当女反派渣了正派师兄死遁后[穿书] 作者: 南屏旧桥 简介: 她死那天,就像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噩梦,贯穿了他整整二十三年。 * 【坚忍正直正道之光x声名狼藉魔界圣女】 虞十六穿书了,穿进了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女反派身上。 开局系统三大任务:1.化解贺稚魔气,2.获取虞琅至宝,3.改变乌迟修身死结局。 为了回家,虞十六不得不混在主角团里,裹住自己的魔女马甲,举步维艰。 * 经过多月来的努力,虞十六在主角团混得风生水起,是人人都爱的小师妹。 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主角团们终于发现了她的真实意图。 正逢魔界倾巢进攻,仙门大乱。 得知此事,门内弟子哗然,纷纷倒戈,怒不可遏。 一向光风霁月的师兄剑尖朝她,双手微颤苦苦挣扎。 见状,她毅然决然地握住眼前人的剑身,咬牙上前一步。 血泊中,她瞧见那人一向从容不迫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慌乱的神色。 凌云派所向披靡的首席弟子,此时却是连手中的剑也拿不稳了。 * 直到魔兵侵袭,仙门死伤惨重后,慕词才恍然大悟,原来在她心中,他根本不重要。 她在他心死绝望时拼命拉出手,替他擦去嘴角的污血,挡下向他淋下的凉雨,可又在他孑然一身,伶仃无助时,毫不犹豫地离开。 于她而言,他是受人敬仰的师兄,是让她回家的工具,唯独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曾几何时,他想质问她,问她为何要骗他、瞒他,为何要对他这么好,让他把真心也交付了去。 可她只是冷眼瞧他,一笑置之,“当然是为了利用你啊。” …… 那时,他好想回到过去,他们并肩作战,受尽磨难,可他却甘之如饴。 直到他手中那把冷冰的澈云剑慢慢没入她的胸口,他恍然发现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是乌云中最后一缕光,牢狱里最后一把钥匙,我伸手穿过头顶河水,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是大千世界留给我的最后一口空气。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女配 系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十六,慕词 ┃ 配角:贺稚 ┃ 其它:攻略朝堂大人的艰难之旅[乙女游戏],求个收藏! 一句话简介:你觉得你逃得掉吗? 立意:珍惜当下,不悔青春!​ 第1章 事情好像往不可预料的方向进行着。 她似乎被困在一个山洞里,手脚皆被粗麻绳捆着动弹不得。 耳中清晰地传来水滴沿着钟乳石坠落的啪嗒声和风穿石笋的呼呼声,仿佛千万鬼魅绝望的嘶吼。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周围是阴森不见底的黑暗,鼻腔中回荡的是一股胭脂水粉的香气与山洞内潮湿的阴臭霉气,耳边不时伴着众人如擂的心跳。 虽然山洞黑漆漆的一片,但她能透过隐约的月色感受到身边围了一圈她这样的女子。 可奇怪的是她们个个都隐忍着,一言不发。 未知的恐惧席卷而来,她浑身僵硬,连额头都冒着虚汗。 耳边倏地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电子音,她浑身哆嗦,脸色倏地惨白一片。 【系统:“宿主,你醒啦?我是您的专属系统,编号138,欢迎宿主的到来!”】 【虞十六:“?”】 脑中不知为何响起这种声音,但她没想那么多,迫不及待地问出口:“我现在是死了吗?” 这句话似乎点燃了少女们恐惧的火焰,响起了一阵慌乱的衣物摩挲声。 “还没,不过就差最后一步了。宿主可以在心里和我直接沟通。 她还陷在濒临死亡的茫然和恐惧之中,听到这句话后更加失落了,心里仅存的一丝希望也被掐灭。 “呀,你现在手术失败心跳停止,医生正要给你用除颤仪呢。” “手术室外面的好像是你父母,都在哭。” 它似乎正在实时报道自己此时的情况,津津乐道。 她泫然欲泣,这么小的事件概率都能被她碰上,还真“幸运”! 骤然,她听见泉水猛烈撞击岩石时惊心动魄的浪潮声,听起来像是一条龙在咆哮。 她被突如而来的声音吓得轻呼一声,少女们一个接一个,如多米骨诺牌一般,哭泣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所以,我把他们救出来就可以回去了?” 系统耸耸肩道:“当然不是了,宿主的任务远比这件事困难。” “你的任务是【改变乌迟修的结局】【化解贺稚的魔气】【获取妖王的至宝】” “宿主很幸运,本次任务为宿主配置商城服务,只要宿主获得男主慕词的好感积分,便可以购买商城里的所有东西辅助以上任务的完成。慕词的好感积分不上限,只要攻略得当,好感积分源源不断,请宿主尽力而为!” 虞十六试图接收所有的信息,可现在她脑袋里一片混乱,只能记住个大概的任务方向。 所以她现在有三个任务可以完成,而最后的那个【攻略慕词】以获得好感积分,是为了更好地完成前三个任务。 “我现在是要做什么呢?” 她旋即冷静下来,思索接下来的步骤。 系统将原身的记忆还有背景一同输入她的脑海,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穿书了,穿进一本名为《仙途之行》的小说里。这本小说主要围绕妖界,魔界,人界,而她倒霉地穿进一个女反派的身体里。 女反派是魔界圣女,因仰慕魔主,听信谗言,一朝暴露,最后惨死于男主的澈云剑下。 在听完系统的解释和情节的走向后,她大致明白了作为魔界的人,原身为何会被绑在这个阴暗的山洞里。 此时她已成功混入凌云派里,成为了慕词最小的一个师妹。 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则是因为镇子里冒出个妖怪,陆陆续续掳走了十几名十七八岁的少女。 因着这妖怪来无影去无踪,找不出它的藏身之处,而原身为了能在慕词心里留个好印象,于是自告奋勇成了诱饵。 她心里默数着时间,想必慕词和陆翎儿马上要找到这个山洞。 原身身上放了迷迭香,只要有蚕虫的指引,不出半刻,他们就能找到这妖怪的老窝! “咯吱~” 一阵声响摹地响起,虞十六的神思从天边游离回来。 洞内忽地响起了悠长不绝的脚步声,洞内的女子全都屏息凝气,忍着眼眶里欲落未落的眼泪。 “妖,妖怪不会回来了吧?” 其中一个女子磕磕巴巴地打着哭嗝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洞里时刻回响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 姑娘们个个紧闭上眼,身子颤抖不停,纷纷往里面挤,仿佛那是最安全的避难所。 她也很害怕。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她比这些少女们好不到哪里去。 她微微抬头探了眼泫然欲泣的少女们,隐约的月色照在她们的面容上,无助又可怜。 她的心像被揪住似的,记忆摹地回到她临尽死亡的那一瞬。 山洞里的温度低得可怕,而那一声声回荡黑暗之中的水滴声,宛若死神的镰刀。 她下意识蜷成一团往外挪,而那脚步似乎就在耳边回响,不远不近。 她不禁泛起了嘀咕,男主他怎么还不来啊...... “放心,我师兄马上就会来救我们了,你们别害怕。” “我师兄很厉害的,而且我在最外面,妖怪先来的话也是先选我吃了。” 她语气轻快,出声抚慰这群少女。在经过心里的一番斗争后,最终还是选择开了口。 她不想再后悔下去了。死前后悔自己晚了一步,后悔自己的怯懦,倘若再勇敢些,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被困的少女们似乎没想到会有人在此刻开口,她们更没想到会有人当着她们的面,用轻松的口吻把死亡挂在嘴里。 月光倾洒在虞十六的身上,仿佛镀了层银光,而她垂着眸,仿佛散发光芒的仙子。 “妖怪可不喜欢吃这么好看的女子。” 她顺着声音的源头望去,他背着光,面容实在不真切,只能瞧见一头乌发在月影里蒙蒙晕开,像是用水墨画里浓厚的一笔。 光影勾勒着他修长的身形,温和有礼的谦谦公子手持银剑,光风霁月。 那人立于月色之下,眉心一点朱砂仿佛坠入尘世的佛子,手上还缠绕着几圈白玉佛珠,于洞内闪着幽幽的亮光。 不知是月色太美还是她还没缓过神,她一时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幻觉,鸦羽微不可查地眨了眨。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于古典诗集看到的一句话。 慕词放下手中的长剑,缓缓蹲下。他帮着坐在最外围的虞十六解着手上的绳子,夜间雾气重,他轻眨着眼,鸦羽般的长睫旋即沾了些似有若无的水汽。 “虞师妹,干得不错。” 那声音宛若将融未融的春雪,温暖却又疏离。 他们呼吸交缠着,离得极近。 她的心跳在那一刻好像停止跳动了,后知后觉,才用刚刚被解放的双手,撑着石板。 “师兄你先去帮她们解开绳子,这些我来就行。” 她不自然地微偏着头,错过他的视线。 他微微抬起头,停下手中为她解开脚上绳子的动作。 慕词单是这样看她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她极力地抑制住心头鹿撞,幸而这里少女很多,他肯定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 应该......听不见吧? 她小心翼翼地将眼神探了过去。 慕词轻轻点头,转身便去解开其他被捆住双手姑娘的绳子。而他只替姑娘们解开了手上的绳子,温声抚慰。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虞十六心里的小鹿才逐渐消停。 前几日正逢仙门大选,原身凭着天生对灵气的排斥,找到了灵气最最充沛的灵草,证明自己是仙门有缘之人。 没曾想撞上了大运,恰好有了同门慕词一同下山历练的机会。所幸与慕词相处不久,他并不清楚原身的性格是如何。 心里的巨石忽地被放了下来。她不用担心慕词会发现这芯子里换了个人。 “虞师妹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浑身打了个机灵,转过身扯着嘴笑了笑。 【“宿主努力上啊,好感积分你不要啦?!”】 系统振臂高呼,像是打了鸡血。 虞十六挠挠鼻子,尬笑了两声,颇有些不自在,“师兄我还行......” 说罢她的双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麻绳粗糙结实,衣袖里的手腕早已被磨得通红有的地方还渗着血丝。 慕词的视线落在她身后藏着的手上,似在犹豫。 “只是师兄可发现了妖怪的踪迹?”虞十六摹地回想起剧情发展,把他们之间的对话拉进了正轨。 自她被抓来时,就没见到妖怪的模样,寻遍原身的记忆,也是没有。 这山洞内唯有慕词的脚步声,哪有妖怪的踪影? 如若她没记错的话,这山洞恐怕有古怪。 慕词的眼神落在她放在背后的手上,沉思片刻缓缓道:“未曾见。不如我们先出去再说。” 她跟着慕词的脚步,他们一前一后分别扶起走不动路的小姑娘。 崎岖不平的山壁上,人影微微晃动。 余光中,她脚步摹地一顿,被扶着的那姑娘轻声询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 虞十六急促地摇摇头,头上的发饰玉珠叮当作响。她下意识回绝,手心不知不觉冒起了虚汗。 怎么这些姑娘都没影子? 她频频回头,可是只有重叠的少女们什么也瞧不到。 也不知道慕词有没有发现疑处。她心中腹诽着,可哪知身侧的“少女”早已察觉出不对劲,一串咯咯的笑声骤然在虞十六身侧冒了出来,“你早就发现了吧?” 冷意翩飞,山洞的温度像是一连降了好几度,仿佛置身于大冰窖内。 她尖叫一声推开了那个“女子”,背靠壁沿,无助地看着面前一群没有影子的怪物。 背上传来一阵剧痛,好像尖石划破了她的衣裳。 “慕师兄!” 顾不得打草惊蛇,她大声呼救,环顾四周却依旧没有发现慕词的身影。她下意识捏紧衣摆,咬咬牙,一鼓作气向外跑去。 “想跑?” “少女”的身影幻变成一团似有若无的黑雾,向她的方向疾驰而去。 虞十六只觉身体好似撞上了什么东西,旋即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虞师妹,你还好吗?” 她缓缓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距洞口还有一段距离的石壁上,心不由得一惊,坐直身子瞧见旁人后,转而心安。 “师兄,那群少女有问题!” 她下意识环顾周围,却发现那些少女早已消失。 “恐怕那妖怪已经察觉出你是仙门里的人了。” 慕词神色凝重,站起身将坐在地上的虞十六牵了起来。 她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他的手腕处—— 师兄手上的白玉佛珠呢?取下来了吗? 她心里顿时升起一道疑云,眉头紧蹙。 “师兄,你那时候听见了我喊你吗?” 她不知那是梦还是幻觉,记忆里她分明已经跑到洞口了,可她现在的位置却离洞口起码有五十米! 慕词摇头,轻轻道:“你站起身时莫名晕倒,我未曾听你喊我名姓。” 那就是梦了? 她下意识活动筋骨,可背部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意。 她小声地嘶了声,骤然想起梦里的那一幕—— 梦里的伤怎么可能会带进现实呢? 虞十六警惕抬头,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几步。 “你是谁?为何要假扮我师兄!” 出于身体本能,她果断地拿起挂在腰间的长鞭,厉声质问。 只见眼前的“慕词师兄”全身散着黑气,连脸也模糊地看不清了。 气氛剑拔弩张,可面前的人却镇静自若,丝毫没有被识破以后的恼怒。 “喂,你别那么认真好嘛。” 他打了声响指,身前的慕词旋即变成了另一个男子的模样,虽然依旧俊美,可是浑身上下却散发着魔界的气息。 虞十六上下打量他,一身黑羽,倒显得矜贵有礼,神秘莫测。 【这是你的小竹马,桑羽。】 系统出声,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作者有话说: 本文食用指南tips: ①感情流,剧情为辅,单元小故事,甜虐交加 ②男主有白月光,但是后面有反转! ③1V1,he,不黑原女主,但原女主存在感稍许有些低,架空世界,私设多! ④女主实力不强!!! ⑦男主前期是个根正苗红的四好青年,属于门派里的中流砥柱,后期有黑化情节。 ⑧节奏较慢,属于小火慢炖 ⑨新人入v的第一本书,希望提意见的小伙伴委婉一点哈,感谢感谢www! ⑩文案最后一句取自张嘉佳《天堂旅行团》 ———————————— 这里丢个预收,喜欢的可以戳我专栏收藏一下~ 预收文《攻略朝堂大人们的艰难之旅[乙女游戏]》 以下文案: 【彻头彻尾渣女小骗子x强忍不发作醋坛子】 【本文1V1,男主只有一个哦~】 路佳佳被同学推荐一档名为《攻略各类NPC大人的艰难之旅》的乙女游戏。 可说是乙女游戏,但其中党羽阵营错综复杂。路佳佳第一周目就被当成刺客直接沉塘,轻轻松松喜提一杀。 路佳佳:你确定这是个正常的乙女游戏??? 任务栏:不好意思,咱是个正经的游戏,不信你瞧—— 【殷離】霸道任性的太子殿下——“你只能选孤!” 【贺卿尘】清冷如雪的左相大人——“你不是要追我吗?现在你成功了。” 【江川】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下次别喊救命,叫爷的名字。” 任务栏:怎么样,这回相信了吧? 路佳佳:……我信你个鬼! 经过一番努力后,每条线无一例外都是身亡被杀。 路佳佳【死亡微笑】:是的,连be都沾不上。 而此时已经是第n个周目了。 她骂骂咧咧试图关闭游戏,一边发誓再不玩这种费脑子的游戏了! 万万没想到,游戏系统出错,她只有攻略完所有的任务对象才能出来。 “任务栏!你怎么不早说啊!” 路佳佳仰天长叹,只好捂住“弱不禁风”的小马甲,保住如今只有一条的命。 * 第一天,她为了亲近太子,亲手下厨做了顿午膳。没曾想一同吃的人还有左相。一饭过后,清冷孤傲的左相竟破天荒地缠着她,问教她做饭的那名侍女此时在何处。 第二天,给少年将军疗伤煲汤,太子正巧在场。向来目中无人的太子爷竟破天荒地注意起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冷声问这包扎手法是从哪里学的。 第三天,她把当哑女时的铃铛道具从背包拿了出来,无意之举,却被那个一向对她爱答不理的少年将军堵在墙角,强行质问这铃铛是谁给的。 …… 【路佳佳:我能说都是自己的吗?】 【任务栏:如果你想早点死,尽可试上一试。】 * 这里再丢个预收,喜欢的可以戳我专栏收藏一下~ *预收文:攻略病娇师弟的正确指南,求收藏! 文案内容: 【心机记仇小怂包师妹x睚眦必报脑子有病师兄】 柳梢梢穿书了,任务是帮谢吟风成功渡险100次,外加听他说一句:我喜欢你。 这一路柳梢梢对他千依百顺,逆来顺受,他喊东她绝不往西,他叫她干嘛就干嘛,绝不违背他的心意。 为了回家,她每天忍气吞声,对他千好万好。可她捧出一颗真心待他,却无一例外皆被他踩在脚底,弃如敝屣。 他说,这狗屁不值的真心,爱谁要谁要! 柳梢梢气笑了,与他相逢的这几个月,她跌跌撞撞,受尽白眼,为那一颗所谓的真心付出了惨痛代价。 她的心是肉长的,是凡人,也会痛。 她当着众人的面欢天喜地宣布放弃,转头便拉起另一个人的手,情意绵绵。 他不要她的真心,自有他人要! * 后来—— 谢吟风:我们去看花灯好不好? 柳梢梢:不去。 谢吟风:这是我精心挑的耳环,你… 柳梢梢:不要。 谢吟风: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柳梢梢撇下他的手,一笑置之:晚了。 * 谢吟风这辈子沉沉浮浮,活得昏天暗地。 他见惯了世间的逢场作戏,也看多了世人的虚与委蛇,于是他主动将心冰冻,不让任何人触碰。 他本以为能处理好这些多余的感情,可当他遇到危险,再也不会有人拼了命都要护住他时,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晚了。 #不会有人一直在原地等你# #你的心里好像没有我,但没关系,我有你就好了# 第2章 “我倒是没见过你对魔主大人以外的人那么温柔过,说,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面前的人漫不经心地掸掸衣袍,眼神却是质问和打量,虞十六也拍了拍身上的灰,眼神缥缈不知落在何处。 “我,你假扮慕词干什么,我都快吓死了。” 系统虽将原身的记忆灌输脑中,可虞十六对那些记忆仍有些生疏。直到系统提醒后,她才意识到面前的少年是原身青梅竹马,桑羽。 桑羽冷笑一声,不甘示弱地接嘴,“魔主大人正派人找你,若不是我,你早就暴露了好么?” “谁不知道我桑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尤其是入得一手好梦……” 她试图打断他的吟唱,“得得得,那我现在是在梦里?” 桑羽不满地瞥了她一眼,“自然。你差点被一个妖怪附身,所幸我来得及时,把它给打散了。只不过……” 玄羽嫌弃地看着她,“你怎么变得怎么弱了,我记得你原来也不差吧。” 闻言,她脸色旋即变得难看,自然不会承认她是因为不记得魔界的招式才会这么垃圾的。 再者,这人是原身的青梅竹马,熟悉原身原本的脾性。她脑子一转,不甘示弱道: “我当然是掩饰实力了,有那些人在,我怎么可能用魔界的术法呢?” 桑羽奇怪地瞧了她一眼,“你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了。” 她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里。 怎么,她的回答让他看出不对劲了吗?怎么会? 他旋即露出一个笑,豪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错嘛怎么变得这么细心了。啧啧,果然爱情使人盲目。” 她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什么爱情,哪里盲目了。 见他还要滔滔不绝的模样,她只好抢先一步,迅速转移话题,“不是说梦里不会有痛感的吗,怎么在梦里我都快痛死了。” “谁说梦里没痛感的,都是胡说。” “你想想,若是在梦里你的手臂被匕首划伤了,你醒后的一刹那,手绝对是痛的。只是人们总是把那一瞬间的痛感化有为无罢了。” 虞十六迟钝地点点头,觉得他说得好像没错。 桑羽并未注意她的奇怪之处,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他们又来了。反正我是提醒你了的,你有事就吹埙找我。” 他随即往她手里塞了个冰凉的陶瓷椭圆形物体,还没等虞十六回答,面前的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力的失重感席卷全身,梦境溃散,虞十六如一只断了翅膀的小鸟,忽地坠了下去。 “啊——!” 短短一个时辰便遭受如此多,她心有余悸,一度怀疑自己能不能完成系统的系列任务。 虞十六胆战心惊睁开眼,看见来人先是舒心,似是想到什么,而后迅速挪后,警铃大作。 “虞师妹你没事吧?” 面前的人用手背拂着她的额头,微微皱眉,眼含忧色。 她从慕词的怀里蹦了出来,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直到二人之间有一步的距离,她才小心翼翼地将视线探了过去。 “慕师兄……?” 慕词狐疑地看向她,走近将她扶了起来,“你突然晕倒了,现在还好吗?” 她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身侧有个粉衣少女懦懦地抽噎着。梦境发生的一幕又浮现在自己眼前。 她试探地摸了摸自己身后,没有任何撕裂的痛感。 难不成她是在扶起那名少女的时候昏倒的?那第一场的梦境是怎么回事?预知梦吗? “我可能第一次出任务,有些不习惯。” 虞十六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余光处,众少女的影子虚晃。 什么嘛,都是自己想太多了。 “要不我们先出去吧?” 一阵声音摹地出现,身侧的少女神色冷漠,可声线却是颤抖,整个人似乎被古怪地分割成两个部分。 虞十六下意识往声源探过头,视线停留在身侧的少女身上时,她骤时顿住了—— 那少女没有影子?!! 虞十六顿时神经紧绷,想起桑羽梦里对她说的话,她头脑霎时清醒起来。 一是她是扶了那名少女以后才晕倒的,二则是因为那团黑雾来无影去无踪,完全察觉不到它的存在,而那“少女”也许就是凭借这一点,悄无声息地让她晕了,想趁机占用她的身体! 想明白这一点,虞十六假装左腿拌右腿地扑向慕词,那人明显躲闪不及,眼睛露出一抹惊色,却又没有推开。 虞十六瑟瑟地缩在他怀里,附耳轻言:“我身侧那名少女有古怪,她没影子。” 他身体明显有片刻的僵硬,这才理解师妹的唐突之举,将目光转向那少女。 洞内阴郁黑暗,众人的影子朦胧地叠成一团,完全就注意不到哪个人少了影子。 慕词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已知晓。 “啊不好意思师兄,刚刚腿麻了。” 虞十六浮于表面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离那名少女远了些。 打架不是她擅长的,若非必要情况,她不想拖师兄的后腿。 慕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里拿出张符纸,将所有的受困女子,包括虞十六都套了个保护罩。 唯独那个古怪的粉衣女子,被孤零零地隔绝在外。 他丢了张显妖符欲要查探一番,没曾想那妖怪警惕心甚重,似乎早已提防到这一点,迅速转身,躲过了一击。 “呵,凌云派弟子就这么点能耐么?”那妖怪见此不禁捧腹大笑,连肚皮上的蛆肉还在颤抖。 虞十六下意识望向那黄灿灿的符纸,于黑暗中还闪着金光,扭头就朝妖怪的方向冲去。 这符纸还带自动导航功能!? 虞十六内心雀跃,饶有兴趣地趴在保护罩上好奇张望那妖怪的品类。 那些少女们纷纷离打斗场地远了些,可又十分好奇仙门弟子是怎么降妖的,于是不远不近地瞧着。 她们内心是害怕的,可是一看到仙长的出现,就像吃了颗定心丸。 慕词镇静自若,呵了一声“澈云”,腰间银剑就凌厉地浮于半空,他一把抓住,瞄准时机,欲要除了那只妖。 那身的皮显然是几天前从人身上扒下来的,因着天气炎热,早早地发臭腐烂了。 这妖害了人,必须得除! 一刹那,金光灿灿的符纸拍于它的后脑勺,那妖顿时双目瞪圆,尖身嘶吼。 脸上的皮摇摇欲坠,浑身溃烂,还时不时有蛆虫从它的眼睛鼻腔里钻出来。 虞十六见状不禁泛起阵阵吐意,少女们纷纷捂住眼睛口鼻。尽管有保护罩的隔离,但她们似乎真的闻到了一股恶心的尸臭味! 此时慕词的剑轻盈地一划,整块皮都剥落下来,幸而剑上有灵气护着,没有脏了澈云。 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狰狞可怖的红色血肉,那人睁着个全黑的眼球,连血肉的纤维毛细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 虞十六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在现实世界,她没少看恐怖电影。 可在场的大多都是十七八尚未出阁的少女,恐怕这一幕是她们这辈子无法言说的痛。 “澈云,火·赤龙!” 慕词手中的剑似乎听得懂人话,他只轻轻一挥,顿时冒出个由火组成的龙形,张牙舞爪地朝那妖怪袭去。 刹那间火光四射,赤色的光芒映照在场少女的脸上,气势震撼又恢宏,宛若磅礴的军队。 那妖怪嘶声大吼着,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身上的血肉正熊熊燃烧着,没一会儿余光渐渐消匿,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黑灰,连尸体都烧得一干二净。 虞十六眨了眨眼,一阵风吹过,黑灰四扬,顿时连残骸都消失不见了。 难道这就没了……? 虞十六目瞪口呆,丝毫不相信这妖怪这么简单就被除掉了。 【系统:冒险等级当然是由简单变复杂啦,难不成你一来就要五星难度的那种?】 她心里连忙摆手,表示这样挺好。 “慕词师兄,你没事吧?” 那么大一条火龙,恐怕得消耗很大的精力吧? 慕词摇摇头,利落地收回澈云,“无事,先把她们送出去再说。” 她和慕词不约而同地扫了眼少女们,此时洞内鸦雀无声,而少女们似乎还在震撼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虞十六跟上他的脚步,语气既好奇又不敢问太多,唯恐遭了嫌弃。 “师兄,那是什么妖呀?” 慕词脚步一顿,想起师妹才刚入门,他有必要向她科普一番,“那是画皮妖,是蛇妖的一种。” “这种妖贪婪无度,最是爱美,成年之后若抵不住诱惑,便会剥去年轻女子的皮,把这皮当成自己的用。可这皮过了几天便会腐烂,所以她又得寻新的目标,周而复始。” “还有这种妖?” 她皱眉。若不是慕词出现,那这镇子的美貌少女可不得死绝了? “妖有好有坏,若是它犯的错不伤人命,肯及时悔改也就罢了。若执迷不悟,须除了以绝后患。否则你的一时怜悯,可能害了众多百姓的性命。” 虞十六点点头 ,深表同意。她转念一想,不经脑子脱口而出,“那魔也是这么对付吗?” 慕词明显地顿了一会儿,而后露出极其厌恶的神情,“遇见魔的话不必心软,直接杀了。魔是最狡猾阴险的东西,若是它靠近,必有企图。”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接嘴道:“为什么呢?魔应该也有好的呀。” “不会的。” 慕词垂眸,手指紧握着澈云的剑柄,似乎回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虞十六疑惑地歪歪头,见他出神的模样,也不好接着问下去,只是侧眼瞧见慕词失魂落魄地抓住手中的白玉佛珠,神色惘然。 作者有话说: 阿词:遇见魔的话就直接杀了 十六:瑟瑟发抖jpg ————————— 喜欢的点个收藏吧~ 不收藏看文俺会死(认真) 第3章 过了半刻,洞里闪起影影绰绰的微光,虚浮的人影在石壁上微晃。 一群女子接二连三从洞口走出,脸色惨色。 守在洞门口的陆翎儿连忙闪开,用帕子嫌弃地捂住口鼻,那些女子衣服破烂不堪,香气和臭气交织一片—— 她强憋住气,使了这辈子最大的决心,堪堪扶住前头差点晕倒的圆脸女子。 慕师兄还在身后看着,她心里再是厌恶嫌弃也得受着。 为了见慕师兄,她还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没曾想这地方又暗又臭,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后面的女子接连倒下。她们实在撑了太久,如今获救,纷纷放下警惕。 可陆翎儿只有两只手,显然也是分身乏术,虞十六也上前帮忙,没曾想陆翎儿倒直接把手头上的人推给虞十六,而她走在月光下,一身轻松。 今夜的风有些凉,月光冷冷的,倾洒全身。 确定了所有女子都获救后,守在最末尾的慕词也不急不缓地出了洞口。 他在上山前已经通知了被困女子的家人在山门前等候,不超半个时辰,那些女孩们三三两两都被亲人接回了家。 他们有的互相拥抱,有的双手相接,诉说这些天发生的苦事。 慕词看见妇人们眼角的水花,内心也掀起了阵阵波澜。他别开眼,眼神一黯,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翎儿整了整身上的衣裳,理着自己的头发和头上的玉坠子上前一步,她柔声细语地转移话题:“慕师兄,我们回去吧?” 虞十六下意识朝他们那个方向望去,见到他露出那副模样,心里不禁有些好奇,又瞧了瞧他身旁矫揉造作的陆翎儿—— 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 慕词眉头紧蹙,手中的澈云剑在夜色中闪着锐利刺眼的光,隐隐颤抖着仿佛在嘶鸣。 发丝凌乱,衣衫作响,风越来越大了—— 想必明日又会是场大暴雨。 * 天边传来巨响,乌云密布,不时有几片枯叶洋洋洒洒地从空中飘落。明明是早春,可透着一股子秋色。 慕词一行人寻了个客栈稍作歇息,昨晚目送他们接送少女一直持续到丑时。 虞十六浑身腰酸背痛,实在疲惫,一直睡到午饭时辰才堪堪出门下楼吃饭。 楼下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小二殷勤地为众人送着茶水招呼着,柜台前的老板孜孜不倦地打着算盘,而后想起什么,蹲着似乎再找东西。 虞十六喝了杯水单手撑头,正转着筷子,巴头巴脑地等着上菜。 “掌柜的,我们要两间上房。”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进耳中,掌柜连忙从柜台下探出头来。 刚刚他在翻找进货册子,不知粗心被放到哪里去了。 白衣蹁跹的女子背着一把剑,墨发侧披如瀑,而那墨发只用一根桃木簪子简单地束起,素颜清雅面庞,淡淡然笑。 而身后的蓝衣少年颇显得些不耐烦,他靠在柜台上,一只手抱着剑,一只手在桌面上有节律的敲动。 掌柜笑脸相迎:“好的好的,二位客官要住几晚。” “我们明日便走。”女子淡然回答。 眼前的白衣女子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掌柜连她的眼睛也不敢看,唯恐亵渎。 他拿出个册子,在上面勾勾画画后,又利落地从衣襟里拿出枚钥匙,打算解开柜台一个抽屉的锁。 “钥匙给您。小二带两位客官去房间。”掌柜大声吆喝,小二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满头大汗,肩头还搭了条白毛巾。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名女子身侧,横跨在二人之间,像是特意把那女子护在身后,“钥匙给我吧,你们直接上最好的菜到房间里。” 掌柜顿住手脚,摹地抬眼,正与少年四目相对。 少年则与女子的淡雅不同,凌厉张扬。 高高的马尾左右摇晃,细碎的杂发轻轻摆动。白色的发带上还刺着金边。腰间的佩剑镶了颗蓝宝石,闪出些许诡异的魅光。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掌柜笑嘻嘻地连连应声,心想最近住宿的人一个二个的都如此俊美,这岂不是又为店里招揽些许生意? 今日早上那位仙长来,镇里的好几个女儿家都大胆地住了进来。这又来一个,恐怕其他女儿家又会成群结队来住客栈了。 似是察觉到某人的目光,他漫不经心地偏过头,马尾张扬,眼神犀利。 虞十六一激灵,立马转过头转着筷子,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旋即对着另一个小二磕磕绊绊地喊着:“我,我的菜什么时候上!” 他扫了眼那少女,见怪不怪,转回头跟着小二上了楼。 * 夜色如墨,风吹得枝丫颤颤欲坠。 虞十六左顾右盼,蹑手蹑脚地关上客栈大门。 “系统,你究竟要干什么大事啊。”虞十六解放似的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伸懒腰。 今天她睡意十足,好不容易躺下休息片刻,却被脑中的系统叫醒。 【宿主不想完成你的任务啦?】 “什么啊,这么晚了还有任务......”虞十六睡眼蓬松,又打了个哈欠,哪里还有刚开始嚷着回家的劲头? 虞十六虽对系统擅自把她叫醒的事儿心怀不满,但也只能在嘴上逞逞强。她听着系统的指挥,沿着巷子,转了好几个大弯,才堪堪在巷口停下。 “我听你的话就是了,你怎么还把我带来凶杀现场啦!” 虞十六当即就被吓得神清气爽,眼睛睁得溜圆,连头上的呆毛也立起来了。 面前血迹淋淋,飞溅的血珠赤.裸.裸地喷洒在墙面上。 小巷本就狭窄,面对眼前满面的猩红,她更觉得快要窒息了。 科学研究表明,人天生对红色就十分敏感。她对此十分赞同。 连尸体还没见着呢,虞十六已经开始结巴紧张了。 “嚯,系统你说我是该后退呢,还是后退呢?” 虞十六双腿颤悠,硬生生地扯出个笑,一边还抖着机灵。 她可是个守法好公民,可从来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就算是恐怖电影还有游戏,到了残忍的画面,也会有热心网友提醒“高能预警!”,她直接跳过那段就是。 但这可是真的,血淋淋得摆在你眼前!你再跳过也不行啊! 【宿主,你再往里走走,克服自己内心障碍,加油你可以的!】 虞十六:…… 她顿时觉得自己的系统有个大病,动不动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但面对眼前的一幕,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她结结巴巴道:“我,我觉得我可以,但是我的脚不听话它不肯往前走。” “马上就能见到第二个任务对象了,宿主难道不激动吗!?” “这代表着宿主马上能回家了呀~” 虞十六深吸一口气,想到回家,她顿时下定决心,大步流星往巷子的深处走去。 系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贺稚算得上是书中的一个关键人物,倘若这次错过了他重伤的时机,凭宿主这种二百五的性格,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与他有交集,更谈不上完成之后的任务。 “宿主,那少年名为贺稚,是慕隐派楠掌门门下的二弟子。宿主需完成任务【化解贺稚的魔气】,请宿主谨慎对待!” 虞十六瞧见远处意识全无,已然昏过去的少年,满心欢喜地飞奔而去,像是见到了回家的那抹曙光! 光影中,少年眉眼如画,额前散落的碎发在脸上投下了一道阴影。 虞十六惊叹之余,一把将他背起,顺便往他怀里塞了个东西。只是她有些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没过一会儿就累趴下了。 但想起一旦完成任务,就能回家,她瞬间又有了动力。 等少年醒过来了,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然后…… 虞十六嘴角带笑,说不定他就与她交心成为朋友,说不定之后的困难就迎刃而解了呢! 她扶住少年的背脊,刚想把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的眼睛便睁开了。 少年的眼睛雾蒙蒙的,显得懵懂又无知。可是他的举动可不像表面那样纯粹简单。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虞十六心跳骤停,倒吸冷气。 少年睨了她一眼,眸色深沉如夜。 “你看起来很开心啊?”少年语气上扬,连连冷笑。 他的匕首抵住虞十六的心脏,贺稚能感受到少女的身体陡然变得僵硬起来。 “你,你等等,我是想救你的!” “你看我这么一个弱女子,什么都不会。你不信的话可以看我会不会武功,有没有灵力。”她的声线微颤,在狭窄的巷子中不时回响。 虞十六显而易见地慌了。 谁会想到救到一半,那人突然醒了?不仅醒了,还拿着一把匕首威胁她。 “哦?是么?”匕首顺着心脏一直到脖颈的动脉。 他伸手探了探少女的脖颈,微微皱了皱眉。 【魔界这回放聪明了?这回难不成派了个没有灵力的人来诱惑他?】 “哐啷......”匕首跌落,发出脆耳的一声。 虞十六紧闭双眼,眉睫轻颤。 少年的手心灼热得很,慢慢掐紧。他的手越用力,虞十六越能感受到自己加速的脉搏跳动声。 【......不反抗?难道真是个凡人?】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死在这里吧?”虞十六内心默默祈祷。 所幸,随后少年松开了手,之前的举动像是恐吓般。 “魔界派你来可真是给我面子,如此姿色怕是连我师姐半分也没达到。” 她捂着被掐得通红的脖子,断断续续地反驳道:“什么啊,无缘无故被你掐,被你威胁,你还人身攻击!可不带这样的,我可救了......” 贺稚从地上捡起那把镶着蓝宝石的匕首,摸了摸上面的宝石,嫌弃地扇了扇一下衣袖。 她正奇怪那少年的举动,一股淡淡的香气钻进鼻中,她只觉得很好闻,是一股清新的茉莉花香。 “3,2,1......晕。” 贺稚说罢,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少女,少女也被他看得一头雾水。 他是在她面前耍帅吗?怎么这么中二? 【系统:宿主快晕啊!】 系统已经察觉到贺稚转念即逝的杀意,心里不禁为这个胆大的宿主抹了抹汗。 她后知后觉,听从指挥旋即倒头装晕。 少年还算有点良心,没让她直接倒在地上。 贺稚扶住眼前这个胆小如鼠的少女。 他是见过虞十六的。 少女炽热的眼神无一不暴露了自己的渴望—— 无非又是个被皮囊欺骗的蠢笨女子。 他强撑着身体,走向附近的医馆。 小巷的血迹明日便会被人发现,而身边的少女见过自己受伤的样子,定然不能让她记住曾经看见的东西。 贺稚将女子扶出巷子,直接将她丢在客栈门口。 而自己伤得太重,血腥味太浓,不宜在客栈待着。况且,师姐还在客栈里,不能让她察觉有异。 他找了条河,随意包扎了伤口,便匆匆赶回客栈。 回到客栈,又将身上带血的衣物处理掉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贺稚随手将衣物都丢进火盆里。 “啪嗒。” 带血的衣服里滚出个白色小药瓶。 他瞥了眼掉在地上的药瓶,俯身捡起。上面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大字:跌打药。 可他并不记得有这个东西。 疑惑片刻,他缓缓转身推开窗,见那个少女还在客栈门口晕着,倒有些煞了夜晚的风景。 他从桌上的盘子里取了粒花生米,直往女子的脑门击去—— 力道不重,不过按道理,这个时辰该是醒了的。 茉鬼的迷晕药效时间不长,也就一刻钟,可少女却迟迟未转醒。 【难不成茉鬼研制失败了?】 他又选了粒大点的花生米,用更大的力道打去。 此时天已经黑了,她若是再不醒的话,他可不愿管了。贺稚俯视着楼下的女子,神色漠然。 * 演戏也是一种天赋。 虞十六觉得自己简直是演艺圈的好苗子。只是她万万忍受不了有外界的干扰。 尤其当那个东西是一粒花生米时! 说实话,第一个东西打中她的时候,她还有些懵。 直到系统说可以起来的时候,她才打算睁开眼睛站起来。 毕竟一个美少女孤零零地靠在客栈门前的柱子上,也是比较危险的。 “扑通。” 沉闷的声音回荡在脑颅内,她感觉自己的额头仿佛被一只小鸡啄了一下。 头顶传来“噗嗤”的笑声,虞十六按捺住此时想暴揍那人的脾气,缓缓睁开眼睛。 明明知道是那个小混蛋干的,还得假装不知道。 “哪个小屁孩没公德心!”虞十六环顾四周,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气嘟嘟地叉着腰。 而后摸了摸头,嫌弃地把身上的几粒花生米拍了下去。 语毕她气呼呼地推开客栈的门,上楼走进了进了自己的房间。 当然,这些只是做给贺稚看的。 要是他知道,她非但没丢失记忆,还窥探到他的秘密,她可不得完犊子! 看这狠戾的少年,她定是惹不起,而这样的人居然还是她的任务对象! 虞十六不由得想到了那把匕首冰凉的触感,浑身哆嗦。 他们还住在同一个客栈,绝对不能让他发现自她还记得那件事! 贺稚瞧那女子回了房间便也关上那扇纸窗。目光落在桌上只能医治凡人伤口的小药瓶上,心中了然。 他不知为何总觉得好笑,想到那女子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又扬起嘴角。 * “系统,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倒在那里吗?” 虞十六咸鱼般躺在床上,扳着手指数着自己还有多久能活—— 距离她的死亡还有半年,说长也不长。 【贺稚身上自带魔气,而且魔族有意拉拢他。】 “哦?”她坐直身板,认真道:“那今日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不是因为魔族,而是自己?” 虞十六看过他的伤口,除了一道刀伤外,没有明显的外部伤口。 【是的。心魔溢出,他不得不强行压制。许是哪个地方出了错,导致气血反涌,受了内伤。那刀伤是他为了让神志清醒不得不划的。】 虞十六皱眉,心想这真是个狠人,连自己都下得去手。 “既然如此,那么墙面上最初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虞十六想起一开始被吓到的痕迹,疑惑万分。 【啊,这条巷子是一户养猪人家住的,杀猪好像就是在这个地方。】 虞十六强颜欢笑:......你可以麻溜滚了。 【系统狗屁状:好嘞~】 作者有话说: 推一推基友的文,女主超飒的!快来瞅一瞅~ 文名:穿书后反派拿错了剧本 *文案: 一朝穿书,成了书中结局悲惨的小师妹。 沈慕白才不服输:苟住,我能赢。 * 因血统不纯,大反派唐司珏自小便被门派师兄们欺负。见到此刻还孱弱可怜的幼年反派,沈慕白正想上前替天行道,一道天雷带着系统劈了下来。 “你的任务是,辅佐唐司珏,助纣为虐,补完该有的结局。” 沈慕白沉默了片刻,决定从温柔白月光人设转成恶毒小师妹。她日日夜夜在反派耳边煽风点火,挑拨离间,争做反派歪路上的指暗灯。 “唐师兄,若有人欺你辱你,直接将腿打断,下次他们便不敢了。” “清云宗的人不理解你,那便直接叛逃拉倒。” “师兄师兄,你最厉害了,往后血洗修仙界,你可一定要带上我。” 但不曾想,唐司珏非但没有走反派的路,反而愈发根正苗红起来。 他救人,除妖,杀尽所有邪门歪道之徒,还能在结束后,擦擦师妹捣乱时弄脏的脸,温柔问上一句:今日道德经背到哪里了? 沈慕白:醒醒,你的反派剧本呢? #反派与我到底谁拿错了剧本# * 后来,沈慕白拿着剑指着叫嚣的天雷,声音沙哑却坚定。 “傻逼系统,要么劈死我,要么滚回去。” 她要为自己而活,走自己想走的路,去修炼变强,握着唐司珏的手一起,走不愧于心的路。 手撕系统恶役师妹×温柔赤子心侠士 第4章 此次莫瑶青与贺稚前去凌云派,是要替师傅拜访凌掌门。 前些年她的师傅因为对抗魔界受了重伤,现如今还在派中休养。 莫瑶青忧心忡忡道:“天机阁阁主预言,今年祸难事故尤为多。妖魔两界蠢蠢欲动,已经有不少镇子出了些怪异的事。” “我与师弟一路走来,见了不少小妖小怪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我们在来的路上顺便也除掉了些。” 凌掌门手负身后,长叹一声,“的确。我与众掌门商议打算组建个除妖小队,从最北的莫言镇出发,一直往南而去,是为平定祸乱。前几日才刚启程的。” “我曾与你家师傅通信,他也正有此意。这样看来,许是选中你们二人了。” 莫瑶青与贺稚相视一看,心里大抵明了。 “现在这个时辰,他们应该已经抵达莫言镇了。我会给慕词传消息,让你们俩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贺稚把玩着腰间玉穗,心不在焉。 反正师姐在哪,他在哪。 * 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慢慢地曙光如烟花般绽放,光照云海。 虞十六条件反射般打了个哈欠。 前几个夜晚她煎熬地睡不着,几乎每晚都做噩梦,梦见自己被那个难搞的少年用匕首抵着喉咙,命悬一线。 所幸早晨瞧见那少年同那名女子一齐走了,否则在客栈也呆不安生。 他们连早赶路,今日方抵达莫言镇。 天机阁阁主有言此处妖魔之气甚重,因而他们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查探消息。 而陆翎儿心情的好坏全显在脸上,乌云密布的,像是欠了别人的债。 她不自觉放快脚步,与慕词同行。和陆翎儿一起落后,难免被迁怒。 有起床气的人可惹不起—— 但躲得起。 现在除了她,可没人承受陆翎儿的怒火。 想到这儿,虞十六又吭哧吭哧地加快了步伐。 慕词看着她如此卖力爬山,倒与之前没精打采的样子反差甚大,是他先入为主了。 她是个修炼的好苗子,只是她刚入门派,就担此大任,实在突然。 他应在空闲之余多多指导她修炼一事,即使历练,也不可随意放下功课。 人参果一事来得突然。 仙门人一律不知,反倒是那些百姓,口口相传,方圆几里的村民竟是都知晓一二。 莫言镇是个小镇,里面只有几十户人家。 可近来天灾连连,先是发了场大洪水,而后又冒出个瘟疫,导致百姓叫苦不迭。所幸众仙门齐力派了些医修,这才镇压住了疫情的蔓延。 可天灾对村民产生的后果实在太惨烈,直到现在还在建设中。 不过镇内已经大半恢复,百姓也能正常生活。 客栈人满为患。所幸他们来时,恰好有几人退房正巧被他们赶上。 大堂上,不时有人闲聊。 字眼句句不离人参果,神人,天谴七字。 慕词留了个心眼,入住登记时没直接上房休息,反而出门查探消息,让她们先去休息。 可这一查便查出件大事。 于是才有今早一行人赶早去山上的情形—— 林子里升起轻柔的雾霭,似有若无的雾色覆于山林之中,宛若孤飞的游龙。 虞十六爬上山头登顶的时候,见村民一个接一个从身边经过,还不时投来怀疑的目光。 她轻声叫住了个身穿布衣的男人,礼貌询问发生了什么。 男子紧锁眉头,扫了眼众人,大声呵斥,“你们别跟来!”说完,便神神秘秘地走了,还时不时回头看虞十六一行人有没有跟上来。 什么嘛,这么凶......虞十六皱着眉,不满地小声吐槽。 慕词神色凝重,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事出有因,我们跟上去看看。” 她觉得那布衣男人眼中的凶戾都快溢了出来,显然十分不正常。 陆翎儿双手环着,看着远处纷纷聚集的村民身影有些不耐烦,尤其是那些人的眼神,时不时瞟过来,充斥着厌恶和恶意,心中一阵无名火莫名蹭了起来。 “这副模样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陆翎儿把玩着手中玉笛,不假思索道。 他们远远地跟在那人身后。没过一会儿,便瞧见一副壮观的场面—— 乌压压一片的人海围集在祭台之下,而祭台之上,一棵参天大树沿着苍穹极力攀沿往上,那树似乎不甘心,还要再攀得再高些。 繁茂葱郁的枝叶像是打了层若有若无的白蜡,闪着幽幽的光泽,而那密密匝匝的树叶下,是娇艳欲滴的红色果子,晶莹透亮,宛如伊甸园里被偷吃的禁果。 反而祭台之下周围的树木,叶子黯淡无光,枝干干枯粗糙,像是个垂死挣扎的老人。 而大树旁一身穿黑衣斗篷的人正在捣鼓手中的东西,口中神神叨叨。 祭台之下,村民们双手合十,嘴里也说着些听不懂的咒语。 四周逐渐暗了下来,宛如丧钟被敲响,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慕词抬头看了眼天色,神情复杂。那黑衣人虽全身遮掩不露一丝缝隙,可明眼人看便知只是个普通凡人。 可凡人怎么会求雨引雷之术? 顿时乌云从头顶聚拢,雷声轰隆巨响,天崩地裂似的。 大雨倾泻,来得急促,没有一分钟便停歇,只留下雨水来过的湿漉痕迹和残雨顺着树叶滑落的啪嗒声。 风呼呼地刮着,那身披黑衣斗篷的人不顾地下残存的积水虔诚跪下,近乎痴迷地大喊:“上天庇佑!” 虞十六习惯了鸦雀无声的寂静,突然吼这一嗓子,连她都被吓得一激灵,更别说还在犯困的陆翎儿。 抬眼望去,她的脸色阴沉地像是天空上群聚的乌云,虞十六瑟瑟发抖,唯恐祸及池鱼,下意识地离慕词近了些。 顺着陆翎儿阴狠的目光,她注视着祭台之下村民们也学着台上黑衣人的动作,一息的工夫便跪倒一片,动作整齐利落,宛如恶魔手下虔诚的信徒。 虞十六眨了眨眼,暗忖这场面活像个传销组织。 此时他们倒像个看戏的旁观者。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因着线索太少,他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黑衣斗篷取来个空瓶子,站在梯子上一滴一滴地收集着露水,宛如那是世间上最纯净最圣洁的清泉。 一左一右的村民从炉子里随手抓了把香灰涂满双手,而后又肃穆庄重地放于盆中净手。 用白布擦干后,又沾了沾撒了撒些香粉分别散于祭台之下,烟雾四起,村民的黑色发丝上无一不沾染那白色的粉末。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操作,那些村民竭力叩拜于烟雾之中,宛如恶鬼狂欢的盛宴。 不过那粉末的味道倒挺好闻的,不知道是什么花的香粉。 那两人在撒完香粉后,又帮着那黑衣斗篷接过手中的“圣泉”。 时间过得异常漫长,他缓缓地从梯子慢慢爬下来,随即拿起桌上的大红剪刀,围着那一把剪子手舞足蹈,嘴里念念叨叨,让虞十六想到了唱大戏的神婆。 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动静,等待着那人的动作。 他将瓶子中的露水洋洋洒洒全浇在剪刀上,又拿起还沾着雨露的柳条抽打剪刀,除去上面自带的晦气。 最后小心翼翼将剪刀放在盖了层红布的木碟上,双手虔诚地捧起剪刀,缓缓走向高台。 祭台下的村民叩拜得愈发起劲,争先磕头,她甚至能看到他们的血顺着额头滴下,一直坠进土壤,可连半秒都不到,那血便离奇消失,无影无踪。 而那些村民们仿佛不知疼痛,额头被磕得血肉模糊,可依旧不停歇,似是在争些什么。 虞十六神色复杂,但自知能力不足,不敢轻举妄动。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侧的慕词,而他早已发觉不对劲,左手捏紧衣袖,右手的澈云蓄势待发。 “翎儿,我们分头行动。虞师妹你暂时在这里,不要随处走动。” 虞十六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慕词留下这一句话。 【系统:宿主快趁乱把人参果抢过来!攻略妖王需要这个东西!】 她神色突地一变,只好自动忽略掉慕词师兄前一脚刚说的话。 高台上的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将树上的果子剪下后,才低头看向祭台之下。 青袍白靴的俊逸男人手持银剑,气宇轩昂。 黑衣斗篷脚心不稳,险些跌下去,而后稳住心神,紧紧抱住传言中的“人参果”加速走下高台。 村民们乱成一团,纷纷看向主心骨。 “他们这是要违背天意,抢夺人参果!快拦住他们!” 黑衣斗篷指着慕词嘶声厉喊,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明眼人一看就是来砸场子。 村民闻言,顿时勃然大怒,一个个找着称手的武器,准备上前阻止。 陆翎儿见头破血流的村民们发了疯似的朝她冲了过来,心中燥郁之火愈发烈了起来—— 今日她本就起得早,正愁没气撒呢! 她利落地召出本命法宝红菱玉笛,玩似的抛上抛下。陆翎儿的嘴角闪过一丝狠厉的笑意,她定住手中的玉笛,飞一般地冲上前。 村民们连动作还没看清,纷纷应声倒地,捂着肚子连连求饶。 可附近的村民们丝毫不在意倒地的那拨人,依旧发了疯似的围攻陆翎儿,双目通红像是中了邪。 “绝对不能让他们抢走人参果!”人群中的一声大喊顿时让局面愈发紧张起来。 趁他们混成一团的工夫,虞十六弓着身子悄悄绕到了祭台那根雕龙的石柱后。而她的余光正巧瞧见慕词被一群村民团团围住,动弹不得的模样。 她摸了摸怀中的匕首,心下决绝。得加快速度了,擒贼先擒王! 慕词担心剑气伤到村民,只能把澈云塞回剑鞘。力道放轻了九分,只用剑鞘出手。可村民没痛一会儿,又齐齐圈了上来。 陆翎儿见状,加快了动用术法的速度,没过片刻,欲要攻击的村民们旋即倒地不起。 “慕师兄我来帮你!”陆翎儿轻盈地使出个飞腿,将一个手拿斧子的村民踢得直撞身后的祭台石柱上,那村民口吐鲜血直接晕了过去。 那正是虞十六藏身的石柱,嘭得一声巨响,吓得她连大气都不敢出。 陆翎儿倾身转了一圈,加重力道往村民们的脸上击去,眼前欲要攻击的村民们捂住肚子顿时吐了口血沫。 “陆师妹不可!”慕词严声呵斥,将剑鞘抵住了陆翎儿的玉笛,两股灵力相撞,反而逼得陆翎儿后退了几步。 灵气四溢,慕词和陆翎儿各自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周遭的灵力仿佛都被无形的东西抽取般,场面一度混乱。 * 黑衣斗篷之下,一双腿如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他咽着口水,额上冒着虚汗一边后退,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着什么东西。 突然一双手从后背攀上,锋利的刀刃抵着他的喉咙,划出了道血痕。 他的手僵硬地放在怀里,既不敢直接抽出,也不敢继续摸索。 “告诉下面的村民,别轻举妄动。” 那人附耳轻语,宛如恶魔的呢喃。 黑衣斗篷身体一僵,战战兢兢道:“好好好,你别手抖,我什么都听你的!” “你们快住手!别打了!”他的声音颤抖地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虚弱无力。 村民闻言住手,慕词也得以从人群中得以喘息,从束缚中闯了出来。只是人群汹涌,他只能看见高台上稚嫩的鹅黄虚影,下意识加快脚步。 “人参果拿来。”虞十六的手不由地掐紧冷冷道。 这个果子是攻略妖王的关键一步,她不想轻易放弃。若是等到慕词上了台,她怕是连能拿走果子的机会也没有。 “这......”黑衣斗篷一阵犹豫。 “想死吗,快点!”匕首又逼近一分,咽喉上的血珠顿时冒了出来。 黑衣斗篷思索片刻,咬咬牙—— 这果子还得有命花才行啊,这买卖他比任何人都算得清楚。 他恋恋不舍地把怀里的果子往身后递。 而虞十六谨慎地观察黑衣斗篷的动作,确定无误后放心伸手,想要接过去。 “虞师妹,小心!”慕词见状察觉不对劲,旋即拾起枚石子打偏黑衣斗篷手里藏着的东西。 几根淬着绿色毒药的银针以抛物线的方式,缓缓坠在地面,发出脆耳的声响。 虞十六一阵后怕,连忙松开了钳制歹徒的手。而黑衣斗篷手上的人参果也顺势滑落,直到跌下高台,不见踪影。 那黑斗篷骇然失色,见偷袭不成果断掏出符纸打算逃之夭夭,却被一把长剑和一枚玉笛拦住,进退维谷。 “你把村民们怎么了,让他们恢复原状!” 虞十六想到差点被他暗算,而且果子还没到手,心里顿时不爽。 陆翎儿扳了扳手,没好气地踢了踢他的腿。没曾想力道不重,可这腿就像根易折的筷子竟生生地被她踢得直接下跪。 黑衣斗篷的脸吓得煞白,连连磕头求饶,口中大喊:“我有办法让他们恢复原状,请各位仙长绕我一命!” 见三人没有冷眼旁观,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索着。 虞十六皱眉,后退一步。 慕词伸手护着她,抵着他喉咙的澈云又靠近了半分,而他谨慎警惕地看着跪着的黑衣人,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给他们喂下这个,就不发疯了。”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 陆翎儿从他的手上利落地拿起小罐子,拔开塞子往手心一倒,出来许多黑色的小药丸。 她垂眸闻了闻,不疑有他。 眼前是个贪生怕死之徒,现在他的命在他们手里,陆翎儿料想他也不敢欺瞒一星半点。 陆翎儿随手将药瓶径直抛进虞十六的怀里,示意她去喂药。 虞十六惶恐接住,将瓶子里的药丸一个个喂入村民的嘴中。 没过片刻,村民纷纷转醒。 似是想起自己所作所为,皆羞愧着低头向三人道歉。 慕词摇摇头,将怀里的药散发于众人,并没有怪罪于他们身上。 世间本就存有贪欲,更何况他们也只是受人蒙骗,被下了药,才会做出如此唐突之举。 想必那时的香粉定有古怪,所幸他们三人离得远,并未受到影响。 只是陆翎儿的一声抱怨又让村民们无地自容,“打得我手都酸了,你们是不怕疼的么?” 想到这,村民们羞愧难当。纷纷说当时被鬼迷了眼,乞求面前三人的原谅。 慕词神色凝重地瞧了一眼陆翎儿,她不自然地偏过头,对那群村民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众人才纷纷散去。 他才思及陆师妹方才下手极重,丝毫没有把凌云派的门规放在眼里—— 门规上写得清清楚楚,弟子定要将百姓放于心上。只是这个规矩她怕是还不懂,需得送她回去,再重修一番。 “说,究竟有何阴谋,背后指使之人是谁!”他剑指那人心脏,严声问道。 他捂着脖颈上直冒血珠的划痕,瑟瑟缩缩地蜷成一团。 “我,我不知道,没看清他的模样。他说事成之后,会分给我一颗人参果,我才铤而走险,装神弄鬼,求各位仙人饶我一命!” 他趴在地面上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暼着手上拿着红笛的少女,身体反射般颤了颤。 那副狠厉的招式,他实在不敢招惹! 黑斗篷浑身发抖,嘴角蠕动,刚要张口说话,只见远处一根银针直穿咽喉,他双目瞪圆,直直朝身后倒了下去,掀起一阵灰尘。 慕词定睛看银针射来的方向,旋即施下结界护盾。可尽管如此,可还是晚了。 虞她下意识蹲下扶起那个倒下的黑衣斗篷,却发现他嘴唇乌青,早已断气。 三人沉思良久,似乎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直到发现结界外一只小白信鸽扑棱着翅膀一直往里面撞,他们才从死亡中恢复清醒。 慕词神色凝重,缓缓伸出手透过结界,将那只信鸽拿了起来,上面赫然写着一些字:后日莫言镇山口,有两位慕隐派弟子前来会合,共同历练,望周知。 ——啊,是凌掌门的来信。 作者有话说: ** 下文会出现玉牌支线情节(与阿稚有关),玉牌出现的情节可能就只有几章,第三个故事可能才会出现关于玉牌的转折点 ** 如果喜欢作者文风,可以点击专栏关注一下作者哦~感谢支持! ***** 小剧场① 飞机上,作者慢悠悠地推着个小车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读者a:有剧情卖吗? 作者【狗腿子】:当然有了我这家店应有尽有!晋江币9枚,谢谢惠顾。 读者b:你这儿有没有感情线啊? 作者:当然了,卖点就是感情线!晋江币18枚,谢谢惠顾! 读者c:我要看黑化,追夫追妻火葬场!你这儿能有吗?(上下打量质疑) 作者【一脸为难】:这……还没做好,要等个2/3的时间,要不您先收藏,坐着等一会儿? 第5章 亲眼目睹黑衣斗篷死在他们面前,众人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可是再怎么着急也得吃饭,午时他们回到客栈,吃完后三人一起去慕词的房间商议此事。 慕词将那枚毒针取了出来,包在一个帕子里。慕隐派不仅擅长下毒还精于解毒,若是有他们的加入,历练之行必会事半功倍。 既然已经商讨完,虞十六打算推门离开,没曾想慕词出声叫住了她,惹得陆翎儿频频回望。 她的眼神来得莫名奇妙,倒让虞十六倒吸凉气。 “虞师妹先留下吧,关于修行之事,我还想和你说一声。” 虞十六回避她直勾勾的眼神,怯懦地咽了声口水。 陆翎儿只能不情不愿地关上门,徒留个威胁的眼色。 “师妹这几日还过得习惯吗?” 她点点头,捧着个茶杯拘谨地喝着水。 抬起头,正好撞上慕词温柔的眼眸 ,他嘴角含笑,不缓不慢道:“那这几日我们学些简单的术法如何?” 【术法?是我想的那样吗?】 【是的宿主,学成了能上天入地,能提剑打架还能......】 她两眼发光,眼眸顿时溢出夺目光彩。 “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慕词面色一怔,似乎没想到自家师妹求学欲高涨。 内心盈斥自责之意,这才意识到这些日子是他过于忽略她的想法,以致于连基本的术法,也没让师妹学上。 “今日你先从玉牌上看些基本的术法权当预热,明日你寻着空便来找我。” 慕词温柔地回道,往她的手里塞了个透明的小药瓶。 瓶身如蝉翼轻薄,于跳动的烛火下闪着幽幽的光。 “这些日子对不住,那日出山洞时便想给你的,没曾想接连的事情打断,这件事被我抛到了脑后。” 虞十六轻扑羽睫,低头看着那冰凉的小瓶子有些恍惚。 所以那日他早就发现她的手有问题了? “我就是破了点皮而已不碍事。” 虞十六摸摸鼻子,有些扭捏,“我不是你的师妹嘛,慕师兄不必对我如此客气。” 见师兄还未回复,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眼师兄的神色,动作一顿—— 师兄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是说错话了吗? 慕词终于回过神,薄唇轻启,“时间不早了,师妹早点去休息吧。” “玉牌里教什么的都有,若不会用便翻翻这本册子。” 慕词站起身从宽松的袖中拿出本小书递给她。 她笑着向师兄道晚安,可关上门的那一瞬,虞十六却瞧见慕师兄脸上笑意全无,眼神空洞地盯着右手那串白玉佛珠,魂不守舍。 * 一回到房间,虞十六便拿起册子和玉牌开始琢磨,万万没想到这仙门的新奇玩意儿还挺多,这玉牌的功用同手机差不多。 她顿时被激起兴致开始她的探索之路。没过半个时辰,就搞明白了玉牌的使用方法。 她把册子合上推到一旁,捧着玉牌小心翼翼地戳着。 指尖微划,她的手停在页面上。 “震惊,一男子夜晚独自前往后山,竟遇上位白衣女子。” 【这个标题似乎挺有趣的,点进去看看。】 “结果发现那白衣女子竟是执律堂主,男子擅闯禁地,直接被罚打扫整个后山整整一月!” ...... 果然,即使是仙侠背景,也少不了营销号。 虞十六咸鱼状拿着玉牌转身躺在床上,打了个滚,换成舒服的姿势接着看。 【“求助!怎样才能心上人喜欢自己!急急急!”】 她看着被置顶的标题,还有个银币的图形挂在标题旁边,出于好奇,她轻轻一戳。 【道友A】:举手举手!我也想知道。 【道友B】:蹲蹲,有人回答踢踢我~ 【道友C】:前排在线围观。 【道友D】:哇塞,楼主牛哇,吃瓜瓜坐板板。 【楼主大大】:啊花了大价钱置顶的,前面那几排你们有没有心!有没有好心道友帮帮忙! 楼主放了个无可救药的表情包。 仙侠背景也有表情包?!虞十六三脸震惊!!! 这表情包发得果真是行云流水恰到好处,一只小黄狗瘫在地上,留着口水,生无可恋状。 她浏览了一圈,发现大多都是抢前排,并没有实质回答问题的道友。 虞十六看楼主绝望的表情包,似乎能隔着玉牌贴身感受到发帖人的绝望。 按照册子上的步骤,她把玉牌设置成投屏状,在上面写起了字。 【老娘天下第一美】: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给他送吃的,一旦拒绝你,就停送。把他的胃把捏得死死的! 虞十六写完字才发现窗外天色彻底黑了,便出门找小二,叫他帮忙送桶水上来。 她吭哧吭哧地上楼,拿好换洗的衣服后门外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随手把衣服搭在桌上,她利落地打开门,在看见来人后明显地愣了片刻。 “啊,慕师兄要进来坐坐吗?” 虞十六眨着布灵布灵的眼睛向他发出邀请—— 不过现在他们两个都是处于初识的阶段,虞十六觉得他很大概率是不会进来的。 可是想到慕词的好感积分,她有些发愁,现在的她什么也买不起。 “我说几句话就离开。”他将手中的储物袋递给她,蓝雾色的储物袋上绣着些梨花随风四处散落,看起来是个不凡的宝贝。 “这是个储物袋可以装任何东西,我在里面装了些东西,上面都贴了说明纸条,若是有什么事可以用上。” “今日赶路怕你太累,我在里面放了几枚熏香有安神作用,若是得空今晚便可点上。” 慕词轻声嘱咐,无意瞥见了桌上的衣服和投屏,又道:“今日只要熟悉一下术法便可,明日我会具体教你。” 她只能心虚地点点头,知道慕师兄只是想劝自己早点休息别太劳神,可她现在根本一个字也没看。 慕词离去没过半刻门又被敲响。 一桶桶热水送了上来,她心满意足地泡上热水澡,擦干手,拿起桌上的玉牌。 没想到她的评论爆了,一直在桌上震个不停,幸好慕词师兄没在这儿,若是被他察觉出什么她可不得当场暴露。 【楼主大大】:终于看到个靠谱的!看来是个有经验的道友,求赐教!!!” 【道友A】:真有人回答啊,坐等。 【道友B】:搬好板凳快来听课啦! 【道友C】:哇塞,这道友起的名字真霸气! 那是自然,想了半天才想出来的好名字!虞十六得意洋洋,嘴角带笑。 【道友D】:才发现道友我们是一个派的诶。 虞十六的笑脸瞬间僵住,指尖停在这个页面,心想她怎么知道自己是哪个派的?! 不死心地点开自己的身份信息,赫然出现: 【派别:凌云派】 【性别:女】 【入派天数:7日】 【修炼程度:0%】 【修炼功法:未知】 虞十六皱成了个包子脸,并不记得自己设置过这个信息表。 她翻开册子试图找到办法修改或隐藏,结果发现这个是入派那一日自动生成的,完全不能更改! 这还搞“实名制”的啊。不过还好,这个奇闻圈并不会把她的真实名字放上去。 虞十六投屏,继续放心地浪。 【老娘天下第一美】:这位道友厨艺好嘛? 【楼主大大】:实不相瞒,能炸掉厨房的那种。 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包。:-D 【老娘天下第一美】:那你着急追他吗? 【楼主大大】:啊啊啊我快急疯了!听别人说他母亲已经给他安排相亲了!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办! 虞十六看这位道友的语气,怕是迫在眉睫,必须得尽早想出对策! 她是谁啊!不说看了不下百本言情小说,这口头的谈情说爱的丰富经验可不是盖的! 【老娘天下第一美】:啊那这个方法就行不通了,这适合日久见情那一挂的,你时间上不允许。 虞十六接着出谋划策。 【老娘天下第一美】:你把你的情况大概说说,不想让其他道友知道的话,可以私下联系我。 她刚发出去,手中的玉牌顿时冒出许多消息,一个个都是哭喊不要私下聊的道友们,纷纷嚷着要学经验。 虞十六还没等来那位道友的回复,无聊之余便浏览其他人的身份信息。 她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帖子里不全是女性道友在等她的教学。一群男性同胞也等着看戏,当然也不乏“偷师学艺”的。 那位道友最终选择私下联系,惹得一群人蠢蠢欲动,把这个话题彻彻底底地推上热潮。 虞十六无意中翻册子时才发现那枚银币是花钱置顶的象征,而此时置顶时效已过,但是里面的道友依旧活跃,聊天框止不住地跳出来。 现在该话题已霸屏榜首,热度只上不减,有的道友讨论她的方法能不能成功,正在打赌。 还有个大胆的女性道友已经把那个对发帖人行不通的方法用上,打算重新开个帖子,实时播报她的情况,而且放下狠话,如果成功了,她就把自己珍藏多年的法宝送给出主意的虞十六! 而她对此一概不知。虞十六嫌吵直接把那个帖子的消息关了个彻底。 趁着道友把她的情况发给虞十六的时间,这才从浴桶走出来,擦干身体。 在用玉牌上道友们教的术法清理完地面的水迹后,她随即唤来小二将水桶拿下去。 虞十六懒洋洋地伸个腰,脱了纯白绣花鞋,拿着玉牌侧躺在床上。她浏览道友发来的消息,对症下药。 只消片刻就给了个解决方案,为了保险还赠送了个B方案引得那位道友频频道谢。 【老娘天下第一美】:你还是等成功了以后谢我吧,我不能保证一定成功...... 【楼主大大】:我觉得你的方案超可以的!等我的好消息! 甩了个挥手的表情包。 ...... 虞十六瘫在床上,放空脑袋,随后拖着鞋子走到桌前吹灭蜡烛。躺下的时候,顺手把玉牌塞在了枕头底下。 她躺了没一会儿,又陡然坐起来。 想起慕词给的香薰还没点,她又起身把照明的蜡烛点着,小心翼翼地把香薰点亮安稳地置放于桌面上。 微弱的烛光印在桌面上,上下起伏。 不一会儿,一阵柔软绵长的龙涎香从内而外散发出来,整个房间似乎都染上了这气息。 睡意席卷而来,暖黄色的柔光铺洒了整个房间,温馨又甜蜜。 * 霞光漫天,像是抹上了胭脂。 距黑衣斗篷死后已过了一日,慕词收到掌门传来的消息,得知将会有两名慕隐派的弟子加入队伍。 而此时慕词和虞十六正站在莫言镇入口等着迎接他们。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没想到,慕词先开了口。 “十六师妹,这些符纸你先拿着防身用。”他拿出一沓符纸,看起来有二十张左右。 “这是攻击符纸,不过只能小范围攻击。但防身应该足够了。” 慕词将手中的符纸递给她。 她欣喜地接了过去。 “谢谢慕词师兄!”面前女子的脸蛋上露出两个可爱的笑窝,眉眼弯弯,像是天上的月牙。 “师兄今晚有没有空,我晚上能去你房间学一些技法吗?”她怯生生地试探。 慕词颔首轻轻浅笑,“虞师妹若是一直这么上进,师兄我可自愧不如。” “那是因为我现在很弱啊,勤能补拙不是嘛。” 面前的少女脸色忽地一变,眉柳紧皱抿着小嘴道:“慕师兄会不会嫌我拖后腿了?” 他丝毫没想到这话题陡然偏了,身体一僵转头解释:“我并无此意......” 她神色严肃地瞧着师兄茫然无措的神色,实在憋不住顿时噗嗤一声破了功—— 笑靥如花,身子颤个不停,却极力抑制。 “师兄你当真没察觉出我是在开玩笑嘛?”她的眼睛笑得像天上的弯月,透着些狡黠的光。 他怔住,丝毫没有恼意,反而神色不宁垂着鸦羽犹豫半晌,“你真的不讨厌同我修习吗?” 有时掌门闭关修炼,自己作为大师兄当以身作则自然要管着自家师弟师妹们。 师弟师妹们虽听他的话,可管得久了,却也不愿把他当成师兄来看待。 在他们眼里,自己俨然是个第二版师傅的存在。故而每次犯错,师弟师妹们躲他都躲不及。 谁会想他作为师兄,也是会偏向他们那一边的呢? “师兄亲自教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厌烦?” “慕师兄真的很好,特别特别会照顾人。”她轻轻晃动着手里还未来得及塞进储物袋里的符纸,眼睛像含了春水。 【好感积分+5】 虞十六听闻脑内的系统音顿时想起来还有任务得做,旋即变了神色,连目的也变得不纯粹。 见气氛恰好适合聊天,她见缝插针,“欸慕词师兄,你有什么喜欢做的...” “...菜吗?” 峰回路转,她刚想问他有没有什么爱好,好和他聊得来。结果余光瞥见个穿着水蓝衣长衫的少年和白衣女子的倩影,连忙转口。 想必来人便是慕隐派的两位弟子。 “我厨艺不错,有空可以做给师兄尝尝。”她打哈哈迅速撇过这个话题。 来人越来越近,身形愈显,她脸上挂着的笑容还没褪去,又瞬间石化。 眼前的蓝衣少年不是那天夜里碰见的黑心弟弟吗。难不成从今日起她就得与他同行?! 惊吓来得太快,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出于身体本能地蜷在慕词身后。 【不行!绝不能让他发现她还有记忆!】 贺稚瞧清了远处少女的面容,面色闪过一丝不虞。 那日晚上,他把她塞进怀里的药瓶打开倒出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这少女难不成是特意取笑他的? 他面无表情地跟在莫瑶青身后,向眼前二位简单作揖。 见那少女畏首畏尾地缩在自家师兄身后,他顿时起了想要报复回去的心思。 “在下莫瑶青。” “慕词,幸会!” 两人互换姓名后,慈爱的眼神分别放在了自家师弟,师妹身上。 “那个,我叫虞十六。”她垂着目光,避开贺稚探究的目光。 “原来你就是虞十六啊。” 他上前一步,“那日晚上我见着的应该是你吧?” 贺稚似笑非笑,眸光灼灼。 “你说什么呢,我今天是第一次见你啊......这位小师弟怕是认错了人吧。”她探出头来,眼神就是不落在他的身上。 “这样吗?许是我认错人了。” 虞十六不知道他在耍些什么花招。那天晚上把她溜得团团转,恐怕现在也在打着这个坏心思,怎么这回如此简单便放过她了? 面前的马尾少年轻笑一声,“对了我叫贺稚。” 虞十六早就知道了,敷衍地点点头。 他稍作停顿,又接着道:“不过你也可以叫我......” 虞十六还在疑惑他怎么就不出声,便投去目光。可看到眼前人说话的嘴型,瞳孔一震。她的嗓子就被卡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虞十六的脑子嗡嗡作响,轰鸣一片。 贺稚完整的话是:你也可以叫我—— 小、混、蛋。 作者有话说: 小词:我好可怜,别的师兄师弟都不和我玩www 十六:摸摸,不难受了。走,师妹带你去买糖葫芦吃! —————————————————————— 十六:惊!他是怎么发现的!(欲哭无泪) 阿稚:本来就是想诈诈她来着(无奈摊手) 第6章 莫瑶青注视着自家师弟同那名小师妹的聊天打闹,心含藉慰。 她那师弟自小寡言少语,也不愿结交朋友。她少时经过很大的努力,他才肯与她多说话。 她微微侧着头,与身旁的慕词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门派里发生的事情。 慕词心里的一块石头也放下,时不时将目光投在走在前头的那两人身上,他们元气满满,一颦一笑蓬勃灵动。 一直以来他心里都有个郁结—— 不知何故,师弟师妹们与他多多少少都有些“代沟”。 不过如今有了与她同龄的贺师弟加入,她肯定会更上进些,或许能更愿意同他一起修习。 而两位师兄师姐看不到的背后,是虞十六泫然欲泣的脸蛋。 绝对不能承认,说不定他是炸你的呢! 她虽这么想着,可还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贺稚那句话就是明晃晃的试探,她下意识地反驳,倒有些欲盖弥彰的滋味。 贺稚瞧着那少女握着包子似的拳头疾步往前走,他大步跟了上去。 “看你挺眼熟的,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贺稚轻松追上来,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略带嫌弃地扫了他一眼。 他的腿可能是自己两条腿的长度。 好吧,她的悲伤又长了那么一点点。 “可能我长得大众脸吧。” 她扯出个笑,生动形象地向贺稚展示了皮笑肉不笑的真谛。 他故作认真地打量她的样貌,“可我看你长得挺特别的,倒不像你说的那样。” 她露出个尴尬却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暗自腹诽:这人到底怎样才能放过她! 贺稚的手熟稔地搭在她的肩上,她一言不发只快步走着。 他想搂着便搂着,只要别说话就行。 可他总有意无意地谈起那晚的经历,不时试探着她的底线。 她这才发现贺稚那家伙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 “啊……怎么会有这么难缠的家伙。”她偏着头小声嘀咕道。 “你刚刚是说了什么吗?” “啊,没啊。”虞十六不自然地将散开的发丝捋至耳后。 “我方才什么也没说,许是你听岔了。” 加油十六,你得撑住!师兄还在后头呢! 贺稚耳力一向比常人好。 他看着她耳边微微发颤的手,轻笑一声。 她现在的口吻倒和那晚的阴阳怪气有得一拼。 “你说是,那便是吧。” 她一边往客栈的方向走去,时不时地回头,试图摆脱身边难缠的贺稚。 可慕词正和书里的女主谈得热烈,怎么会顾得及此时正受威胁的她? 好吧,现在慕词可能认为她正和贺稚正在培养团队感情呢,哪里发现得了她如今的处境。 她放弃求助慕词的想法,微微侧着头偏偏不看他。 没曾想他突然松开禁锢的臂弯,反而也顺着她最初的目光,看向自家师姐。 虞十六小心翼翼歪过头,瞟见他的神色陡然变了。心中不由恍然:这小贺该不会中意他师姐吧? 好像是哦。书上可能,或许是这么写的吧。 她对这书里的世界完全没印象,甚至不认为她曾读过这本书。只是这情节实在老套,她不用多费脑子,也能想明白这其中一二关系。 女主身边可不得有个青梅竹马的存在么? 她心里顿觉这少年今后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许是要在醋坛子里泡上一阵子了。 身旁的少年似是心情不好,他缓缓转过头,又定眼瞧着虞十六。 她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离他远了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从袖中取出个药瓶瓶子给她瞧。 “这东西是你塞进我怀里的吧?” “这......不是我的东西。” 虞十六矢口否决,丝毫没有撒谎的心虚。 双目相接,本是想证明心里的底气。 可是她却莫名感觉他眼里透露的信息:我已经识破你的骗局,别再负隅抵抗了。 他的拇指摩挲着光润的瓶面,眼神泛冷—— 还在骗他。 贺稚不知缘何她没中香失去记忆。只当那瓶茉鬼炼制失败,让她成了漏网之鱼。 他停住脚步,上下打量她。 虞十六也被这探究的目光试探地心虚,只能以生气的方式转移注意,她跺了跺脚,语气略颤。 “你怎么总问我问题,我说过我未曾见过你。” 只见她果断转身小跑几步,一只手抱住慕词的手臂,一只手直直地指着贺稚,委屈得快要哭出来:“师兄他欺负我!” 温香软玉撞了个满怀,慕词先是僵了僵,随即缓过神,将怀里指着人的手,慢慢压下来。“师妹不可用手指着别人。” 僵持许久,她眨眨眼,没想到慕词竟给出这么个回答。 “哦!”她重重应了声,显然还在生气。 她咬咬嘴唇,不情不愿地把手放了下去。 看你恶人先告状,这不吃瘪了么? 贺稚看她气鼓鼓的模样,竟觉得有些像他曾经养过的那只灰毛仓鼠。 “这十六师妹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故而多问了几句,实在唐突。” 她扯着衣摆小声嘟囔,“都说认错了,我定是未见过你的......” “原来如此,那我便不再多问了。” 她抬头,偶然撞上他饱含笑意的眼眸,顿觉这事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 慕隐派不仅擅解毒还擅下毒,可以这么说,天下的毒没有人比慕隐派的弟子更熟悉。 那日黑衣斗篷被淬了毒的银针一击毙命,惨死于祭台之上。 慕词将那根欲要偷袭虞十六却没成功的银针收在帕子里。到了客栈,他将帕子转交给莫瑶青,希望她查一查这究竟是什么毒。 是夜,月明星稀。 人参果树于铺洒的月光下,像被打了一层薄腊似的,光润如玉。 饶是慕词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大树。因为还在探查毒药来源的缘故,他也不好擅做决定,于是在祭台上设了个简单的结界。一旦有人闯入,他就能感受得到结界的波动。 这本是以防万一,没曾想还是有些胆大的村民上山摘果,贪欲不减。 他旋即感应到结界波动御剑赶去,才得知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原来按照抽签顺序,今日第一个得到人参果的应该是莫言镇王富商家。而当日村民们会如此卖力磕头的缘故一部分是受了香粉的影响,再一部分是因为那日还会择出第二家能获得“长生果”的幸运儿。 可惜那场盛宴早早地被他们一行人打断,连唯一被摘下的果子都滚落祭台,早已消失。 慕词旋即传信于凌掌门,诉说今日发生的事。凌掌门见多识广或许曾见过这种树。 他拿起澈云,习惯性地用手帕擦拭。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慕词闻言停下手中的活。 “慕师兄,我来修习啦!”一阵欢快愉悦的声音透过门窗。 听到门外人的声音,慕词也不自觉地漾出一丝笑意。 他打开门,侧身让她进来。 房内布局同虞十六的房间相同,可她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你先坐。” 慕词说罢,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书,递给她。 “准备好了吗?”他坐在她的对面,和声细语地发问。 虞十六局促地点点头,“我会认真学的!” 不会再拖大家的后腿。 经过黑衣斗篷的那一次偷袭,她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的弱小。 可是她把修习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以为只要她认真听讲,所有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时间流逝地飞快,灯蜡越累越高,虞十六额边逐渐浮出层薄汗。 “学得怎么样了?”慕词将书扣下,给她添了杯水,慢条斯理地推向前。 “嗯!原来灵气入体的感觉是这样的!” 虞十六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这种感觉—— 很微妙,感觉全身心都被治愈了。 “这里灵气稀薄,比不上自家门派。若是在派中修习,十六师妹定能更上一层楼。” 她自然地接下他递来的素色帕子,一边擦着额上的香汗,一边回顾着半个时辰前的头脑风暴。 是的。她没学会,只能向系统求助开挂。 而慕词看不到的背后,是虞十六和系统激烈的讨价还价。 【系统撇嘴:目前慕词的好感积分才10点,你根本买不起速学丸。】 【虞十六:你这根本不合理,我现在才刚开始呢,你那么贵,我怎么买得起!】 “……”系统一时哑口无言。 顾名思义,只要吃了速学丸,她学任何术法都会有优势,而现在她真的不想在慕师兄面前丢脸! “系统君~你就便宜点卖给我吧~”虞十六见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不行,那我就亏了,升不了级。” 系统君的目标可是进化到最高等级,给她便宜不就比其他系统升级得要慢。 “再不然你就借给我些好感度,还你利息。” 系统之前说过,慕词的好感积分没有上限,这说明只要她努力就可以有源源不断的好感积分。 如今正是在他面前展示的大好时机,她必须得把握住! 她偷偷眯开眼睛,余光中他还坐在自己对面低头翻书,旁边还泡着杯热茶,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系统看了看慕词头顶目前的好感积分,又转向“求学欲极强”的宿主,一咬牙,狠心道:“那你记得还我利息,越快越好!” “放心吧!” 系统不再回答,噼里啪啦的背景音也逐渐消失,不知道它又飘到哪里去了。 她回过神,才接过嘴,“慕师兄你别叫我虞师妹了,听着怪生疏的。” “叫我十六吧,顺口。” “十六?” “嗯!十六,十六师妹也行,这样总归亲昵些。”她笑眼一弯,竟与窗边的明月平分秋色。 他觉得有些晃眼,尤其是眼前师妹眉开眼笑的模样,陡然让他想起一位故人。 他缓缓垂眸道:“倘若十六师妹要学些基本技法,也可以同贺师弟好好修习。凌云派,慕隐派基本技法都是统一的。” 她不明白了,到哪不是学?而且她为什么感觉到一阵突如而来的自卑感? “我才不愿同他修习,师兄教得很好啊。”虞十六没察觉到慕词语气的不对劲,接着说,“而且我喜欢师兄教。” 慕词愣了愣,一时无言。 他看见面前的人像是意识到什么,不知所措,“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师兄讲的很好,我能听懂。”眼前的女子说话声越来越小,耳根烧得通红。 若是让贺稚教她,她可能压力会更大。毕竟还得考虑自己的人身安全问题。 更何况,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切身体会到慕词对她的照顾,怎么可能会让那小混蛋教。 那几枚安神的香薰不仅陪她度过了好几个夜晚,让爆发于深夜的思乡之情慢慢抚平。 他下意识把她护在身后的动作,再是送给她的那沓符纸,她对他充满目的,可慕词却是真心以待。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有这样一个人能如此待她,心里没闪过一丝心动那是假的。 “嗯,我知晓。”慕词顿了顿,“那明日你......” “明日我也会来的,师兄要等我!”她迅速站起身,连身子还是僵硬的。 而他还未开口的话就被生生打断,她的惊慌显而易见。 “那师兄我先去睡了,晚安。” 她的衣裙太长,跨过门栏时竟粗心踩住了裙角。 虞十六猝不及防地往前倒去。 完了,她走时还得出个丑。 他站在她身侧,迅捷地出手扶住她。 只见她伸出手镇定地说,“师兄别送了,我来关门。” 半晌寂静,空余烛火霹雳作响。 灯蜡顺着蜡烛滑落,溅出一朵朵烛花。 慕词轻阖眼眸,下意识攥紧着手边的白玉佛珠。 他拼命地想忘记那人,可是又总是闪过她浅笑嫣然的模样。 可她再也回不来了…… * 贺稚坐在对面的屋顶上,碎发轻轻地拂过脸颊,高高的马尾随风扬起,月夜下的脸色晦暗不明。 见窗边那抹藕粉色身影关门离去,他丢下手中揉碎泛黏的油桐花,一跃而下。 * 虞十六一路走一边拍着发烫的脸蛋试图给它降降温,正巧碰见出门喊水的陆翎儿。 “你去哪儿了,脸这么红。”陆翎儿上下打量,随口问道。 “爬了会儿楼梯有些热。” 虞十六讪讪回答。 陆翎儿丝毫不在意她的回答,仿佛只是照例一问罢了。 而陆翎儿这么一问,她顿时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若是让陆翎儿知道她是从慕词房里出来的,她说不定又会被迁怒。 “哦,那你可得多锻炼了,可别一个人拉了我们所有人的后腿。” 陆翎儿一副嫌弃的样子,转头下楼去找小二拎洗澡水。 她站在楼道里吹着风,过了好一阵才推开门回到房间。她已经熟悉了这里的生活,轻车熟路地点上蜡烛。 盈盈火光乍现,跳动的烛焰倒映着飞舞的灰尘,平添一种朦胧的色彩。 她倒了杯水,随手从桌上的油纸里拿出粒梅子抛进嘴中—— 酸甜可口。 不知为何虞十六觉得房间有些闷,她抬头看了眼窗户 ——阿,原来是没开窗。 她轻轻放下茶杯,站起身将窗户推开。 影绰的月色,缥缈的流云还有一阵若即若离的微风都让她心旷神怡。 而窗台上的一抹白玉色让她微微睁大了眼,她探出头,左顾右盼。 这是......她那时候给贺稚的药瓶? 这么晚了,怎么会放在她的窗台上?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瓶子塞到衣袖里,可是这药凭空出现在这里实在古怪。 “怎么,眼熟我这个药瓶子么?” 虞十六瞳孔一震迅速转身,骇然失色,“你,你哪时候进来的?!!” 束着马尾的蓝衣少年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用手逗弄着若隐若现的烛光。 “很早。” 早到她从慕词的房里出来时,他就来了。 贺稚侧脸看着她一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 她顺着声音望去,骨节分明的手上还戴着个黑色的指环。 这回虞十六不是被美色迷惑,而是被那双手牵制住了眼睛,她被晃了心神,下意识咽了声口水。 “十六师妹,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贺稚站起来一步一步接近虞十六,目光灼灼。 她身后是窗子,后退不得。 “你想怎样,我,我师兄就在对面!”她双手被迫支住窗沿,整个人微微向后仰。 那人从阴影处走来,眼神尽是调笑之意。 “那药瓶我多的是,你想要全给你好了。”虞十六颤颤巍巍道。 眉睫轻颤,她被迫闭上眼睛,等待命运的审判。 少年的气息扑面而来,顺着他的发丝,虞十六闻到了一阵甜腻的花香,像是茉莉清新透澈。 贺稚逼近虞十六红成烟霞的双颊,她的眉睫微颤,像扑棱到火里的飞蛾。 他单手撑着窗沿,右手不动声色地把窗边上的药瓶子拿了起来。 身下的人颤抖地更厉害了。 一个怕死的小鬼。 “啧。” 真不禁吓。 贺稚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后退一步,拉开了些距离。 虞十六应声睁开眼,想到他轻佻浮夸的动作满脸羞愤,可又不知如何骂他。 “下次别往瓶子里塞梅子了,太酸。”贺稚粗鲁地拉住虞十六的手,掌心朝上。 她还来不及反应,只看见贺稚把药瓶倾倒,掉在掌心的是一粒接一粒黏腻的腌梅子。 她轻轻眨着眼,陡然换成副大惊失色的模样。 记忆涌现,她这才想起来刚来这里的时候买了梅子,而她身上恰好有个空瓶子,可以随身带上当零嘴吃。 没成想,慌乱之下把药瓶子塞进少年怀里后,竟忘了这一档子事! 她僵硬地抬起头来,对上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手上的梅子黏糊糊的,似是在嘲笑她的愚蠢行径。 “天色已晚,明日还得早起,十六师妹还是快快休息吧。” 她还在惊吓的余韵之中久久不能回神,只见贺稚缓缓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只有一抹高挑的背影。 正巧陆翎儿刚叫完水路过她的房门,看到贺稚从虞十六的房间出来,她下意识地转头往这边看。 现在她只希望贺稚快快离开,别再多生是非。 “哦对了!”他灿烂一笑,显得颇为天真烂漫。 门外的脚步声也停了,似乎在好奇。 “记得要互相保密哦!否则......” 他靠着门做了个单手抹脖子的手势,她陡然被吓得噤若寒蝉,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见那人身影消失,她两步并成一步地把门关上,心有余悸。 作者有话说: ** 阿,喜欢的话可以加个收藏来着~ ** 现在阿稚对女主是感兴趣(不过也快了),小词只是把女主当普通师妹看。十六和小词的感情线是细水长流的那种(两个理智的人,好难碰撞出火花qwq) 第7章 “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暂未。” “她究竟跑去哪儿了,这些日子也闹够了吧。” 美艳的女子叉着腰,神色不耐。 “右护法,你说圣女她会去哪儿,除了魔界她也没去过什么地方吧?” “不知。” 她瞥了他一眼,唉声叹气,“也是,我也是病急乱投医,你怎么可能知道她会去什么地方。我还是再去问问魔主大人吧。” 说罢便马不停蹄地赶向魔殿。 …… 苍穹如墨,微风拂颊。他无力地闭上眼,脑中不时回荡着当日的场景。 【几日前】 “赤宴,若是我潜入那正派弟子的队伍最后反将一军,你说怎么样?” 她语气轻快,一身红纱坐于石桌旁,仰着头问他。 伸手挂起外袍的手一顿,不含情绪地吐出一句。 “这次又是为了魔主大人?” 她撑着头,嘴角微微上扬,看着他的神色,“你觉得呢?” 半晌无言。 “今日我要去向魔主大人表白。” …… “嗯。” “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她皱着眉头,摹地站起身。 “我也该歇息了,圣女还是尽早离开吧。” 临走前,可他却不知怎么地,骤然开口问她,“权势很重要么?” 她扭过头,板着脸反问道:“你说呢?” 随后“嘭”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没曾想,他次日便得到消息:圣女示爱失败,一气之下竟离开了魔界。 众人去找桑羽。桑羽也说寻不到人,让他们慢慢找。可只有他知道,圣女去办那件她所说的那件事了。 权势权势。 赤宴的耳中回荡着她的最后一句,眼眸渐冷。他抬起头盯着那气势恢宏的魔殿,下意识攥紧拳头。 我便瞧瞧,若是魔主大人没了权势,你又待如何? * 虞十六躺在床上拿起玉牌打开奇闻圈。这些日子累得慌。若是要让她想出些娱乐方式,也只有玉牌能让她恢复活力。 消息不断,页面弹出个消息框,洋洋洒洒写了四个大字:恭喜上榜! 她疑惑地歪头看了眼热度榜首,自己羞耻的大名稳当当霸占在第一位。 虞十六点开消息页面,私信那一栏那位道友的不断弹出。 【楼主大大】:成功了!!!我现在超级开心!!! 【老娘天下第一美】:哈哈哈,成功了就好。 【楼主大大】:弯腰鞠躬jpg. 【老娘天下第一美】:宠溺揉头jpg. 她把这个页面划开,指尖点了点帖子消息,99+的消息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还有99+的好友验证等着自己同意。 爆火的帖子之下,楼主大大正卖力宣传虞十六亲身传授的经验和方法,引得无数道友连连叫好。 【道友A】: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步呢?以退为进实为良招! 【道友B】:先是拼尽全力争取,而后让他看见自己心灰意冷的样子。 【道友C】:这还不够,还要表面装做毫不在意的模样,然后在自以为他看不见的地方故作深情,放不了手。 【道友D】:啧啧,实在是妙呐! ...... 跟说相声似的,一套接一套,夸得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虞十六挠挠头,将玉牌设置为投屏状,一笔一划写道。 【老娘天下第一美】:不敢当不敢当。全是靠看话本子的经验得来的,独揽功劳,实在可耻。 发出去没多久,一泱子人都向她争要话本子的名字,美曰其名说为了学习。 可那些话本子都在自家书堆里,她又回不去,只能凭自己的大脑堪堪记住些。而且时间太紧,她又不能用笔杆一字一句地写出来,虞十六只能尽早打消她们的念头。 【老娘天下第一美】:记不清名字了...... 帖子底下一片扼腕叹息声。 * 他修长的手指无聊似的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 现在天已全然暗了下来。不时有风把窗子吹开,害得他频频走动关窗。 师姐的生辰还有几个月就到了,贺稚浏览玉牌上各个道友的帖子,迟迟不能决定要送怎样的礼物。 许久未逛奇闻圈,现如今又多加了个新的栏目,他划到厨艺那一栏观望起来。 他稍作犹豫,点了进去,可浏览里面的内容,他下意识微微皱眉。 黑成碳的西红柿炒蛋,还没熟透还带着红血丝的鸡腿...... 后知后觉,原来厨艺圈里都是些不懂厨艺的“人才”。 他不耐地划开界面。 【求助!怎样才能心上人喜欢自己!急急急!】 不知为何,一个话题陡然弹了出来。他皱着眉,本想顺手划掉,可瞥见上面的大字又迟疑片刻,点了进去。 他的指尖随意地停留在话题的某行,漫不经心的眼神顿时汇聚一处,他坐直腰板,缓慢地划过一行又一行。 最后,他的指尖停在那人说的最后一句话上,旋即打开投屏洋洋洒洒地写下一行话。 【教我。报酬五百灵石。已申请好友,同意】 * 虞十六吹灭蜡烛,正坐在床上整理被子,准备躺下可床头的玉牌止不住地震动。 她觉得奇怪,想拿起来看看,可一接触到玉牌,上面的投屏自动打开,跳动的一行字映入眼帘。 “五百灵石?!”她掩嘴轻呼。 “一百灵石能买个顶级的武器,这五百灵石......还真是大方呢!”系统跳出来感叹万分。 虞十六在脑中思衡利弊,发现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内心大喜,果断接了这单。 虽然对她的任务没什么益处,但谁不想体验一下有钱人的生活? 【同意了,私聊。】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按照惯例,她友好地打了声招呼,毕竟是个大客户,可不能亏待了他。可是等了一晌,聊天页面上迟迟没有回复。 【……】:直接正题吧。现在我是要介绍自己的情况? 看来是个话少钱多的主儿,瞧这矫揉不做作的名字,她喜欢! 【老娘天下第一美】:嗯。 【……】:算了,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我现在还不够信任你,若是你为我师姐选个生辰礼物,我把定金两百灵石给你。如果我后期还有需求要你帮忙,就把剩下的三百灵石转给你,如何? 虞十六看了这段话,觉得有理。毕竟是场大交易,不信任也可以理解。 【老娘天下第一美】:好。就按你这么说的办! * “这银针上的毒叫一点红,顾名思义,只要刺伤一点皮肤,那毒就会一点点渗入血液,直至遍布全身。” 莫瑶青翻看储物袋里的典籍,把毒药的那一个页面指给慕词和虞十六看。 “中毒之人在一刻钟内便会暴毙而亡,倘若毒素靠近动脉,不出三秒,必死无疑。” 她沉吟片刻,眼神定定地看向书上的那几行,随后蓦然抬头,望向神色凝重的两人。 微风从窗缝里溜了进来,拂过众人的发丝后打了个旋,从耳后钻了出去。 慕词神色复杂,手指不自觉地敲着澈云的剑柄。 她接着缓缓道,“而这个毒很难制作,非寻常药坊可制,我现在能想到的地方也只有一个。” 贺稚与莫瑶青不约而同指向了地图上的一个小点,齐声说道—— “蛊月坊。” * 转角漆褐阁楼内,赤色雕花的窗沿里隐约透出柔红的烛光。 纱幔低垂,层层薄纱,一女子浅吟清唱,轻柔地抚着古琴。 纸窗内,偶有缥缈的倩影掠过,光影勾勒纤细的腰身,旖旎无限,遐想连篇。 “蛊、月、坊......?” 虞十六一字一顿,后退几步,随即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牌匾上的三个大字,歪着头,有些不可置信。 “没错。这就是蛊月坊。”莫瑶青出声。 “我和师弟经常来这买药。” “走,我们进去问问老板吧。” 莫瑶青示意她跟上来,随后轻车熟路地踏进大门。 虞十六咽了声口水,心里忐忑不安。慕词并没有与他们一同行动。蛊月坊在不远处的一个镇子里,来回需得个两三日。 因着莫言镇的人参果树还需有人守着的缘故,师兄他便自动请缨守在那里,以防歹人不轨之心。 至于陆翎儿,她犯了些原则性的错误。被慕词说教一番后,被赶回去派里要求她好好学习门派基本规章制度。 虞十六知道陆翎儿是本书的女二迟早会卷土而来。她内心腹诽,不过下次再见面的话,恐怕慕词应该对莫瑶青已经心生爱慕。 “我说。”虞十六用手肘碰了碰略显冷漠的贺稚。他侧着脸看那扇大门,似乎很不情愿进去。 闻言他偏过头,马尾张扬。 “这儿是正经地方么?”虞十六转着圆溜溜的眼珠,好奇发问。 贺稚眉毛稍稍一挑,似笑非笑的眸中沾染上了些挑逗的味道。 “你觉得呢?” 虞十六见他一副兴趣正浓的反应,旋即如弹簧般弹开,满脸警惕。 “......” 他又想到什么蔫招儿捉弄她了? “我觉得我们得好好相处才行。这样吓自家队友有些不大好。” 她友好地扯着他的袖子,上前跟着莫瑶青的步伐,往北一直走穿过东西的穿堂。有个敞亮的院子,里面栽了不少树。 莫瑶青领着一行人,熟稔地穿过楼阁走近庭院。院子很大,周围不时有路过的婢女小厮,与贺稚与莫瑶青打招呼,莫瑶青一一点头致意。 “你们看起来很熟的样子诶。”虞十六有些好奇,看样子这是蛊月坊的后门。若不是莫瑶青在这儿她可不敢进这个地方,说不定被人卖了还不知道。 莫瑶青顿了片刻道,“我和贺稚经常来这采办药品。” 她点点头,看着院内的布置再次感叹道:“这里真的好像迷宫啊。” “像迷宫是为了防止有人偷药。”贺稚秀眸惺忪,漫不经心地抱剑走着。 “众人皆知蛊月坊盛产独门毒药,若是随便死了个人查上门来,我们可不背这黑锅。” 一道娓娓动听的黄鹂音传进众人耳中。从树影后竟走出个婀娜多姿,舞步生莲的女子。 “听小厮说有人找我,原来是你们。” 老板娘笑容满面,眼神一一掠过眼前的熟悉面孔,蓦地停在了虞十六身上,微微皱了眉。 老板娘顿时换了副模样巧笑嫣然,随即转头看向贺稚的方向缓缓走近。 “慕隐派又需要什么毒药,看这仗势是笔大生意,也不早点同我说。”老板娘停住脚步,素指绕弄绣帕,对着贺稚嗔怪道。 虞十六下意识离贺稚远了点,作壁上观,戏谑地看向二人。 莫瑶青上前挡住了老板娘不安分的手,淡淡道:“今天我们来找你是有要事,不是买卖。” “哦?是么?”老板娘在莫瑶青面前故作沉思。随即妩媚一笑,“可在我这儿除了买卖还有什么可以谈的吗?难不成......” 她的满含笑意的目光定在贺稚的身上,又羞怯地用帕子轻掩着嘴,柔情似水,“这么久了,我身边也的确缺个良人相伴......” 贺稚退了半步,眼神充满警告。 老板娘见状旋即变了脸色,“哼,既然不是这个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 莫瑶青和虞十六面面相觑,一时间露出失望的神色。 而贺稚面无表情,只在一旁默默抬头地凝视着月亮,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那老板娘说出的话。 老板娘的余光不时掠过虞十六的神情,见她大失所望的模样心里也闪过一丝疑惑。 “除非......”老板娘话锋一转,掩面笑道:“你们留下陪我三日,如何?” 作者有话说: ** 赤宴是魔主大人的右护法,和赤宴对话的是原身虞十六,而那个美艳女子,想必大家也知道了,就是蛊月坊老板娘 。 ** 玉牌“网恋”环节可能也就刚开始多一点(就前几章有描写),后面都是冒险流。当然啦,阿稚迟早会知道和他聊天的是十六。 第8章 船坊外,烟雨阁。 一片莺歌翠柳。 夜晚的蛊月坊才是真的蛊惑人心。 巧笑嫣然的歌女们抱着琵琶缓缓推开帘门,于奢华璀璨的圆台之上,熟练地表演着她们的拿手绝活,时不时抛几个媚眼,勾得场下的人心魂儿全无。 场下楼上不时有男客们挥手称好,强烈要求再来一曲。隔壁的娱乐坊也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打桥牌,划酒拳,猜字谜应有尽有。 阁楼上的虞十六趴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瞧着水面之上,缓缓移动的精美绝伦的船坊。 她似乎能瞧见舞女们一袭异域露脐红衣,上面的精美饰品于月光下金光闪闪。 舞女的手脚皆戴上个铃铛链,若有若无地传来清脆的声响。 虞十六正沉迷于这儿的繁华似锦。少女的舞姿动人,宛如一束娇艳的玫瑰。 霎时,一抹白色从窗外猛地冲了进来,四处扑腾。 惊魂未定之余,她的眼神顺着它的飞行轨迹下意识地捕捉其身形。它的眼睛大而亮,喙尖泛着红。一身洁白抖擞的羽毛,尤为亮眼。 她这才发现是只白鸽。 忽地,它从虞十六的眼前飞过。余光处才发现它的后腿还携上一个小竹筒,好像还装了纸条。 白鸽渐渐平静,竟自主地飞回了虞十六的肩头上,仿佛久久未见的故人,正同她一番寒暄。 她从白鸽腿上的竹筒找到个纸条将其慢慢展开。 纸条骤然浮了起来,闪出阵阵白光,于空中自燃,黑羽四溢,随后消失于空中。 一道光屏投射在半空,里面出来个曼妙身姿女子的虚影。 “圣女,你怎么会和贺稚那小子一起来?” 她始料不及,没想到那眼前的女子正是刚见没一会儿的美艳老板娘。 “你怎么了?”上丹霜眉眼紧蹙,全然没了之前那副妖娆多姿的模样,这让她心里升起一道疑云,久久不散。 还没等她发声,上丹霜殷切道,“一连几天都没你的消息,知不知道魔主大人很担心你啊。” “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回魔界吧。” 虞十六根据只言片语,旋即想起了书里的那个情节。 【魔界圣女虞十六一时情动,向魔主乌迟修表明心意,没曾想他直接拒绝。她伤心之余,又气恼万分,当日便离开了魔界。她下定决心,势必要为魔界做出贡献,好让乌迟修转变心意。可她却没看到在同他做好约定后,他一闪而过的阴沉笑意。】 “上姑姑,你就依我一次吧。” “恐怕那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魔界,我现在还没脸回去呢。”虞十六佯装羞恼的模样,低头不语。 “你......唉!算了。”上丹霜叹了口气。 “你修为不足,还是尽早回来得好。”上丹霜犹豫片刻,又道:“贺稚那小子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这个性格定是要吃亏,别离他太近。” 虞十六唯唯诺诺地点着头,一副乖巧,听长辈教训的小孩模样。 上丹霜瞧她这副模样,本想说些什么可又欲言又止。 “说多了你也不愿听,反正有事找姑姑。” 她抬起头,眨巴着眼睛好奇发问:“那姑姑为何留我们三天呢,难不成......真是因为贺稚?” 上丹霜一脸嫌弃:“要不是因为你这小兔崽子乱跑,我才不留他们三日呢。我也得给魔主大人报个信,让他放安心。” 虞十六莫名松了口气。 “那我们可不可以问完就走啊......毕竟人命关天的事儿,十万火急。”虞十六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面前人的眼色。 上丹霜神色复杂,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旋即影像便断开了。 ...... “我顿时觉得自己把任务想得有些简单了。”她心里默默吐槽,不得不承认之前的她实在有些单纯。 “扭转结局的确很难,但这不是有我帮你嘛。”系统出声,又道:“而且宿主忘了件特别重要的事儿。” “什么事?” 虞十六紧张起来。 “你和赤宴目前可是同一战线的,说不定他还会要帮他做些事。”系统接着说。 “虽然他的任务没必要去做,但书中的剧情不能打乱,否则你也回不去。”系统耸耸肩道。 虞十六:!!! 某一刻,她甚至起了哐哐撞墙的心思。 “所以,”虞十六顿了顿,沉吟道。 “你的意思是,我不仅要应付赤宴顺应剧情,还得完成你的任务,不要让慕词察觉出自己的身份。最重要的是,在此之前我还得保证自己不会被任何一方势力杀死,我分析的对吗?” 她声音颤抖,努力扯出个微笑。 * “是么,圣女在你那里。”玄袍男子慵懒地坐在高座上,略略沉吟。 “嗯。她离走的期间好像加入了凌云派,还拜了个师兄,不知道又在玩些什么。” 上丹霜垂首恭谨,一一汇报查出的内容。 高座上的男子双眸微抬,微微失神。良久才喟然长叹,似乎不得不妥协。 “魔界于她而言是枯燥了些。” “暂且......随她去吧。” * “喏,这是近月来买一点红的人员名单。” 老板娘一边轻飘飘地摇着团扇,一边将册子推到莫瑶青手中。 “我可是看你们是这儿的老主顾才拿出来的呢。”老板娘朱唇轻启,眼眸含春,毫不避讳地盯着贺稚看。 她站在那里一副看戏的模样,还好笑地戳了戳他的手臂。而贺稚微微皱眉,抬头看天状。 莫瑶青简略地浏览名单册后便收入怀中,向老板娘道了声谢。 而贺稚轻车熟路地把一袋子灵石放在桌子上,颇有些不耐烦,“东西给你。” 上丹霜拈花一笑,拿起钱袋掂了掂便往怀里塞。 “三日之期便算了。这房子可紧俏得很。少了几间老娘都得亏,你们还是快快离去吧!” 虞十六对上丹霜的当场变脸表示佩服。 笑死我了,还以为她喜欢贺稚呢,没想到只是喜欢他的银子。 莫瑶青见怪不怪,似乎早已习惯。只有贺稚尴尬的盯着手中的长剑,一声不吭。 三人旋即离开,准备启程莫言镇。 * 夜色如墨,房间内层层烛火晕染,棱角分明的脸上顿时分割出一条明显的阴影。 慕词垂着头,手上拿着两根草叶子动作飞快。只消片刻,一直栩栩如生的兔子便在他的手中诞生。 他把那只兔子装在红木盒子里轻轻锁好。 他瞧了眼窗外的天色,内心闪过一丝的不安。今日是他们启程蛊月坊的第二天,想必他们已经有了答案。 陡然,慕词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旋即拿起澈云仓促推开客栈的门,御剑离开。 结界波动,显然有人闯入。 可已经这个时辰,还会有谁去祭台呢? 慕词赶到时,三个布衣小厮正费力搬着梯子试图采摘树上鲜艳欲滴的人参果。 “是谁派你们来的!”慕词皱眉呵斥道。 布衣小厮一个不稳,险些摔下。面对仙长的质问,三人支支吾吾才终是做了回答。 * 夜色渐浓,春天的夜晚有些阴凉。 她抱着双臂,随意找了棵大树侧靠着,手中的玉牌闪起荧荧的光。 由于他们离开蛊月坊的时间太晚,一行人不得不在野外休息应付一晚。 今日她的晚餐是贺稚从河里抓到的鱼,用上了她随身携带的调味品,味道还不错。只不过贺稚实在太小气,只丢给她一条最小的鱼。反而转头跑到自己师姐面前,像是邀功般提着好几条大肥鱼。 看着他一副人畜无害,体贴入微的样子,她的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这几天她也没闲着,想到玉牌里花了大价钱二字道友的请求,心里暗忖该回复那人了。 蛊月坊内美女如云,她自然得把握时机。 虽说它是个卖毒药的药坊,但老板娘很会做生意,请来一众貌美年轻的歌女舞女们,硬生生拓宽了顾客来源,狠狠赚了一笔。 她想起来来往往,顾盼生辉的女子,不自觉地从看脸,到看她们身上的耳环首饰。 她实在忍不住拉了个貌美的女子成功套出她是在哪里买的这些精美首饰。 现在一对小巧的琉璃钗就在虞十六怀里的小木盒里躺着。 【老娘天下第一美】:礼物帮你选好了。我们哪个地方交接。 虞十六脖子有些酸,伸了个懒腰,接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贺稚静坐在火堆旁,神色晦暗难明。 倏忽,她看见贺稚停顿片刻,也从怀里拿出枚玉牌,低头轻拂。 她蹙着眉,心里摹地闪过个念头又一把挥开。 呵,巧合。 她不动声色地转过身,随意划看着奇闻圈里最新的话题。 【……】:看你,哪个地方都行。 虞十六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回复了。 【老娘天下第一美】:那就莫言镇吧。明日我放在镇里最大客栈的老板那里。 她的客栈就在那个地方这样还省得她到处走。 【……】:好。 她利落地收起玉牌,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对面那个方向看。 贺稚还在盯着玉牌,不知在想些什么。 火光的影子在他面如冠玉的脸上跳动。他的眼神却波澜不惊,似乎在放空神思。陡然他抬起眼皮,深沉如夜的眸子径直盯着看向她的方向。 她旋即侧过头避开他的眼睛,哼着歌儿,佯装是在看他身后的风景。 作者有话说: 欢迎评论收藏~ 还有个妖王大人没出场呢,设定是个病弱美人 第9章 “这就是近年来购置过一点红的名单册。” “很少人买这种毒药,除非买方一心想将那人置于死地。” “而册中显示,最近一次买药的人是莫言镇一名王姓富商,唤王启仁。” * 一回到客栈,虞十六便将怀中的盒子交于客栈老板。她给了几粒银子,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不要给错了人。 老板点头哈腰表示自己一定记住。 他暗暗思忖,这可比卖上一桌酒席赚钱多了。 没过一刻钟,一名蓝衣少年走了进来,神情散漫,张口便问有没有人在他那里放了东西。 老板闻言打量半晌,将盒子迟疑地递给了他。 这两位......不是认识吗? 怎么给个东西还要找个中间人? 老板实在不懂二人的操作。方才他好奇心作祟,曾偷偷打开看过。那盒子里装的明明是对钗子。 既然给,不是男方给女方的吗,怎么还反过来了...... 唉老了老了,他不禁感慨道。 * 莫言镇又下起了小雨,似绢丝般,又轻又细,像湿漉漉的烟雾。 地面的青石板早已打湿,黏着的野苔青翠欲滴,透着生机,仿佛世间万物都被洗礼一番。 迎面拂来的是一阵清爽急促的风,吹得衣衫啪嗒作响,还携着一种奇艺的青青草香气。 慕词一行人撑着油纸伞,来到一座雕梁绣户的大宅院前。门前的两座石狮子各蹲在一个雕刻着花纹的石头底座上。 其中一只硕大的爪子下面,按着一个圆溜溜的球。那威武的样子,令人胆寒。另一只石狮子炯炯有神的眼睛射出犀利而威严的光芒,霸气十足。 众人抬头望去,精雕细琢的门匾之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两个大字:王府。 大门紧闭,众人两两相觑。按照平常人家,门在这时候应该是敞开的。 “咚咚。”慕词上前敲门。 过了好一晌儿,有个小厮虎头虎脑地探头出来,看见来人,顿时变得毕恭毕敬。 “仙长,请进。”小厮推开门,领着众人一路向前。 只见刚踏入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曲折的游廊,台阶很多,一粒粒石子漫成甬路蜿蜒绵亘。 他们路过玲珑精致的雕花沉木柱,清幽秀丽的湖泊荷叶,还有恢宏大气的大假山。 虞十六下意识惊呼,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只见一名知性温柔的妇人笑吟吟地看着来人,举止优雅得体,估摸着有三十。 想必这便是王府夫人。 “我们进去聊吧。”王氏的声音清耳悦心,温婉如玉。 她遣散围着她的一众奴仆,身边的侍女帮着推开门,一行人纷纷走进大堂。 虞十六瞧着眼前妇人身上穿得厚极了,虽说已是春天,可她不热么? 她的目光投向慕词,可慕词的眼神却紧紧地注视着散去的一众奴仆。 她的心里也打上了个大问号。 大堂空荡荡的,墙上简单地挂着几副山水画。场上只有四个客人做的背椅和两个主座,而王氏便坐在右侧主座上。 门紧紧关着,门口的小厮也被叫了出去,看着阵仗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各位仙长,我一介妇人,也就不弯弯绕绕。” 王氏犹豫半晌,似是下了决心。 “近日,我家相公实在怪极了。” ...... “我怀疑,怀疑他被妖怪迷了心。” * 夜晚无月,只有一层浓厚的云。 窗外狂风大作,恐怕又要下场大雨。 虞十六从客栈的厨房里出来,手上还拿着份水晶葡萄小蛋糕,是她亲手做的。 落下了好几日的课程,她小心翼翼地敲响了慕词客栈的门。 “师兄你在吗?”虞她踌躇了一会儿,不知要不要推开门。 里面确有声响,可里面的人却迟迟不应。 她挠挠脑袋,打算离开。可没走几步,身后的门便摹地打开了。 “十六师妹,你......可以进来了。”慕词走了出来,袖子上还占了些墨点,有着肉眼可见的不知所措。 她见慕词唤她过去,便兴冲冲地小跑到他的面前,举着盘子。 他一眼就看见了虞十六手中的盘子,上面的糕点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式。 眼前的女子眉眼带笑,带着些许自豪:“师兄,喏,我做的!我们学完了一起吃吧!” 她指了指糕点,略有些兴奋。 慕词笑了笑,侧身让道,随后轻轻将门合上。 她将盘子放置桌面,余光不自觉地掠过床边的圆椅。上面摆着一些草条和一只栩栩如生的草编兔子。 而桌子上则放了个墨水碟,上面还靠着跟不大不小的毛笔。 “师兄,你刚刚是在编这个兔子吗?”虞十六轻掩嘴角,带着些许惊讶。 她没想过,一向不苟言笑的慕师兄会做这些小玩意,而且还这么好看。 “刚刚屋子太乱随意收拾了下,故而晚开了些门,师妹见谅。”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发现在拾掇这些玩意,会不会说他“不务正业”?不专心修习? “这么好看不送人实在是太可惜了。”虞十六蹙着眉头,佯装遗憾。旋即又眉飞色舞,半骗半哄道,“正好,我拿这些蛋糕和你换行不行,绝对不亏。” 虞师妹的眼睛水汪汪的,那样看着他。他稍稍有些晃神,仿佛回到了过去同“她”相处的场景。 慕词旋即调整好状态,笑道:“你喜欢便送给你。” 他的羽睫微颤,在眼睑投下一抹完美的阴影,又道:“若是你学有所成,我还会送你其他动物的如何?” 竟有些像“她”了。 他下意识想。若是她在,反应肯定与虞师妹一样高兴。 虞十六面色一顿,似是掩饰什么拿起兔子轻轻逗弄。 慕词好像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还以为他是那种不好接近的人呢,既然如此,那可不可以趁此良机刷一刷好感积分呢? “那我今天学好了,你能再给我编一个其他动物的么?” 她的语气轻快自然,春风满面。 他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顿了片刻,随即扬起嘴角。 “可以。” 虞十六变得得寸进尺起来,撑着脑袋道:“那我学得快的话,可以看你现场编吗?” ...... 慕词的手很巧,既能提剑还能编这些东西,实在多才多艺。 草编是个细活儿,可他游刃有余,眨眼的工夫一只生动活泼的小青蛙就从他的手下诞生。 “师兄,你是哪时候开始学的啊?” 她趴在桌面,一只手往嘴里塞着葡萄蛋糕,口齿不清地说着。 他的眼神停留在虞十六身上,宠溺地笑了笑,把水杯推上前。 她拿起来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 “八年前,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有位老伯教我的。” “记得这么清楚呀,所以师兄那时候就把它当做兴趣爱好了吧。” 她熟稔地把盘子推到慕词面前,示意他尝尝,又往杯子里多加了些水。 他瞧着眼前精灵古怪的少女拿起草编青蛙,仔细地看,似乎不想放过一丝细节。 “学完了这本书的内容,我就教你这个吧?” 她闻言立马抬头望他,眼睛灿若星辰,“好啊,师兄可要说话算话!” …… 随着门关的声音,方才欢声笑语的气氛仿佛依旧停留在小屋里,迟迟不肯散去。 他注视着眼前青灿灿的糕点,上面还点缀着一颗圆溜溜的剥了皮的葡萄。 他并不习惯在这个时辰吃东西。看了半晌,还是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 他学着她的模样,一口塞进嘴里,葡萄的清香甜美于口齿间旋即溢了出来。 愣了半晌,他凝视着那个碟子,又看了眼门框,久久不能回神。 这味道,他似乎在哪里吃过。 * 她回到房间,心满意足地瘫倒在床上。想到方才慕词羞赫的笑,自己心脏的气血倒流直往脑门上涌。 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嘿嘿”的花痴笑声。 “去一趟慕词的房间有这么高兴?”少年的语气上调,嫌弃地看着在床上打滚的虞十六。 她的身体一僵,瞬间停止了床上的翻滚,立马坐直身子,瞧了眼他,又看了眼窗子,瞬间了然。 贺稚恣意坐着,身上的长剑大摇大摆地放在她的桌子上,打倒了她装梅子的瓶子。 “你你你怎么随便就进女子的闺房啊?” 她坐在床上,生气地瞧着他,语无伦次。 “你师兄可说了,不能随意指着别人。” 他耸了耸肩,一副无辜的样子。 “你!”虞十六的手摹地收回,却不知道怎么放下。 她径直从床上跳下,扶起被打倒的瓶子,张扬地坐在他的对面。 “怎么,找我有事?”她单手撑着脑袋,默默地注视着对面的马尾少年。 她今天的心情很好,不想计较。 那人却一靠再靠,也学着她的样子,单手撑头看着她。 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呼吸的缠绕声和两人的心跳声无言对抗着。 两人僵持了会儿,最后还是贺稚忍不住开了口。 “全吃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啊?” “我说,你从厨房里拿出来的东西。”贺稚稍微有点儿不耐烦,指尖敲桌的频率都快了些。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她离开厨房时手里端着的盘子,下意识地觉得那是给他的,没想到竟然全送到了他师兄房里。 他再怎么说也算得上是知道她秘密的人吧,若她要费力讨好一个人,怎么算都是他。 虞十六这回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略带做作地坏笑,轻眨着眼睫,“怎么,贺公子这是求人的态度么?” 贺稚不言,眸中泛寒。气氛有些往剑拔弩张的形势偏去。 她的脸色陡然变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才是该示弱的一方,那晚的经历她到现在都有些后怕。 她的语气全然没了之前的嚣张,“我明天教你行不行,今天太晚了,厨房的门都上了锁.....” 她说的是实话。吃完慕词房里的几个糕点,她肚子顿时就空洞起来。 本来打算出来煮碗面吃的,结果发现门被锁了,只好讪讪作罢,掉头回房。 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贺稚丝毫没犹豫,果断地回了个好。 瞧着眼前少年星眸微转,心情大好的模样,她顿时觉得被骗了。 作者有话说: ** 阿词:这味道好熟悉。 十六:你是想起了你的那位故人吗? ———————————— 十六(握拳):可恶!被骗了! 阿稚(耸肩):本来也就是想吓吓她,没想到还真上了当。 第10章 “从前几天开始,我家相公每天夜里都会出门,回来时还带着女子香料的气味。” “有时候,我还能看见他鞋底下有一大块黄泥,可他总是背着我洗掉,不让我发现。” “希望各位仙长帮帮忙,替我查查我家相公究竟是怎么了。我不会让仙长们白白帮这个忙的,为此我会支付四百两银子作为报酬。” * 随意在繁闹的大街上徜徉着,虞十六脚步轻盈,嘴角带笑。 她的视线一一掠过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粼粼而来的车马,川流不息的行人,心中不止雀跃。 昨夜下了场大雨,青苔如雨后春笋般,占据每个不知名的角落。 贺稚不自在地走着,手上还拿着张白纸,上面整整齐齐地罗列出要购买的东西,旁边还画上了个丑陋的笑脸。 贺稚垂下手,看着在前头蹦蹦跶跶的虞十六,欲言又止。 她一直秉承着个好习惯:答应好的事就得做,不管你有多么不情愿。 昨夜贺稚要求学几道女孩子喜欢吃的菜肴,当晚她就为他拟好了计划。 毋庸置疑,肯定是为他的师姐布置的。 今天一大早,他们就去集市上采购,为了不让莫瑶青产生一丢丢的怀疑,她特意替他想了个避免询问的理由:她想多多促进队友之间的默契度,所以想为大家做一顿午饭。 于是她一大早就敲了慕词的门,说了这件事,慕词也点头默允还嘱咐几句,说晚上还要跟着王富商,叫贺稚和她千万不要太过操劳,随便做一些便可。 她拍拍胸脯,信誓旦旦,表示她下午可以睡一觉,根本就不碍事。 眼见慕词也有些想帮忙的意思,她连连摇手又加了句:你和莫师姐等着吃就行,我们两个一起就够了,千万别来帮忙! 否则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贺稚,这里有卖水果的,我们挑着买一些吧。” 她挥手召他过来,贺稚不情不愿地那着单子,一一对应。 他随意挑了一些草莓,回过头,就看见她左手拿着些樱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喜欢吃草莓?” 贺稚眸中泛冷,抿嘴不言。 “我只是正好知道些关于草莓的菜肴罢了,别这么看着我。” 她别过脑袋不让他看见嘴角的笑意,顺带扯着他的衣袖示意付钱。 他松了口气。拿出钱袋,把钱递给水果商贩。 清单上需要的东西越来越少,她一直往前走,没想到卖各种食物的商贩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首饰小摊。 上回是托蛊月坊的姐姐替她挑的钗子,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摊子。 女人的天性也包括逛街一项,这也是为什么贺稚骗了她,但她还能兴冲冲地替他采买的原因。 她多停留了会儿,手上拿着对雕花银镯仔细比对。 “走吧,等会时间不够。” 贺稚开始催了,她旋即放下手中的东西点点头。 首饰铺的老板见状,连连出声,“你怎么做相公的,午饭晚点做不急的!” 两人闻言相视,不约而同露出个嫌弃的表情。 可店家似乎没瞧出来,又拿了一堆存货巴拉巴拉推销道:“你瞧我这里的首饰不仅好看,而且款式新颖,你娘子戴肯定好看!” 她以为贺稚会头也不回拉着她走,结果他缓缓转过头,将手上提的东西全塞到了她手中,慢悠悠地在铺子前挑了起来,还时不时拿起对耳环在她脸上比划。 啧,恐怕又是送他师姐的。 唉,我妈怎么就没生个这样的弟弟给我呢! 见此情此景,她不禁为她的人生一阵唏嘘。 手上提满了东西空不出手,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顺便点评几句。 以女子的视角挑选礼物,他起码不会踩坑。 “这个太艳了,你师姐不会喜欢。” “不能选白色那款的。你师姐的衣服都是白衣,这样就没亮点。” ...... 她的小嘴叭叭不停,贺稚瞟了眼她,没有战线丝毫不耐烦。他们又接连逛了好几家铺子,可什么都没买。 她回去的时候两腮鼓鼓的,有些郁闷,“贺稚,我觉得你有选择恐惧症。” “选择恐惧症?可以治好吗?”贺稚将一颗草莓抛入嘴中,漫不经心问。 她欲言又止,只瞪了他一眼。 “这些东西你提回家!” 想起那日的威胁,她才意识到语气的生硬,耷拉双肩,软下语气道:“否则我真的累得没教你的精力了。” 他垂眸看了眼虞十六手上的勒痕,将东西通通接了过去。 怎么这回这么好说话。 虞十六小心翼翼抬头看他。 “教我的时候认真些。” 贺稚不冷不淡道。 “别想偷偷给你的慕师兄加菜。” * 拎着一整袋的材料回到了厨房,他在一旁看着虞十六的动作,微微皱着眉头。 早上的时候已经和客栈老板打好招呼,那老板特意把自家的厨房让了出来,表示随便用。 她耸肩感叹道,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想到自己是来教学的,她摹地停下手中动作,对着一旁的贺稚说:“来,把这些东西洗干净,我先去烧开水。” 他局促地点点头,将东西接了过去。 面对灶台上的一堆东西,贺稚显得有些无从下手,他先拿出颗还带着泥的土豆,放在水盆里耐心地搓着。 此情此景,她觉得好笑,于是调侃道:“你是想给它搓个澡嘛?” 她走了过来,示意他在边上看着。她把木盆装满水,把土豆,包菜,茄子那些食材一齐倒了进去。 “这样的话泥巴会软些然后沉在水盆底下,你也好清洗,记住了没?” 他乖巧地点点头,搬起小板凳,慢慢地洗着。 其实他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的。 板凳太矮,贺稚只好把自己的衣袍撩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他的长腿在狭小的厨房里无处安放,只能微微缩着。 她忙完手上的活儿也加入到清洗队伍。没过一会儿,所有蔬菜都清洗完毕。 她站在旁边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指着东西指挥道。 “去,把土豆给削了皮。” “把包菜撕成小块,喏,像我这样。” 土豆滑溜溜的,从他的手上飞了好几次。 贺稚手忙脚乱。 比修习打架难,他想。 虞十六见他这样,忍不住笑出声。 而他也久违地低头不语,像个农民,老实巴交地垂头干着自己的事儿。 心里有点儿生气。 生自己的气。 他的手总是不听使唤,乱来。 她过去帮忙,笑吟吟道:“这还没开始呢,你先看着我怎么做的,下回再手把手教你吧。这回先教你认厨房里的调味品,如何?” 贺稚怔怔地点点头,洗了几遍手,随后把袖口卷了的一截翻了下去,巴头巴脑地站在一旁。 这一幕给虞十六整笑了。 “你笑什么?”身侧的女子不知为何大笑起来,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不知道看你这个样子有点,噗嗤,反差太大了,哈哈哈哈。” 笑声悠扬,回荡到贺稚的耳中,有些刺耳。 “好好好,我不笑了。真的认真教你。”虞十六憋笑,死死抿住嘴。 怒火中烧,他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气急败坏道:“你还是笑完再叫我吧。” 他的马尾一甩,形成个好看的弧度,现在的他就像只气鼓鼓的大青蛙,呱! * 弦月如钩,春虫脆鸣。 王府的大门向外推开,出来个黑影。 光线愈发明亮起来,阴影底下,人的面貌也清晰起来。 王富商左张右望,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虞十六一众人屏息凝神,轻步跟了上去。 “看来这王氏真的没有撒谎。”虞十六轻喃,将目光投向身后几人。 “走,我们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莫瑶青提着把剑,颇有些侠女的风范。 四人蹑手蹑脚的悄悄跟在他身后,最后发现王富商往上山的方向走去。 面面相觑,四人一时无言。 慕词先声夺人,眉头紧蹙缓声道:“上次你们去查毒药来源的时候没几天,就有三名小厮夜间跑来偷摘果子。” “而那些小厮的头头正是王富商的贴身奴仆。” 贺稚闻言,脸色颇有些不耐:“那你不早些说。” 虞十六知道他是不满那日平白遭了老板娘的调戏。 她连连为慕词打抱不平,“早说也没用,那时候我们恐怕才刚到蛊月坊。而且有了那个册子,不是更保险么?” “你们别再争了。先解决眼前的事再说。” 莫瑶青拍了拍贺稚的肩膀,示意别再说下去。贺稚这才住嘴,偏过头不瞧那对师兄妹。 众人跟着王富商,一直走到了祭台附近。 他并不靠近那棵人参果树,而是绕了过去,沿着祭台周围的树丛里张望,好像是在找些什么东西。 “你们看到了他把什么东西放在袖子里吗?” 莫瑶青蹲在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富商的举动。 “好像是块发光的东西诶,实在太暗了。”虞十六也蹲在一旁,瞪大了眼也没瞧见王富商怀里揣着的东西。 贺稚口中衔了片叶子,一副懒散的模样,“晚上等他睡着我去拿一块来。” 王富商并没有在山上久留,回了府后,轻车熟路地把藏在书房后的鞋子穿上,脱下了脚底沾满黄泥的鞋子。 后院的水井旁早就装好了一桶水,他提着脏鞋子,在水里随意揉搓了会儿,便把水往石板地上一浇,将鞋子完好地晾晒到书房门前的石墩子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就做了很多遍,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 “这情况怕是已经持续很久了。”虞十六注视着王富商轻轻关门的身影,得出结论。 慕词拍了拍她的肩膀,缓缓道:“你们先去休息,我和贺师弟在这守着去拿那块东西。” 她顿了片刻,与莫瑶青对视后点点头,“行,那我们就先走一步。” “一定要小心。” 作者有话说: ** 阿稚:别想给你的慕师兄加菜。 十六:略略略,偏不! ** 阿稚:我的手不听使唤,乱来。 十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手不就是你的嘛! ———————————— 小剧场① 已近黄昏,霞光漫天,小贩们都准备收摊回家吃饭。 贺稚大步流星,额上冒着一层薄汗。 他四处张望寻找中午那家首饰铺,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转角处发现了那老板的身影。 首饰铺老板:怎么样,我这首饰可是一流的。你看你家娘子爱不释手的模样就应该知道。 贺稚:那对珍珠耳环还有吗? 首饰铺老板:有是有,不过我现在已经收摊了,您得明天再来。 贺稚出手大方,递给他一锭银子,老板连连附和,从已经打包好的摊上取出那对耳环。 首饰铺老板:您这眼光真不错,是想给你娘子一个惊喜? 贺稚冷冰冰道:谁说是送她的?她不是我娘子。 首饰铺老板:哈?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走眼,那敢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贺稚一言不发,垂眸看着那对耳环。 首饰铺老板见状也不好多问,向那名俊逸的少年告别后便推着小车离开了。 反正不会是那个关系。 第11章 “王富商半夜去祭台附近找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石头,唤做夜光晶。它不仅可做装饰品,还有吸附灵气的作用。” “而这夜光晶是伴着魔树的诞生而存在的。若是出现了夜光晶,那说明这附近必定有上古魔树的存在。” * 烛火下,少女半趴在桌面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掌门来信了。” 慕词眉头紧锁着,神情变得越发复杂。 她冷不丁地弹起坐直腰板,不由追问,“怎么了,派中出什么事了吗?” “派中倒没什么大事。前几日我曾写信于掌门说起了这里发生的怪事。” 他犹豫片刻,“那棵树是上古魔树,不是常物。这种树的生长周期可短可长,取决的是养分是否充足。” 虞十六听到魔树二字后,瞬间变了神色。 魔树?这就和魔界扯上关系了? “而这养分则是万物生长的灵气。若是灵气被夺,那么这东西也就离死亡不远了。” 她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那之前的洪水鼠疫......难不成都是这棵魔树造成的?!” “那是天谴,希望能警示种树之人,结果他还是一意孤行。” “而夜光晶恐怕就是种下魔树后的产物。” 慕词思考良久,长叹一声,“走吧,我们去听听莫道友和贺道友的意见。” ...... “魔树?我似乎在慕隐派典籍里看过。” “我去找书。稍等!”莫瑶青不假思索地从自己的百宝袋里拿出了十几本厚书,目光直直地锁定在中间那一本。 她抽了出来,查看注释,没想到真的被她找着了。 “你们看!魔树的饲养是需要消耗大量精血的。而且上面标注了,生长在魔树周围的植物都会被魔树强行夺去灵气,最终枯竭而亡。” 众人的视线停留在最后一行,不由得皱起眉头,神色凝重。 上面写着:对魔树而言,人的灵气是极佳的养分来源。 * 在得知王富商是去了山顶祭台时,众人愁容满面。 “要和夫人说吗?” 虞十六看向众人,打破僵局。 莫瑶青凝神片刻,正色道:“说,旁敲侧击地问他。” “如果真是他,许不定还能炸出来。”贺稚撑着脑袋,玩着衣角,心不在焉道。 她犹豫起来,吞吞吐吐道:“听起来有些冒险......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无事,暂且一试吧。” ,慕词思考良久,抬头淡淡道:“我们已经耗不起了。” 这时四人恰好走到王府门前欲要敲门,没想到门正好从内打开。 一张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 “啊。”那人友好地笑了笑,有些局促不安。 “你们就是我家夫人口中的各位仙长吧!这些日子多亏了你们陪着我家夫人,我出门在外生意多,不能常常待在家里......” “在下感谢各位有精力与夫人讨教捉妖之法。” 众人古怪地相视一番,只当是王氏为见他们找的一个借口。 王富商敲了敲脑袋,恍然大悟道:“呀,我脑袋糊涂了。快快进门,我带你们找夫人去,她肯定高兴极了!” 他兴冲冲地返了回去,一边激动地说:“我家夫人是捉妖世家,与平常女子本就无话题可聊。我还真发愁没人和她说话解闷哩!” 虞十六心里有些吃惊,这样柔弱似水的一个女人竟有这样强悍的背景。 她顿了片刻,换成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没关系的。只是我瞧着夫人体弱,如今还披着件冬日的袄子,你也多该陪陪她才是。” 王富商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唉这事说来话长了。也不怕你笑话,我之前整日黏着我夫人,可是她不喜,只道怕厌倦了这样的日子,这才推我出去多做些生意。”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我觉着她心里还是盼着你多陪陪她的。” 胡话信口拈来是为了之后的话做铺垫,她试探道:“今日我们来是想找你家夫人中午一起吃饭来着,你也来吧,大家一起聊聊天如何?” 他才缓过神,连连点头。 “求之不得!到我家吃吧。我中午应该能赶得回来。” 她连连摆手道:“那你送到这儿吧,干完事儿回来吃饭哦。” 王富商笑憨憨地点头,迈着步子走出大门。 “成功了。”虞十六口形如是。 她眉飞色舞地对着落在身后的三人比了个成功的手势。 * “所以,我们待会儿会问你相公些问题。夫人别太惊讶。” 王氏神色凝重,点点头。 不时有侍女将菜肴端上来。而众人便眼巴巴地等着王富商的到来。 菜已上齐,王夫人吩咐小厮们出去。这间屋子里,也就剩下她们几个人。 没过半刻钟,王富商大汗淋漓赶了回来。他换了身衣服,干干净净地来到大厅,向众人打了招呼,坐在夫人身旁。 众人时不时地聊着天,话题慢慢地从家庭琐事变成了最近发生的一些大事。 “你们有人听过人参果吗?” 莫瑶青发问,实则观察王富商的反应。 王富商明显怔住了,随后回过神来,僵硬地点着头。 她给慕词一个眼色,随即他出声,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其实,我们正是为这棵树而来,也不知道那果子是不是真的对任何病情都有良效。” “那极有可能是真的吧,前几日师兄不是碰见几个小厮偷偷上山摘果嘛。真没想到,自祭台一事过了好几日,还有人惦记着。” 她漫不经心地回答,眼神与慕词含笑的眼睛凭空相撞,随后默契一笑。 “若真有良效,我......”王富商摇摇头,凄凉一笑,随即转开话题。 他耷拉着肩膀,顿了片刻道:“这人参果怕是个骗局罢。” “人都会有好奇心,你就没去后山看看吗?”贺稚大张旗鼓地试探,倒让他们紧张起来。 “没有。我生意忙得很,哪有时间去那里瞧呢!”王富商毫不犹豫道,可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敢直视对方。 ...... 这场饭局很快就结束了。 王富商起身时,袖子里掉出个小黑圆粒,有点像小时候吃的麦丽素。 虞十六佯装掉了东西,把那东西揣进怀里。四人感激一番便起身离开。 一出门,她迫不及待地把那黑圆粒拿给他们看。经过一番商议,他们转头就奔向了药坊。 贺稚掏出枚银子,不过药坊老板没收。 他很大方地替众人解答了这药是什么,有何功效,是针对哪种疾病的以及一系列的问题。 “这枚药丸不能根治疾病,看这药物的成分,不瞒你们,那人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了。” 他们目目相觑,心里的疑云消散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这王富商犯案的动机已然浮出水面,那他们接下来调查的就是他身上为何总有异香。 * “出来。” 良久迟迟不见那人身影,他从怀里拿出颗飞镖,径直往那树影出射去。 “既然有胆量跟着我,那便出来把话说清楚。” 身后渐渐升起一阵脚步声,贺稚转过身子,瞧见来人,冷声道:“我说过,我不会去魔界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真的确定?” 黑影从暗处缓缓走出,赤宴披着一身黑衣,漠然抬起头,狰狞的刀痕在月光下隐约地泛着红光。 “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弟子是如何待你的,难不成你全都忘了?” 他开口便是讥讽,唇边还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些于你无关。” “与我无关?” “呵,你若非前任魔主血脉,我怎会找上门来?若非要说同我无关,那你还是改掉你一身的血脉再说吧!” 刹那间冷意翩飞,贺稚微抬着眼皮,神情警惕。 “别以为我不明白你的心思,想让我回去当你的傀儡么?做梦!”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魔主之位难道你不想要么?号令千万魔徒,做个人上人不好么?” “想要这个的只有你。”贺稚表情冷漠,面上不含一丝情绪。 “对啊,只有我。”赤宴喃喃道,然后抬起眸子定定地看着他,“总有一日你会答应我的。” “可惜,这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 贺稚轻飘飘地抛下这句话,将飞镖射向那黑影,可那利器透过赤宴的胸膛后旋即化成一阵黑气,消失地无影无踪。 而赤宴勾着唇角,轻声道:“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的弱点,让你亲自来求我。” * “他果真又偷跑出来了。”虞十六趴在草丛下,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人的黑影。 鞋底的黄泥已经查明是来于何处的,但王氏口中的女人香味,他们还得接着查下去。 “我们走。” 王富商又上了趟山,手上还多了个小包袱,看起来沉甸甸的。 这次他没偷摸着回家。而是进入了一家繁华地带的首饰铺。 他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了柜台旁的人,那人是名四五十左右的男子,皮肤黝黑,身材魁梧,和王富商是个反例。 说实话,虞十六当时听到王富商的名字时,就觉得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没想到倒像个白面书生。 两人勾肩搭背,有说有笑,进了内房。 贺稚倚靠在树边抱着剑,双眸略带好奇地定格在蹲在草丛女子的的神情变化,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些怪异的滋味。 她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想打开来看看。 虞十六迎面撞上他探究的眼神,有些懵,对视良久,却没有一个人肯转开眼神。 慕词见状率先站起身隔绝两人的目光,“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她见停在眼前修长的手掌,抬起头,错愕万分。 她没有误会他的意思吧,慕词是要拉她起来吗? 眼前的人温文尔雅,嘴角还带着一抹笑。 虞十六转念一想,果断把手覆在他的掌心上。 误解就误解了吧。 可她站起身,却踉跄了几步,正好扎进慕词的怀里。 她知道自己蹲得太久,双腿早就麻了。虽然心里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竟真的如狼似虎扑了上去。 “咳咳。” 莫瑶青见状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我去看看他们在做些什么。” 她扯了扯贺稚的衣袖,示意和她一起去。 贺稚瞄了眼夜色下相拥着的二人,移开目光,不缓不慢地跟着离去。 虞十六看着他们离开,后知后觉,旋即后退几步。 “蹲太久,腿软了。”她讪讪地笑着。 月色如水,她的身上似乎披了身轻盈的薄纱。连绯红的脸蛋都雾蒙蒙的,透着一丝不真切。 慕词唇角微扬,笑道:“嗯,不碍事。” “现在还好吗?” 她下意识摇头,语气故作轻松,“嗯现在不麻了,师兄我们赶快跟上去吧! 慕词看少女火急火燎离开的背影,不动声色地轻拂衣袖上的碎叶,紧步跟了上去。 无人发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赤色,身后残留的黑烬被风轻轻一吹,四处飞扬。 作者有话说: ** 算是埋下的一些小伏笔吧,在轮回镜中都有解答。轮回镜这篇会冗长一些,会解释这些暗线。 喜欢的可以评论收藏一下~也可以猜猜剧情嘛! ** 十六:啊想不通为什么会扑在慕师兄怀里,我明明偏了方向呀(挠头) 阿词掸了掸衣袍上符纸黑烬,反问道:“你说呢?” 十六:!!! 第12章 莫瑶青飞身闪到了内室的屋顶之上。 贺稚跟在他师姐的身旁,利落潇洒,可眼神却停留在远处树丛里斑驳的影子上。 “阿稚。” 双眼的瞳孔渐渐聚焦,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小声呼唤他的师姐身上。 “你怎么了,叫好几声了。快来。” 莫瑶青已经拿起了屋檐的瓦片,急切向他招手。 他乖巧地跟了过去,只见那胖老板给王富商瞧了颗珠子,晶莹剔透,似乎还发着盈盈的光。 这时二人似乎已经知道了王富商的异香是从何而来的。 内室里点了熏香,往屋顶上飘,直钻进二人的鼻腔。 王富商满意地点头,把怀里的包袱递给了那胖老板,随后他们肩并肩出门到了大堂。 可他们却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缓缓朝王富商的方向走来,心里大喊不妙。 * 虞十六和慕词一个垂着头,一个心不在焉地走着,丝毫没有看到向王富商迎面走来的身影。 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慕词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 而虞十六还在那一场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前面的脚步声摹地停下,她才缓缓抬起头发现那王富商在站在她面前,略带迟疑地看着他们。 王富商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她不由得后退一步,目瞪口呆。 “你们......”王富商狐疑地打量前面二人,随即露出个不言而喻的表情。 “慕仙长是要给虞姑娘选首饰么?这家店老板是我老朋友,东西物美价廉十分划算。” 她愣愣地眨眨眼,又回过头看慕词的神色。 只见他镇定自若上前一步,神色间却是深以为然。他缓缓道:“我带她过来看看。阁下也是为王夫人挑选饰品的吗?” 她往慕词的方向靠了靠,一言不发。 虞十六倒不知道自家师兄还会骗人,而且还,还不带脸红的那种! 王富商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临近夫人生辰,我估摸着给她个惊喜。” 她面色一顿,而后瞧了瞧他鞋面上的黄泥,出声试探。 “你,这是去山上了吗?” 王富商点点头,摸着鼻子道:“山上有可以打磨成首饰的晶石。我想着自己寻找,自己监工设计的话,礼物才会更有诚意。” 他旋即慌张地抬起头,略带祈求道:“你们千万别和我家夫人说,我打算给她个惊喜来着。” 面前的王富商耳朵泛红,似乎在害羞。 慕词神色没有一丝不自然,他微微点头,泰然自若,“自然。” 王富商稍稍欠身,“那你们先选,我得回去陪我家夫人了。” 他匆匆与他们告别。而在离开后,阴影处的莫瑶青和贺稚一齐走了出来,将所见所闻同慕词他们说了一遍,稍稍捋了会儿思路。 而慕词在向他们复述了一遍王富商的说辞后,便带着她一同走进了那家店。 虞十六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知晓要跟着自家师兄走。 可是他的方向没变,还是前面的珠宝铺的那个方向。她的脚步一顿,站住不动。 慕词似是早已察觉,轻轻地笑,“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师兄送你。” 她眨眨眼,惊讶得口舌打结,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自己上辈子人缘奇差,没什么收礼物的机会,现在穿书了,居然有人给自己送礼物。 她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还没送过师兄什么礼物呢,这,” “自家师兄,怕什么。” 慕词变得有些强势起来,牵起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她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节奏。 门外的胖老板似是等候多时,他热情地向他们打了声招呼:“客官晚上好,本店首饰款式应有尽有,欢迎选购!” 莫瑶青拍拍身上的灰,见慕词他们还要去首饰铺逛逛,便起了回去的心思。 可是她刚想迈起步子回去休息会儿,却被贺稚硬生生拉住衣袖。 莫瑶青疑惑地看着他,眼神似乎在询问,“阿稚,怎么了?” 看着二人一同踏入店铺的背影,他的脑子摹地想起什么,不自觉地摸着怀中的珍珠耳环。 贺稚憋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句话,“无事,我们走吧。” * 这厢,慕词正拿起条晶石手链在虞十六手上细细比对。 他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的?眼神有很明显吗? 她另一只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太自在。 “这个很适合你。” “是,是嘛。”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人的笑—— 光影中,烛火微微晃动着,他的脸上像是覆上了一层羊脂膏,她一时看得有些不真切,转而迅速回过神儿来,磕磕绊绊地指着已经被慕词戴到她手上的手链,紧张地说: “这里居然还有一只小兔子。” 眼前的少女转移话题的方式还是一如既往地差。那日在山门前,她明明想要说些什么的,可开口却是另一番说辞。 “嗯。” “和十六师妹一样。” 他说出这句话后旋即抬头看她反应,心摹地一沉—— 这世上会有如此相像的人么? 她的脑袋里像是绽放了一簇又一簇的烟花。绯红的霞色瞬间爬满了整个脸颊,她捧着脸蛋,支支吾吾地说:“师兄,你,你是在取笑我吗......” 他微微眨着眼,破天荒地笑出了声,缓缓道:“我这是实话。”转头对掌柜说,“那就这个了。” 慕词付了钱,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而她呆若木鸡,愣愣地跟随着他的脚步,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 她对自己刚经历的奇幻夜晚仍有些不可置信—— 说实话,慕词今日有些奇怪。 可内心的喜悦早已冲昏了她的头脑,她抬起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手上的手链,脸上有些发烫。 当时是他亲手给她带上的,她似乎还能感受到手链的余温。 她蒙住脸止不住地傻笑起来,脑中炸起了一簇又一簇的烟花,她愈发激动,在床上打滚直打滚。直到纱窗内投射出一抹余光,她才发觉竟已到清晨。 她故作精神强行拍了拍脸—— 看来晚上不能做白日梦,要不然的话,整日就得顶着个浓重的黑眼圈。 她端坐在镜子前,如是想。 经过一番简单洗漱,她准备下楼去。 昨夜,她和慕词向那名胖老板套了话,得知王富商一连好几天夜晚都偷偷出门,原来回回都是去那里监视首饰完工进度。 而那跟踪王富商的夜晚,正好是胖老板说那些材料不足的时间。 现在他们倒是明白了,王富商根本没被妖精迷住,而是费尽心思讨好自己的夫人。 这么想王富商倒算得上是好男人,那日中午吃饭,也没见他有其他的小妾。 有财又专一的男子果然只能在书里碰到,她不禁感叹道。 可现在唯一让他们疑惑的,便是那枚从他袖子里掉出的黑色药丸。 药坊老板说,那是治百日咳的药,只能缓解,不能根治,而且这种病是不治之症。 那不正说明王富商便是那种下魔树的幕后凶手? 她捧着一碗清粥咕噜咕噜地喝着,鼓起两腮,脑中摹地想起王氏穿着白色袄子,手上拿着汤婆子的模样,她不免心生疑惑。 不对。 这样想完全行不通! 上古魔树的浇灌方式与常树不同,别的树是水分,而魔树则需要精血浇灌。 对王富商的身体状况而言,他根本承受不住数量如此大的放血。 除非—— 她陡然站起身子,心里一惊,“噔噔”上楼焦灼地拍着他们的房门—— 可惜没有一个人在。 哦忘记了,他们去看那棵魔树了。 她摸了摸腰侧的雾蓝色储物袋,心一横“噔噔”下楼。 将银钱放在桌上后,她唤了声小二柔声细语地对他说:“如果其他人来了,便和他们说一声我去王府了,钱我先放这里。” 小二肩上搭着白毛巾,吆喝了声“好”后,她便急匆匆地出了客栈大门。 眼神摹地掠过坐在客栈门外台阶上的人,她心中自嘲道:看看看,人家早上在悠闲地看风景,我还得出门干活去! 走了还没几步,她脚步一顿,默默退了回去,扭头看他。 只见贺稚嘴上叼着个竹叶,马尾高扬,像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而他那眼神正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去哪儿?”他懒洋洋地开口道,撑着头,神情漠然。 慕词和莫瑶青一大早便去查看魔树的状态。因着虞十六周围无人保护,他不得不留下守着她。 也不知道这凌云派眼光有多不好,竟选来这样不堪重任的草包弟子,连自己也保护不好。 她的眼睛摹地一亮,“能不能陪我去趟王府?我好像发现了什么线索。” 虽然她已经在前台老板那里留了口信,但难保自己不会有危险。既然贺稚在这儿,那干脆唤他一起去。 贺稚拿掉嘴边的树叶,抬起眼皮漫不经心道:“什么线索,说来听听?” …… 已近黄昏,天边隐隐约约有着孤鸿的身影,霞光处,山影斑驳。 二人沿着山间小路酣畅地大吐为快。 好吧,只有虞十六一人在那叭叭。 “我就说吧,这件事定有猫腻!” 她转过身背走着,对着贺稚自豪地扬起眉,脚步轻快。 “别摔下去了,省得我还要捞你。” 只见她向他吐了吐舌头,志得意满,有些飘飘然,“你这是担心我?” 他面色一顿,嫌弃地打量她一眼,随后冷嗤一声,反唇相讥。 “担心你?若不是师姐叫我看着你,我早走了。” “谁叫你们凌云派一个个尽是些草包,中看不中用。” 虞十六柳眉倒竖,不依不饶道:“师姐师姐。你怎么就那么心心念念你的师姐,看来你还是没长大的弟弟。说我们凌云派弱,我还说你们门派只会用毒,剑法哪比得上我们!” 见贺稚不说话,她愈发咄咄逼人,轻哼一声。 “怎么,无话可说了吧。若是我师兄教给我剑法,说不定有一日我还能打过你呢!” 贺稚瞄了她一眼,冷着脸,缓缓吐出句:“我们半斤八两。” 她摹地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 他这是承认了我的练剑天赋?早说嘛! “那是。凭我这脑子,不成功都不行。” 她正咕哝着,脚底摹地踩响一根枯枝,“咯吱”一声,她心里瞬间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 周身闪过一阵莹白的光芒,她茫然地盯着脚底渐显的阵法,摹地抬起头—— 只见贺稚一个箭步冲上来,拉住她的手试图将她扯出来,可惜无济于事。 他同她一同陷进刺眼的光柱下,顷刻间,她才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深坑中,举步维艰。 她无助地望向贺稚,楚楚可怜:“我这算是高兴得太早了吗……” “这是报应。” 虞十六仰头望着洞口距洞底的距离,心如死灰,仰头大喊:“谁这么缺德,在这里设下阵法啊!” 贺稚沉默无语,用手摸着洞壁顿时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人不是缺德,是特意这么做的。 赤宴这是想要以他身边人的安危来威胁他么? 他是这么容易心软的人么? 贺稚将目光冷冷地落在虞十六身上,不以为然。 赤宴要找也得找个能让他着急的人吧,选了这么一个蠢货,还真是高看了她的能力。 “贺稚,你知道怎么破这个阵法吗?” “你说呢?”他被气笑了。 “我想你不会。” 她沉吟道。 会的话还会一直默不作声嘛?若是知道破阵之法,想必他早就出去了,怎么会陪她一起瞎胡闹。 贺稚听到她的回答轻轻地笑。 他干脆利落地抽出腰间的蓝宝石匕首,对着自己的掌心狠狠地划上了一道,顿时鲜血淋漓,濡湿了一片土壤。 她大惊失色,猛然从怀里拿出个素色帕子,三步做两步,一把捂在他的伤口上缠了好几道。 “就算我们出不去,你也不必寻死吧。” 贺稚瞧见她那副紧张的模样,心里不由得鼓胀胀的。他似是呢喃道:“看来还不够。” 贺稚抬起匕首,手起刀落。 好吧,匕首被虞十六一把夺了过来。 “等……”他本想阻止,可她却先他一步。 话音未落,只见她咬咬牙,毫不犹豫一把往自己的左手臂划去—— 细腻的皮肤上顿时显出一条细长的血口子,正汩汩地留着血。 “你的血没用。” 瞧见她痛苦地“嘶”了一声,他眉睫轻颤,脱口而出。 “啊,你方才说了什么?” 她抬起头,只见那鲜红的血液顺着她柔滑的手臂缓缓滴落,随后被那土壤吸收,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难不成你,你也是……” 她摹地抬起头,看着他嘴唇翁合,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奇怪。 魔界的人吗……? 他迟疑不定,话还未说出口,转而的是一阵刺眼的光束,直直地射进他的眼眸,他本能地阖上双眼,神思恍惚。 破阵之法是他的鲜血,不,只要是魔界人的鲜血便可轻易破阵。 赤宴这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瞬息之间,他们都回到原来站着的那个位置。 月色正浓,洋洋洒洒地照在她柔腻的手臂。她唇色苍白,不敢看手上的伤口,对他扯出一抹笑:“看,我才不是草包呢。” 手掌上缠绕着的是她留有残香的帕子,他不知为何有些心悸,心里浮现出一种从未出现过的奇怪情绪。 可是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万籁俱寂,空气中尽是鲜血的气味。他的目光徒然落在她血肉模糊的手臂上,有些动然。 他略带粗暴却又轻柔地拉起她的手臂,将她的衣物缓缓掀开。鲜血黏着那薄纱,她倒吸了一口气。 疼!后知后觉的疼! “既然怕疼的话,以后别这样做了。” 她抬眸,扁着嘴有些不以为然。刚想开口反驳,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激得内心一颤。 “我来做就好了。” 呼吸一窒,她的心跳摹地停滞,仍有些不可置信。 这,他这是什么意思? 伤口处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她愣愣地垂着头,入目而见的是他骨节分明的食指上那个黑色指环,正一寸一寸地划过伤口那。而奇怪的是每当他划过一寸,那伤口便愈合了,仿佛从未受过伤般。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着,在这黑夜里仿佛放大了好几倍。 “可是你也会疼啊,你不必一人担着。” 黑色指环摹地顿住,他如梦初醒地抬起眸子,毫不避讳地盯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转开视线,迅速松开她的手,大步流星往前走。不知怎么的,他竟没有直视她眼睛的勇气了。 虞十六竟从他的背影里看出一丝落荒而逃的狼狈,她连忙追了上去,大喊:“喂贺稚,我要给你的手疗伤,我才不要欠你的。” 闻言他却走得更快了,连半刻也不等她。 “喂,你慢点啊!” 无边月色下,她提溜着繁复的衣裙疾步而去。而那蓝衣少年耳垂泛红,一路踉踉跄跄,似是落荒而逃。 * “所以,你怀疑的是王氏?” 他们刚从后山回来,祭台旁的人参果树还在焕发生机,叶子鲜翠欲滴,显然比第一次的状态还要好。 莫瑶青开口,皱着眉头,脑子里接收了一堆她还不知道的事情,还有些缓不过神儿。 她微微颔首道:“对!今天早上我和贺稚去了王府一趟,问了那摘果小厮一些问题。” “那名小厮是王氏的人,同她一样来自除妖世家。”贺稚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倒着水。 “这么说似乎也合理。”莫瑶青眉头紧蹙,似是想通了般缓缓点头。 “把嫌疑推到王富商身上,她便能更好实施计划了。” “而且王氏出自除妖世家,有几本禁书也不足为奇。”虞十六瞄了眼身旁沉思的慕词,试图将关于魔界的痕迹一笔带过。 【要想改变乌迟修身死的结局,就不要让慕词和魔界起冲突。若是等最后再揭穿赤宴的阴谋,那时便迟了。】 “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莫瑶青沉吟道:“王氏虽然身子不好,可她面无血色,脸色苍白得实在不太正常。” “对!她那穿衣风格明显就有古怪!”虞十六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深表赞同。 “听王富商说,她的病不是天生的。”慕词眉头紧锁,正色道。 他捏了捏眉心,凝思许久终是开了口,“我曾问过府里的侍女。王氏患病的时机似乎就是在莫言镇天谴前后。” 作者有话说: ** 阿稚:我们半斤八两。 我们阿稚“阴阳怪气”第一人,不知道有没有人能读懂他的意思哈哈~ 第13章 既然他们查出了王富商夜晚偷偷出门的动机,那自然是要“雇主”王氏详细汇报。 一是为了让真正的幕后推手放下警惕,二是履行他们与王氏的约定。 他们倒是要瞧瞧,这王氏究竟还要瞒骗他们到何时。 * 骤然,外面刮起了大风,吹的树枝乱摆,地上的灰尘恣意飞扬浮满了整片天空。 天上乌云翻滚,像倒扣的一只大铁锅,黑沉沉的压抑至极。 蜿蜒绵长的石子甬路渐渐出现温柔的黄色身影来。 王氏脚步虚浮,身旁还有一位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圆脸侍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 妇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可唇却是鲜红的,像是吃了小孩,绯红的胭脂打在脸上,颇有些想掩饰自己面色的滋味。 她缓慢地走,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她的目光忽地被一株栀子花吸引住。 “夫人,风大了,我们回房吧。”圆脸侍女神情有些惴惴不安。 老爷吩咐过的,要好好照料夫人。可此时风越来越急促了,只怕待久了会受寒着凉。 王氏似乎神思恍惚,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故意忽略掉那侍女的话。 栀子花枝脆弱易折,鲜绿的叶片纷纷扬扬地散落。光秃秃的枝头上零星地夹着几片孤叶,有的还带着些许丑陋的虫洞,现在看来颇有些可笑。 土壤松动,露出截浅棕褐色的根结,相互盘缠旋绕,仿佛一张大网。 她挥开侍女搀扶的手,自顾自地拿起随意放在草丛上的小型铁铲,堪堪扶住了那棵栀子花。 枝节尖锐且数量繁多,上面的倒刺险些划伤她的脸。 “去柴房看看有没有比较粗壮的树枝,替我取来。” 侍女提心吊胆,匆匆跑向不远处的柴房,很快就跑了回来。 王氏铲了些土,将可怖的根结填进土里,又拿起大拇指粗细的枝干插进土中,用绳子将栀子花纤瘦的枝干与柴房里拿来的树枝捆在一起。 狂风大作,吹得王氏头上的玉珠叮当作响,连衣衫发丝都乱成一团。她的手上沾了些湿润的土壤,带着些清新的气息。 天上惊了声悍雷,轰隆隆轰隆隆,仿佛天地为鼓面,而可怜的万物正好处在鼓的中心,震耳欲聋。 侍女颤颤巍巍地扶起王夫人,缓慢地拖着脚步离开。 * 下大雨了。 雨点又急又猛,来得声势浩大,仿佛千军万马来相见。 而虞十六站在门前,满脸忧色。 顺着她的目光而去,有一簇开在角落污泥上的黄色野花,被豆大的雨珠打得支离破碎。 顷刻间,连花瓣也只剩下一片,饱满的花芯硬生生暴露出来,被摧残得连花样儿也瞧不出来。 “下大雨了。” 她喃喃道。 莫言镇的雨总是来得突然。 她长叹一声,慕词的好感积分现在已经到了50,比她想象的速度要快很多,只是这任务进程还是停滞不前。 那日系统为了留住跌下台的人参果,自作主张用积分买了吐蛛丝,硬是把那颗掉落的果子扯了上来,最后悄无声息藏在了她的储物袋里。 她把它藏在床头边。幸得她每日有空便去找慕词修习,真正学了些术法,才保住了人参果的新鲜状态。 至于任务,她也得加把劲儿。 系统总是神出鬼没的,昨日夜里又把她叫醒说:虞琅是妖王,也是任务对象之一。 “唉......” 她长叹一声,感慨万分。 这具身体虽说是魔界圣女的。但她之前混进主角团的时候拿的可是个假身份。 而这个假身份就是虞府的虞二小姐。 原身也不知从哪里想了个法子,占用了虞二小姐的身份还让府里的人都把她当成了真正的小姐。 而虞琅是虞二小姐的哥哥,兜兜转转,还是得绕回原处。 真正的虞二小姐早就偷溜出去云游四海了,而借着原身占着这个身份,她能离妖王虞琅更进一步,也能更好地完成任务。 系统说过,这人参果可以留着给虞琅,在触发某个剧情点后,对她有很大的用处,只是她不知还要过多少个日夜,才能路过桑南镇,回到虞府见到她那个所谓的“哥哥”。 望着无边墨色,想来她要呆在这里很久很久才能回家。 所有任务对象都会经历一个关键点,在那以后她才能开始自己的任务。 就拿贺稚和慕词举例,她必须要在那个巷子捡到贺稚才能开启剧情。而她也是在发现慕词喜欢草编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才有明显的缓和。 而虞琅便是那颗人参果。 系统的言外之意就是她得等那个转折点。 不仅得等,还得在恰当的时机适宜地站出来,让他放下防备。 她抬头凝望着黑鸦鸦的天空,顿时觉得自己回家之旅遥遥无期。 “你怎么了?” 一声冷静却又关怀的女声从虞十六身边传来。 她回过神,眼神还带着些许迷茫。 “我,有点想家了。” 也不知道家人有没有看到自己发的那个临死前的一通消息...... 说完这句话,她的心情在某一刻忽地平静下来,脸上随即绽放出如花般的笑颜。 “不过现在好了。下雨天总会让人心情变糟。” 莫瑶青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在虞十六那个年纪的时候,也和她一样。 可自己向来要强。 单看虞十六的手,莫瑶青便知道她定是个未受磨难的姑娘,可现在她却表现得异常坚强。 “有我们在呢。” 莫瑶青轻轻道。 闻言她莞尔一笑,十分信任地对上莫世莫师姐的眼睛,语气轻快。 “嗯。有你们在,我很安心。” * 雨下得很大,撞在窗沿上啪啪作响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水花。 王夫人睁开雾蒙蒙的双眼,眼神逐渐聚焦起来。 精美的雕花床铺上,挂满了个红穗,当初她觉得红色鲜艳好看,现在却只想作呕。 手腕上伤痕累累,是她日夜放血的缘故。 她缓缓坐起身。走到书桌面前的太师椅坐下,从一堆白纸的下方,拿出个册子。 纸张早已发黄,散发着一股古书的清香,有几页因沾了水的缘故泛着若隐若现的霉点。她用手轻轻地抹去积下的薄灰,从头翻起。 外面惊雷不断,压得人喘不过气。王夫人陡然想起了洪水爆发前的一个夜晚—— 风是那样急,窗外的树木如鬼影般狰狞可怖,张牙舞爪。 她穿得厚厚的黑色狐裘,带着把匕首,孤身一人前去祭台。 那时的人参果树仅仅是棵瘦弱的树苗,在层层围绕的高大树木中,显得弱小又无助。 弯弯的月牙隐匿于朦胧的云层中,怯懦胆小。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黯淡无光。 衣袖里的匕首被利落地抽出,锋利的光影里,她看见了倒影中的她残忍又可怕。 她有些犹豫,连抓着匕首的手心都冒着冷汗。顷刻间,她似乎嗅到了血肉的腥臭。 夜里的空气夹着冷意和湿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手腕上已经割了个血口子。而腥臭味则是从人参果树的土壤之下散发出来的。 那时她明明有些迟疑,可还是割了血肉。 回府时,她整个脑子都是一片浆糊,对放血割肉完全没有印象。 “笃笃笃。”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是她熟悉的侍女声音。 “夫人,仙长他们来了。您......要起吗?” 王氏的双眼渐渐聚焦,慌乱地将册子藏在原处。 * “你们来了。可查出些什么了?”王氏面向众人,露出一个温柔亲切的笑。 周围的侍女们手中拿着些什么。没过一会儿,整个大堂散发着阵阵栀子花的清香。 原来是熏香啊。 虞十六看向高座上的妇人身着墨绿色梅花纹纱袍,头戴枚青玉簪,耳朵上的翡翠耳环在日光下生出些不真实的光影。 乍一看是位端庄得体,倘若细究那王氏的妆容神情,明显又与她浑身墨绿色的颜色不搭。肤色白皙,可嘴唇却艳丽至极,倒像生吃活剥了个小孩。 慕词斟酌了会儿遣词用句,避免将王富商瞒了许久的惊喜泄露出去,“他并无奇怪之处。这么做,许是有原因的。” “既然仙长如此说,我自是信的。这些日子,便是我多心了。” 王氏对身旁的圆脸侍女点点头,使了个眼色。 “此前承诺的报酬我自是要给的。”王氏一副浅笑嫣然的模样,眼神满是感激之意。 侍女垂头双手抬上,毕恭毕敬地将钱袋呈给慕词。 王氏正拿起玲珑小巧的茶杯垂头喝水。可手臂却显得有些无力,这个举动瞬间被眼尖的贺稚看到了。 他伏过身子在莫瑶青耳中低语几句。 莫瑶青皱了皱眉头,点点头。 他又向虞十六使了个眼色。可她根本不看向他这里,专瞧王夫人。 大堂内栀子花的味道渐渐浓郁,而周围除了王氏的侍女,别的小厮侍从都在门外守着,看不清贺稚的举动。 慕词却不好推拒,接了银票,便塞到了身旁师妹的手中。 她没见过银票,显得有点兴奋,到时候四人平分,她也能分上一百两,成个小富婆。 贺稚不合时宜的咳嗽,把目光纷纷都引向了他,当然也包括虞十六。 接过银票后,她小心翼翼地把它塞进怀里,只是对面贺稚似乎感冒了,咳嗽不停。 她有些同情地抬起了头,撞上了贺稚那双雾蒙蒙的眼睛。 他刚刚是在看我? 她下意识地想。 而这个念头闪过没一秒,他的手悄悄地做了个手势,偷偷指了指门外,还用眼神示意她。 叫我出去? 她歪了歪脑袋,伴着耳畔一来一回的交流,她有些懵圈。 “夫人的耳环是哪里买的,成色瞧着不错。” 虞十六的目光转而落在莫瑶青身上,心中闪过一刹那的古怪—— 莫师姐可不是个轻易表露出自己喜爱的姑娘。 旋即她恍然大悟,偷偷向贺稚比了个手势。 莫瑶青和王氏聊得火热,趁此良机,她转头,偷偷扯了扯慕词的衣袖将手探了进去。 慕词只觉得自己的袖子被摹地拉了过去,并不知道身旁的少女要干些什么,于是头向她那处微微偏着。 少女的手指软软的,指腹轻盈地抚过他的手心,像是小猫在挠。 喉头一滚,他微微眨着眼睫,稍稍有些不安。 ...... 师妹为何有此举动? 只不过一瞬的面露讶色,他瞬间平静下来,颔首表示同意。 “师兄,我肚子有点疼。”她略带夸张地朝他眨眨眼,眼神还在往外瞟。 闻言,王夫人连忙唤自己身边的侍女带她去识路。 贺稚抢先回答,面上仿佛不带一丝情绪,“我知道在哪个地方。” 他自作主张地走了出去,她后知后觉,对场上的人尴尬一笑。随即提着裙摆,跟上前面恣意少年的步伐。 乌黑的马尾高高地悬在他头上,沿着他劲瘦的腰身,显得整个人高大挺拔,身形修长。 有的人连背影都是好看的。 她加速自己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跟上那个飒爽少年,只是他却不肯多停留一步。 “喂,你等等我啊!” 作者有话说: ** 贺稚:生气了,不开心。 *** 这里丢个预收,喜欢的可以戳我专栏收藏一下~ 预收文《攻略朝堂大人们的艰难之旅[乙女游戏]》 以下文案: 【彻头彻尾渣女小骗子x强忍不发作醋坛子】 【本文1V1,男主只有一个哦~】 路佳佳被同学推荐一档名为《攻略各类NPC大人的艰难之旅》的乙女游戏。 可说是乙女游戏,但其中党羽阵营错综复杂。路佳佳第一周目就被当成刺客直接沉塘,轻轻松松喜提一杀。 路佳佳:你确定这是个正常的乙女游戏??? 任务栏:不好意思,咱是个正经的游戏,不信你瞧—— 【殷離】霸道任性的太子殿下——“你只能选孤!” 【贺卿尘】清冷如雪的左相大人——“你不是要追我吗?现在你成功了。” 【江川】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下次别喊救命,叫爷的名字。” 任务栏:怎么样,这回相信了吧? 路佳佳:……我信你个鬼! 经过一番努力后,每条线无一例外都是身亡被杀。 路佳佳【死亡微笑】:是的,连be都沾不上。 而此时已经是第n个周目了。 她骂骂咧咧试图关闭游戏,一边发誓再不玩这种费脑子的游戏了! 万万没想到,游戏系统出错,她只有攻略完所有的任务对象才能出来。 “任务栏!你怎么不早说啊!” 路佳佳仰天长叹,只好捂住“弱不禁风”的小马甲,保住如今只有一条的命。 * 第一天,她为了亲近太子,亲手下厨做了顿午膳。没曾想一同吃的人还有左相。一饭过后,清冷孤傲的左相竟破天荒地缠着她,问教她做饭的那名侍女此时在何处。 第二天,给少年将军疗伤煲汤,太子正巧在场。向来目中无人的太子爷竟破天荒地注意起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冷声问这包扎手法是从哪里学的。 第三天,她把当哑女时的铃铛道具从背包拿了出来,无意之举,却被那个一向对她爱答不理的少年将军堵在墙角,强行质问这铃铛是谁给的。 …… 【路佳佳:我能说都是自己的吗?】 【任务栏:如果你想早点死,尽可试上一试。】 ——————————分割线 *预收文②:攻略病娇师弟的正确指南,求收藏! 文案内容: 【心机记仇小怂包师妹x睚眦必报脑子有病师兄】 柳梢梢穿书了,任务是帮谢吟风成功渡险100次,外加听他说一句:我喜欢你。 这一路柳梢梢对他千依百顺,逆来顺受,他喊东她绝不往西,他叫她干嘛就干嘛,绝不违背他的心意。 为了回家,她每天忍气吞声,对他千好万好。可她捧出一颗真心待他,却无一例外皆被他踩在脚底,弃如敝屣。 他说,这狗屁不值的真心,爱谁要谁要! 柳梢梢气笑了,与他相逢的这几个月,她跌跌撞撞,受尽白眼,为那一颗所谓的真心付出了惨痛代价。 她的心是肉长的,是凡人,也会痛。 她当着众人的面欢天喜地宣布放弃,转头便拉起另一个人的手,情意绵绵。 他不要她的真心,自有他人要! * 后来—— 谢吟风:我们去看花灯好不好? 柳梢梢:不去。 谢吟风:这是我精心挑的耳环,你… 柳梢梢:不要。 谢吟风: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柳梢梢撇下他的手,一笑置之:晚了。 * 谢吟风这辈子沉沉浮浮,活得昏天暗地。 他见惯了世间的逢场作戏,也看多了世人的虚与委蛇,于是他主动将心冰冻,不让任何人触碰。 他本以为能处理好这些多余的感情,可当他遇到危险,再也不会有人拼了命都要护住他时,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晚了。 #不会有人一直在原地等你# #你的心里好像没有我,但没关系,我有你就好了# 第14章 她那小短腿追他实在费劲。 王府大得出奇,蜿蜒绵长的石子路一直延伸到看不见尽头。不时有侍女打扫浇水经过这儿。 仿佛有千斤重的石头压在了自己的心上,他有些喘不上气。 他们师兄妹有这么亲密吗? 看着脚底刚换的新鞋,虞十六欲哭无泪。 新鞋不仅有些硌脚,鞋底还很薄,走在石子路上,脚底板简直被怼得生疼。 看来下次不能只顾着好看才买鞋了。 “贺稚,我真的不行了。” 见前面的人丝毫没有要停住脚步的意思,她跺了跺脚,心一横,自暴自弃地坐在草地上。 她撒气般地拔了一根野草,在手里又绕又扭,连头顶的呆毛都不服气地翘着。 明明是贺稚叫她出来的,可又不管她,像溜小狗一样,随意玩弄。她摹地想起自己与贺稚的初见,眼睛略微有些泛酸。 从小到大,她哪受过这样的委屈? 虽然她接近他是另怀目的,但是在那一刻她是真心想救他的。 没想到他醒来二话不说,也不问清楚,直接拿匕首抵着她的喉咙,还起了杀意。 虽然她没有显现出来,但她也会难过好不好? 幸亏她反应快,否则连命都没了。 她下意识地抹了抹眼角的泪,蜷缩成一团,心事重重地凝视着新换的云丝绣鞋。 还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像之前那般紧张,一心把他当做朋友对待。 风拂过她的脸颊,她有些心灰意冷。 是她把所有的事情想得太简单。她以为能和他处成朋友,可她和贺稚之间注定是不平等的。 想到这儿,她不免觉得前途渺茫,她真的能回家吗? 贺稚走了几步,身后的声音渐渐淡了起来,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他半是犹豫地回过头,不远处的虞十六灰心丧气地坐在草地上,少了平常眉飞色舞的精神气儿。 贺稚心里七上八上的,犹豫半晌转过身子朝她的方向走去。 “哼,你现在回来已经晚了,我已经生气了。” 她眼眶红红的,蓄满了泪水,看起来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怎么到他这儿什么事都不一样了? “你,你怎么了?” 贺稚局促不安地开了口,声音是出乎意料的苍白和干涩。 在慕隐派中,女子多是像自己的师姐一样,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女子哭的样子。 他局促不安地站在她的面前,试探地打量她。 “我生气了!”她气哼哼的,尾音略显颤抖。 见他没有任何动作,她火冒三丈,踉跄着欲要起身离开,可痛苦地“嘶”了一声后又倒在地上,扁着嘴,忍着欲落未落的眼泪:“都怪你,疼啊。” 贺稚的目光摹地转向她的脚踝附近,她耷拉着肩膀,一只手想靠近又不敢碰那处,他才知道原来是她的脚后跟被磨破了。 最初的无名火瞬即被浇灭,徒留一阵阵的呛人的黑烟,被风吹得四处逃匿。 他陡然蹲下,虞十六没想到脚后跟的那伤口转瞬间便好得差不多了。 他,他这又是用灵力为她疗伤? “还疼吗?”他抬起头问她的感受。 气已经撒完了,她总不能再得寸进尺下去。当务之急是揭穿王氏的真面目。 “还好,现在就是脚有点麻。” 少女的声音软糯糯的,尾音有些颤,像是在撒娇。 “你可以拉我起来吗?” 贺稚微微一怔,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他见惯了少女无理取闹的模样,却没见过她现在的这个样子。 不知怎么地,他略微有些心慌意乱。被风扬起的马尾局促不安地晃荡着,他伸手牵住了她的手,柔软地像天上的云。 面前的少年好像有点紧张,没把握住好力度。 她被他从草地上拉了起来,硬生生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不同于慕词的怀抱,迎面袭来的是清冽如冰的茉莉花香。 衣襟处,喉结微微滚动着。她的右手不偏不倚地覆在他的心脏附近,她能够感受到他的心跳频率,好像有点儿急促。 呼吸摹地一窒,他的面色微微有些发烫,可手还放在她的腰侧处,稍微后退了半步,拉开了点距离。 “能走吗,不能走我背你。”他脱口而出,有些局促。 后知后觉,她茫然地眨眨眼,摆摆手磕磕巴巴道:“不,不用了,我能走。” 方才已经朝他发了通脾气,若是再不识抬举,说不定会让他心生厌恶。 他对她一向都有敌意。 她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可造化弄人,脚边不知踩中了什么,她顿时往后仰去。 当眼睛平视着湛蓝的天空时,她的脑中顿时闪过一句:完了,要摔了。 贺稚下意识地搂住少女的腰,一把将她捞了上来。她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 湿热的呼吸喷薄在他的脖间一路顺下,又酥又麻,引得身体微微颤栗。 “你别动!站好。” 虞十六身体一僵,脸色刹得变白。 他终于受不了她了么?若是他生气了她该怎么办? 现在她只想赶快回到师兄身边,不要和他独自待在一处了! “真的能走吗?” 他的动作温柔体贴,可神色却是不耐烦。 她生怕惹恼反复无常的少年,僵硬地点了点头。 贺稚不疑有他,缓缓松开手,顺带塞给她一枚符纸。 “你手上的是隐身符。我们先去王氏的屋子里瞧瞧,看看有什么线索。” 他放慢脚步,一字一句地解释道。 “毕竟女子的房间,我不好翻动。” 她心里暗暗吐槽:半夜莫名其妙翻窗进她房间的又是谁? “其实你也可以叫莫师姐同你去的。” 她小声咕哝着,手中卷着的野草早已被她蹂.躏地不成样子。可她还是不依不饶地拨弄着,郁郁寡欢地看着身前少年的挺拔背影。 闻言,他脚步一顿。 * 他们推开房门,王夫人的房内顿时传出了一串清脆悦耳的风铃声。 她愣了半秒,旋即拿出符纸念着咒语。 “咦,房间的门怎么打开了?” 圆脸侍女嘟囔了声,走进房间随意地看了几眼,并无一人。 树叶被吹得漱漱作响,纷纷散落下来。阵阵风铃声像是奏乐般,齐齐响起。 她挠挠头,呢喃着:“今天的风好大啊。” 房内的二人屏息敛气,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他们才开始活动起来。 “隐身符时效只有一刻钟,我们得抓紧。” 贺稚环顾周围,不假思索道。 她大抵扫了眼房间布局,若有所思地说:“我去翻床,你去书桌那周围看看。” 说罢,二人直奔各自的目标而去。 王氏的居间很大,不过也很空,只有一面梳妆镜和一张富丽堂皇的床铺,以及不远处的书桌。 未过半刻钟,贺稚那处便找到了本泛黄的古书,封面的字已然看不清,整本书透着种年代久远的感觉。 他随手翻了翻,眉头愈发紧蹙,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复杂难看。 她在床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拿起枕头时她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是以棉花为枕芯的枕头,却有非同寻常的重量。 她用手掂了掂,又仔细地摸了一边,顿时发现了怪异之处。 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被紧密地缝进了枕头里。 她急忙小声呼唤着贺稚,可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她不耐地回过头,发现他站在书桌前,正翻看着一本书,封面的字有些模糊。 她从床上爬下来,一只手捎着枕头朝他走去。 “怎么了,这本书有问题?” 她将狐疑的目光投向贺稚手里的那本书,上面的字又小又密,从她那个角度看,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这是本邪法,看这标识应该隶属魔界。”他将书翻到反面,修长的手指戳了戳黑色火焰状的图形。 顷刻间,她全身紧张得像块石头,心脏都快要蹦到嗓子眼儿了! 她记得自己的胸口就有一个类似的图形,当时她只是觉得这个魔界圣女还挺大佬,居然有个纹身。现在想来,这个恐怕就是魔界的身份象征! 她出于身体本能地捂住了胸口,内心忐忑不安。 疑惑的眼神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身上,他不禁上下打量起来。 “拿着个枕头怎么回事?” 她慌慌张张地转移话题,指着怀里的枕头,“枕头里有东西。” 她不自然地抿抿嘴,硬着头皮,“你身上应该带了匕首吧?” 闻言他将匕首从袖口抽了出来,像意识到什么后,利落地将匕首转了个方向后递给她。 她还没看清他的动作,面前赫然出现了那把匕首。 那天晚上她太害怕了,故而没仔细看。现在她才发现这匕首上还镶了个蓝宝石,和他的剑是配套的。 她接了过去,只是没想到,看起来那么轻盈的一把匕首,居然有这么重。当时拿这匕首割自己手臂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感觉? “你拿匕首作甚?把枕头划破?” 贺稚注视着她拿匕首的手颤颤巍巍的,有些好笑。 “梳妆台上有把剪刀,你可以用那个。” 他索性坐在了书桌旁的太师椅上,懒散地撑着头,眼神倒映些似有若无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阿稚:我觉得我就是败在了第一印象上 十六:他好可怕,我要回师兄那儿呜呜呜 第15章 她的目光旋即投向了不远处的梳妆台。 零零散散的首饰盒旁,一把大红剪子赫然放在中间,像是嘲笑她试图用匕首挑针脚的举动。 “那你等等,我去拿来。” 她小跑到书桌前,拿起剪子把那些密匝的针脚给剪断,不一会儿东西的真面目就露了出来—— 是一本平平无奇的册子,可是以这种方式藏在枕头里,那这东西注定不是如它表面那般寻常。 贺稚无心与她共看一本册子,索性等着眼前的少女看完再共享信息。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翻开那本册子,生怕弄坏了似的,一页接着一页轻轻翻看着。 这下,虞十六不懂也得懂了。这哪是本册子,这根本就是王夫人的记事本!上面记录了这几个月她暗地里做出的种种,包括种下魔树的那件事。 而引发了洪水瘟疫,惹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位出身除妖世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贺稚见面前的少女脸色变得煞白,眉头皱得都快夹开一个核桃,他扫了一眼她的手,发现连她的手臂也在微微颤抖着。 倏忽,她骤然松开手,双眼瞪得老大,如惊弓之鸟般受了惊吓。 最后一页,最后一页。 虞十六咽了声口水,全身都在哆嗦着,惊恐万分。 满是触目惊心的血迹,散发着阵阵黑气。上面还刻着一行有力的字迹:若要成功,切勿多管闲事,让他们查下去。 捋清思路她恍然大悟,这显然是魔界赤宴的手笔。 他在监视她! 贺稚站起身,狐疑地捡起掉落在地面的册子,随意拍了拍上面的灰土。 她刚从惊吓中缓过来,脑海里划过记事本上的血迹和字迹的记忆,她条件反射般按住了他欲要翻开本子的手。 “怎么了,你没事吧?” 贺稚瞧着她的脸色不太对劲,好像有些恍惚。 她无力地摇摇头,轻轻地说:“没事,刚刚瞧见个虫子,有点害怕。” 她差点忘了,身后还有赤宴在盯着。 她魂不守舍地移开覆在贺稚的手,有气无力地说了句:“你,你翻吧。不过我可提醒你了,不要突然被吓到了。” 她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有些六神无主。他瞧着眼前少女青白交加的脸色和欲言又止的话语,心里升起一道疑云。 他只消看了眼册子的封面,径直翻了起来,越看到后面,她的小动作不停,似乎越来越忐忑不安起来。 他怎么翻得如此快! 虞十六眼睁睁地看着贺稚要翻到最后一面去,她却忽地出了声,试图打断他接下来的举动, “最后一页就别看了,会被吓到的。” “虫,虫子就在那一页。要不我们回去再细看吧?” 他面色一顿,将目光移至自己右手的手背上—— 她轻轻按着他的手背,指腹柔软,让他想起了清晨的花瓣。 尽管他有亿些好奇,可还是不假思索合上册子,顺势牵住了她的手,心中不免雀跃。 回去再看,也行。 天不遂人意,门外渐渐响起了脚步声,似乎就是往这个方向走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神经绷紧,下意识握紧了贺稚的手。 方才的隐身符已然失效,而他身上只有一张符纸了。 他将两本至关重要的本子往怀里一塞,又抽出仅剩的一张符纸。 门被推开了,一阵悦耳的风铃声响起,哗啦啦哗啦啦,好像一场被冻结的大雨。 她被贺稚一把环住腰,戏剧性地转了半圈后直直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神思恍惚,像是撞进一片芳香的花海里。 这次她闻得真切,迎面的茉莉花香,掺杂着些清冽的冰泉味道,巧妙地钻进了她的鼻腔内形成共鸣。 她的双手伏在贺稚的胸口,扑通扑通,一声接一声—— 原来是他的心跳声。 慌乱之中,她抬起迟疑的眸子,猝不及防地撞向他的眼睛。 那一刻,虞十六好像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一声声心脏的跳动凝聚成世间一系列美好词语无法比拟的情感—— 她只是很短暂地心动了一下。 贺稚紧紧地搂着她。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过她—— 发丝乌黑亮丽,像倾洒下来的日光,一寸一寸地轻拂过自己的脸颊,撩拨他的心弦。 他有些害怕,这是他第二次出现这样的情绪,时而高涨时而颓丧,全被一个人牵着走。 有说有笑的侍女推门而入,在做了一番简单的清扫后,又言笑晏晏地离开,整个过程怕是连半刻钟都没到。 可他们却觉得异常漫长。 她如逢大赦般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大口呼吸。 方才太紧张,连喘息也不敢,生怕被她们发觉。现在她整个脑子有些发涨,昏昏沉沉。 她脸色发烫,支支吾吾道:“我,我们快走吧。” 身体像是中了什么毒药有些酥麻。现在她恨不得赶快离开。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略显慌张的脚步,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 他低头瞧了眼自己的掌心,眉心微动,大步跟了上去。 * 大堂之上,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莫瑶青试图活跃气氛不让堂上冷场。 “夫人的口脂是什么色号,看起来很符合夫人的气色。” 她略显迟疑,脸上挂着一丝尴尬的苦笑。她出门时是照过镜子的,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只好涂个大红的口脂遮掩气色。 她瞧着眼前的仙长是个眸如星河的清冷佳人,自然是不会怀疑眼前的女子是在嘲讽她。 相比而言,王氏更觉得是在客套,她讪讪回答:“仙长不施粉黛,却依旧肤若凝脂,我一介妇人倒是望尘莫及。” 莫瑶青本是个冰冷不会夸人的性子,可在短短的一个上午,她也学会了如何眼也不眨地昧着良心说话。 他眉眼弯弯,不缓不慢地喝着茶。 慕词的气场自带着谁都可以接近的气息。可一旦接近,却又会被生生逼退,就好像他天生就带着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距离感。 慕词微微莞尔,轻声细语道:“夫人这是自谦了。” 王氏有片刻失神,眼前的仙长持身如玉洁冰清,襟袍如光风霁月。 从这样的人嘴里说出的话,她认为那就是真心话。 这回她真诚地一笑,没有再做推辞。 在场的三人的聊天方式就是:你问我答,适时慕词插上一两句话,周而复始。 虞十六是在这时候进门的,不过她一瘸一拐的模样,倒是汇聚了众人的目光。 慕词站起身,透着殷勤的关切,“腿怎么了?” 她心虚地侧过头,讷讷出声:“新鞋子有些硌脚。” 贺稚好不容易用灵力给她治好了,没想到就这么点距离,娇嫩的脚后跟又被磨破了皮。 她发誓再也不买中看不中用的鞋子了! “这鞋子真碍事,我回去就立马换了。”她喃喃道,有些忿忿不平。 贺稚站在一旁静静不说话,眼神里透着些无来由的笑意。 这回可不关他什么事,谁叫她怎么走得那么急? *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 贺稚漫不经心地坐在客栈房间的书桌上,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慕词垂眸听着,而莫瑶青则坐在一旁椅子上,仔细地翻看着那两本“偷来”的册子。 “我用符纸复制出两本来放到原处了,今晚是揭穿她的最佳时机。” “嗯,做得好。” 慕词淡淡道,目中流露赞许之色。 贺稚瞥了眼他,又吝啬地收回目光。 他可不稀罕他的夸奖,随意地转开视线。可当他瞧见虞十六沾沾自喜的模样,顿时心生郁燥—— 也只有傻子才能被他骗了。 * 许是今早刚下雨的缘故,所以空气显得格外清新。 她驻足于窗边深吸口气,看着客栈楼下人来人往的人群,她莫名有种心安感。 算了,先疗伤吧。 望向桌上的那些纱布和剪子,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子旁,踉跄地坐在椅子上,又拖来旁边的一个红木凳子,将脚架在上面,欲脱下鞋袜等着上药。 说实话,要放在以前的话,她可能就随便糊弄一下,甚至懒得处理。可是今日晚上会出任务,可不能拖了大家的后腿。 若是她厉害些,能用灵力疗伤那就好了。 想到贺稚接二连三为她治伤,她不免有些走神。 不过她只在慕词师兄那里学了几天的初级术法,但她的反应力明显要比以前敏捷得多。这也算个不错的反响。 她缓缓将袜子褪去,露出截白藕似的小腿。 虽然伤的是脚后跟,但这里的衣裙实在太累赘,她为了防止裳上也沾上药膏,索性全卷了起来。 这时,门被敲响了。 “门没拴。” 她行动不便,慕师兄他们还在商量对策,想来是客栈小二替她买好药膏给她送来了。 只是门被推开看到来人的那一刻,虞十六蹭地一下就蹿起来了。 “你,你怎么来了?”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记忆涌现,她又回忆起在王府的种种。 而贺稚只能看到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轻轻拨动,好像搅乱了他的阵脚。 作者有话说: 阿稚:她摸我手了!(暗喜) 十六:他牵我手了!(捂脸) 第16章 “这东西给你,就当赔罪了。” 贺稚只站在门口,将药瓶一抛便稳当当地立在了桌子上。 虞十六震惊于他的高超手法,还没有任何反应,他便已经哐地一声合上了门。 她将目光投向那个翠色药瓶,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只消看这瓶子一眼,就觉得这并非泛泛之物。 慕词对她说过,慕隐派是个擅制毒也擅解毒的门派。那医术定是顶好的,所以随身带些跌打药也是自然。 可是摹地想到在草地的那一幕,似是呢喃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轻轻拍着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这种样子定是又想迷惑她,让她放下警惕,以后肯定又会把她当做猴儿耍。 你可千万不要上当! 她冷着脸,不带一丝感情地将翠瓶收在自己的储物袋里,以为这样就会不上当。 门又被敲响。 这回,来的肯定就是店里小二,她想。 果不其然,小二探出一只手将药瓶递给了她,而她也给了药钱和跑腿的费用。 小二心满意得地接过钱,转身便离开了。 可是门没关。 她哀叹了口气,随意地踏着“罪魁祸鞋”打算关上门。 可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扶住门框,她怔了怔,半是犹豫地打开了门。 眼神相撞,面前的人眉眼温润,一身白衣谦谦君子。 “师兄,原来是你啊。”她的语气略带期许,可是心中又闪过一丝无来由的失望。 他的脸上略带疲惫之色,显然他们已经筹备完善了。 “嗯。我来给你送药。” 她这时才抬眼看向慕词,将药缓缓接了过去。瞧着他的脸色,想来他应该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和魔界有关,想必他又得头疼。 真不知道若是有一日查在了她头上,他会作何感想,会亲手了断她么? “今晚我们得去祭坛一趟,十六师妹……你要去吗?” 当然要去了! “我想去。可以吗?”虞十六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魔界身份虽然不能暴露,但是赤宴肯定会在场,她可以随机应变,这样的话他们说不定还会打消对魔界的怀疑呢。 现在那本魔界的邪法已经被发现,她也只能潜移默化地改变支线节点,最后扭转乌迟修的结局。 他微微莞尔,“可。那我先去做好准备,你安心休养。” 阖上门,她后知后觉,掩唇轻笑。 慕词不愧是书里男主,连这个炮灰圣女的感受也面面俱到。 * 王氏这几日一直在想法子破除慕词的结界禁制。她一旦派下的小厮靠近人参果树,他们便随即赶到,让她实在心烦意乱。 这几日,与慕词套近乎后才得知他从师的门派,又查阅了祖先留下的古书,才得知这种结界的破解之法。 虽然她出身除妖世家,可是她从未习得其中一二,更何谈破解。 可今日是饲养之日,她必须冒险前来。否则魔树枯萎,所结的果子也会干瘪,直至灰飞烟灭。 再者,前几日为了稳住他们,她已经安分了好几天。上回那颗人参果也不知掉到哪个角落,很大概率早已消散。 这果子没灵力护住定是留不住的。 她对那个黑衣斗篷身死当场的结果始料未及。她没这个能力,也没这胆量亲手杀人,可凶手是谁,她不在意。 据她所知,一枚人参果的摘取会导致魔树的整体衰落。虽然人参果是靠魔树来汲取灵气的,但人参果相当于灵气的容器,一旦人参果掉落灵气丧失,魔树自然也会衰竭。 可临走前,她心绪不宁。桌子上莫名出现了个纸条,还附有一张符纸。 纸条上写,这张符纸可以隐去她的身形。只要她把这符纸带上,进入结界时她就不会被慕词等人察觉。 王氏不知道谁在暗中帮她,但绝对不会是慕词他们。 作为商贾之妻,她倒也懂世上没有无来由的帮助一说。商人讲究互惠互利,礼尚往来,虽然不知道她会付出什么代价,她也要尽力一试。 她犹豫半晌,终是下定决心,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绝不能再半途而废! 她把符纸揣进怀里,望了望还在床上熟睡的相公,不禁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相公,等我回来! * 风云如潮似海般翻腾,月亮时隐时现,一层层薄云轻覆于上,像是披了件轻纱。 狰狞肆意的树影蠢蠢欲动,风一吹便扬起舞爪,群魔起舞,宛若举办一场鬼怪的盛宴。 依魔界邪法的记载,今夜子时便是施法者以血肉浇灌魔树的时间。 而虞十六一众人便在这里守株待兔,静候王氏的到来。 离子时还差半刻钟,他们便瞧见一个身穿黑斗篷的人缓缓朝祭坛的方向靠近。 慕词微皱着眉头,目光随着她的移动而变幻着。王氏已走进结界范围之内,可他却没有察觉出分毫异状。 那黑色人影走到祭台之上,手中拿着一堆东西。 她先是点燃了手中的两根蜡烛,分别立于树根两旁,又从怀里拿出一碗黑漆漆液状东西,于地上画下了阵法。 天彻底地暗了下来,月亮的身影已被黑云笼盖,窥见不得。 慕词等人纷纷对上眼色,齐齐从草丛出飞了出来,一把便擒住了欲要施法的黑衣斗篷。 虞十六扯下斗篷帽子,瞬间几乎是大惊失色。 斗篷下的哪是王夫人的模样,那根本,根本就是王富商的脸! “你......” 莫瑶青愕然,完全想不到事情的发展。 慕词面色一顿,微微意外又茫然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愕。 而贺稚的神色几乎是瞬间变了,皱着眉头上下打量那人。 “你怎么会在这儿?!” 虞十六难以置信地问出口,疑窦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王氏呢?王富商怎么会来这儿?难道一直以来策划所有的人就是他?! “我,我自然是为了人参果而来。” 王富商垂着头,手指不自然地蜷缩着。 贺稚和莫瑶青四目相视,转而目光灼灼地落在被他押住的王富商身上。 “撒谎!” 慕隐派擅制毒,其中有一种特有的毒叫做真话引,服下的那个人,问什么回什么,只会说真话。 虽说是“毒药”,但它一般常让犯错的弟子服下,用于承认自己的罪行,其实没什么副作用。 莫瑶青从怀里缓慢地摸索着,而贺稚则在身后介绍着这种“毒药”的毒性,发病的症状,所经历的痛苦和死后的模样。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驾轻就熟。 慕词知道他们的分寸,静静看着。这中间到底的事情他一概不知,难不成是他遗漏了哪个关键环节? “你们放开我夫君!” 一道凄厉的女声传来,伴着衣物与草叶的摩擦声和急促的喘.气声。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王富商蓦地抬起头,此时他的双手都被贺稚禁锢着,动弹不得。 “这些都是我干的!与我夫君无关。” 王氏声嘶力竭,全然没了之前那副温柔娴静的模样。 他们看了眼被压制住的王富商,又将视线移向祭台之下的王氏,一头雾水。 许久王富商才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你,夫人你不该来的......” “我本就无药可救,夫人何至于此呢?” 王富商神色悲怆,无声凝噎。 树影之后的黑影一闪而过,赤宴拉了拉耳边的篷帽,融入无边夜色。 【这是要心软了?】 王氏猛地一怔,不可置信道:“夫君,你,你究竟什么时候发现的?” “那日晚上我碰见慕仙长领着虞姑娘挑首饰的时候,就生出了些猜疑。” “仙长是为了人参果树一事前来调查的,可他们却频频来王府喝茶吃饭。” 王富商苦笑了声,“想到夫人这几个月异常举动和愈发苍白的脸色,我就该明白的。”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又不忍大声斥责,“是夫君做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可夫人你不该如此,如此……” “我们收手吧,好吗?” 虞十六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为了替王夫人担责才来这祭台的! 话音未落,王夫人早已泣不成声,泪如泉涌。 她不愿一人留存尘世,于是违背本心,干起了这伤天害理的勾当。她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可从未想过他愿不愿意接受。 赤宴神情淡漠,坐壁观上。只是实时上演这么一场好戏,他的注意力却不在这儿上。 透过婆娑树影,他的目光径直落在虞十六的一举一动上。 她正拧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他略带留恋地移开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已经摆好的阵法,轻哼一声,嘴角微微勾起。 【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吧。】 虞十六瞧见王氏的身子猛地一僵,浑身上下透着股诡谲的气息。 【赤宴来了。给王夫人施了术法,让她的魔气加重了。】 系统说。 她这才反应过来,骇然失色道:“拦住她!” * 在身体僵硬的一瞬里,一个想法朝她的脑海里席卷而来:废了如此多的工夫就是为了治好相公的病,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 停顿片刻,她当机立断,拿出把匕首干脆利索地往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 鲜血顺着匕首的轨迹飞溅于树根之上。 黑色的光乍得凸现,树身上的纹路像是人身上的血管,“扑通扑通”地跳动着,闪着幽幽的乌光,攀沿而上。 他们还没来得及阻止,事故便陡然发生。 身影融入无边夜色中,赤宴怅然若失地瞧着虞十六的面容,心下茫然。 台上早已乱成一团。他下意识摩挲着脖颈处那颗泛着蓝光的灵珠,他似是喃喃道:“我不会放手的,永远。” 他无情地挥了挥衣袖,转眼间黑雾席卷,顷刻间,无影无踪,徒留阵阵雾气飘散。 虞十六似是察觉出什么,猛地回过头。余光中闪过的一个黑影,让她不寒而栗。 那是,赤宴么? 作者有话说: ** 后面剧情超级好看的!不点个收藏再走嘛! ** 大家其实也可以讨论一下剧情来着哈哈哈,多多评论鼓励鼓励作者的创作激情嘛~ ** 专栏放了几个预收,感兴趣的可以收藏一下哦~ —————————————— 阿词:不会,永远不会。 第17章 夜风涌动,层云翻腾。天空摹地映着些诡异的绿光,洋洋洒洒地撒在众人的面容上。 绿光之下,魔树枝节错杂盘绕,微微泛着瓦蓝色的光。 趁其不备,贺稚将那王氏击晕。 身旁的王富商惊慌失措地扶住自家夫人,将她背向一旁。 王氏的手臂仍汩汩流血,虞十六半蹲着,不由分说地为王氏包扎。 风愈发大了起来,她随意地吹乱的发丝将它别至耳后。身前不约而同的出现一道声音,她手中动作一顿,摹地抬起头。 “快,拿着符纸先带他们离开。” “符纸给你,快走。” 只见慕词和贺稚手中拿着数张符纸,纷纷递给她,而后“默契”对视一眼。 虞十六眼眶含泪,以感激的目光投向眼前二人。 呜呜呜,果然是患难见真情! 他们像是遮掩什么似的,迅速扭过头。 “十六,你先用闪身符把王夫人他们带走。” 她愁眉不展,厉声喊道:“那你们怎么办?” 此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除了树叶的漱漱声,连鸟叫虫鸣声也在瞬息之间湮灭。 “我们自会应付。” 莫瑶青心里升起一股不安,疾声道:“他们是凡人,抵不住这么强势的灵气掠夺,你暂且带他们离开。” 她略显迟疑,随即心下一横。 “那我等会儿再找你们!” 她明白自己不能拖他们的后腿,只要把王氏二人带走,她也算帮上了忙。他们也能安心应对。 她先是往王氏夫妇手里各塞了一张符纸,而后扶住两人的肩膀,急匆匆地念了道口诀。 三道光柱降下,顷刻之间,人影全无。 * “这魔树有古怪。” 慕词等人只觉浑身不适,周身的灵气几近被蚕食殆尽。 莫瑶青艰难上前一步,风却空前地狂躁,费尽全力却是再也不能靠近了—— 她越往魔树的方向走去,它汲取灵气的强度就越大,根本不能选择近攻。 莫瑶青的眼神凭空与慕词凌厉的眼神相撞,视线落在他手上的澈云上—— 澈云是凌云派的镇派之宝。据说在许多年之前,它曾是历代凌云派开山掌门凌流的专属灵剑。 可自那位掌门成功飞升成仙后,这灵剑便一直插在天命石上。作为通了灵气的上古神剑,自然是很多人眼红的对象。 数年来,蠢蠢欲动的人只多不少,可却无一人能从天命石中将此剑拔出,直到慕词的出现,打破了凌云派僵持了三百年的局面,从而一拔成名。 “澈云,去。” 慕词腰间的剑顺着他的声音拔鞘而出,似是与主人心意相通,闪着银光的剑尖悬空对准那棵诡异的大树。 “澈云,春·雷击!” 话音未落,只见天空所有的乌云密集地聚集在魔树正上方,翻滚的云层一层接一层,骤然一声巨响从云浪中透过,一道狰狞可怕的银色长条硬生生地霹向魔树。 “有成效了?” 尘烟四起,他们下意识掩住口鼻。 莫瑶青能感受到身上的灵气流失的速度明显慢了起来。她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棵魔树,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浓烟四处散开,魔树上方隐隐露出些火苗。 可大风骤起,顷刻间,那零星的火苗却熄灭了。魔树粗壮的枝干除了有点儿发黑,似乎没什么变化。 众人还没从丧失灵气的状态缓过来,魔树汲取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似乎急需灵力缓解其受的伤害。 接连施了其他的术法后,慕词有些力不从心。体内灵气流失地太快,他必须得停下来好好地做准备。 慕隐派的剑法注重灵巧,以柔克刚,若是要制服这魔树,对她而言恐怕是异想天开。 如今她只能凭着攻击符纸,向魔树的根部进攻。 如今战局吃紧,他们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被掠夺,显然有些吃不消了。 这起码是树,那么就有树的弱点吧? 贺稚目光如电,死死地盯在一处。 魔树的枝干如同人的血管脉搏,若是找到了像人类心脏那般脆弱的地方……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光柱穿透云层,照亮了这场无声无息却激烈的战斗。 刹那间,树影在摇晃,下沉,融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云层翻滚处,一抹白色的身影陡然出现—— 虞十六坐着个纸做的小白鹅,手上拿着那本册子,挥手大喊。 “只要脚不要接触地面,你们的灵气就不会被魔树吸走了!” 她在把王氏夫妇安全送回后,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谁叫系统在她的耳边一直催促着,甚至还冒出了“贺稚快要不行了”的说法。 若是任务对象比她先say bye,那她还不如一头撞死呢! “喂,你还可以撑多久?” 贺稚轻哼一声,对上他的眼睛。 慕词勉强支撑站起来,随意地抹去嘴角的猩红,毫不犹豫道:“比你想象得久。” “那就比比看是谁先找到魔树的弱点。” 贺稚结出法印,唤出自己的羽扇灵器,一跃而上。 果真如她所言,周身灵气并没有出现被掠夺的现象。 慕词将澈云唤回,双脚脱离了地面,灵气不再溃散,明显好缓了许多。 他们茅塞顿开—— 这魔树也是树,也是靠着根部汲取养分的。 只是它的汲取方式不同于普通的树,以土壤为介质,源源不断地窃取位于土壤上方生物的灵力。 狂风阵阵,伴着些许雨丝。虞十六发丝飞扬,衣衫被吹得啪嗒作响。她骑着个小白鹅,沿着魔树一边绕圈一边用符纸攻击。 “宿主,你在干嘛?” 系统没眼看,干脆闭上了眼睛。 “我在找魔树的弱点。你看,他们定是有些疲惫了。作为队友,我得往前冲一冲,搏个好感度。” 她振奋地回答,想到这,她挥舞符纸的手更加卖力了。 系统:“......” 系统:“其实魔树的弱点就是那个跳动得最厉害的纹路,它与树根直接相连。” 虞十六(皱成囧字脸):“不早说?” 她瞧了瞧身边的三人,无不惊奇地看着她,纷纷露出意外的神色。 那么,请慕词让好感积分砸晕她吧! 瞅准时机,她打算攻击系统所说的纹路,假装自己是碰巧打中的,让他们发现这树的弱点。 说干就干,她自信满满地往怀里摸,一下,两下,良久她的脸色忽地变了。 符纸没了?怎么用得这么快! 她不甘心垂头翻找,把自己的里衫掏了个遍,却没发现纸做的小白鹅头朝的方向霎地变了。 “十六!当心!” 慕词加快了御剑的速度,朝她而去。 灵力迅速运转,他急得不由吐了口血,随意拭去嘴边血迹,眼睫微颤。 虞十六瞬间被一个大型透明水球包围住。 啊,是慕词特有的保护盾。 “嘭~” 一声巨响传进众人耳中。 她轰然被撞得头昏脑涨,纸做的小白鹅也被晃荡地破碎开。此时她站在水球之中,不过那护盾很牢靠,没有生出一丝裂纹。 她扶着头,踉跄地爬起来,灰尘纷纷扬了起来,天空白茫茫一片,就像是下了场大雪。 贺稚被眼前一片的雾霾迷了眼,皱着眉随意地挥了挥。 他微微睁开眼,却发现迷雾之中,一团昏黄的柔光在跃动着。 顺从内心直觉,他迅疾提起剑强横一挥,以摧枯拉朽之势劈杀那团诡异的黄晕。 天旋地转,黑雾腾起,登时一声“哐当”巨响,地动山摇。 未几,虞十六才从地上吭哧吭哧爬起来。她揉着额头下意识抬头看,本就黑沉的天空现下连一丝亮光也瞧不见了。 她揉了揉双眼,适应这一片幽暗后,方能看清眼前的场景—— 魔树被硬生生地从中间截断,根部一片鲜血淋淋,还在往外涌着血,扑鼻腐臭令人作呕。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一幕,掩住嘴无力地后退几步。 她应该,应该没有这么大威力吧? 身上的保护水球已经消失,她跌跌撞撞地朝慕词的方向跑去。 “方才发生了什么?” “误打误撞,找到了魔树的弱点,一刀把它砍了。”贺稚不屑一顾地吐出一句。 “……啊?” 她错愕地看着他,只见他云淡风轻地掸了掸衣袖,挑衅般地看向慕词。 贺稚要死了?现在生龙活虎站在这儿的又是谁? 喂,系统君别装死! “这不是让宿主加紧点速度嘛。” 慕词半跪于地,雪白的衣袂染上了些许暗色的泥污。他的身形单薄,撑住地面的指尖微微泛着青。 虞十六的视线转而看向慕词,心里“咯噔”一声—— 她腾地一步扶住慕词,关切之色溢于言表:“师兄你没事吧?” 发带不知何时散落,乌发竭力描绘着他的眉眼,卷翘的鸦羽于眼睑处落下一层好看的阴翳,光影处,那双眼睛却明亮坚定,有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摇了摇头,挣扎从地上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魔树的方位走去。 轰然倒塌的魔树被残忍地劈成两截,密仄的叶丛中幽幽地闪着些柔弱的微光。 那是什么? 微风渐渐拂过,那被层层树叶淹没的果子终于显露身形。 什么?还有一颗人参果! 她直勾勾地看着那颗世上绝无仅有的果子,不由得欢欣雀跃起来。 可她却窥见慕词不露声色地抽出澈云,瞬息之间,人参果眨眼化为齑粉随风散去。 虞十六呆滞地眨眨眼,始料未及。 夜阑人静,周围渐渐响起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贺稚抱着剑,无声地瞧着慕词的举动,星眸微转。 此时天还是暗的,寥寥无几的星子畏缩着地蜷着,瑟瑟发抖。 自那颗果子的消散,此事终于告一段落。可这件事谜团颇多,尚未解答。 慕词思考良久,提剑的手臂隐隐有些颤抖,他低哑着声,若有所思道:“走,我们去王府问问清楚。” * “赤宴,你会帮我的吧?” 她抬起眸子,冷冰冰地瞧着他。 画面定格在那一刻,赤宴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着。 啊,原来是梦。 他捏着眉心,脖颈处的灵珠与石座相撞,摹地发出一声脆响。 石门外一阵动静,赤宴警惕地抬起头。 只见门外走进个满身黑羽衣袍的少年,抬头看了一眼高座上的赤宴,随意地打了声招呼:“哟,刚睡醒?” 青色石砖上铺了一层鲜红糜丽的地毯,红毯旁的两排虎烛缓缓燃烧着。 “有事?” 赤宴掀开眼皮,昏黄的烛光下,他右侧脸颊的疤痕被衬映得有些触目惊心。 桑羽向赤宴丢了个黑色匣子。 “上姑姑给的,帮我转交给圣女。” “你当我很闲?”他冷嗤一声,上下打量着他。 “你以为这几日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桑羽肆意地坐在他身侧的位子上,自顾自地斟着酒。 “反正你也要去虞十六那儿,帮我送个东西怎么了。” “喂,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赤宴沉默良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桑羽起身,顺势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露出了个惊愕的神色。 “这酒还挺好喝的。” “还不走?” 赤宴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将那壶酒提起放在身侧。 “走走走,马上走。”桑羽小声嘀咕道,“真小气,连口酒都不让喝。” * 慕词一直想不通一件事,那就是王氏为何有魔界邪法,她从何得来,又为何知晓其中阵法。 “还醒着吗,我们有事要问她。” 王富商侧身,示意他们进来,随后关紧了大门。 “夫君,我想和仙长们单独聊聊。” 只见王氏脸色苍白,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声线颤抖。 王富商略微皱了皱眉,思考良久。“好。” “在下想知道,夫人手上的邪法到底从何而来,又从何得知种下魔树的方法?” 王夫人垂眸,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是从我家藏书阁上发现的。” “那黑衣人是你杀的吗?” 王夫人怔了怔,根本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随即极力否决,“没有!不是我杀的!” 慕词良久未做答复,似有决策。 当时那枚银针射出时速度很快,凭王氏伤痕累累的身体,显然不是她。但若是不是她,还会有谁呢? “仙长,虽然我这么说实在是有逃脱罪名的嫌疑,但那时我是真的打算收手了的。只是不知最后为何会突然放血。” 王氏见他并未作声,心里有些失望。 她如何解释都是个罪人。 王氏从妆奁里取出一把金灿灿的钥匙,垂首道:“这是藏书阁的钥匙。” “是我做下错事,理应由我一人来承担,仙长想要如何惩罚我,我心甘情愿。” 虞十六最见不得这种场面,于是偷摸地退后了小半步。 总而言之,别问她! 贺稚见状起了坏心思,“十六师妹,你觉得如何是好呢?” “看我师兄吧,师兄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他闻言变了脸色,轻哼一声,便转头不看她。 真是慕词的好师妹,什么都听他的! 门外的王富商有些等不及,唯恐出了什么变故,“我能进去了吗?夫人你现在还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请大夫再来瞧瞧??” 听着响起的拍门声和关切备至的询问,慕词顿了顿,沉气道:“重建莫言镇是我最后的要求,以后莫要做出这般事了。” 若是肯改过自新也是极好的。 王氏闻言喜出望外,仙长愿意再给她一次赎罪机会,她自是欣喜,于是连连应声,“我以后断然不会做出如此之事!” 作者有话说: ** 你后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十六:我真以为是自己把魔树撞倒的(扶额) 阿稚:喂,上面的别抢我功劳啊。 阿词:我其实也出了力的呜呜呜,大家看看我好嘛。 第18章 慕词本想直接去藏书阁查探一番,却被虞十六蓦然拉住衣袖。 “师兄,我们还是先回去上药吧?”她微蹙着眉头,有些忧心。 系统说此时慕词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灵力也处于枯竭的状态,实在不能再做行动。 “兹事……” 话音未落却被她生硬地打断。 “兹事体大,我明白。可对我而言,你才最重要,师兄现在必须得回去上药!” 她转瞬间换了副样子,故作凶狠,“不是还有莫师姐嘛,你得相信她!” 明明灵力所剩无几,还强撑着给她施保护罩,他这是不要命了么? “走,我们回去。莫师姐他们既然已经去了藏书阁,我们回去等消息便可。” 虞十六搂住他的手臂,早早地将小白鹅放了出来。 他一时讷讷,被她的强硬折服,只好跟着眼前的少女走一步算一步。 她按了按胸口上的项链,对着项链说了说话,“莫师姐莫师姐,慕师兄受了很重的伤,查探情况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此项链名为传音链,只要同伴相互缔结契约,便可以隔空对话。 “嗯。你们安心疗伤。” 项链微微闪了闪蓝光,她就明白是莫瑶青回话了。听到回复后,她放心地扯着慕词坐在自己叠的小白鹅上。 虽然之前那只失控撞树已经稀碎,但虞十六保是她那时候分神的缘故,绝不是小白鹅太差劲了! 他的指尖微微抚着那白鹅,欲言又止。 “师兄,你相信我,这回保准快速到达客栈。” 这虽是他第一次坐这,这东西。但他好歹也是见过风风雨雨的人,怎么心里还紧张起来了? 他不是不相信自家小师妹,但在半个时辰前就看到她骑着这个小白鹅撞树的画面,实在有些胆战心惊! 慕词神经紧绷,攥紧了袖口旁的符纸,所幸途中并无出现其他意外。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客栈,虞十六率先推开他的房间,摆设依旧。 她边扶着慕词坐在椅子上,边问:“师兄,你的药放在哪儿的?” “在柜子里。” 虞十六回过头,映入眼帘的便是慕词嘴唇紧抿,神色正然的模样,身上显然已经被清理过了。 她手上拿着堆药瓶,奇怪地审视一眼他。 ......怎么有点尴尬起来了。 她下意识地挠挠头,把药瓶放在桌子上,支支吾吾半天,还没吾出个一二三四五六来,就被慕词打断了。 “要不,我自己来?” 他垂着眸轻轻道。 她将视线探了过去,只见他那苍白的嘴唇和微微颤动的鸦黑羽睫,有些无地自容。 慕词为她做了这么多,自己连上个药都犹豫不决,她还算什么好师妹! “我来吧。” 她翻起袖子立马着手准备。 慕词点头,笑得温柔。 她的话渐渐密了起来,双颊绯红。 他看着她搬了一个红木凳子坐在他的对面,然后深吸了口气。 连他自己都莫名地慌张起来。 “那我开始了?” 房间内静悄悄的,柔软的指腹摩挲于他身体受伤的每一处,像一阵无声无息的清风。 房间的灯光忽明忽暗地跳动着,暧昧的气息在这一刻荡漾开来。 慕词骤然不知该往哪处瞧,喉结微微滚动,连手也觉得无处安放。 这是虞十六第一次替人疗伤,她处处小心,生怕自己下手太重。 “若是疼千万别忍着。” 习惯使然,她下意识地寻找对方的眼睛,没曾想正好撞上了他的视线—— 在烛火中显得异常温柔,眸子里像盛满了盛世烟火。 她心跳的节奏陡然快了几拍,惊觉她的手此时恰好停留在他受伤的嘴角边,还在轻轻摩挲着,而自己也因为上药的缘故,靠得很近。 她像触电般缩回手,心跳不止。 “我刚刚出神了,抱歉。” “无碍。” 慕词表面风轻云淡,但谁也不知道在她触碰到唇边的那一刻他心里所想。 “还有哪里没上过药的吗?” 他莫名开口:“后背。”,又像要掩饰什么似的,连忙补充一句,“很疼。” 经历此事后,她一点事儿也没有,可反观慕词,他浑身上下都是伤。 她顿时心疼起来。 “师兄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她握着药瓶的指尖微微泛红,似乎在担心什么。 在看见伤口后,她倒吸一口气—— 慕词背上全是淤青和伤痕,狰狞可怖。 慕词作为本书的男主,向来是个最可靠的存在。 “怎么样?还疼吗?” 她尽量把自己的力度压到最低。 虽然对慕词来说,这些伤可能算不上什么,但对她而言,这些伤痕就是慕词保护大家的见证,无时无刻提醒着她,慕词背负着多少责任,承受了多少痛苦。 “嗯。现在好多了。” 指尖忽地一顿,她默不作声,继续为他上药。 “师兄。” 她摹地出声唤他。 “嗯?” 慕词侧过头,似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一定要好好照顾身体。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朋友,不仅仅是需要照顾的师妹而已。” “有烦恼可以互相倾诉,你也可以把我当树洞,不要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你要记得你从来不是一个人,还有我们呢。” 她轻轻地笑着,语气轻快,“我一直在这儿。” 我一直在这儿—— 她也说过这句话。 他也曾有过这样的一个小师妹。 “那些糕点是和谁学的?” 他大梦初醒,心里只有这个问题。 十六和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做那些糕点,为什么她的说话语气都那么像她? 为什么,为什么? 她沾沾自喜道:“当然是我自己啦,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一般人我可不告诉。” “呀,师兄你还有哪里疼吗,我马上上完药了。” 尘封心里的记忆被掀起一角。那团诡异的黑气摹地升起,渐渐汇聚成一个黑色小人,于他的神海中叫嚣不停。 他咬紧牙关,试图将脑子里的东西全部挥开,可却是徒劳。 “说疼啊,这样的话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不就长了嘛。” 成型的小黑人明目张胆地坐在他的全白识海上,晃悠着小腿,嗤笑道:“啧啧,真是胆小啊,方才的谎再撒一遍不就好了,顾虑那么多干甚?” 小黑人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竭力鼓吹:“她马上就要走了哦,真的不说么?” “闭嘴,别说了!” 小黑人瞧了瞧渐有变黑趋势的识海逐步恢复清明,它瘪了瘪嘴巴,无奈地耸耸肩,“好吧,又宣告失败了。” “咦,师兄你方才是同我说话吗?” 她正收拾着药瓶,只见慕词宽松的领口愈发有向下的趋势,她旋即低下头,耳垂通红。 “没有。十六许是听错了。” 他的声线低沉沙哑,将褪去的衣衫向上扯了扯。 她虽在那一瞬觉得有些奇怪,但又旋即想明白了—— 许是受伤的缘故吧。 她摸摸鼻子,有些结巴,“那你,你要好好休息,有事一定要和我说哦。” 他微微颔首,自觉坐到了床边,表示稍后便去休息。 “那,晚安?” 她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脚步声渐远。 房间又恢复成一阵清明。 而他看着手上绑着的蝴蝶结,陷入了沉思。 * 贺稚在听到虞十六欢快的回复后,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走吧,我们到藏书阁看看去。” 莫瑶青拍了拍师弟的肩膀,可迟迟不见他的反应。 “怎么,他们不去吗?” 莫瑶青解释道:“慕词受伤了,十六师妹去帮他疗伤。” 贺稚垂眸,眼神有些晦暗难明,神色黯然,“我也受伤了啊。” 他说得极小声,她并没有听清,“怎么了?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她瞧着眼前的师弟,倒有些不适应。 他向来要强得很,可他此时无精打采的模样,好像被人抛弃了般。 “没事,我们走吧。” 贺稚轻易唤出自己的灵器,羽扇—— 这是把资质极佳的灵器,据说它的羽毛取自于上古神兽玄凤,不仅它攻击的速度异常迅捷,连御行的速度也比常物快许多。 而这把神器,则是他的父母为他留下唯一的东西,所以他一般不轻易拿出来使用。 此时天光大明,地平线上霞光乍现。黑夜终结,颇有些柳暗花明的滋味。 莫瑶青按着王夫人坦白的内容,顺着书架一个一个找去。 可他们将藏书阁里的所有书都翻了个遍,可并没有奇怪之处。 “这里的书都是关于除妖的,怎么会有魔界的邪法?” 莫瑶青的指尖划过书架最后一排,不由自主地感慨道。 贺稚思考良久,从储物袋里拿出个东西—— 整体呈圆柱形,有些像笔筒。底部装了面小镜子。如果按了弧面的一个蓝色开关,便会从镜子的那一面透出一股蓝色光柱来。如果按了弧面的一个黑色开关,则会透出黑色的光柱来。 而她按下了黑色的那枚开关,照向书架。 莫瑶青见状,不由得把赞叹的目光投向他。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本魔界邪法有如此浓厚的魔界气息,只要用照魔镜一照,那魔书之前放在哪,在哪个书架被找到的,也全都明了了。 黑色的按钮是照魔气的,一旦有魔界的气息,那么那个地方则会呈现出短暂的黑色;而蓝色的按钮则是照妖气的,同上理,则会短暂地呈现出蓝色。 她也将照魔镜拿了出来,走向书架尾端,一一排查。 最后他们统一得到结论—— 那魔界邪书是凭空出现的! 书架上一律没有魔界的气息,反倒是书桌上出现了一道黑光,方方正正的像是一本书的形状。 他们对视一眼,神色严肃。 难不成幕后推手另有其人? 作者有话说: ** 喜欢的请务必点个收藏~感谢支持! ** 阿词要有所怀疑了,十六各种濒临掉马 (还记得阿稚的玉牌嘛~) ** 预收文:攻略朝堂大人们的艰难之旅(乙女游戏) 喜欢的可以去点个收藏哦~感谢支持! 以下文案: 【彻头彻尾渣女小骗子x强忍不发作醋坛子】 【本文1V1,男主只有一个哦~】 路佳佳被同学推荐一档名为《攻略各类NPC大人的艰难之旅》的乙女游戏。 可说是乙女游戏,但其中党羽阵营错综复杂。路佳佳第一周目就被当成刺客直接沉塘,轻轻松松喜提一杀。 路佳佳:你确定这是个正常的乙女游戏??? 任务栏:不好意思,咱是个正经的游戏,不信你瞧—— 【殷離】霸道任性的太子殿下——“你只能选孤!” 【贺卿尘】清冷如雪的左相大人——“你不是要追我吗?现在你成功了。” 【江川】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下次别喊救命,叫爷的名字。” 任务栏:怎么样,这回相信了吧? 路佳佳:……我信你个鬼! 经过一番努力后,每条线无一例外都是身亡被杀。 路佳佳【死亡微笑】:是的,连be都沾不上。 而此时已经是第n个周目了。 她骂骂咧咧试图关闭游戏,一边发誓再不玩这种费脑子的游戏了! 万万没想到,游戏系统出错,她只有攻略完所有的任务对象才能出来。 “任务栏!你怎么不早说啊!” 路佳佳仰天长叹,只好捂住“弱不禁风”的小马甲,保住如今只有一条的命。 * 第一天,她为了亲近太子,亲手下厨做了顿午膳。没曾想一同吃的人还有左相。一饭过后,清冷孤傲的左相竟破天荒地缠着她,问教她做饭的那名侍女此时在何处。 第二天,给少年将军疗伤煲汤,太子正巧在场。向来目中无人的太子爷竟破天荒地注意起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冷声问这包扎手法是从哪里学的。 第三天,她把当哑女时的铃铛道具从背包拿了出来,无意之举,却被那个一向对她爱答不理的少年将军堵在墙角,强行质问这铃铛是谁给的。 …… 【路佳佳:我能说都是自己的吗?】 【任务栏:如果你想早点死,尽可试上一试。】 第19章 今日晴 我叫虞十六,是个倒霉的穿书人。书中的世界光怪陆离,接连的反转一度让我拍手称赞,惊吓连连。 今日是我待在书中的第二十一日,想到一堆任务没有完成,我心情莫名不妙起来。 【化解贺稚的魔气】 【获得妖王虞琅的至宝】 【改变魔界之主乌迟修的结局】 黑心弟弟,病弱哥哥,再一个叱咤魔界的魔主。 好吧,这想想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我就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地接下来了。 可无论再困难艰辛,我都是要回家的! 所幸系统还算良心,刷够了积分就可以买些逆天道具。 爸爸妈妈应该知道了我经历的那场公交事故吧,或许我正躺在医院的急诊室里,或者病房里奄奄一息,尚未咽气。 唉,不能再想下去了。还是记录一下我在这里发生的一些事儿吧。 * 我和慕词来到莫言镇,碰到了一系列的怪事,先是从小巷里碰见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而后又是在村民参拜人参树时,碰到一个行事诡异的黑衣斗篷,在差点遭到他暗算后,他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啊,真是个奇幻的穿书之行。 很惊险,下次还是别穿越了。 糟心事一波接一波,所幸又多来了两个队友。听慕词说,他们都是慕隐派楠掌门的高徒,我相信他们的加入定会让我们的查探之行更加顺利! 可是,当我满怀期待地等候着队友来时,竟然发现那天晚上想要杀我的黑心弟弟,就是叫贺稚! 啊,我真是个幸运的穿书人呢~ 虽然他当时很有可能是炸我的,但是凭我的极力否认,他根本没证据证明我还记得他 。 我还在一昧装傻,结果没想到因为桌子上的那些梅子和药瓶,结果居然真的被他唬住了!现在想想,只要自己再镇定些,他必定什么也发现不了。 唉,还是太年轻了! 想到自此以后被人抓着小辫辫,我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唉!唉!唉!(写三个字以表我的悔恨之意!) * 作为一个平平无奇抓爱拖后腿的小天才,终于被师兄抓去狂补基础术法了。 只是我没发现,原来修习术法这么难比我学物理还要难!多亏了系统金手指,否则我就得和慕词大眼对小眼,尴尬现场ing。 不过我那天晚上的确也犯了傻,看慕词那么可怜兮兮的样子,居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有点像间接表白,幸好他并没有在意。 我们顺着毒药一直查,发现那毒是蛊月坊□□的药。所以我,贺稚,莫瑶青都去那里查探,而慕词则守在莫言镇,以免有大事发生。 莫言镇老板娘似乎对贺稚情有独钟。原来贺稚,莫瑶青因门派的缘故,经常采办药物,所以他们尤为熟稔。 没想到,那个老板娘也是魔界的人,竟还同我相识。明明年龄差不多,但我还得喊她一声姑姑。 通过与她的对话,我脑子里的故事突然跳了出来,才想起来赤宴也与我身处同一阵营,我还得做些反派该做的事就是为了不让剧情跑偏。 OMG!上天啊,我怎么这么倒霉,穿到了这么一具身体上! 只能化悲愤于财富了,我果断拿起玉牌,美滋滋地赚了300灵石。 啊,我现在可是个小富婆了呢(叉腰),没想来这个世界当恋爱达人,能赚那么多的灵石! 下次的赚钱目标冲一冲,先定他个一万灵石吧,嘻嘻。 * 慕词师兄竟然会草编动物,真是人不可貌相。 对啦,他笑的样子还真的好康诶!嘶遛,先擦擦口水。 * 贺稚这个混蛋天天就知道欺负我略略略,才不要理他! * 贺稚居然想学做饭,哈哈哈哈哈,祝你下辈子也不要学会。 讲真的,今天真是惊喜的一天,没想到看到他吃瘪的样子,我竟然会这么开心!(仰天大笑出门去,啊撞到头了呜呜呜~) * 慕词送我礼物啦,是一条水晶兔子手链,啊第一次收到礼物,开心! 我和他的关系愈发近起来了,那阻止乌迟修结局的任务仿佛又进了一步,耶更开心了! * 啊贺稚这个混蛋!到底又是哪里惹到他了,腿那么长还走得那么快,我脚都磨出水泡了!看来他不杀我的原因就是留着我来取乐的,我就是一个玩具么? 哼,这回说什么都不会再理他了! * 得改改自己这个易心动体质了,怎么这么容易被颜值给折服呢! 贺稚那小混蛋长得是迷惑人,但是心是坏的,坏的! 千万别被外在的皮肉晃眼了,这样不好,不好(翻开佛经,进化心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 怀疑对象渐渐浮现,是莫言镇的王富商买了这种毒。 说实话,一开始我真的以为他就是幕后真凶,毕竟王富商几乎每天晚上都去祭台附近,结果没想到他是为了她夫人的礼物,才会有如此奇怪的举动。 王夫人日记本上记录着她与王富商的相识,相知,相恋。而最后几页便是王夫人说自己想要发亮的石头做首饰,所以王富商才会费尽心思为她寻来吧。 她的确为了人参果做了很多功夫,甚至把自己的相公也算了进去。虽然她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治好他相公的病。 王富商也算得上是个痴情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夫人。连最后还妄想替她夫人承担罪责。 讲真的,我挺羡慕他们之间的爱情来着,一个散尽家财,只为伊人,一个割肉放血,只为救夫。 哎呀哎呀,不过现在要以任务为主哦,回不去的话,哪来美好的爱情等着我呢! 只希望他们能记住这次的教训,好好地建设莫言镇以来赎罪吧。 * 那时的黑影想必就是赤宴吧。王夫人的失控恐怕就是他捣的鬼。心疼我家师兄,为了保护大家,受了那么重的伤。 * 总而言之,为期为21天的第一个案子结束啦!虽然谜团依然存在着,幕后真凶也在背后蠢蠢欲动,小动作不断,但我相信我们一定能解决的! 只是下次的事件又会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 预收,作收求收藏~新人作者求支持! 已完结文:我的姻缘葬于21岁[穿书] 7w短篇偏be向,关于女主开头就被男主杀死,躺在棺材里的故事(?)感兴趣可以瞅瞅,建议晚上观看~ ** 下本开→攻略朝堂大人们的艰难之旅[乙女游戏] 喜欢的可以去点个收藏哦~感谢支持! 以下文案: 【彻头彻尾渣女小骗子x强忍不发作醋坛子】 【本文1V1,男主只有一个哦~】 路佳佳被同学推荐一档名为《攻略各类NPC大人的艰难之旅》的乙女游戏。 可说是乙女游戏,但其中党羽阵营错综复杂。路佳佳第一周目就被当成刺客直接沉塘,轻轻松松喜提一杀。 路佳佳:你确定这是个正常的乙女游戏??? 任务栏:不好意思,咱是个正经的游戏,不信你瞧—— 【殷離】霸道任性的太子殿下——“你只能选孤!” 【贺卿尘】清冷如雪的左相大人——“你不是要追我吗?现在你成功了。” 【江川】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下次别喊救命,叫爷的名字。” 任务栏:怎么样,这回相信了吧? 路佳佳:……我信你个鬼! 经过一番努力后,每条线无一例外都是身亡被杀。 路佳佳【死亡微笑】:是的,连be都沾不上。 而此时已经是第n个周目了。 她骂骂咧咧试图关闭游戏,一边发誓再不玩这种费脑子的游戏了! 万万没想到,游戏系统出错,她只有攻略完所有的任务对象才能出来。 “任务栏!你怎么不早说啊!” 路佳佳仰天长叹,只好捂住“弱不禁风”的小马甲,保住如今只有一条的命。 * 第一天,她为了亲近太子,亲手下厨做了顿午膳。没曾想一同吃的人还有左相。一饭过后,清冷孤傲的左相竟破天荒地缠着她,问教她做饭的那名侍女此时在何处。 第二天,给少年将军疗伤煲汤,太子正巧在场。向来目中无人的太子爷竟破天荒地注意起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冷声问这包扎手法是从哪里学的。 第三天,她把当哑女时的铃铛道具从背包拿了出来,无意之举,却被那个一向对她爱答不理的少年将军堵在墙角,强行质问这铃铛是谁给的。 …… 【路佳佳:我能说都是自己的吗?】 【任务栏:如果你想早点死,尽可试上一试。】 ————————预收②—————— 下下本开→攻略病娇师弟的正确指南,求收藏! 文案内容: 【心机记仇小怂包师妹x睚眦必报脑子有病师兄】 柳梢梢穿书了,任务是帮谢吟风成功渡险100次,外加听他说一句:我喜欢你。 这一路柳梢梢对他千依百顺,逆来顺受,他喊东她绝不往西,他叫她干嘛就干嘛,绝不违背他的心意。 为了回家,她每天忍气吞声,对他千好万好。可她捧出一颗真心待他,却无一例外皆被他踩在脚底,弃如敝屣。 他说,这狗屁不值的真心,爱谁要谁要! 柳梢梢气笑了,与他相逢的这几个月,她跌跌撞撞,受尽白眼,为那一颗所谓的真心付出了惨痛代价。 她的心是肉长的,是凡人,也会痛。 她当着众人的面欢天喜地宣布放弃,转头便拉起另一个人的手,情意绵绵。 他不要她的真心,自有他人要! * 后来—— 谢吟风:我们去看花灯好不好? 柳梢梢:不去。 谢吟风:这是我精心挑的耳环,你… 柳梢梢:不要。 谢吟风: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柳梢梢撇下他的手,一笑置之:晚了。 * 谢吟风这辈子沉沉浮浮,活得昏天暗地。 他见惯了世间的逢场作戏,也看多了世人的虚与委蛇,于是他主动将心冰冻,不让任何人触碰。 他本以为能处理好这些多余的感情,可当他遇到危险,再也不会有人拼了命都要护住他时,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晚了。 #不会有人一直在原地等你# #你的心里好像没有我,但没关系,我有你就好了# 第20章 他们再一次踏上了征程。 慕词养好伤后, 众人便一路向南,而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名叫若水城。 若水城要比莫言镇富饶热闹得多。 在他们距城门还有十里时, 底下的人流就越发密集起来。 为了低调行事,他们一众人纷纷收回自己的飞行灵器,改做步行。 在高空之上, 下面只是些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可一降落,全都变得生动起来。 挥舞牛鞭的车夫, 低声唱着民谣的牧童,携着孩童赶集市的妇女,还有背柴兜售的青壮年。 虞十六只从历史老师慷慨激昂的口中听过这样的繁华古城。 视线越来越开阔,两旁遮天蔽日的苍郁大树渐渐褪去身影,伴随着的是气势雄伟的赤色城门, 远远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左右的守卫威风凛凛,昂首挺立, 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守卫:“通关文牒。” 虞十六瞧着站在前头的男子贼眉鼠眼,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 守卫皱了皱眉, 过去小声地对着一个负责巡逻的武兵说了些什么。 武兵人高马壮,腰间还携着把剑,气势汹汹地走来,把那男子拉去一旁审问。 队伍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排在那古怪男子后面的, 是一个身穿麻布的妇人。 她把一块牌子递了过去,守卫再三审对,投来灼灼目光。 守卫面无表情地把牌子还过去, 微微颔首, “进去吧。” 虞十六将目光探向还在被武兵讯问的男人—— 那男人双腿发颤, 晃晃悠悠,似乎一阵风吹来就要被刮跑了似的。 “没有文碟还想混进去,去牢里待几天长长记性!” 武兵一声大呵,附近巡逻的卫兵们即刻赶了过来,末尾队伍的两个年轻卫兵立马把男子押了起来。 她的内心顿时升起恐惧,文牒又是什么东西,听也没听过。 系统:一看你就是个学渣,这是出入城门的凭证,也就是古时的身份证。 虞十六:我这不是在虚心请教嘛,那我应该有这东西吧? 系统:以前有,但修仙以后用那枚玉牌便可通过。 她悬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 他们顺利地进了若水城,城里的景象更让他们连连感慨—— 光彩夺目的楼阁飞檐,雕花精美的赤色长柱,街道上方挂着的红色灯笼,随处可见的商铺店肆,还有远处古老美丽的青石板桥。 天地朗朗,艳阳高照。 周围不时有调皮的孩子嬉笑玩耍,追逐打闹。 小贩们大声的吆喝声回荡不绝。 眼前的菜摊前,老板正和一位夫人讨价还价,口水飞溅,像是要撸起袖子打起来。 慕词问:“我们要再逛逛吗?” 虞十六眼睛一亮,连连点头,似乎还没逛够。 贺稚拍了拍沾灰的衣摆,语气有些不耐烦,“这都逛多久了,我腿都酸了。” 莫瑶青瞪了他一眼,扭过头看向面前的师兄妹二人,“阿稚许是累了,我先去订房间吧,你们好好逛。” 虞十六也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头,“莫师姐我回来帮你们带好吃的!” 莫瑶青笑了笑,点点头。 贺稚的双脚仿佛黏住了地面,迟迟不肯动身,心里有些懊恼。 他就是不想看到他们亲密如间的样子! 本想能赖一会儿是一会儿,可师姐却上前把他拉走:“不是要去客栈吗,我们快走。” 贺稚扭过头瞥了她一眼,有些闷闷不乐。 虞十六似乎还听见了贺稚被莫师姐责备的声音。 她注视着贺稚的背影,那随风扬起的马尾高高在上,一副气哄哄的模样。 是她害他不能早点休息的,这些天赶路,他许是疲倦极了,结果还要挨莫师姐的数落,她心里实在有点儿过意不去。 算了,也为他带点吃食吧。 “走吧。你想逛哪里,我都可以。” 他下意识打断她的凝视,将目光吸引到他身上。 心中摹地出现那种诡异的情绪,他的神海渐渐混沌。衣袖中拳头紧握,可他故作镇定。 她扭过头眉开眼笑,边走边欣喜地说:“这还是我和你第一次逛集会呢。” 她半是迟疑地看向人流涌动的方向,语气轻快,“师兄你喜欢热闹吗?” 虞十六将目光落在他的眉眼处,心中一涩。 他总是孤身一人,这偌大的世间里,似乎没有一个人懂他,怜他。他对所有人都温柔良善,却又疏离冷静—— 她原是不想逛的。 可是她喜欢看慕词眼里的光,喜欢他的轻言浅笑。一路走来,她何曾没有察觉到他的一点小心思? 她小心翼翼地瞄着他,可他的脸上没有她想象中的欢喜。 慕词没有回答她,沉默以对。 有人的地方就有恶。 越是繁华的都市,就越是肮脏。随处可见的可怜乞丐,衣衫破旧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他不喜热闹,不喜人多。 可是她喜欢。 她并不放弃,环住他的手臂,亲昵如间。 “师兄你笑起来很好看的,要多笑笑。” 慕词一怔,不太自在地捏了捏袖子,闷声“嗯”了声。 自小没人夸过他笑得好看。 掌门夸他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师弟夸他生得一副好皮囊,一众师妹都心悦他。世人夸他心系苍生,胸怀天下。 他听惯了旁人不绝如缕的夸奖赞赏,没曾想自己会因为她的一句话有片刻的失神。 “师兄,你看这个这个!是不是和我很像。”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他觉得有些奇怪,画像里的人分明和她一点也不像。 画里的人显然是个十五六的少女,眉眼并未长开,梳了两个麻花辫,笑逐颜开。除了脸上的两个梨涡,她们一点儿相似处也没有—— 一个明艳动人,一个韶颜稚齿。 那处是一个绘像摊子,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摆摊为路过的人绘像,还有一位行事泼辣的小娘子在一旁招揽生意,看起来是对青梅。 “姑娘要来画一张吗?一张像十文,连几个水果都买不了哩。” 她只是方才为师兄指了个方向,没曾想那女子便寻上前来。 画像应该要很长时间吧,他们还在客栈等着呢。 那女子似乎看出她的迟疑,果断说道:“一张画一刻钟,这幅像他就快画完了。” 她见虞十六是个摇摆不定的性子,立马招揽她身边的慕词。 “你看你娘子,连张画像的钱都不舍得给自己花,你该多体谅体谅她。” 闻言,她花容失色。 慕词显然怔住,不自在地偏过头。 在那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将来的道侣会是怎么样的,只是在那一瞬,他忽然有了这种荒唐的念头。 那小娘子神色一顿,看清二人的不自在后,连忙道歉:“看走眼了,你们难不成是兄妹?” 那小娘子实在看不出来他们有多相像,反倒觉得他们站在一处就知道他们关系非比寻常。 虞十六听罢,摆手讪讪笑道:“我们是师兄妹。” “画一张画像不碍事儿的,你看这画像还可以留着当纪念呢!” “十娘,你在干嘛呢?” 画摊的书生缓缓走过来,他刚刚替一位姑娘画好画像,只是没多久的工夫,身旁的女子便不知跑哪里去了。 现在也没什么客人,摊上最多就是纸笔和一些画像,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什,他干脆独自出来。 “去画吗?”虞十六抬头看了看慕词,有些犹豫。 她想看看在书生手下的自己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她还没见过自己的画像呢,有点跃跃欲试。 “嗯。” 话音未落,他就被虞十六拉了过去。 “那师兄我们站在一起吧!” 她下意识地离他近了半分,可是不知道摆什么动作。 而那个小娘子在书生耳中小声地说了什么,书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脸,点点头。 虞十六有点好奇。 她正看着他们二人说悄悄话,没想到那小娘子说完,便径直朝她走过来在一旁积极地指导动作。 “我觉得这样好像不太行。” 虞十六摆着令人尴尬的动作,硬是扯出笑来。牵手的时间太久,久到她手心起了层轻薄的汗渍。 “啊呀,那你们换个动作吧,怎么舒服怎么来。” 十娘手中拿着个帕子轻轻为虞十六拭去额上薄汗,虞十六笑着同她道了声谢。 慕词瞧着身旁笑颜如花的师妹,心里掀起了一阵波澜。 他这是第一次被人画像,对他而言,这件事虽新奇可不会被他喜欢。 他不喜欢集市上的人来人往,不喜欢周围的人朝他点评的模样,这会让他很不自在。 他的眼神温柔地落在她的身上,下意识靠她近了些。 不过师妹喜欢那便随她去吧。 小娘子正站在书生一旁时不时地点点头,口中说着些什么。 不出半刻,那书生和十娘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看起来对这幅画十分满意。 书生站在小板凳上将画像挂在摊子正上方,而虞十六屁颠屁颠地跟在书生旁边,仰头看他将画挂起来。 而慕词则是将银钱递了那位小娘子。 十娘接过银钱,不禁掩嘴笑了起来,忍不住旁敲侧击道:“你这小师妹长得真是水灵,也不知以后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儿的。” 慕词呼吸一窒,目光不由得落在不远处谈笑风生的二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 喜欢的可以点个收藏嘛~ 预收,作收求关注! 感谢支持木嘛~ ** 已完结文:我的姻缘葬于21岁[穿书] 大喜欢的话点个收藏! 这篇文我想收藏破100,上夹子带预收www 拜托啦! 以下文案: 【落魄阴郁防备心重城府深皇子x洒脱爱笑万人宠爱小太阳少女】 【伪仙侠救赎向】 【是个7w字左右的小短篇,基调小be】 林铃儿视角: 十八岁那年,她喜欢上一个皇子。 皇子过得可真落魄啊,连宫里的小人物就能随意欺凌。 她可看不惯这场面,教训了那群人后,才发现皇子明眸皓齿,面如冠玉,真真是个佳人。 “我们还能再见吗?”皇子问,略带紧张地扯着衣袖。 “有缘自会相见。”她心想这缘分她强求也要求来。 林铃儿到死.都以为这是他们的初见。 不曾想,就连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都是他设下的局。 ====================== 裴宴视角: 十八岁那年,他遇见个修士。 那时她正在屋檐下躲雨。 楼阁前溅起一层似有若无的雨雾,宛如缥缈天际的流云。 云雾中的那人宛若神祇,美丽又高贵。 而他如泥潭里的蝼蚁,任人践.踏。 后来啊,他借着修士逃离了皇宫这所囚笼。 他与她同冒险,共受难。 他救了她很多次。 火场中,妖穴里,都有他们的足迹。 最后一次,他没能救得上修士。 因为是他亲手杀.了她。 【排雷】 1.第一人称写文,介意勿入 2.男主真的杀·了女主,介意勿入 3.结局不完整,打算开一篇类似的第三人称文里面会补充,详情见第25章作话。收藏足够自动开启,谢谢支持! 4.收藏破120会接着补结局,补内容,丰富人设ovo 第21章 那小娘子暗自一笑。 方才画像时, 他望向师妹的那个眼神可昭然欲揭。 她刚想开口继续说些什么,却被眼前的人打断。 “那定是个良人,总有一日她会遇见的。” 十娘闻言一时心梗说不出话。 若是她知道慕词的性格定会察觉出些许不对劲。 他那样善解人意体贴至极的人, 怎么会随意打断别人的话? 十娘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这边,虞十六兴冲冲地对着画像低头看自己全身打扮, 又不时回头往慕词的方向看去,似是在瞧那画像之人与真人有何区别。 这书生真是深藏不露, 画得可真好看! 她本想唤慕词快来看看,却看见那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不禁犹豫了一会儿。 书生见状,也不说话。顺着她的目光朝那个方向看去。他落寞地低下头,像被遗弃了的小狗。 他们在聊什么呢? 书生和虞十六脑子里不约而同地闪过这句话, 随即抬起脚步朝他们的方向走去。 她小跑过去,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师兄,我们的画像画好了, 要去看看么?” 当她说完这句话后,语气里包含着连她都没意识到的讨好和试探。 书生磕磕巴巴附和,双手紧攥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衣袖,神色有些不自然, “是啊, 客官去看看吧?” 心里一阵恍惚,她陡然住了嘴。 她这么打断会不会很唐突? 虞十六看了眼好感积分的页面,幸好没有被减掉。 这说明他应该没有生气……吧? 系统总是个马后炮, 若是慕词对虞十六做的某件事不满, 好感积分便会下降, 一次扣10分。若是被扣那么一次,她大半天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慕词洞察力敏锐,自然是发现了虞十六语气的变化。可他心里不知缘何有些难受。 心魔躁动不安,不时在耳边鼓吹着什么。 【你对他们而言是无关紧要的人,所有人都会弃你而去。】 【你看吧,既然师妹迟早会离开你身边,还不如将她困住,这样你就可以永远留住她啦。】 闭嘴……闭嘴! 衣袖里的手死死地握着,神识混沌一片,若是再差几分,他紧紧地咬住牙,唇角渐渐沁出血珠。 如今他必须得尽早回去静心打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侧过头,仿佛用了半生的力气。 一阵风轻轻拂过,好似把声音都吹散了。 透过虞十六耳中的声音清冷,仿佛没有一丝温度,她怔住抬起头,一时没分出来那是慕词的声音。 “走吧。我们该离开了。” 只见他简单地扫视了一眼画像,行云流水般将画像收进储物袋里,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那画像的好与坏。 她不说失望是假的。 他原来不在意这件事儿阿,只有她把这个事看得重极了。她本想着能靠张画像留下自己曾经来过的痕迹。 可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 客栈外,人山人海。 贺稚百般无赖,靠在窗沿旁垂头看着川流不息的人潮。 他试图捕捉每个人的容颜,神态,表情,可是都觉得无趣极了。 他将手中的狗尾巴草随意地搭在窗沿上,正欲关窗。 人群中陡然闯出两个一蓝一黄的两个身影,尤其是那个黄衣少女,十分亮眼。 想必是衣服的款式太吸引人,他一眼便瞧中了她。他想。 贺稚的目光探了过去,却也心生疑惑。那黄衣少女并不是像往日那般雀跃欢脱,如今脸上似乎带着一抹微不可查的遗憾—— 或者说,难过和不舍。 慕词觉察到上方的一缕目光,见是熟人,点了点头算打了声招呼。 虞十六也顺着他的目光看,露出个笑容。 强颜欢笑,丑极了。 他垂眸,将视线转移至行色匆忙的慕词身上—— 他的嘴唇殷红,脸色苍白地可怕,连眸子都失去往日坚毅的光泽。 他微微蹙着眉头,冷冷地俯视楼下。 慕词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 * 回到房间,她便把那副画像拿了出来。 贺稚之前“施舍”给她过几张双生符。这符纸能将一些普通的事物复制成相同的两份。 她仔细地把这张画收了起来,心里有些道不明的难受。可她不能多想。 虞十六知道自己生来敏感脆弱,若是想得太多 ,反而得不偿失。 她明白想东想西不是好习惯。 可她控制不住,只好干些别的事转移注意力。 她把今天塞进储物袋里的小吃一一倒了出来。她慢慢地分好那些东西,准备去莫师姐的房间。 虞十六先是去莫师姐那里喝了一杯茶,两人唠了好一会儿,将准备好的东西放在了师姐的桌子上。 再是起身敲响贺稚的房门,可敲了三遍里面鸦雀无声,没有回应。 她挠了挠头,站在门口等了半刻,却迟迟不见来人。 既然他不知去哪儿,那就午饭的时候给他吧。 她想。 她扭过身子,却摹地怔住。 不远处的长廊边,马尾高扬的少年曲臂靠在墙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贺稚本想看她敲多少次门才会离开,原来是他高估了自己。 他在心里冷嗤了声,似是在嘲讽自己愚蠢行径。 虞十六已经习以为常,他向来喜欢以她取乐。 “你在这儿为什么不应我一声。” 贺稚掀起眼皮,漫不经心道:“因为你的反应很有趣啊。” 果不其然。 今日她心情不佳可没工夫陪他斗嘴。 “东西给你,你不喜欢吃酸,就没给你买酸糖。” 贺稚扫了眼她手里提着的一堆东西,而后定眼瞧着她,似乎欲言又止。 虞十六被他瞧着有些不自然,微微侧着头避开他的眼神。 “那,你好好休息,我累了,先走一步。” 她闷着声,加快脚步,匆匆错过他。 贺稚不知为何想叫住她,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远,直到关上房门。 他落寞地看向那扇紧闭着的房门,心里闪过一丝不甘。 对慕词就毫无保留,对我就是避之不及,我到底哪里惹着她了? * 夜色如水,安静地有些可怕。 虞十六坐在窗边那个红木太师椅上,神色有些凄惨。她从桌上轻手轻脚地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转而放下。 而后又是长叹一声。 “噗哧噗哧” 窗外响起一声异动,她站起身警惕地抬起头,又发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啊,原来又是你啊。 白鸽立于她的肩头,亲昵地靠着她的脸颊。她宠溺地摸了摸它的头顶,“这次来找我有何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它脚边的小竹筒,神色好奇。在刚触摸到纸页的那一刻,她头晕目眩,再睁眼时已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是高高在上的石座,顺着台阶一直往下是望不尽的赤色地毯,周围是两排随红毯延伸蔓延至尽头的威武虎烛,而头顶正上方是一片湛蓝色的水晶,正投射着些许光焰。 她不由得咽了声口水。 肩头的白鸽摹地飞向远处,她一路追去,最后才瞧见那只鸽子落在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手上。 他的半张脸陷入黑色的阴影中,直到他微微侧过头,她才发现了他颊边的那条赤色的痕迹。 虞十六茫然地眨眨眼,面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而且身处如此雕栏玉砌的宫殿,她首先就想到了魔主大人。 她试探说道:“魔主大” 疑问还没发出口,便被那玄衣男子打断。 “魔主大人在处理公务。” 他抬起眸子,不冷不热地看着她,“他这些日子都在处理公务。” 早说啊,原来他不是魔主乌迟修。 搞得她如此小心翼翼,她瞪了他一眼,自在地走在宫殿里。 这宫殿的模样她很是熟悉,想来便是她的宫殿。 那面前的男子说不定就是魔界圣女的手下,他找她回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你找我有什么事?魔界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她漫不经心地询问着,不知从哪儿捡来一根干枯树枝,正挑逗着虎烛口中的烛芯。 赤宴一步步走近,他从怀中拿起一个黑匣子,递至她的手边。 “这是上姑姑托我给你的。” 她闻言接住,打开瞧了一眼。余光处他的掌心向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这是我给你的。万事注意安全。” 她茫然地眨眨眼。手中还拿着一个黑色匣子腾不出手。 “我替你带上吧。” 他伸出手欲将那枚黑色耀石手绳系在她的手腕处,可是左手手腕已经被一串淡粉的兔子晶石手链占据位置了。 他的神色一顿,转而拿起她的右手,将那串黑色耀石手绳系了上去。 赤宴低着头,“这是慕词送你的?” 虞十六点点头。 “看来你已经取得他的信任了。” 赤宴不冷不热地说着,继续手上的动作。“那你何时回来,将他们扳倒之后吗?” 虞十六奇怪地瞧了他一眼,“你的话好像有点多。” 她似乎从未暴露过自己混进主角团的秘密,上回同上丹霜提了一嘴也是模棱两可,一笔带过。 这么看来倒像是原身同他说过这些,那这人应该与原身的关系非同一般。 尤其是当她看见他脸上的赤色时,心里倍感熟悉。 她这是又忘记了些什么吗?眼前的男子若不是她的侍卫,那他又是谁呢?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攻略朝堂大人们的艰难之旅(乙女游戏) 喜欢的可以去点个收藏哦~感谢支持! 以下文案: 【彻头彻尾渣女小骗子x强忍不发作醋坛子】 【本文1V1,男主只有一个哦~】 路佳佳被同学推荐一档名为《攻略各类NPC大人的艰难之旅》的乙女游戏。 可说是乙女游戏,但其中党羽阵营错综复杂。路佳佳第一周目就被当成刺客直接沉塘,轻轻松松喜提一杀。 路佳佳:你确定这是个正常的乙女游戏??? 任务栏:不好意思,咱是个正经的游戏,不信你瞧—— 【殷離】霸道任性的太子殿下——“你只能选孤!” 【贺卿尘】清冷如雪的左相大人——“你不是要追我吗?现在你成功了。” 【江川】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下次别喊救命,叫爷的名字。” 任务栏:怎么样,这回相信了吧? 路佳佳:……我信你个鬼! 经过一番努力后,每条线无一例外都是身亡被杀。 路佳佳【死亡微笑】:是的,连be都沾不上。 而此时已经是第n个周目了。 她骂骂咧咧试图关闭游戏,一边发誓再不玩这种费脑子的游戏了! 万万没想到,游戏系统出错,她只有攻略完所有的任务对象才能出来。 “任务栏!你怎么不早说啊!” 路佳佳仰天长叹,只好捂住“弱不禁风”的小马甲,保住如今只有一条的命。 * 第一天,她为了亲近太子,亲手下厨做了顿午膳。没曾想一同吃的人还有左相。一饭过后,清冷孤傲的左相竟破天荒地缠着她,问教她做饭的那名侍女此时在何处。 第二天,给少年将军疗伤煲汤,太子正巧在场。向来目中无人的太子爷竟破天荒地注意起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冷声问这包扎手法是从哪里学的。 第三天,她把当哑女时的铃铛道具从背包拿了出来,无意之举,却被那个一向对她爱答不理的少年将军堵在墙角,强行质问这铃铛是谁给的。 …… 【路佳佳:我能说都是自己的吗?】 【任务栏:如果你想早点死,尽可试上一试。】 第22章 赤宴紧抿着唇, 为她系好了手绳后自觉后退半步。 “手绳别取下。” 他停顿了半晌才堪堪吐出这句话。 “那,我可以走了?”虞十六试探地指着门口,眼神落在他的身上。 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人真的可能是原身的侍卫吗,怎么越看越不像。 他欲言又止,淡淡开口:“你不想去看看魔主大人吗?” “算了。我还是抓紧完成我的任务吧。” 虞十六下意识说出口, 并没有怀疑此言不妥之处。 而赤宴脸色一顿,嘴唇翕动, 可欲言又止。 黄晕逐渐蔓延于湛蓝的水晶宫殿中,她微微抬着头,眼眸光彩照人,可始终没有他的存在。 相对无言。良久,他不缓不急道:“多加小心。” 面前的人神色淡漠, 可口中却总是在说着“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看起来原身同他关系不错。 他往她的手里塞了一张符纸, 天旋地转间,她已然回到了客栈房间。 虞十六缓了一阵后, 好奇地抬起右手小心地拨弄着那颗黑色耀石,茫然不解。 可这不解只存在了片刻。 她摹地敲了敲脑袋,似是想起什么,而后便匆匆推开房门, 往厨房走去。 * 慕词今日没有下楼吃饭, 可虞十六知道他陪她逛了半天,却没吃什么。 想到这个,她鼓起勇气去厨房里做了些开胃的甜食, 可临近一脚却又迟迟站在慕词的房门前不肯动弹。 他的伤应该还没好转, 可她却没有考虑他的感受, 总以为这样做他的心情会好起来。 可是今天他的模样哪里像是高兴呢? 脸色明显有些阴郁,甚至还泛着些许不正常的苍白。 是她被突如其来的郁燥击昏了头脑,反而忽视了他的感受。 她垂着眼眸,呆呆地盯着食盒上的花纹,心里百感交集。 他会不会正准备休息,这样打扰会不会不太好? 他的伤还没好全呢,说不定早就歇息了。 可是他半夜会不会饿,要不我送完就直接走吧? 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她咬着牙,缓缓伸出手。 只是还没伸到一半,门向内自动打开了。 一抹模糊的人影立于她面前,虞十六下意识抬起头,迎面撞上他探究的眼神,“师妹,你……” 她后退一步,与慕词隔了段距离,而后扯出一抹笑来。 “怎么了?是术法有学不明白的地方吗?今日我有些累,恐怕” 慕词脸色苍白,嘴唇却被他咬得通红。 虞十六见状自责地垂着头,一时出声打断,只是僵硬地拉过他的手递过食盒。 “师兄你好好休息。我,我就说几句话就离开。” 她的最后一句话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慕词眼睫轻扑,视线越发模糊起来。 他故作镇定地微晃着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可少女的身形渐渐同之前那位故人重合。 他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她。 神识间的小人躁动不安,面前少女的一言一行都牵扯他的神经—— 一刹那间,他的心里竟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情绪。 他后悔了,他就不应该打开那扇门。 “嘶” 他闭上眼闷哼一声,手掌不自觉地靠住门框。 虞十六似是察觉不对劲,上前一步扶住慕词,“师兄,你还好吗?” 心里涌现出无数歉疚。她不忍地抬起眸子,竟发现他一向清冷的眼神里竟泛出些嗜血的红色,她骤时愣了几秒。 慕词痛苦地捂住胸口急剧喘气,他利落地伸出手,欲将门关上强行撑着。 可虞十六孤身闯进来,用半条腿抵住门,气呼呼地说,“师兄你别一个人强撑!我,我去找莫师姐,你千万别锁门!” 手中一阵强力,她被慕词拉了进来,房门“嘭得”一声关上,她瞪着大眼满是惊愕。 “师兄你,你” 他靠得极近,炽热的呼吸喷薄于她的脖颈处,耳垂附近窜过一丝热流,她被刺激地全身哆嗦。 “你到底是谁。” 他在她的耳边喃喃自语,似是叹息般吐出这句话。 慕词双臂双臂环着她的腰,依赖般地靠在她的肩头。 时间过得异常漫长,直到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她才缓缓回过神,下意识用手推开慕词。 眼底的猩红转瞬即逝,他似乎恢复了些许清明,可他双手仍死死禁锢着她的腰身不放。 她后怕地侧过头,试图看清那人影。 千万别是莫师姐和贺稚来了啊。 她心里一阵祈祷,若是看到这一幕,他们怕是要误会了。 门后传来一阵嘀咕声。 站在门外的小二疑惑地挠挠头,“灯还没熄就已经睡了?” 虞十六顿时松了口气。 这小二应该是来送热水的,若是这里迟迟不应答,那他自然而然便会离开。 一秒,两秒。 她回过头,眼瞧着慕词嘴唇翕动,似乎又要说些什么。她猛地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先别说话。 慕词的目光落在她放在唇边小声说“嘘!”的小手,眼瞧着她方才放于自己唇边的小手略带颤抖地覆上他的唇,他浑身一颤,略带迷茫地点点头。 身后的声音愈来愈远,她浑身似乎松懈了,捂住慕词嘴唇的手渐渐松开,不自然地微垂于身侧。 呼,终于走了。 似是想到什么,她陡然抬起头,与慕词泛着红的眼眸凭空相撞。 完犊子,还忘了这档事。 慕词这是怎么了,不像是受伤导致的啊。 虞十六骤然想起脖子上的传音链。 她极力把藏在衣服里项链的蓝宝石扯出来,摸了摸上面的宝石,可却没有任何动静。 她皱眉再三摸索,可那人却抬起手勾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 余光中,他的手上还沾了些燃烧符纸后的残烬。 什么鬼?! 师兄是用符纸阻止了她使用传音链吗? 真是凌云派的天才师兄,在神志不清时口诀还记得这么牢! 她欲哭无泪,只能在心里大喊:系统快来救救她! 过了好一阵,脑中才响起一系列噼里啪啦的电子音。 系统上下打量沉思道:“这是慕词的心魔。宿主别张扬,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整个剧情就会被崩坏。” 虞十六:心魔?慕词哪来的心魔,有魔气的不是贺稚吗? 系统:按照书里的发展,慕词的心魔到结局都不会出来,怎么这回提前出现了呢? 虞十六一阵无言,只想把系统从脑子里扯出来暴打一顿:你问我我问谁!到底谁是系统啊,是不是你们剧情早就出错了,维修人员快修一下bug! 系统自顾自地:不行我得想一想是哪里出了问题。 【喂?系统君?】 【你还在不在?】 半晌无言,虞十六顿时傻眼。 这系统竟然无情地抛下她直接跑路了?! 她仰起头被迫注视着慕词俊逸的容颜,耳垂被他揉搓地微微泛红,他的呼吸缓缓接近。 系统走了那她怎么办? 难不成还真等着慕词战胜他的心魔重新醒过来? 她的头微微侧着,逃避似的错过他令人有压迫感的眼睛—— 一向如水般透澈的眼眸竟也沾染了些尘世俗欲。 虞十六想伸手痛苦地捂住头,却发现她根本就腾不出手,现在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作为原书的男主,他不该是光风霁月,温良恭俭,坐怀不乱吗!怎么这么轻易就被心魔给迷惑了,他的心魔到底从何而来阿! 她的神思又被强行打断,他似乎很不满她的出神,微偏的脸蛋强制被他掰正。 虞十六被迫仰头,目光不由得落在他殷红的薄唇上,她身体本能地咽了声口水。 神智尚存,慕词慢慢向她逼近,她双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唇,不让他动弹。 慕词垂眸盯着她微动的脖颈,一把禁锢住她的双手。 鼻息停留在她的颈部,不进也不退。 炽热的气息不时喷薄于她的耳垂后,自颈部起了一阵酥麻感。她顿时觉得喘不过气来,双手也被他按在头顶动弹不得。 挣扎也没用,反正就亲一下而已。 她的视线恰好落在慕词的喉结之处,她似乎有些动摇了。 再者她也不亏,既然在现实享受不了这待遇,那现在总有了吧? 正当她准备躺平时,身前的男人却像山一样压了下来。虞十六目瞪口呆,一时撑不住,顺着门一起倒了下来。 阿,疼! 所幸门还挺结实的,她咬着牙气急败坏地打开商城里的页面,瞧了眼自己的好感积分,顿时呆眼。 好家伙,这一时片刻居然涨了20点!不过她又看了眼忘川水的价格顿时泄了气—— 正好20点积分,不赚也不亏。 她上下打量了眼慕词,硬生生地把他背到床上盖好被子,往他的嘴里滴了两滴。 说明书上写一滴能失去半个时辰的记忆,按照她来的时间算,两滴应该绰绰有余。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发饰衣裳,可惜袖口被揉捏地皱巴巴的,她用力拍了拍还是原来那副模样。 她的脸蛋通红,目光略做停留地落在床上的慕词身上。她倒吸一口冷气—— 希望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她虎头虎脑地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关上身后的门,轻手轻脚进了自己的房间。 而这边,贺稚随意地敞开门本打算透气。可刚踏出房门便瞧见虞十六从慕词房间的方向出来,心下茫然。 这么晚了,她去慕词房间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可以求个作收嘛【悄咪咪】 第23章 皇宫大殿内, 寂如死灰。 空荡荡的大殿内此时却聚集了不少官员。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太监的一身尖利的叫声透彻整个云霄殿。 纪衡高高在上地坐在金灿灿的龙椅之上。他身着明黄色的朝服,戴着十二旒的冕冠, 修长的双手正按揉着太阳穴。 “报!” 一道抑扬顿挫的沉厚声音回荡在殿中。 左侧一个身穿深绯官服的男子上前一跪,有意禀奏。 “莫言镇的重建进度已经完成大半,只是现在还有部分流民流入我城, 不知是否要拨款施粥?” 那龙椅上的人正襟危坐,撑着头沉思道:“流民大约几人, 现今是否还有流民继续涌入?” 那男子顿了一下,思考道:“据探子回报,路上的流民大约还有两百人左右,如今涌入若水城且已经登记的估摸着有五十人。” “拨款两千两白银,剩下的按原来的去办。” 纪衡面色不惊, 他坐上皇位已有五年,已经见多了这样的事情, 因而处理得游刃有余。 那深绯官服男子低着头,重新退了回去。 总管太监低着头, 余光处,那少年天子板着脸,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思忖,最近若水城没出什么大事, 早朝应该就这些事了罢? 大殿上鸦雀无声。见状, 他清了清喉咙,掐起嗓子:“还有何事要报!” 皇帝不含情绪地扫了眼殿下的众官员,见依旧无声便站起身, 率先离去。 官员们噤若寒蝉, 直到天子的那一抹明黄色消失于视线中, 众人才纷纷松了口气。 “那便下朝罢。” 总管太监急匆匆地丢下这句话,提着衣摆赶忙跟上天子的步伐。 * “白马寺出现面大镜子,据说能照清人的前世,我们吃完去瞧瞧吧?” 客栈里,三三两两的人围着桌子有吃有笑,不时有人调侃道:“那我前世肯定是个大官。 “吁~”一阵哄堂大笑。 在不起眼的一桌上,四人安静地吃着饭。 虞十六拨弄着碗里白饭,一言不发。 昨夜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尽管慕词没有了记忆,但是她还记得。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又与慕词的双眸交汇,她似是受惊,低下头佯装自己在吃饭。 贺稚看着虞十六紧锁着眉头,越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不该走开的,任由她和慕词待在一块儿。 他们打算在这里再停留一天,然后向南而行。 贺稚的眼神放在虞十六的身上,半是试探地说:“那面镜子,要去看看吗?” 虞十六没有回应,似在发呆。 “十六师妹,你听到了吗?” 贺稚改了口,倘若师姐不在的话,他倒可以随意一些。 “好,好啊。” 听见有人约她出去,她还以为是慕词师兄,她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正好试探一下他还记不记得昨夜的事,她低着头闷闷地想。 没有确定药效,虞十六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那我们申时去。” 那时候阳光不会很烈,她心情也好些,贺稚如是想。 她循着声音探去,才意识到方才约她去白马寺的竟是贺稚,她立马改口:“师兄,师姐你们去吗,要不也去看看热闹?” 同他独自相处指不定得怎么欺负她呢,还是同师兄姐们去比较妥当。 再说了,四人同游说不定还能加深点感情。 贺稚冷冷地看着她,双唇紧抿,周身散发着“我不高兴了”的气息。 莫瑶青见状,觉得有些好笑。他终究还是以前那般小孩子心性。 不过倒也很久没看见他露出这副模样了。 “我就不去了。今日下午还要同慕词商量些东西。”莫瑶青淡淡笑道。 慕词的目光落在虞十六身上,略微有些失神。他不动声色,沉默良久,“那你们早去早回。” * 春日阳光明媚,虞十六小憩一番,瞅着天色估摸要到出发的时间了。 她坐起身,穿好鞋。慢慢拖着脚步去桌子上倒了杯茶,刚放下没多久,门外就响起了阵敲门声。 虞十六立马站身去开门,让她吃惊的是站在面前的那个人是贺稚。 “走吧。”贺稚冷冰冰地说。 他居然头一回正正经经地敲她的房门,而不是像从前一样没事就爬窗,回回吓她一大跳。 虞十六呆呆地应了一声,与他并肩而行。 白马寺距这里有一段距离,但闪身符一般只用于危机时刻,他们索性御行而去。 她在慕词的教导下,已经对御行十分熟练,只不过灵力不足,不能维持长时间,所以她到最后还是蹭贺稚的羽扇去的白马寺。 只是在她踏上羽扇之前,他特地给她的鞋子施了个清洁术。 看起来十分爱惜的样子。 “我认识你这么久,这羽扇似乎很少见你用哦。” 她第一次看见他召唤灵器是在上次极其危急的时刻使用的,那时情况紧急,她没有特别关注。 贺稚并没应答,她也不便多问。 说不定是他师姐或者其他重要的人送的礼物呢。 不过她的确有点好奇,贺稚觉得重要的人会是怎样的人呢? 到达白马寺时,太阳的光愈发柔和,皮肤没有灼热的感觉,伴着些清风倒有些凉爽。 一片偌大的广场上,乌泱泱的一片人正围成一圈看热闹。 这些人不仅好奇自己的前世,还对别人的感兴趣。 他们来得较晚,该照镜子的全都轮完了一遍。因而轮到他们的时候,也就过了短短半个时辰。 她大步往前一站,镜子赫然出现个蓝彩幻蝶—— 它一直在飞舞蹁跹,于草原,于冰川,似乎没有它飞不过的地方。 周围的人并没有特别吃惊。 在那之前,前世甚至是头猪的都有,各种各样的动物,这一只蓝蝶还不算什么。 但是这种奇怪的蝴蝶,他们倒是没有见过。 看见镜子里真的出现了东西,虞十六心潮澎湃。 这么新奇的东西,早知道叫莫师姐和师兄一块儿来了! 她扯了扯贺稚的袖子,示意他赶快站在镜子面前。 他不情不愿地上前一步,立于镜子前。 虽然是他主动提出来的,可她并没有看出他有一星半点的高兴,反而皱起了眉头。 慢慢地镜子里影影绰绰地站了一个人。 台下的人开始沸腾了。 怎么回事? 她的脑袋冒出了三个大大的问号。 “听说今天这一批来的人里,前世是人的少之又少,而大部分的人不是动物,就是昆虫,还有的居然是块石头!” 这一次,他们等了许久,镜子里才出现真正的面容—— 那人骑在一匹棕褐色的骏马之上,着一身银白的战盔,手持长剑,周围乌泱泱的一片士兵,似乎在奋战抗敌。 这回下面有个眼尖的老者吃惊一喝:“这,这不是陆大将军吗?!” 台下哗然一片。 陆大将军在若水城可是个不小的人物。 直到现在他的威名依旧如雷贯耳。大大小小的战事只要有他,一定会凯旋。 他算得上是若水城的保护神。 “老伯,你说的这是真的吗?”周围有看热闹的人连声问道。 老伯精神矍铄,十分有底气。在人群里竟有人将他认了出来。 “这老头好像是陆将军的亲兵。” 有眼尖的人立马认了出来,老者神色带着丝骄傲,缓缓点头:“不错。” ...... 贺稚前世是个大将军?实在不敢置信! 她投向他的目光肃然起敬。 贺稚嫌弃地瞄了她一眼,整了整衣裳,正色道:“这镜子有古怪,我已经唤师姐他们过来了。” “姜姐姐,这朱红怎么调制出来呀,下一步我该做什么?” 一个身着蓝色衣裳的少女手上拿着根木竹于染缸中搅拌。 放眼院中,竹架子上晾满了薄如蝉翼的丝制物,五光十色,像琉璃折射出来的光。 院内整整齐齐地放了许多类似的大染缸,内里染料颜色各异,于日光下焕发生机。干枯的花草一屉一屉地置于阳光最烈的地方。 而顺着阳光洒落的方向,赤色牌匾上勾勒着几个金色大字:尚衣房。 “加五屉茜草,每加一屉搅拌一刻钟。” 姜君从内室里出来,手上还拿着图纸和炭笔,手上黑漆漆的像是去挖矿了。 蓝衣少女跟着她的步骤慢慢搅拌着,而姜君便在院内供人休息的秋千上画着衣裳的款式,搭配的耳饰头冠等。 斜阳斑驳地撒在她身上,一帧帧光斑映照在她的发丝上,显得梦幻美好—— 姜君是尚衣房有名的佳人。 要是她凭借样貌,必能招得不少人的中意,说不定还能当上妃子。可是她却甘心囿于这一方小天地,实施自己的抱负,当起了女官。 而她作为礼部尚书之女,并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困于闺房,止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礼教”。 虽然圣上这些年来并无立妃的心思,后宫空空如也。但宫女们之间的闲谈也只是为了衬托出姜君出尘入世的美貌。 她不经意间抬眸,眉黛春山,秋水剪瞳,眼里的倒影黑白映照着桂殿兰宫—— 姜君这些天都在做同一个梦。 一个古怪离奇的梦。 第24章 她轻轻将炭笔和图纸置于石桌上, 用一块石头压住,以防被风吹了去。 她净了遍手,重新坐回秋千上, 可眼神却落在敞开大门外的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上,那个地方似乎对她很有吸引力。 可是姜君的内心却是抵触的。 进宫三年,从一个简单的领事宫女一连晋升到如今的尚衣局女官的位置, 可她从未靠近过那所令她望而却步的宫殿。 如今她十八了,父母也不时向宫里传来书信, 催她抓紧回去。 平常女子这个年龄该嫁人了,否则就没人要,父母如是吓唬她。 可那又如何? 蓝衣少女又放了一屉茜草,用衣袖擦了擦汗,接着搅拌。 她的目光落在秋千上女子的身上, 那人处在光影之下,像披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烟雾。 蓝衣少女真心觉得姜君非平常女子, 无论是从外貌还是才能还是抱负,都压了若水城内一片的贵女。 别的女子向往话本里的爱情, 羡慕他人夫妻和睦的生活。可她似乎天生就对爱情不闻不问,反而事业心极重。 蓝衣少女倒是从未见过如此执拗的女子,而姜君是第一个。 而且让少女印象深刻的绝非如此,姜君的外貌又和她这个人相差甚远, 明明是个柔弱不堪, 玉叶金柯的模样,心智却坚定又成熟。 她也觉得姜姐姐说得十分有道理,女人不应该只靠男人。 有朝一日, 她也要像姜姐姐一样, 实现自己的雄心抱负! * 街道上张灯结彩, 随处可见的绫罗绸缎高高挂起。 皇宫内外喜庆非凡,到处都是亮眼的红色,各种用丝绸制成的红花修饰着各处宫门。 今日是圣上的生辰,所有官员的家眷都得前来庆贺。父母一道书信寄来,姜君不得不出宫,穿上父母精心准备的衣裙,随父母一齐进宫。 她换成了一身红衣,如枫叶般红火。 可姜君不喜欢这个颜色,艳丽又俗气。 额上画着个火红的花钿,是梅花形状的。而她披着一身墨发,头戴白色流苏步摇,还有一只梨花玉钗随意地别在脑后,红白相映。 姜君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夸张了,没想到她的打扮相比其他贵女,简直望尘莫及,天壤之别! 她嫌弃地看了自己的一身,心里腹诽这一身红衣像是廉价的小摊货,随处可见。 姜君无奈地长叹一声。 她提着宽大的衣袍,时刻注意着脚下的台阶。 这衣服真是麻烦。 她乖巧地跟在自家父母的身后,迎面不断走来熟悉的面孔,她扬起笑像只僵硬的提线木偶。 天台上,乌泱泱的一片人海。 高座上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闯入眼帘,他正襟危坐,两袖的衣袍垂在地面上,头戴十二旅玉藻的冕旒,于日光下散发好看的颜色。 她紧跟着父母,手上恭敬地拿着准备颇久的稀奇礼物。 姜父姜母的心思不难猜,指明要她送上去,这不就是起了要把她塞进后宫的心思? 姜君压低额头,试图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围的贵女蠢蠢欲动,蓄势待发,一个个争先整理衣衫发髻,顾盼生辉,眉眼动人。 所幸竞争激烈,每个人都想争先恐后地站在最前面,而她不争不抢,自觉地排在在那一众贵女身后。 天子左手侧是未出嫁的女眷,而右手则是官员及其家眷,而这些有女儿的官员无一不把要献上的礼物都塞到自家女儿手上,希望能替他们献上去。 姜君垂着头又长叹一声。 后头还有一样同她一样的天涯人,一律默不作声,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最低。 只眨眼的功夫,马上就要轮到她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打算速战速决。可她摹地低头看自己的打扮,想起父母特意为自己准备的这一身拖地红衣,她顿时明白了父母的用心。 她咬着唇,不得不缓下脚步,手上还拿着一个偌大的红木盒子,实在沉极了,是父亲费劲心思寻来的上好黄花梨木。 为了让她能在台上待得久,他们还真是用心良苦! 她硬着头皮,垂着目光道:“礼部尚书之女姜君替家父献礼,祝陛下龙体安康,愿世清平。” 姜君双手恭敬地呈上盒子,行跪拜礼。 而那一刻她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仿佛在抗议着什么。 而此时她只能看见衮服底下的那双玄靴,和扶在座椅上戴着个玉青指环的手,骨节分明,好看得紧。 “多谢姜小姐。” 姜君没敢抬头,一阵低沉富有磁力的声音钻进耳中,而那声音却仿佛隔了整个世纪。 她讪讪一笑,身旁的公公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眼,便呈递给高座上的那人,垂在身侧的手也不知如何安放,只能微微蜷缩着。 “姜小姐有心了。” 她下意识抬头,正巧撞上了那双若即若离的眼神,嘴角还带着疏离的笑意。 她的心扑通扑通,好似在撞南墙。 姜君旋即低下头,退了回去,似是要逃离现场,头上玉饰叮当作响,她下台阶时还踩了好几脚自己的衣袍,鲜艳的红色惹了一块块黑污。 高高在上的天子平静地瞧着,并没有舍得将目光赐给那个跌跌撞撞的红色身影上。他旋即将目光放在下一个欲要呈礼的姑娘身上,眉眼带笑。 * 是夜,她又做起了那个梦。 梦里她看见一名身穿红色嫁衣的女子,于漫天大雪中拔剑自刎,滚烫的血溅在她的脸上,似是要把她烧出个洞来。 她茫然地站在那儿,周围是乌泱泱的一片军队,金戈铁马,浩浩荡荡地包围着那名少女的尸体,似乎在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 雪下得越来越大,姜君壮起胆子,将那名了无生气的少女翻了个身,她吓得瘫倒后退,脸色苍白。 醒来时已满头大汗,她身上的里衣早就被浸透。她点了一盏灯,坐在床上冷静了一阵儿。 若隐若现的烛火似乎让身上的体温血液回暖,她随后穿上鞋子,颓废地坐在铜镜面前。 铜镜里的人眼神空洞,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无一丝血色。 想起梦里的那一幕,她胆战心惊,仿佛被人揪住了心脏,挣扎不得。 那个于雪地自刎的女子的面容竟与她别无二致。 她又是谁? 她倒吸一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水缓解自己的口渴。 头晕胸闷难受恶心。 她似乎还能闻到雪地空气里盈斥着的血腥味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鼻腔,泛起一阵吐意。 她扶着床头一阵干呕却是什么也没吐出来,反而越来越难受了。 梦里最后的那一幕是什么呢? 她隐约好像瞧见个眉清目秀的男子骑着战马奋力向她奔来,脸上尽是悲怆与绝望。 而姜君颊边的两行泪珠无声落下,她发愣似的轻抚脸颊,止不住的泪水齐齐坠下,于梳妆台上迸溅出一朵又朵的稀稀落落的残花,悄无声息。 * 她面上讶然,转而蹙着眉头怀疑地打量他。 “你又在吓唬我吗?” 贺稚冷冷地瞥了一眼她,环着双臂潇洒地倚靠在树旁。 她只好陪他一起等着,直到脖间的蓝色传音链散出阵阵蓝光,她才堪堪回神,勉强信任他的话。 周围人群渐渐散去,太阳也快下山了。 等到莫瑶青和慕词赶来时,他们将发生的事情和赶来的两人重新复述了一遍。 “照镜子的时候,琉羽感受到了一丝妖气波动。”贺稚对莫瑶青说。 琉羽?是贺稚那把羽扇的名字吗? 莫瑶青站在镜子面前上下打量,镜子起先是变模糊而后慢慢清楚起来—— 她的“前世”是个男子,男子身后护着些老弱病残,是剑客的打扮。 贺稚将挂在脖子上的琉羽拿了下来,见到如此怪状,琉羽微微震动还闪着诡异的白光。 慕词见状也站在镜子面前,拿出照魔镜按下了那枚蓝色的按钮。 镜子像是被蒙了层雾,而后被阳光撕裂。 渐渐地,镜子里出现了个道长,周围人一群人围着他听着讲座,看样子是位年轻有为的小道士。 虞十六打量了一下镜内镜外的人,暗忖这镜子挺准的。 不过她的确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慕词关上了照魔镜的灯光。这镜子上残存的蓝光证明了这面镜子的确附有妖气。 她不清楚照魔镜的原理,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况且他们一脸严肃的样子,她也不好插嘴。 骤然天光四起,她被这刺眼的光迷住了眼,被迫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过阵阵呼呼声。 鬼哭狼嚎的“尖叫声”直钻进耳朵里,她眉睫微抖,如一只破损的蝴蝶。 直到耳边不再出现这种声音,她才缓缓睁开眼。 眼前的一幕让她不知所措,或者说—— 她被吓呆了。 不时有微风拂过,发丝飞扬凌乱,天边霞光万丈,斜照在虞十六惨如白纸的面容上。 她有些发抖,不可置信。 虞十六走了几步缓缓蹲下,推了推倒在地上的人,半是迟疑半是颤抖地出声,“师兄你别吓我啊......” 可地上的人丝毫没有动静,像是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虞十六:只有我一个人了(咬着帕子哭唧唧) 第25章 若是贺稚躺在面前她还会以为他又在戏弄她。 但慕师兄定是不会欺负她的。 可她还是不相信这个事实—— 在场的其他三人全都晕了过去。 “贺稚, 你是不是在耍我啊。” 虞十六用力地拍拍他的脸,可是毫无反应。 慕词虽然教了她一些简单的术法,可是根本不会用术法联络掌门和其他师兄弟啊! 她只能勉勉强强开了个小小的结界, 将他们一个个拉到那个局促的小空间。 等到将他们拖进去时,她早已筋疲力尽。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呀?” 虞十六站在一旁, 扶着腰还在大喘气。 “他们现在在做梦,你是叫不醒的。” 虞十六沉思一阵, 突然灵机一动,可又蔫了下去。 “上丹霜之前不是说有事儿的时候可以找她吗,我要怎么才能联络到她呢?” “我知道。不过......” 系统停住又不说话了。 虞十六:不过什么? 系统:不过宿主得付我10个好感积分。 虞十六:哦豁,趁火打劫。 系统:......你爱要不要! 她不得不屈服了。 她成功地联络上了上丹霜,系统给了她一些黑羽球, 只要在它面前说出你想联系人的名字,再敲三回, 就可以联络到想要联系的对象。 不过也有一定几率会失败,它就相当于现代的视频通话, 你想要联络的人说不定没看到或者并不愿意接,那么联络就失败了。 她付出的代价是耗费了10点好感积分。系统总共给了五个小球球,这才发现商城里面竟然就有这个东西。 看来她要好好发挥商城应有的作用了。 她之前总是因为积分少,所以很少逛商城。以致于太久不看, 她差点忘记了自己还有金手指这回事儿。 她思考良久。 好吧积分没了可以赚, 但人没了就真的全没了。 她算是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慕词的好感积分目前停留在60,是个不错的数字。 只是上丹霜一看见她,又苦口婆心地劝她回魔界。由于她的坚决反对, 上丹霜只好作罢。 “有事儿就找姑姑, 你还真说得出嘴。” 惨遭拒绝后, 上丹霜明显有了些小脾气。 虞十六见状立马软下性子,撒娇道:“我这不是为了魔主大人嘛,姑姑你就帮帮我嘛。” 若是自己实话实说,上丹霜说不定就不会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魔界和修仙门派关系能好到哪里去? 不趁机杀了这三个对魔界的威胁分子就算不错了! “这面镜子叫轮回镜,不是凡物。” 上丹霜皱皱眉,“你这是哪儿来的?” 她的反应有点大,这让她心里渐渐有些不安。 “这是若水城一个寺庙里的,我只是来这凑个热闹,没曾想就这样了。” “姑姑,有没有办法让他们醒来?” 上丹霜沉思片刻,“这镜子还有其他人照了吗?” 虞十六迟疑地点点头。 “走,带我去城里看看去。” 虞十六当机立断,将自己折的小纸白鹅放大固化,手中握着那颗正在联络的小黑球,冲身飞了过去。 上丹霜在虚影里只能看见迅速后退的白云和苍穹,晃得不行。 “十六,慢点别掉下来了。” 上丹霜有些担心。 自小虞十六便是莽撞的性子,但是她还没见过她为了除魔主大人以外的人着急的模样。 说什么为了魔主的计划,其实全是诓她的。 乌迟修大人英明神武,运筹帷幄,哪需要她那个小计划的助力。 难不成移情别恋,又喜欢上了个正道弟子,所以才会拿魔主当借口? 这可要汇报给魔主,如此的话,魔主也不会觉得困扰了。 上丹霜向来厌恶那些所谓正派的弟子们,不过既然是虞十六看重的,她就勉强帮他们一回吧。 没过一刻钟,虞十六便抵达了若水城。 可是眼前的一幕让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今日来时还是人山人海,怎么现在街道上都没什么人了? “阿,吓死我了。” 眼瞅着摊位后的一只脚,她被吓得跳了起来,随即后怕地抚了抚脆弱的心脏。 那摊位说大不大,正好能挡住人。 虞十六走过去的时候,余光恰好瞥到摊子后边的黑影,她吓得不轻。 上丹霜见状心里也是扼腕叹息。 圣女性子太单纯,敢爱敢恨可不是好的形容词,如今也不知选择帮她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但是她尊重虞十六现在的选择。 只要她开心快乐就足够了。 魔主大人也许是正确的,放她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许比待在昏天暗地的魔界要好得多。 上丹霜想起她之前那副死命追求乌迟修大人的模样,再看看现在奔波的少女,微微莞尔。 这样才像她嘛。 少女的爱意来的突然,像一阵风。 上丹霜也是万分费解,圣女是亲手交由魔主大人养大的。在她六岁那年,她的父亲就在一场魔族内战中因护着前任魔主而身亡。 不过她居然会喜欢自己父辈辈分的乌迟修,也不知道她父亲在天有灵会不会后悔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了魔主大人养。 不过现在似乎好转了,她也松了口气。 “姑姑,这里的好多百姓全都晕了。” 虞十六走了一条街,半个人影也没见到。 空中不时传来清脆的鸟叫声,可她此时只觉得阴森可怖。 暖黄色的余晖投射在一幢幢房屋上,形成一道道黑乎乎的影子。河面上的小舟漫无目的地飘着,石板桥柳树的倒影随着微风缓缓波动,明明是那么美好的一幅画面,可却显得愈发凄凉。 虞十六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就是了。这个很容易解决,把那面镜子打破就行了。” 上丹霜冷静回道。 她不可置信,“这样就行了?” 虞十六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件难办的事儿,没想到解决方案那么简单。 她为了保险,还是多嘴问了句。 若是不问完,解决到一半发现没作用,那这些好感积分不就白花了。 她向来是个节俭的人。穿来之前也只是个大学生,吃父母的,用父母的钱上的大学。 倘若再大手大脚的话,总是良心不安,觉得对不起辛苦工作的父母。 因此她养成了不浪费的好习惯。 不过她也正是因为这个好习惯,回家坐的是两元的公交。 没曾想,公交车失事掉进河里。 她醒着的最后一刻,就是听到一声巨大的“扑通”声,吵闹声还有旁边女人的尖叫声,随后呼吸不畅便晕了过去。 醒来就发现天已经全黑,自己的双手双脚正被绑着,缩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 “不过可能会有些副作用,比如醒来的人可能会或多或少地丢失记忆。” 上丹霜正摆弄着桌上的瓶罐。 她一向觉得只要不伤人性命,不会致使残疾的副作用都好说。况且只是丢失记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你不想他们有副作用的话,可以烧一炷魂香,进他们的梦境里试着看把他唤醒。” “哦对了,千万别太莽撞。那轮回镜据说是个神器,不知道你进了他们的梦里会不会有其他的副作用。当然一切看你的选择。” 上丹霜漫不经心道,接着给自己的右手涂上红色的蔻丹。 “那我走了哦,要照顾好自己。” 虞十六刚要回声好,却发现眼前的黑球亮屏已经消失。 她召唤出小白鹅船,坐了进去,而那个小黑球就被她随意扔在小白鹅的身上。 小黑球已经失效了。 她骑着自己心爱的小白鹅船一股脑驶向白马寺。 她一边飞着,一边看着系统自带的商城。之前买忘川水的时候情况紧急,她根本来不及仔细观察。商城已从黑了一大片不能购买的物品,转变成了豪华套餐。 这是看她富有了,所以要趁机大宰特宰了吗? 虞十六骤时感受到了有钱的感觉。 她没能在自己那个年代当个富翁,来这里来当个财主似乎也不错。 许是得知了解决晕倒的办法,她脑中的烦恼一扫而空,还在哼着歌筹备着自己的未来—— 现在她身上已经有了200块灵石和80两银子。按照凡间的货币来看1灵石=2两银子,那她现在就有了480两银子。 想到这儿,她心情大好。 看来玉牌上的那笔生意得尽早提上日程,毕竟还有600两银子等着她呢! 她随意地划着页面,指尖停留在最末尾那一行。 “宿主,魂香要不要来两根呢?可以入梦哦~” “你看,一根才5个好感积分呢,两根算你便宜点,8个积分怎么样?” 虞十六嫌弃地皱眉,下意识摇头。 虽说她好感积分还不算少,但起码也是她辛辛苦苦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慢慢攒下来的,一时间叫她用积分买,她还真有点舍不得。 出于“小财迷”的心理,她下意识摇头。 “这哪算贵呢,你看慕词的好感积分是源源不断的,已经够你薅了。而且我升级了以后,还会有很大的用处哦!” “再说了魂香还可以安魄,只要点了一只,闻到了的人都可以用。剩下的一只可以留着以后用嘛。” 第26章 虞十六在听到第一个条件时就已经心动, 之前她最多只是耍耍嘴皮子,哪能不买呢。 他们全都晕了,凭自己一人万万是处理不了的。倘若运气不好, 他们忘记了和她出门游历的种种,之前那一案可不就得白干了。 就在和系统聊天的工夫,白马寺便到了。 她从小白鹅船上跳了下来, 施了缩小咒和软化咒把它恢复成原来纸质的模样,塞进自己的储物袋中。 虞十六看不见的地方, 一个黑色的小球从缩小的小白鹅上滚落,直到滚到障碍物前才堪堪停止。 可她什么也没察觉,转身奔向自己施的结界里—— 果不其然,结界已经消失了。 凭她这些稀薄的灵气,能撑个一刻钟怕是已经不错了。 但是她一旦入梦, 便没人看守他们的肉.身了。为了确保人身安全,她还是咬着牙施下结界。 她从怀里拿出几床被褥和枕头, 在偌大的广场地面上简单地施了个清洁咒,再把床褥铺在地面上, 把昏睡的三人背了上来。 她累得气喘吁吁,随意地坐于地面上。她的目光一一扫过此时晕着的各人,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贺稚闭上眼还挺人畜无害的,全然一副少年英气风发的模样。他的衣着倒有些像世家纨绔子弟, 奢靡又昳丽, 不是金丝镶边就是蓝宝石配饰。 而慕词则是沉稳温柔,行事光风霁月,谈吐温文尔雅, 一颦一笑都是一副好看的君子画。 远观莫瑶青, 她的风格偏冰冷美人, 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但是虞十六知道,她的心最是炽热的,外厉内荏。 不知不觉,已经陪伴他们一个多月了。 虞十六站起身,仔细帮他们盖好被子。 不知自己何时能出来,这样就不会着凉啦。 这几床被子都是她以防万一,怕掉入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准备的。幸好她有先见之明,这下终于有派上用场的时机了。 “希望大家能原谅我,我是为了大家的记忆才施此下策的,拜托拜托。” 虞十六双手合十,撅着嘴可怜巴巴道。 “别说啦,点燃魂香吧,然后碰一碰你想入梦的人就可以了。” “友情提示,贺稚魔气的秘密说不定就隐藏在他的梦里哦,请宿主把握机会。” 虞十六点点头,拿出系统刚刚给的魂香将它点燃,然后在每个人鼻子前,用手轻轻扇了扇。 这香能安魄,不能浪费了。 在点燃之前,她还特意挖了好几盆土堆了个土堆。她随手把香插在土堆上,就是为了它能持续地烧下去。 她站起身,打算朝贺稚的方向走去。 先将他魔气的秘密给找出来,然后唤醒他,再两人分头唤醒各自师兄师姐。 这计划完美!超级节约时间的好嘛! 天渐渐黑了,地面有些暗但不至于看不清。 可她却有些心慌意乱,想到快要入梦了心里就止不住的紧张。 在踏出那一步的时候,她的脚底明显有一个圆球状的东西,她重心不稳,径直摔了下去—— 摹地跌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她当时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完了,谁那么倒霉。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人便没了知觉。 在触碰到那个人的一瞬间,她旋即跌进了那人的梦中—— 天光明媚,温度正好。 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心想是谁没公德心,在地上乱抛东西。 她拍拍双手和身上的灰。抬头一看,她瞬间怔住了—— 一大片黄灿灿的枫叶林闯入她的眼睛里,壮观又震撼。 所以 这是谁的梦境? 除了那片黄灿灿的枫林,她的周围都是白蒙蒙的一片,而那片区域走不得,显然是超出梦境之外的禁区。 虞十六下意识地往那一片灿烂的金橙走去,不时张望。 越往里走,风景就越发迷人。 苍穹是湛蓝色的,纯地快要滴出水来。高大挺拔的枫树四处伸展着它的枝干,张扬却慵懒。 漱漱作响的风吹树叶声,阳光撒在枫叶上洒落阵阵光斑,像天际缥缈的碎星。 泥土表层铺了一层金黄的原生枫叶毯,柔软又却坚硬。 她身陷一片枫林,空中飞舞的枫叶也追随她的脚步。耳中是风的轻哼,闭上眼,她似乎还能感受到些沁人心脾的凉意。 脚步愈发轻松起来,她心满意足地睁开眼,余光之处,一个身着白衣的人影正挥剑起舞着。 她鬼使神差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那个白色身影,她熟悉极了—— 是慕词! 她提着裙摆飞奔而去,却又觉得自己是在他的梦里,不能随意打惊扰他,于是便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 慕词很勤奋,梦里的他依旧在练剑。 只是他可能也就15岁左右的样子,看他练得似乎还没她好。 他使剑磕磕绊绊的,还有好几次连剑都掉在脚边,或者卡顿在一个地方忘记了后面的步骤。 这时她就会看见他从怀中拿出本小册子,跟着上面的图画接着练。 她来时已是正午,风轻柔地吹着,扬起不远处少年的发梢。 他一甩身,发丝飞扬,衣摆翩翩起舞。 可是他手中的剑总是不听使唤,不是方向偏了就是手滑径直掉了下去。 他垂着头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她看着有些奇怪,拍了拍手从木桩上跳了下来,缓缓向他靠近。 忽地慕词回了头,眼神凌厉。 她顿时吓得后退一步。 慕词总觉得身边有人看着他。 难不成是掌门? 他心里闪过一丝的不安和郁燥。 他是三日前才来这里的,今日掌门方才教了自己基本的剑法和口诀。 他不是个天资聪颖的人,倘若自己不努力,怕也会是个碌碌平庸之辈。 他不自觉放慢手中的剑,心猿意马。 从小,他似乎就有奋斗不完的目标。 三岁母亲要求他要求背得出《唐诗三百首》,五岁时要求他礼乐射御书数,样样精通,八岁要求他读熟四书五经的内容,十岁时要求他要读遍兵书。 当时的他脑海里只有恐惧,害怕背不出古诗,害怕被夫子告状,害怕被母妃打手心,可他最害怕的是,母妃会当着他的面大声哭起来。 虽然母妃什么也不说,但是他觉得母妃心里会怪他的。 怪他不争气,怪他不努力,怪他不能为母妃省省心。 如今他按照母妃的准则事事律己,对母妃所有的要求有求必应。 可是阴差阳错,他被父皇派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那太子之位终究没轮在他的身上。 父皇向来崇拜向往修仙门派,朝廷拨了大笔银两用于修仙门派的修建和各种寺庙的完缮。他也时常参拜寺庙,祈求民康物阜,盛世太平。 如今自己进了修仙门派,不知父皇可会生出半分想念。 他手中的剑无声滑落,一阵尘埃扑腾起来,沿着他的脚边缓缓起舞。时间似乎在那一刻是缓慢的,他站在那里低头沉思着。 每当他失败时,他心里的疑问便会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头。 也正是那些自己永远不会知道的答案,他才能鼓起勇气重新拿起掉在枯叶上的剑。 他得努力。 不远树影后传来一阵声响,慕词晃得回过神猛然回头。 他有点不太舒服。 掌门是不会躲在远处偷偷看自己的,别的弟子自然也不会。 他挥走脑海里的疑神疑鬼,重新拾起剑,抖了抖剑身上面的枯叶。 许是在宫中待得太久,这可是修仙门派,怎么可能会有人在暗中窥伺他这个刚入门的小弟子呢? * 从清野拂来的风轻柔又朦胧,携着一股淡淡的花草独特的香气。 姜君从秋千一跃而下,拍了拍衣襟,她的袖子上还沾了些靛蓝的染料,许是方才搅拌染缸时不小心沾上的。 她提起袖子看了眼,习惯性忽略。 “小桃,剩下的一点就交给你了。” “好嘞。姜姐姐记得给我带鲜花烙哦。” 姜君拍了拍还在搅拌染缸的蓝衣少女,莞尔一笑。 小桃默默看向姜君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姜姐姐总是在这时匆匆离开。 不过今日又有鲜花饼吃了,她咽了咽口水,不免卖力起来。 * 风缓缓拂过脸上的发丝,她随意地拨了拨夹在耳后。 说不定呢,说不定能再见一面。 姜君深吸一口气,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那场宴礼匆匆一眼,竟让她生了好几场梦魇。自她十八以来,这梦境发生的机率越来越频繁,以致于她连每日裁衣时神游天际,依旧在想梦里发生的一切。 而梦里的最后一幕也让她尤为深刻,似乎那记忆像是被刻在骨子里般,摸不着,抹不掉。 可天子尊容,岂是她一个小小的女官轻易就能见到的? 有好几次她匍匐在地,毕恭毕敬,只能匆匆瞥见那黄袍的一角,还有玄色长靴的鎏金丝线的花边。 一众公公婢女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她远远望向他,失落和难受如江似海般涌了上来—— 她与他之间隔了整条银河。 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愈发模糊,她似是不甘心般,远远地眺向那凌霄宝殿,琉璃玉球位于屋檐四角,泛着冷淡的光,神圣而不可侵犯。 而她缓缓转身,可往前走了几步脚底忽地有种异物感,她连忙退开,只见一枚玉色腰佩静静地躺在石子路上。 第27章 姜君拾了起来, 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埃,一绺玄色穗子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 她回头看了眼凌霄宝殿,脑中一片浆糊, 浑浑噩噩地将腰佩抱在怀里。 明天再还应该没事儿吧? 她匆匆离去,连头也不敢回了。 * 那个眼神转瞬即逝,仿佛是她眼花看错了般。 可方才她站在离慕词只有五步之远, 分明看得一清二楚。 这件事还没想明白,她陡然拍了拍脑袋, 后知后觉反应到一件事儿—— 他现在看不到她! 方才她一直坐在慕词的对面,可他却视若无睹。她以为是他练剑太过认真,以致于没发现她,现在才明白,慕词根本就是看不见她! 她大胆地离他近了点儿, 剑身有时会穿过她的肩膀。她前几次身体本能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到后来也就熟悉了。 他偶尔会拿出符诀出来念。 那些口诀拗口极至极, 他总是会读错。 “噗嗤。这哪是“天地吃”,明明是“天地之至”。” 她撑着脑袋小声吐槽道。 看着自己的老师练那些她刚入门才学的东西, 这种感觉还挺奇异的。 说实话她倒是没见过慕词发脾气的模样。 除了上次陆翎儿对凡人下手太重,慕词有些生气之外,她还没见过这种耍小性子的慕词—— 现如今,他像个木头桩子杵在那里, 脸色阴晴不定, 像是吃了好几吨炸药。 那本口诀册子被他随手丢在一旁,可怜巴巴地瘫在地上,被风呼呼地刮着翻着纸页。 她坐在树荫之下, 撑着脑袋看他沉默了许久。终于他开始动了, 可也只是怄气般地坐在地面的一层枯叶上。 他灰头土脑地低着头, 可腰背挺得直直的,口中还不服输地重复着刚刚一直犯错的口诀,像是只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小鹿。 她忍住上扬的嘴角,凑上前看着他的神情,眼尾泛红的样子真的又奶又可爱。 不对,慕词师兄怎么会是可爱这种形容词呢! 她正经地盯着他的脸,心里的小鹿止不住的“扑通扑通”乱撞—— 明明是同一张脸啊,为什么会在梦境里看到的他那么那么奶啊! 他又犯了好几次口误,不过频率明显低了很多,显然他的这种“怄气式”方法还挺有用。 可即使这样,他依旧不自信。 她眼瞧着他越念下去,头低得越低,直至把整个头都埋进膝盖。 “噗嗤。” 她这回真是忍不住了。 在她眼里,慕词总是无所不能。 虽说如此,可她依旧觉得不真实。人无完人,脾气再好的人也会生气。 她抬眸看着不远处练着口诀的慕词,心里一阵恍惚。 * 慕词在听到声音后顿时警觉起来。 “谁!” 他严声喝道。 他十分确定有人就在自己的附近。 当他还是皇子时,常常被人刺杀。他虽习得一身武艺,可难敌众手。 有时运气好,能提前发现些诡异之处破了刺杀的局。 可是他的运气一向差极,回回要等到他命在旦夕的时候,母妃的人才找到他。 虽然当时他很害怕受伤,可是只有那时,母妃才会特意来看看他,口中不再有那些繁重的学业功课。 他抬头扫了一眼,可周围除了风的呼呼声,什么人也没有。 他皱皱眉,掸掉身上的灰后果断站起,俯身利落地拿起放在地上的剑。 她蹲得脚都快麻了,刚想站起来动一动,却被慕词的一声吓了一跳。 “所以,你能听见我的声音?” 虞十六小心翼翼,试探着出声。 他的脸上似乎不含一丝情绪,没有任何反应。 “慕师兄?” 她迟疑半天,努力想看清楚他神色透露出来的信息,可什么也捕捉不到。 他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可她迟迟不动手,那就说明不算敌人。 可明明声音就从自己旁边冒出来,他却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而且那个人叫自己......师兄? “我,我是你师妹。” 难不成是不记得她了? 虞十六大胆了点又凑近了些。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他额间发丝扬起,无声地勾勒着他的轮廓。 骗子。 他是最近才入门派的,这凌云派只有他一人是新招来的,怎么可能还有个师妹? 可是他没有戳穿那人的谎言。 那人隐去身形,究竟有何目的?他不知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可以夺去的东西了。 慕词一言不发,默默拿起丢在一旁的口诀册子自顾自地念了起来。 她疑惑地挠了挠头,看着他这幅样子,只觉得自己是大惊小怪。 他明明什么也没听见嘛! 她沮丧地坐了回去,下意识又打了个哈欠,抬头瞧了眼天色。 太阳正正悬挂在自己的头顶之上,虞十六轻轻感叹一声,“怎么还是正午。” 随后像只猫儿似的趴在阴影处的树桩上,懒洋洋地闭着眼。 闻言,他顿住手中的剑,定定地看着日光透过树影撒下的斑驳,心存疑惑。 风轻轻地拂着衣角,她抬起眼皮看向前方,却发现慕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在沉思。 刹那间天色大暗,她还来不及反应,只见余晖散尽,留下的只有朦胧的月影。 她兀地仰起头,才发现明晃晃的太阳早已换成了一轮弯弯的清月,万籁俱寂的枫叶林里只能影影绰绰地瞧见树叶的影子。 眼里重影一片,虞十六揉了揉眼睛,试图尽快适应始料未及的黑暗。 这梦还还真是奇怪,咋咋呼呼的。 她被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打得措手不及,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余惊未平。 她心里自我鼓励一番,抬头看向慕词。 不知何时,慕词已经拿起剑开始练习,从招式上看明显进步了很多,许多招式皆利落有力,再也没出现过手滑把剑扔了的情况。 但怪事频发,难道慕词就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吗? 其一,她总觉得这个梦境过得异常漫长,尤其是这个下午,像是已经过了好几天。 其二,天色骤变,他却丝毫不在意,依旧照着平常训练。 其三,她根本没见慕词喝过一口水,倘若说慕词不爱喝水便罢了,可没有人不吃不喝还能有力气使剑的。 这属实有些奇怪。 这到底是慕词做的一个平常梦,梦回初入凌云派辛苦修习的场景,还是原本的慕词受到梦境的影响,灵魂落在了梦境里自己的身体里,全然不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儿了? 这梦境处处透着诡异的色彩。 桑羽说过,梦里会有痛觉。那么照此说,在梦里,人的五感皆有,那饱腹之欲也应当存在,她也曾在梦里吃着东西,连连喊饿。 可是看梦里的师兄除了练剑,连片刻也不曾休息。 倘若想成假设的第一种情况,那便只是他的平常梦。梦里是他初入门派时每日努力修习的场景。而这些场景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故而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梦境中。 但倘若是第二种设想,慕词深陷梦境,自我模糊了与她相识的记忆,那她该如何是好? 虞十六初入梦境,疑云窦生。可此时也得走一步看一步。 她站直身子随即坐在树桩上,双手向后撑着,百无聊赖地喃喃道: “这么晚了,就不饿吗?” 不远处又传起那个清脆的声音,他愣了愣,没想到那个看不见的人还没离去。 不过天色已晚,他也的确该回去了。 他将剑收好,准备离开。 在练剑的时候,隐隐有暗香传来,像是迎春花的香气。可这里除了一大片的枫林外,什么花也没种。这么想只能是那少女身上的味道了。 那个少女也跟着他走。 无论到了何处,他都能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除了这个香味,那个少女什么也没做,只是偶尔发出两三句感叹和疑问。 “真的看不见我吗?我接下来怎么办啊?” “原来他不是我想象中的天赋异禀,怎么这么努力啊!我都自愧不如。” “休息一会儿吧,都练这么长时间了。” “终于不练了,这是要去哪里呢?” ...... 慕词下意识忽视掉那些话,熟稔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里的弟子大多都是一人一间房,所以即使他很晚回房,也不会打扰到其他人。 他也算是受凌掌门独一份的偏爱,明明三年一招的试炼早已结束,掌门还是破格录取他。不仅如此,还让他拜在了掌门门下。 如今他被分在一户独立的院子里,而院子正中便有一口水井,十分方便。 他习惯每天练完剑后沐浴一遍,然后上床休息。可是在他打完所有的水刚想进房,才猛地想起来她还在这里。 可是他只能闻到一阵阵香气,不知道她究竟躲在哪里。 毕竟他刚来门派,掌门事务繁重,若向凌掌门求助,实在叨扰。 况且这花妖也没做什么,若是大题小做,那妖无故失了性命也是一道罪过。 他轻轻地叹气,不知自己从哪儿招惹来这个花妖。 她身上时不时传来花的香气,那可不得是花妖吗? “罢了。” 他喟叹一声,将水都倒了出去,顺便给周围的花草树木都浇了一遍,拎着木桶走向水井附近,准备归置好一切便进屋休息。 “嘶” 可是他的掌心摹地闪过一丝钻心的痛意。 第28章 他缓缓将木桶放下, 借着月色,他才发现手心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血口子—— 许是练剑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 他轻轻推开房门,屋子里的烛光瞬间四溢。 她坐在桌边的椅子上, 烛火映照着她倦懒的容颜,睫毛轻盈地扑着,正百无聊赖地盯着手心里的掌纹看, 闻声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刚进门的师兄身上。 只见慕词关紧房门上了栓, 走向木床旁边的衣柜,从里面取出个绷带和小药罐放在桌上,他也撩起衣袍坐下,可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上的伤口,似乎在出神。 她趴在桌上, 好奇地往前凑了凑。 慕词坐在她的对面,微弱的烛光不时跳动着。他微微皱着眉, 神色茫然,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她的视线落在他受了伤的手上, 虽然伤口不大,但看起来就很疼。 不仅皮肉翻了起来,有的地方还被磨破依旧渗着血。 她才想起来,他刚刚拎了好几桶水, 必定是那重量把伤口撑裂开的。 她顿时觉得师兄还是那个师兄, 温柔贴心—— 强忍着手上的伤也要提水浇花。 她旋即换上崇拜的眼神,可余光瞥见那伤口,又瞬间焦灼起来, 甚至想扯过他的手掌替他上药。 他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迟迟不肯上药?难不成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做了吗? 不会吧?都这么晚了。 虞十六看了眼窗外的夜色, 扭过头,忧心忡忡地看着那暴露在外的伤口,心里实在不舒服。 他终于有所动作,缓缓起身去了屋外。 第一步清理伤口。 他从外面的水缸里舀出一勺水,粗略地冲了几遍伤口,又走回房间。 第二步上药。 他把药罐打开,用手指戳了一点绿色的药膏抹在手掌的划痕上,然后扭上盖子。 虞十六的视线无时无刻不落在他的身上,看着他挤着牙膏似的缓慢地行动着,动作异常生疏。 原来师兄是出门清洗伤口啊,虞十六想。 不过慕师兄,那点儿药膏连个指甲盖的伤口都不够啊! 系统:“宿主可以等慕词睡着了给他上药。” 虞十六神色不明地觑了眼伤口,腹诽也只能这样了。 第三步绑上绷带。 他一鼓作气拿起一旁的绷带,一只手摸索着绷带的开头。 迟迟找不到开口,虞十六这才发现这绷带还是新的,连外面的布带子还没剥开。 可她此时也只能坐在那儿干着急。 良久,他终于察觉出不同之处,将绷带外面的布带拆开,一圈圈地绕住受伤的地方。 他虽然好不容易磕磕绊绊拆开绷带,但是绑得歪七扭八的,而且也没打结就随意地塞在一圈的绷带里,肯定撑不了一晚上。 他绑好绷带后,刚想上床休息,可手刚放在腰带上,转念一想,吹灭蜡烛,直接躺在床上连被子也不盖了。 她心里不禁泛起些许酸楚,坐在桌子旁,撑头看他。 她从来没想过他那样的天之骄子也会有过这种时刻。 晚秋的风略带凉意,她的眼神摹地落在未阖的木窗上。 她缓缓站起身,蹑手蹑脚地把窗子关上,回过头看了眼师兄。 虞十六略带思考,从桌子拿起药瓶和绷带起身走向床边。 世间的所有都不是理所当然的。 她以为慕师兄向来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是与生俱来的天才。 勤能补拙。 她或许明白了慕词每晚教给她的那些术法,明白了结束时他每句话□□不离“勤习”,“勤思”,“勤看”的意义。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有些自愧不如。 她还是系统替她作弊,才有如今这勉强能自保的功夫。 她轻手轻脚地帮慕词把被子盖好。 他伤的是左手,可是床铺是自西向东的摆放,左手在最里铺,而那床是靠着墙的。 她不得不从床尾绕过过他坐在他的左手边,从被子轻轻地抽出他的手,掌心朝上。 房里有些黑,借着些许月色,她将慕词的掌心朝上。 光影处,那白色绷带绑得凌乱又随意。 她瞧瞧面前呼吸均匀的师兄,下意识紧抿双唇,紧张起来。 应该不会醒的吧? 她将绷带小心拆开,又给他重新上了一遍药。在将绷带绑好后,她便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 慕词的床又大又软,只坐了一会儿,她便连连打哈欠,眨眼的功夫,突然而来的困意席卷而来。 怎么在梦里还会困啊。 她迷迷糊糊地揉着泛着痒意的眼睛,实在有些撑不住。 可心里传来个声音:不行,不能在这儿睡。 她从床上爬下来,可怜巴巴地看了眼那张软乎乎的大床,恋恋不舍地坐在椅子上。 先凑活一晚吧,说不定明天就能回去了呢。 * 白马寺内,月色朦胧。 一个圆乎乎的小东西从镜子前一闪而过,嗅了嗅周围昏晕的人,随后幻变成一名少女。 她头顶着两颗圆溜溜的白色绒球,手上还带着一串红绳。风不时地刮着,红绳局促不安地摇曳飘舞。 那扎着丸子发髻的少女迟疑地看着昏晕着的慕词一行人,面上闪过一丝不安。 她不可置信地转过身,颤巍巍地开口,“为什么若水城里照过镜子的人都晕了?” 而她身后不远处沾着个男人,神色晦暗不明,阴森地盯着那面镜子。 夜色太暗,月亮被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之下,她只能瞧见他隐约的半张脸上狰狞可怖的赤色刀痕,眉宇间是抹不去的阴煞之气。 “别着急,许是哪里出了错。” 男子低着头,不缓不慢地拨弄大拇指的指环。风吹开了他的衣裳,影绰的月色下,他的锁骨上一团火焰荼蘼地盛开着。 他似是愣了一下,扯了扯松散的衣襟。而后转眼盯着倒在地上的那群人。 瞥见那个结界,他似乎有些惊讶。 扎着丸子头的少女眼尖,一时被那那抹火红晃了眼,她不自然地将视线移开落在他的脸上,此时他微微侧着身,连面容也瞧不见了。 “你最好别骗我。”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 少女的话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一声轻笑,懒洋洋地指了指这些倒下的人,“这伙人是仙门之人,这时候你不打算杀了他们么?” 少女咬咬唇,微微偏过头盯着手上的那一串红绳—— 红绳已经褪去了原本鲜艳的颜色,徒留岁月的痕迹。 “此时不杀,你可得想清楚。若他们醒了,你可得藏好。你的修为还得留着干正事。”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冷淡地像置身于冰窖。 皎洁的月亮从云层挣脱出来,他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我说过我不会杀人。” 少女声线微颤,可眼神却是坚定。 男子冷漠地打量着面前稚嫩无畏的少女,想到什么,不知为何地噗嗤一笑,“好吧,那就不逼你了。” 他眸光微转,终于舍得把眼神施舍在少女身上。 月色下,少女的身影单薄又弱小。 想到她的痴心妄想,他心里不禁蔑视,“那你现在是去皇宫?” 不是问题,是催促。 少女自然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她握紧拳头,低垂着眸终是点点头—— 这个人很强,她还得借这人的力量完成纪衡的心愿,不能反抗。 “记得你给我的承诺。” 她留下这句,稚嫩的少女眨眼间幻变成个白色绒毛的兔子隐入草丛中,消失地无影无踪。 见那少女早已离去,男子轻嗤一声,掸了掸衣袖走到那人的面前俯身而下。 她紧闭着双眼,意识全无。 不时有风吹过,她的碎发轻轻地搅动着。那个结界脆弱不堪,他只轻轻一弹,结界如星子般溃散。 他喃喃自语,记忆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好歹是魔界的圣女啊,怎么施的结界术还是这幅鬼样子。” 他自觉把眼神从她的面容上移开,抬手一挥,转眼间,一道强大结实的结界接替覆盖其上。 * 自那日生辰之后,纪衡心里一直不安宁。 总觉得他忘了些什么。 有一日夜晚,他梦见个白衣女子于漫天雪地上自刎而亡。 他被吓得惊醒,手握成拳,捂住心脏。 心跳非一般地快,他不知从何涌来一阵阵的心悸,像被一双大手攥紧,喘不过气来。 那个白衣女子的面容他不记得,唯一让他记忆深刻的是那一双决绝心碎的眼神。 缓缓坐起,纪衡发现自己的后背已湿透,连额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梦中的女子的死却让他心痛不已。 不过只过了几日,他连梦中女子的眼神也记不住了。 睡眠越发地好了起来,连眼下的青黑也变淡了许多。 许是最近奏折太多,压力太大,他如是想。 * 皇宫是天子的家,可他不这么觉得。 这偌大的皇宫,他还没宫中的侍女更熟悉。 幼时总是被母后关在书房学习,偶尔在院子里练剑,只有等到有盛大的宴会时,他才有机会同其他同龄的孩子们玩耍,可在那种情况下,母后也会叮嘱他不能乱跑。 而今日他走得有些远了—— 陌生的小径,陌生的宫殿,以及陌生的场景。 第29章 总管公公知道他的习惯, 每日批完奏折后总会空出些时间到处走走,也不会派人跟着。 他随意地徜徉着,仿佛在那一刻才是真正的自己。 可是这一回他迷了路, 方向不明。而周围无人跟着,只好碰碰运气,看看先是遇见了谁, 同谁有缘。 冒出这个想法时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他竟无聊到这种地步了。 天还没完全黑,琥珀色的晚霞刺破苍穹, 斑驳陆离。 斜晖柳树,万籁俱寂。 他边看风景边走着,只消一刻钟,他便听到了一阵喧哗的嘈杂声。 他往那个方向缓缓走去,顺便理了理头冠和衣襟。 一群宫女们正围在一起, 互相讨论着什么。 为了视野,他踏着树身一跃而上, 静静地坐在树干上朝那处方向看着。 宽大的明黄衣摆半垂在枝头,树叶扑漱漱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 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他也是这样在一旁悄悄观战的。 每个人都道当皇帝有如此那般地好。 谁知道他偶尔想招个戏班子看场戏都得被万人唾骂一议论,站在道德最高点说他不是个好皇帝。 想到这儿,难免心塞。 如今好不容易有场“赛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他自然不舍离去。 只见一个年龄小一点的少女提着衣裙跑了出来, 圆嘟嘟的手上还拿着个五彩斑斓艳俗至极的羽毛毽子。 纪衡注视着底下宫女们的布局, 围了一圈,顺时间方向进行的,谁拿到了毽子, 就站在中间开始计数。 他简略地瞧了瞧树底下每个宫女的神情, 笑得灿烂, 还不时有人在旁边数着数,声音激昂充满活力。 看着她们心花怒放,堪比漫天彩霞般的笑意,他有点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父皇还没驾崩就把皇位着急地传给了他。 他的父皇定是早就厌烦了每天云霄殿,书房,寝房三点一线的生活,因而把那些重担全都推给了纪衡。 他只叹,等自己老了,也要这么做,能潇洒几年便是几年。 “151,152,153” 众女子的嗓音清脆又明亮,像是夏日炎炎的薄荷冷饮。 光影奇艺,影影绰绰地勾勒着中间那女子的身形,看不真切—— 云蒸霞蔚,余晖斜斜地投在那女子身影上,拉出一条很长的浊影。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名正踢毽子的女子。脑中摹地闪过一帧画面,他的头骤然又疼了起来,脑里有如烟花般炸开,钻心地疼。 纪衡坐在树上,单手还扶着额头。他强压着额边的痛意,过了好半晌才缓过来。 额边浮了一层薄汗,眼尾竟残存泪痕。 他将目光再次落向中间那名女子,可发现那女子不是他要找的人。 原来那个毽子踢得很厉害的女子早已下场。 那个女子他似乎在哪儿见过。 可他想不通为什么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后,为何会有撕心裂肺的绞痛? * 繁星点点,像女子额上的花钿。 吃了上次迷路的教训,纪衡到处游走时身后总会跟着一些人。 他心情不佳,流民的事儿一波接一波,先是有瘟疫的爆发,人人岌岌可危,所幸有仙长的救助,如今莫言镇修复工程已近完善,他也不必时刻为此忧心。 他烦恼的是官员贪污腐败。 “唉” 纪衡长叹一声,实在想不出对策。 一阵风吹过,天上的星星抖了抖,像下起了一场光辉小雨,纷纷扬扬地将余晖撒在地面上。 不知不觉,纪衡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地方。 这是他幼时的秘密基地,每当遇见烦心事总会来这处。 他眼尖,旋即使瞧见了湖旁的一棵老树上坐着个单薄纤细的身影。 他觉得眼熟极了,这个背影他好像在梦里看过很多次。 这次他显然有些愣住了—— 是那个少女。 他挥了挥手,遣退了身后跟着的众人。 可他却依旧不敢上前。 他一向是个勇敢果决的人。 可那个奇怪的梦总是不时冒出,仿佛时刻提醒着他不要忘记。 难道是有人对他下了蛊,才会出现如此频繁地梦见对方? 当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下定决心要去查看一番。 可是遣退了那些人后,却又踌躇不决,停下欲要一探究竟的脚步。 这完全不像自己之前的性子。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在暗处瞧她的背影,而这件事一直持续到这辈子也在进行着。 骤然一阵凄惨的鸟叫,翅膀的噗嗤声惊破了整片月色。 他瞧见从树上一跃而下个黑色的影子,阿,原来是只猫—— 许是那只野猫吓到了那鸟。 而这个声音斐然吓住了坐在树上发呆的女子。她一个没坐稳,像是断了翅膀的鸟儿直直地从空中坠落。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回纪衡不得不出面了。 于电光火石间,他果断地冲上前欲要接住那女子。 只见那女子脚步轻盈,利落地翻了个身,随意地拍拍衣裙上的灰,转过身便瞧见了眼前身着黄袍的男子。 月光影绰朦胧,男子高大挺拔,乌发简单地用玉冠束起,秀眉俊目,嘴唇抿成一条好看的线,腰间佩玉,满怀冰雪。 那女子后退一步,盯着那绣着龙的袍子愣了半天,支支吾吾半天才反应过来。 “陛下圣安。” 她的声线略带颤抖,手指蜷缩不知如何安放,跪在地上行礼。 “起来吧。” 声音低沉浑厚,富有磁性,像是压抑着什么,不肯说出口。 她垂着头,手指不自然地垂在身侧,不敢直面圣上龙颜。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的?” 纪衡上下打量,扑面而来的威严震得少女乌睫微颤,像一只淋了雨的蝴蝶。 “我是尚衣房的女官,唤姜君。” 她微微弯着腰,显得十分恭敬。 可是纪衡只觉得不舒服,甚至有想把她腰板按直的冲动。 “你不必如此,把我当成空气好了。” 纪衡也颇为不自在,前面几句话已是自己硬撑着才憋出来的。 他瞧着拘谨小心的女子,欲言又止。 他还是选择回头离开了。 听到离他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少女这才敢抬起头,凝望着远处人的身影,沉思良久。 * 一声鸡鸣打破了应有的宁静。 慕词闻声,懵懂睁开眼。 那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意识:该起床修习了。 他掀开被衾。在看见左手的那一刻,他不禁顿住—— 左手被包扎得整整齐齐,显然不是他昨晚的手法。 慕词下意识往门口看。 远处的木栓稳当地挂在门后,并没有被移动的迹象。 等到神思清明,握住被衾的手又松开,垂眸回想昨晚有没有盖上这被子。 许是昨日太累,怎么可能有人半夜进他房间? 他起身下床,余光却瞥见窗户是紧闭的。 他走近,把窗户打开。 开窗时,记忆回退昨夜的记忆像是潮水般涌来,刹那,他的手摹地顿住—— 昨日他压根没关窗户。 所以,不是错觉。 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安,失魂落魄地坐在桌子前,却发现一张被鹅卵石压着的纸条。 他半是犹豫地伸出手,将纸条攥住。 “笃笃” 一阵敲门声响起。 慕词停住要翻开纸条的手,将那东西捏在手心里,起身开门。 看见门外来人,他连忙欠身,“凌掌门。” “不必多礼。” 凌峰扫了眼早已叠得整齐的床铺还有桌上的长剑,顿时了然。 “勤奋好啊,有如此劲头定能干出一番事业。” 他略带期许地拍了拍慕词的肩膀,眼中是对未来救世主的看重。 听到声响,趴在桌上休息的虞十六顿时清醒过来,坐直身子揉着眼睛,试图看清门外的人。 门外站了个慈眉目善的老人家,她睁大了眼,心想似乎在哪儿见过他。 慕词侧身让掌门进来,二人接连坐在桌子旁。 她立马从椅子上跳下来。虽然别人现在看不见她,但是两人同时坐一副椅子也挺奇怪的。 凌掌门笑着进了房,刚准备坐下时却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并没有注意到那抹疑窦的神色,光顾着看慕词去了。 慕词正襟危坐,把倒扣的杯子翻上用手帕擦拭一番,往里面汩汩地装着茶水,将茶杯尊敬地递给了掌门。 “还过得习惯吗?” 慕词乖巧地点头,轻言道:“嗯。师兄师姐们都待我很好。” “那便好。我还担心你不太适应,毕竟比起皇子的身份,这样枯燥的修习日子怕是不好受。” 掌门感慨,露出一抹欣慰之色。 “你可知为何我偏偏选中你吗?” 掌门也不藏着掖着,直接点名此趟来的目的。 “弟子愚钝。” 慕词的眼神中闪出一丝不解,可又旋即恢复平静。 “天机阁阁主你可曾听说过?” 慕词停顿一会儿,垂目道:“有所耳闻,据说他能预知天下之事。” “不错。”掌门颔首,略带严肃的神情说道:“如今你方入派,定要好好修习,不辜负天子和中宫娘娘的期望。” 他的眼神一黯,似乎没人知道他内心所想,“弟子谨遵师傅教诲。” 他垂着眸,百依百顺,似乎早已习惯周围人对他的殷切期望。 “好好修习吧!”凌掌门拍了拍慕词的肩膀,又恢复成刚来时温和的模样,“我很看好你。” 虞十六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豁然开朗—— 第30章 慕词原来是皇子? 她的头顶像是打了个响雷, 暗忖好像知道了些不得了的事儿。 掌门离开之际,将灵药置于桌上,和声细语说这药比寻常的药疗效好, 若是受伤了可以用得上。 他起身去送掌门,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似是想起什么, 心里咯噔一下。 他忽地跑出门,追上凌掌门。 “掌门,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慕词呼吸急促,嘴中却是犹豫不决。 掌门应声回头,眼神带着些许茫然之色。 “我,我可否还有其他师弟师妹?” 他不知道昨晚那个人到底是谁,她帮自己上药, 帮他把夜间的窗户关上,还给他留了纸条。 慕词实在想不通。 难不成是那个花妖?可是掌门来了他房间, 却丝毫没察觉出妖气,怎么可能是她呢? 掌门愣了愣, 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以后便有了,现在不着急。” 慕词旋即噤声,像是有一块巨石悬在心头, 不知它哪一刻会砸下来。 “嗯, 弟子明白。” 慕词垂着头,谦谨地送别掌门,可心里却是百味杂陈—— 她究竟为何而来? * 目送掌门离去, 慕词回到房间准备拿起长剑, 出门修习。 万万没想到, 那一阵浓郁的迎春花清香又迎面扑来。 他面色一怔,竟没想到那花妖还待在他房间内,只是稍稍惊愕一刹,便又坐在椅子上沉思,不知如何是好。 那人为何总是跟着他?她是谁?究竟有何企图? 思虑之际,两道乌眉无意识地皱了起来。 虞十六看着神色凝重的慕词,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情绪能外泄,她恐怕能看见慕词身上冒出的大大问号。 是不是没吃早餐,饿了? 她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说实话,现在她心情有些糟糕,没吃早餐对她而言也是一场重击。 她边开着门,边摸着空空的肚子,试图安抚它别再发出什么怪声音了。 可她似乎一点儿也没意识到慕词在场,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只见房门从内摹地打开,慕词的视线立马落在那座诡异的门上,瞳孔紧缩。 今日哪有大风能把门给吹开?更何况还是从内打开的! 那阵迎春花芬芳随着风的拂过也消散不见。 难不成是她走了? 他顿时松了口气,心想若是她再不离去,可要找掌门说一说这事。 他初入门派,还是第一次见这灵异事件,心里难免怵得慌。 望向桌上的那剑和早已被汗渍浸透的纸条,他提起剑,关上门往枫林的方向走去。 * 天光乍现,朦胧的光影铺天盖地地从云层中发散而来。 从远处还能看见云雾缭绕的青山,叠着光影,像是披了件薄纱。 虞十六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漫无目的地寻着。 能自由行走的范围很小,推开院子大门,映入眼帘的只有雾蒙蒙的一片。 盯着那场迷雾,一阵恍惚。 像是有某种奇艺的魔力,她神使鬼差地伸出手,却骤然被一场惊呼打断。 系统:别碰这雾气,有毒! 她顿住企图试探的右手,旋即缩了回来,立马把院子里的门关上。 这雾似乎有致幻的作用,若是宿主碰了会迷失自我,分不清梦境现实。宿主你应该没碰到吧? 她后怕地摇摇头,离门又远了些。 这时脑袋里的瞌睡虫才消匿无踪。后知后觉其出门目的,复而往回走去。 这儿虽说有个厨房,但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她也无处施展手脚,只好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随手抖一抖。 也不知道慕词喜不喜欢吃酸梅。 她顺手又塞进怀里,可是转念一想,又把怀里的瓶子拿出来,仰头嗑了一粒。 按道理现在她不是用真正的身体入梦的呀,怎么连身上的东西也一同带了来? 不过这问题没困扰她多久,只消一声感叹,便消散地无影无踪—— 梦境真是无奇不有。 虞十六啧啧一声,口中含着酸梅,优哉游哉地原路返回去。 她推开门,随手将蜜饯放在了桌子上。四处张望,却迟迟没发现慕词的身影。 推开门,虞十六迟疑地迈出腿。 不知何时,迷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想起系统的话,她当场目瞪口呆。 宿主,慕词离开小院了,快点跟他一起走,不然你会被困在这里的! 系统焦急的声音传进虞她的耳中。 来不及破口大骂这一贯姗姗来迟的系统,她使出吃奶的力气,飞一般地冲向院子正门。 所幸慕词走得不远,她一眼便看见了他挺拔的背影。 她咬咬牙,提起裙摆狂奔而去。梦境不允许用符,要不然她就直接飞过去了。 她这辈子除了中高考体测外,从没这么费劲,就只为追个人。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慕词身侧,周围弥漫的白雾在触碰到慕词的一刹旋即变成的火红的枫叶林,炽红且热烈。 这回,他能明显感受到香气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他突然顿住脚步,往右手边看去,直觉那就是“花妖”的藏身方位。 她也趁着他停住脚步的空档,旋即弯腰环缓解酸痛,自然没看见慕词探究的目光。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抑制因剧烈运动狂跳不止的心跳。 * “陛下,您还好吗?要不奴才去请太医来瞧瞧?” 总管公公焦虑地守在桌前,轻声询问。 “无事,替孤取经文来。” 纪衡闭目养神,轻轻揉着太阳穴,不缓不慢道。 桌上奏章叠得如山高。不过总归是批完了。 即便如此,他心里却是不得消停,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大事。 昨夜,他又做了那个梦,可是又同之前的几次梦不不一样。 梦中,一位红裙女子,牵起缰绳,于草场纵马奔腾。 衣诀翩飞,赤色的丝纱于日光下熠熠生辉,恣意飞舞。 他不知缘何涌来一阵阵的苦涩,心肺像被一双无名的大手攥紧,喘不上气。 那个红裙女子的面容他早已忘记,唯一让他记忆深刻的,是那双决绝心碎的眼眸。 醒来时,仍心有余悸,缓缓坐起,却发现后背早已湿透,连额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愣愣地将手心覆在心脏上。 在他的记忆里,他见过很多人死在他面前。 他见过许许多多刺杀的场面,总有伤亡。在宫里,马车上,在寝殿里,御花园中,无时无刻都会发生潜伏着的危险。 或是见证过诸多死亡,他对生死早已麻木。 可是,她的死却让他久久不能平静,甚至心里竟也会有撕裂般的痛楚。 已是次日正午,他连红裙女子的眼神也记不住了。 思绪陡然被打断,他顿时回过神。 “陛下,经文取来了。” 虽说这经文就存放于殿内,但纪衡只觉得这取来的时间过得异常漫长。 管事公公垂首恭谨,将经文呈至他的面前,他接过那本经文,随意地翻看起来。 “你先退下吧。” 管事公公熟稔地退至殿外,轻手轻脚关上门,于门前守着。 殿内鸦雀无声。 风簌簌地吹着桌面上的纸页,砚台下的浓墨早已凝结,映着他端坐桌前的浊影。 窗外忽地响过一声动静,他停下翻书的手,朝那里一望—— 什么也没有。 他的嘴角噙着笑,可却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佯装翻至下一页。 脚边一阵声响,他终于憋不住,轻笑一声:“你来了。” 她下意识顿了下,报复似的抬起爪子挠着他的腿。 但兔子可没有锋利的爪牙。 纪衡将它一把抱起,置于腿上,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 “今日又要塞给我什么?” 兔子挣扎一番,发现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后,旋即认命。 她松开嘴,从嘴里掉了一片薄纱,上面嵌着些细闪的亮片,闪着幽幽的光泽。 趁着他注意转移的空档,兔子瞅准时机,一跃而下。 “我说,你怎么总是送来这些东西?” 纪衡缓缓站起身,一边无奈地说,一边朝书架旁的那座红木箱子走去。 那是个容量极大的梨花木箱,明黄的金属镶嵌于木箱边缘,曲形的花纹像是浪潮,沿着边缘不断延展。 他从书架上的玉色琉璃瓶里倒出把金色钥匙,俯身开锁。 那兔子没好气地用肉乎乎的爪子扒拉着地面,落寞地注视着光影下,他弯腰解锁的模样。 记忆忽地回退到初次与他见面的场景—— 那是她第一次出兔子洞。 也是第一次在外人,还是一个陌生人类面前受了重伤。 光影勾勒着他的身形,他缓缓俯下身将,为她疗伤,喂她食物…… “啪嗒” 锁开了。 纪衡将那片款式新颖的薄纱置于箱内。 视线所及处,箱子里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近百样东西。 自他懂事起,这只兔子就一直伴在他身侧。 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串金黄的铃铛上。 时间太过久远,他已经记不清这东西是兔子何时塞至他手里的了。 纪衡神使鬼差地拿起那串铃铛,系在腰侧的香包上,转身往兔子的方向走去。 她眨了眨眼,红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身形,逆光而行,像极了话本子里的男一号。 可话本子里的女一号注定不是她。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它只是一只妖, 一只活了上百年的兔妖。 “这么久了也没看见你,这些天去哪儿耍了?” 他俯身将它抱起,将它放在书桌上, 轻车熟路地从门后取来新鲜的胡萝卜,塞至它的手心。 他自言自语道。 “是母后那儿?” “不对。这些天母后日日在佛堂诵经,怕是照顾不了你。” 它抛下手中的胡萝卜, 抗议地发出“叽叽”声。 纪衡瞧了眼它,用食指戳了戳鼓起的两腮, 轻笑道:“按你这脾性,若是无人搭理你,必定要走得远远的。” 门外一阵喧哗,纪衡摹地站起身,神色慌张。 兔子跳着扭过头, 却被纪衡一把塞进怀里,而他手中拿着经文, 正襟危坐。 脚步声愈来愈近,他思忖不对, 又把它放在自己身后,对它小声地嘘了一声。 这场面,它已经历过许多次。 少时他同它聊天时,免不了他母妃前来查岗。二人默契十足, 已经瞒过了数次。 “母后。” 门被推开, 纪衡起身欲要迎接。却被那位丰姿绰约的夫人开口制止。 “皇帝,哀家只是过来看看,不必多礼。” 场面话。 就是来看他有没有用功的。 小白窝囊地躲在他身后, 气呼呼地挠着他的裤腿。 他身体微微移动了下, 示意它不要出声。 “这是哀家吩咐厨房里做的参茶, 可以提神,皇帝可不要懈怠了。” 她从旁边的宫女托盘里拿起参茶,亲自端过,送置书桌上。 “这些日子也不要太过操劳,劳逸结合,身体为主。” 鬼话。 让他休息还送来提神的参茶,不怀好心! 兔子脑补了话本子里写的夺权大战,毒杀,权谋官场。心里不禁颤了颤。 纪衡,如果你聪明的话,可千万别喝! “多谢母后。” 纪衡本想速战速决,刚抬起手,裤腿处传来一阵动静。 太后见他神色一顿,轻声询问“怎么了”。 他摇摇头,一口气喝了个光。 只是喝的过程中,脚边的衣裳一直被它扯着。 他喝了那杯参茶,只是为了糊弄母妃,让她速速离去罢了。 只是它到底怎么了,怎地如此燥郁? * 他又开始了。 又开始练剑了。 看见面前的人累得满头大汗却依旧咬牙不放弃,虞十六也被鼓舞,重拾信心,开始在旁边捡起许久未练的术法。 努力到极致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她瞧了眼天色,是好看的胭脂色。 慕词这时也停下手中的剑,坐在石头一旁,习惯性地用手帕擦拭手中的剑。 良久,他慢条斯理地将手帕收起,动身往原路返去。 她和慕词一道走着,余霞散溢,天边的归鸟不时鸣叫着,头顶是漫天飞旋的红叶,好不浪漫。 “若以后能在这里生活便好了。” 她小跑到他面前,抢先站在他身前不远处,慢慢倒着走,笑吟吟地瞧他的神色。 若是能和这么好看的人结为道侣,一起住…… 刹那她止住这个不现实的想法,转过身,眼神微黯。 这么久了,她要怎么才能唤醒他,重新让剧情走下去? 系统:按原剧情,主角团应该不会中招,是宿主的某些行为导致了该结局,所以请宿主尽量解决! 什么嘛,每次都是马后炮。 虞十六暗中腹诽。 她随手扯了片树叶沿着手指打转,一边小声嘟囔。 慕词似乎能明显地感受到那个人的存在。起先,他还能听出少女语气中的赞叹之意,可是紧接着她又不说话了。 回到院子,他又陷入两难境地。 他看着门后的水桶和外面的水井有些犹豫。 妖怪是不会偷看的吧? 出了一身大汗,实在难受。 他再三抉择,最后还是选择拎了好几桶水,然后嘭得一声将门关上。 被一声巨响唤回愁思,她想也没想,紧跟慕词的脚步。 正推开一条缝,抬起头正好瞧见他褪去衣衫,她后知后觉,这才明白慕词方才缘何提了好几桶水。 她的头顶像是被炸了一颗响雷,手停在门框上不知如何抉择,脑中一片空白。 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这才意识到要做些什么,慌张地关上门。 “阿,我是不是在做梦。” 脸上红霞四溢,她坐在外面的石椅上吹着冷风,试图将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去,可是脑子里全是刚刚一闪而过的诱人画面。 散着白气的热水,精壮有力的线条,还有白里透红的半个裸肩,一直往下是—— 她敲了敲脑袋,费力将脑中的黄色废料倒出去。 不行,再想下去晋江哥哥肯定不允许了! 她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往自己手上一浇,就着凉水拍了拍灼热的脸颊。 她下定决心,决定忘记这件事! “宿主,我觉得你有必要加快速度了,贺稚和女主莫瑶青还等着你唤醒呢。” 系统咂了咂嘴。 面对这个小姑娘,它总觉得自己太过无情。 可是外面的时间已过了两个时辰,而宿主却毫无进展,反而越走越偏。 听见系统对她的叮嘱,她垂头丧气地逗弄着手中的狗尾巴草,心不在焉道:“可是他看不见我啊,而且还不能刺激他,万一又有副作用,那可怎么办?” 她揉捏着自己发烫的脸蛋,恍地想起自己的金手指。她逛商城时好像在首页看见过一样东西,似乎能解决目前的问题。 “你说幸运丸可以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吗?” 本着快点完成任务,解救若水城百姓的职责,她必须得下血本! 系统挑眉:哦豁宿主,你居然肯花钱了,是脑子烧坏了吗? 虞十六:你这叫什么话,我这是忘了我这个金手指好嘛!不是我不舍得! 她嘴硬道,心里却想这积分可得怎么赚回来阿。 系统撇嘴:那你可得加快速度了,幸运丸的时效只有三天,你好自为之。 她咬着艳红的嘴唇,颇为豪气掷了一声:“买!后面的就看我的了!” 扣除积分70,目前宿主好感积分10点,请宿主再接再厉。请问是现在使用吗? 那一刻,虞十六似乎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 一阵风吹过,慕词刹那全身僵硬,下意识扭过头。 可身后的门还好好关着,而那个香气只出现了一瞬便立马消失。 他顿时松了口气—— 所幸她没进来。 可是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他只能抑制着不去多想。 他毫无可利用之处,唯一那唾手可得的皇位最终也拱手让人。 现如今他除了个皇子身份,一无是处。 若是她明白这个,或许再过几天她就会走了吧? 他心事重重地凝视着刻着花的门框,模糊的纸窗后,影影绰绰的树影摇曳着,他顿时生出些不真实感。 穿上衣衫,身后乌发还滴着水沿着他的脖颈顺流而下,隐入锁骨深处,他一边出神,一边擦着。 余光之处,桌面上好像有个玉色瓶子,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细腻的光泽。 他顿住擦拭的双手,放下毛巾,走近细看起来。 这不是掌门给的药,那时他已经把药瓶放在柜子里了。可这凭空冒出的东西, 他立马想起了她—— 那只花妖。 他不由自主地把瓶盖打开,一阵酸梅的甜腻香在他的鼻尖调皮地打了个转,直往心尖儿钻去。 所以那时她消失了一小会儿是为了给自己捎吃食? 他垂着眼眸,心里百味杂陈。 这东西得下山才能买得到吧? 慕词摹地抬起头,鬼使神差地推开门,四处张望。 他曾听过说书人嘴中农夫与蛇的故事,那人说妖是最无情最刻薄的生物,你前脚救了它,它后脚便伺机而动,试图往你身上反扑。 可是即使那样,他却下意识地逃避这般想法,生生逼自己回头。 手指微微蜷缩着,慕词垂着目光终是止住脚步,头也不回,转身进了房。 明月当空,今夜难眠。 * 浓浓夜色中,虫鸣声此起彼伏。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探出头看了看床上那人的身影,又将视线转移到门前的桌子上,他似乎没有动蜜饯。 也许在梦里,慕词是不饿的吧。 梦里的事她也说不准。 倘若宿主还不主动出击的话,就得耽误剧情了。 “马上马上。” 虞十六小声嘟囔道。 幸运丸都买了,不用说,她幸运值肯定能upup的! 她瞥到桌子旁沾血的绷带,面色一顿。 她偷偷摸摸地打开柜子,拿出凌掌门塞给慕词的药膏。 隐约的月色下,那药瓶竟愈发眼熟起来。 当时慕词塞给她符纸时,还给了好几瓶这种药膏。 没曾想这药这么珍贵,他居然舍得给一个尚未清楚底细的小师妹。 原书的虞十六怎么会舍得对这么体贴入微的师兄下手呢! 她的手不禁握紧了药瓶和绷带,深吸一口气。 她熟练地爬上慕词的床,刚把他的左手抽出来,可身边的人像是发觉什么似的,伸出手猛地一拉。 * 慕词睡得很不安稳,背后全是冷汗。 他又梦见父皇母妃了。 梦里的他什么也不想学,没有上进心,是别人眼里无所事事的闲人。 连母妃也不肯看他一眼,将所有的关爱都给了他的那个弟弟。 弟弟什么都好。文采过人,武功高强,是皇储的不二人选。 而他只是不想顺着母妃的心意,却沦落到如此下场。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① 阿词倚在门前,眼神略带探究之意。 十六不打自招,双手捂脸,涨得通红:师兄我什么也没看到!你别乱说! 阿词一声轻笑,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好好好,什么也没看到。 【十六:阿,我要死了www!】 ———————————————— 喜欢的点个收藏吧~超级感谢你的支持~ 预收,作者专栏求关注哦~说不定就捡到个喜欢的预收呢~ 第32章 一刹那, 他被惊醒,急迫地喘着粗.气。 床边不时吹来阵阵古怪的风,朦胧睡意中, 他顿时起了疑心—— 门窗都被他关得好好的,怎么会漏风? 果不其然,他明显感觉得到自己的左手侧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 脑袋的那跟弦骤然绷紧。 又一阵风拂过自己的左手,等他反应过来时, 还在被子里的手已经暴露在空气中了。 他似乎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地扯住那阵风,虽然手中什么东西也没有抓住,可他就这么做了。 一阵风扑了满怀,甚至扬起了他鬓角的碎发, 他身体里像是窜进一股奇怪的电流。 嘴角微动,欲言又止。 或者说, 不知为何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虞十六呼吸一窒,有些始料未及。 她半个身子覆在他的身上, 冰凉的触感从唇瓣上传来,身下的人红唇紧抿,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条件反射般, 她立马往后仰, 可是慕词的手还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 她瞬间又被拉近了好几个度,近得能清楚慕词到底有几根睫毛,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频率。 哦, 好像是她的。 她尽量按捺自己想要冒犯师兄的心, 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你到底是谁?” 慕词注视着屋顶, 有些迟疑地问出口。 * 虽然周围什么人也没有,也许是自己防备心太重,可是他却有一股强烈问出口的冲动。 虞十六趴在他的肩头上,靠得极近,慕词空洞洞的瞳孔里明显没有她的身影。 她用可以活动的左手挥了挥,他果真看不见她。 她内心顿时松了口气。 “你先松开我。” 虞十六咬着红艳的嘴唇,小声地说。 他愣了愣,望向紧握着的左手有些茫然。 而后松开了什么都没抓住的左手。 一阵清风拂过,慕词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半边眼帘。他缓缓坐起身,喉结微动。 她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慕词轻轻撞了下,整个人往后倾。她下意识轻呼,像救命稻草般搂住对面那个人的脖颈,紧紧抱住。 “你怎么了?” 慕词感受到一阵强劲的风迎面朝他吹来,鬓边散落的乌发往后一扑。 耳后传来一阵暖意,他呆愣地抬头,对着一片缥缈的虚空问道。 她立马从他的身上弹开,下意识后退再后退,直到靠近床脚边她才堪堪停下。 双手捂着发烫的脸,闷声道:“没事,我方才不小心磕到了。” 后知后觉,又传来一阵清香的迎春花气息,很浓很浓,像是刻在了他心里。 又是一阵鸦雀无声。 “你是谁?可以告诉我吗?” 慕词似乎知道她在哪个方位,清澈似水的眼睛注视着床角方向,不肯移开。 “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她小心翼翼开口,生怕吓着了他。 “我是你将来的师妹。” “师妹?”慕词眨眨眼,乌黑的羽睫轻轻扑着。 她抢先回答,有些焦灼:“对,现在你现在陷在梦境中,所以快点醒来吧,外面还有同伴们等着我们去救呢!” 慕词垂着眸,似乎有些不相信。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一切。” 听到这句话,她摹地一怔。 虞十六的确没什么证据能证明她所言即真。 “我,我” 慕词听着她支支吾吾的口吻,手上莫名又掠过一阵轻风。 “你怎样才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 “对,你可以问我问题,我能回答出来的话不就能说明一切了嘛!” 她此时毫无对策,只能看着商城幸运丸的时效干着急。 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可面前的人依旧沉默着,一声不吭。 她扯住了他的衣袖,撒娇似的晃来晃去,“你信我,我不会骗你的。” 他垂着眸,鸦羽遮掩住他的眼睛,仿佛没有一丝情绪。 她歪头试探着,拼命地眨着眼。 “你走吧。” 闻言她落寞地低下头。 她该明白的,自己空口无凭,根本就没办法让他相信。只是他开口拒绝的时候,她心里的确有些难过。 梦境外的慕词那么相信她,连如此珍贵的药膏也一一赠给她。面对这巨大的落差,她心里不止难受。 一晌寂静。 两人似乎在对峙着,气氛一度跌入谷底。 系统暗戳戳:要不宿主先去贺稚的梦境看看,晚点再来慕词这儿? 她实在不甘心,可看着幸运丸的倒计时,却也不得不放弃萦绕在脑中的想法。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一阵风呼呼地刮过,绕着他肩上的乌发打了几个旋,依依不舍地离开。 天空忽地响起数道惊雷,他僵硬地抬起头,怅然若失地望着不时闪过的数条银龙,撕裂般地划破天际。 不知为何,一阵阵的失落感密密麻麻地爬上心头,蔓延全身。 他愣愣抬起左手,看着掌纹有些惘然。 这下他彻底睡不着了。 * 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狼狈的趴在慕词的身上。 虞十六心虚地整理身上凌乱的衣物和头顶倾斜的发钗。 本来还想帮着慕词拾掇一番,试图掩盖自己的“犯罪现场”,可伸出的手停在一半又缩了回来。 再碰他的话不会又跌入梦境吧?以防万一还是别碰了。 她转移方向,深吸一口气,重新拾起被慕词踩得稀碎的信心。 这回她学聪明了,从雾蓝色储物袋里取出影像石,借着月色录了一遍他们晕倒的场面。 这回总有证据了吧? 她信心满满地触碰贺稚的手臂,一阵光影骤现,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一阵失重感席卷全身—— 没错,她又掉了下去。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她丝毫不慌。 只不过这回可没有草丛给她垫。 “啊,疼!”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墩儿,痛苦面具jpg。 一小破孩站在旁边捧腹大笑,她痛苦之余,狠狠的甩了一个眼刀,那小孩恶劣地做了个鬼脸,咻地飞溜不见。 虞十六踉跄几步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头顶不时传来怪声,她缓缓抬头,发现那片枝繁叶茂的大树上,有只小猫焦灼地叫唤着。 “阿,怎么爬得这么高。” 她努力地踮起脚尖,似乎丈量要救下小猫的高度,可环顾四周,连个垫脚的东西也没有。 她满脸为难地看了看粗壮的枝干,又仰头瞧着焦灼不安,闹腾叫唤的小猫,她咬咬牙,打算爬上去。 她双手抱住那棵大树的枝干,双腿环住,试图蹬上去。可是虞十六实在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衣裙碍事不说,手也被磨得通红。 或者说,她单单站在那里,都比她抱着树往上瞪的高度要高。 虞十六回过神,似乎遗忘了什么事情。她猛地敲敲自己的脑瓜。 反正这是贺稚的梦啊,我管这个做甚么? 这个想法刚刚掠过脑海,那只嗷嗷叫唤的可怜猫咪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艰难地在树干上打滑,有好几次险些掉落。 虞十六身体本能地连忙伸手去接。 她干嘛要爬上去,只要让那只猫咪跳下来不就行了?猫咪的脚掌特别柔软,即使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也不会出事的。 况且她可以接住小猫呀! “快来,来姐姐这儿哦。” “不怕不怕。乖,跳下来,姐姐接住你。” 她仰头诱.哄着那只猫咪,它很聪明,似乎能听懂什么意思。 猫咪不乱跑,尾巴也不摇了,似乎在做心理准备。 片刻,它真的往虞十六的怀里扑了过来。 双向奔赴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她亲昵地摸了摸它的下巴,随后将它放了下去。 那只白色小猫围在她身边转了几圈,将嘴里咬着的一根白羽送给了虞十六,而后蹭了蹭她的腿,恋恋不舍地离开。 她默默地捡起那根白羽,只觉得眼熟。将那根羽毛揣在怀里后,她四处张望,试图熟悉环境。 她必须得找到贺稚,把他从梦境唤醒。 不过,看样子这似乎有点难度。 这里没有迷雾,没有未知领域,比慕词的梦境里广阔得多。 她能看见不远处的湖泊,湖泊周围栽种着三四棵歪歪扭扭的垂柳,纤细的柳条随着微风,盈盈摇曳起舞。 正值早晨,太阳躲在云层中,不肯冒出头。此时水面平静安宁,岁月静好,像是仙境。 参天大树旁,有一个石圆桌和几个石椅,看样子专供人聊天休息的,外围则是一片碧绿青翠的宽广草坪。 往外走五步,便出现了一条蜿蜒绵长的石子路。 她沿着石子小路,一路向前。草坪上渐渐多了些不知名的花属,种类繁多。 即便如此,但她只觉得这里既冷清又荒芜,还有些许死气沉沉。 也许是没有栅栏的缘故,所以这里的花草让人眼花缭乱,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柳暗花明,一幢小院子闯入她的眼帘。 这一般只出现在深山老林里的院子,居然会在这里看到。 她快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粗糙的栅栏围着那木屋,屋子旁鲜花丛簇,蝴蝶流连。 她解开栅栏门上随意绑着的柳枝条,靠近木屋。 刚入门便有好几棵茂盛的大树,风一吹,零星地发出漱漱的声响。 这些树看起来很眼熟,但她说不出名字。 作者有话说: ** 阿词(决绝):你走吧 作者:你会后悔的 阿稚的梦境你们可能要备好纸巾了www 第33章 地上铺洒着一片落叶, 添了些许朦胧神秘的美感。 她环顾一圈,目光最终定定地落在那扇紧闭着的木门上,心里有个声音, 她踌躇着走上木阶。 衣裙带着风,牵起脚下的一地落叶。 犹豫中,她慢慢推开屋子的木门—— 里面没人。 不过, 这应该是贺稚的房间吧? 她提起衣裙,小心翼翼地踏进房内, 环顾木屋里的陈设。 这儿东西很少,陈设布局简单。 房间内除了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一面铜镜和几个大箱子, 就没什么大物件了。 她将目光投向仅能观察的大物件,下意识地皱眉。 慕词的书桌很大, 可以供三四个人一起使用,桌上还可以堆放许多书本。 可这个书桌却是简陋, 不仅四只桌腿长短参差不齐,而且有明显的毛刺,很容易被刮伤。 她心里摹地闪过一丝疑窦。 贺稚在外的打扮总是亮丽张扬,剑柄上的蓝宝石, 绣着金丝的发带, 手上乌色象牙指环,哪哪看都是个世家子弟的模样。 想到大多数情况都是由他付银子,她心里顿时有些良心不安。 * 贺稚御剑回来时已是辰时。 栅栏门外的柳条明显被人解开, 而且还随意地放在栅栏上。 他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里, 抛下手中的柴火和几把野菜, 直奔屋内。 那个东西绝对不能被他们发现! 他冲进大门时,虞十六正坐在他的床上打量着床上的被子和枕头。 她听见动静,旋即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外的身影,歪了歪头。 看到来人的模样后,顿时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就是贺稚的房间。 她不顾门前站着的贺稚,理直气壮地坐在硬邦邦的石床上,上手掂了掂被褥一角。 这床被子也太单薄了,连枕头的棉花都没塞满,可怜地凹了下去,晚上睡觉的时候肯定不舒服。 如此省吃俭用,到头来银子都被她花了去。 她的良心像是遭了场大火,被烧得愈发炽热,愧疚难安。 * 她是谁?又是他们派过来戏弄他的么? 贺稚见到那人径直摸向自己的被褥,竟是把他当成空气。 “你是谁?又是他们派你来的么?” 虞十六正盯着那床被衾,心事重重。 她的储物袋里还有个枕头和被子,不知道能不能拿出来用,只是这一声呵斥扭过头,后知后觉—— 他能看见她?!! 系统:应该是幸运丸生效了,你有实体,说不定能加快你唤醒他的速度。 她倒吸一口气,心里暗骂又不告诉她! 她旋即站起身,微笑着伸出手,试图表示自己的友好。 “我是” 一把银晃晃的东西被甩了过来,她下意识躲闪,等她回头看时,一把银色的匕首正硬生生地插在墙面上。 虞十六:哦豁,我是不是又被讨厌了。 系统:看见一个陌生异性坐在他床上乱翻东西的确… 虞十六:我这哪叫乱翻,这是关照。而且造成这样的结果,还不是怪你没提前告诉我! 系统摊手:好吧,我的锅。 贺稚瞧着她的身手,反应还算敏捷。 那个女孩的脸色变幻莫测,最后定格在一个虚假的微笑上。 贺稚见多了这样的笑,笑不达心,都是些伪善的笑面虎,背后不知道要插他多少刀,让他死多少回。 他的眼神恶意满满,甚至还带着一丝嫌弃。 但是她选择性忽视,扬起一抹亲切的笑,“我不是故意闯进你房间的。” “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你。” 她情真意切地回答,至于相不相信,那就不得而知了。 满嘴胡话。 贺稚审视一眼,心里一嗤。 不过还挺好玩的。他们居然派了个这么小的女孩合伙捉弄他。 “找我?有什么事找我?” 贺稚漫不经心地靠在门沿上,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女孩—— 估摸着九岁的模样,头顶还扎着个两个幼稚的圆啾啾,眼睛圆溜溜的,正骨碌碌地四处游走。 整个人身上就差写着个不安好心! 许是那女孩比他要小的缘故,他下意识地不把她当回儿事。 所以当那女孩冲上前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连随身的匕首都丢了出去,现如今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可以防身的东西。 想到十五岁以下弟子才能拥有的木剑,他顿时有些泄气。 由于匆忙,那剑正被他随意抛在屋外的花丛上。 虞十六艰难地踮起脚,才意识到入梦以来,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身高怎么连眼前这个小少年贺稚都比不上了? 不过这疑惑只停留了一瞬。 恐怕又是这个鬼梦境造成的。 不过现在以唤醒他为重。 “你醒醒啊,贺稚,莫师姐还等着你去救呢!” 她试图摇着贺稚的肩膀,表示事情的严重性,却发现小少年巍然不动,只好放弃。 她的目光不惧地迎上少年,眼前少年的眼神有着明显的转变—— 由茫然变成了嫌弃。 “莫师姐?我不认识。” 她认命般地后退几步,又停住上前,试图再次挽救,“以后你会有个特别喜欢的师姐,现在她岌岌可危,你要不要去救?” 贺稚嫌弃的目光旋即又变了,换成了一副看傻子的模样。 “我觉得你可能找错人了。” 贺稚把她往外推,啪嗒一声利落地锁上了门。 门外的声音却不停歇,“贺稚,你可以先试着相信我一点儿。” 屋内平静,他似乎不想理会她。 留给虞十六的,是一阵无言的尴尬。 她垂头丧气,顿时觉得不是他们的问题,是她太冒进了。 现在他完全不信任她,哪有办法能让他相信自己说的话呢? 也许是时间紧迫,她分明乱了阵脚。 她太注重结果,却不知道被眼前的目标制住了手脚。 若是他想不起来,那换个人唤醒不就得了。 虞十六暗暗鼓舞自己。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整个人果然轻松了些。 那就慢慢来吧。 只要唤醒一个人,其他两个就好办了。 前期总是困难的,但只要闯破困局,她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虞十六如此想,反而变得轻松了许多。 她摸了摸腰侧的储物袋,再将目光投向小院子旁那几排还没成熟的蔬菜,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 见那人被隔在门外,他急切地把角落的红木大箱子推开,将手探了进去。 幸好,东西还在。 他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又将书桌下堆积的旧书一本一本平摊在红木箱子上。 门外的吵闹声不再,贺稚试探着推开门。 果不其然,那个女孩已经走了。 他走到栅栏门前,发现地面的柴火和野菜已经不见了,而是被放在了院子内的厨房里。 说是厨房算是夸大其词,就是一个简易搭出来的小棚子。 不过里面虽小,但里面油盐糖醋一应俱全。 他本可以去慕隐派里的大饭堂去打饭的,但是他实在不习惯那里厨子的手艺,油光噌噌的,看起来就没有食欲。 想到这儿,他神色黯然,从水井里拎出几桶水,拿起水瓢开始浇花。 院子里的花很多,还栽了好几棵梨树,一到春季,白簌簌的花骨朵挂在枝头,一阵风吹过,就像下了一场梨花雨。 每当他推开木门时,总会从屋外飘进几朵梨花来,落在木板上,窗沿上亦或是他的马尾上,怎么甩也甩不掉,粘人得很,偏偏要用手才能择掉。 贺稚一边松土,一边浇水,心里算着月份,想来马上就要到梨花的花期了。 他心里雀跃万分。连舀水的频率都快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把整个院子里的花草都浇了一遍。 太阳终于突破了重重厚实的云层。 天光乍现,一束束金黄的光线穿透防线,纷纷扬扬地赏赐给世间万物。 几丛栀子花上还沾着因浇水不小心泼溅出的水珠,看起来娇翠欲滴,仿佛一位正梳妆打扮的俏丽美人。 贺稚随意地坐在草坪上,有些惘然。 今日他不想练功,他已经把所有的毒药配方都提前学会了,实在不知还能学些什么。 贺稚似是自嘲地笑了笑,顿时觉得他的生活真是无趣至极。 * 许是吃了幸运丸的缘故,虞十六能行走的范围明显更广了。 她可以去湖边捉鱼,去山上打猎,还可以去那棵参天大树下乘凉休息。 此时她左手提着两条肥硕的大鱼,右手拿着一只正宗的红冠野鸡,生龙活虎的,还在闹腾。 不过虞十六倒拿着它赤黄的鸡腿,任它怎么胡闹也无济于事。 她已经想好了。既然贺稚对她的第一印象不好,那就尽量改善,让她在贺稚那里起码有个话语权。 虞十六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他的胃了。 天底下有什么美食不能解决的问题呢,如果不行,那就两份! 反正就是做一顿饭而已,她也要吃,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同他一起吃,还不浪费菜,多好啊! 她兴冲冲地回到贺稚的小院,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那个露天灶台上,简单地洗了个手,却发现贺稚并不在这里。 不过她根本也不用担心他到外面吃。厨房明显有长期使用的痕迹,照他那样,肯定是自己准备午餐的。 第34章 索性趁他不在的这段时间, 抓紧把饭菜都给做了,省得等会儿又被他赶出去。 虞十六抽了抽鼻子,心想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她撸起袖子, 将那两条鱼抛在盆里,好好地洗了个遍,又往大锅里“吨吨”加满水, 点起火往灶台里添了好几把柴。 她拿柴火时才发现,这柴火上似乎有几把野菜, 她仔细地拿起来看了眼,两眼冒光。 这不是马齿苋嘛,做成小菜配粥吃最棒了! * 贺稚回来时,已是正午。 太阳实在刺眼极了,明明早上根本没这么烈的。 他拖着满身是伤的身体颓废地走在石子路上, 一边用手半遮着头顶的阳光。 今日那群人又来找他麻烦。可他并不擅长剑术,只能任他们欺凌。 虽说他擅长制毒, 但这里药物的获取都需要掌门级人物的同意书,不然他连碰到碰不到那些毒药。 而且, 他不能反击。 一旦反击,他连呆在这里的资格或许都是没有的。 他神色晦暗难明,似有不甘。 他不是自己拜入慕隐派的,他是被捡回来的, 被楠掌门从魔窟里捡来的。 他自嘲似的一笑, 嘴角传来撕裂的痛感,可他丝毫不在意。 只不过,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 找了一阵子, 她终于从厨房里某个犄角旮旯地发现个大圆木桌。 她费力将它拖出来, 抹了一遍灰, 将所有热气腾腾的菜都摆了上去。 她擦了擦额间的汗,笑眯眯地撑着脑袋等着贺稚的到来。 他说过他不喜欢吃酸梅,那这盘樱桃烙是甜的,总该是喜欢的吧? 清野的风缓缓地吹着,梨树上的花骨朵坚韧顽强。 树下的人影恍惚朦胧,贺稚远远望去,仿佛陷入场空梦。 虞十六眼尖,那黑色身影单薄小小的,可她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贺稚。 她穿着一袭白衣,头上玉钗珠帘相互碰撞,提着衣摆向他奔去。 明明他们之间还有段距离,他的耳边好似传来一阵阵清脆的珠玉碰撞的声音。 他摹地眨眨眼,一时怔住,好似还未回过神。 她离他越近,就愈发欣喜,可是瞧见他一身狼狈的模样,却顿住脚步,不肯上前。 他嘴角带血,衣衫凌乱残破,仿佛身上的衣裳都被人踩在脚底□□一番,唯有那高高束起的马尾却依旧如故,倔强似初。 面前的白衣萌团气喘吁吁,粉面薄汗,发丝凌乱不堪。 她双手叉腰,停在他面前—— 一副泼辣无理的小娘子模样。 不知道是她的哪个动作戳中了他的笑点。贺稚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撕扯到嘴角的伤口,他条件反射般“嘶”了声。 “你怎么了?出门打架去了?” 虞十六紧蹙着眉,瞧着眼前的小少年,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滋味。 他们身高差得挺多,她要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表情。 贺稚毫不避讳地盯着面前的人,心脏莫名慢跳半拍。 可只那一瞬,又恢复成原来那副懒散模样。 “对啊,你怎么不问我打没打赢?”贺稚半抬眼皮,漫不经心地越过虞十六。 身后的她自然是追了上来。 “那你赢了吗?” 虞十六下意识走在他的同侧,没好气地同他说着。 贺稚扫了眼矮他一截的少女,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自然是赢了。” 胡说。 虞十六撇撇嘴。 人菜瘾大,这么小就学会了打架。 明明是输了嘛,还输得很惨。 要不是为了把他唤醒,她才不会这么捧他的场呢。 “那你饿了没,我给你做了饭。” 她本还想问问他要不要先疗伤,可还未开口就被贺稚拒绝了。 这个话题就这么撇过,谁也不再提。 虞十六让他想想开心的事儿,就比如现在这一大桌子的菜,有没有符合他胃口的。 贺稚一声不吭,连一点笑意也不肯施舍给她。 这也太不捧场了吧?好歹为这桌也费了“巨大”心神,不带这样儿的吧。 好吧,谁叫他是大爷呢,得哄着。 之前的他好歹还能同她斗斗嘴,现在什么话也不说,反而让她不太习惯。 她强颜欢笑,指着那盘红色樱桃点缀的糕点,故作活泼,“我猜你最喜欢吃这个!”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摹地一沉。 “你这果子哪摘的?” “阿,就在后边那山上。”她一脸茫然,眨了眨眼。 “你不会已经吃过了吧?” “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问?” 虞十六略带惶恐地点点头。 她摘下来的时候,还尝了尝味道,挺甜的,他应该会喜欢。 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只见贺稚摹地埋起头,肩膀颤抖不停。 “哎呀,你也不必这么感动的。” 虞十六站起身,打算安慰一下眼前打架输了的少年。 虽然爬上后山的确艰难得很,但是她学了术法,可以飞上去的。 不过眼前的小少年肯定只会以为她是个什么也不会的弱小姑娘,所以才会觉得特别感动吧。 她温柔地拍着他的肩膀,那人的肩膀明显一顿,而后抖得更厉害了。 她脸色一变,凑近一看,他哪是在哭,分明笑得天花乱颤,连背也直不起来了! “你笑什么。” 虞十六满脸茫然,拍了一下少年的肩。 难不成是那樱桃有问题? 贺稚终于抬起头,眼角泛着泪花,笑得凌厉又张扬。 虽然此时他嘴角受了些伤,但他似乎像感受不到痛一样,恣意地笑着。 “我,我劝你明天最好别出门。不然你肯定会后悔的。” 她微微侧着头,避开他的笑颜。 贺稚从来没这么笑过。 “什么啊……” 虞十六喃喃道。 长大后的贺稚总是恶劣地笑着,亦或露出心不在焉的神情。 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在意,除了他师姐。 对啊。 莫师姐她那么好,贺稚对她产生超乎师姐弟的情意自然是有迹可循的。 虞十六似乎想得有些远,在意识到有些不太对时,她急于地把话题扭转回来。 “你刚刚笑什么,这樱桃烙有问题吗?” 贺稚倏地一愣,顿时整个笑容变得僵硬起来,下意识投来探究的神色。 那一刻,他对面前的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刹那间,便想起了初遇时的那句话。 这个女孩似乎真的与他相识。 “那不是樱桃,是赤果,有毒。” 贺稚不自然地错过她的视线。 “不过没什么大事。” 最多也就摔断一条腿罢了,他碰见最倒霉的人不外乎此。 她闻言自责地敲了敲脑袋。 差点办了错事儿,居然把毒药送给贺稚吃! 她站起身欲把盘子里的红色糕点处理掉。 可他却按住她的手,趁她转头的功夫,随手拿起一块樱桃烙,递在自己嘴边。 她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吃着。 “勉强能入口。” 虽说如此,可他还要抬手,似乎想拿第二块。 “你,你别吃了。” 贺稚注视着她略带愧疚的神情,顿了半刻,挑眉笑道:“那你下次还给我做?” “不做了不做了,下次给你换个别的。” 虞十六拨浪鼓似的摇头,垂着目光不敢抬头看他。 他不善厨艺,搭建厨房也只是为了方便,再者去饭堂总会惹来麻烦,他不愿多生事端。 今日这餐对他而言算是不错的。 她做的菜都破天荒地合他的口味,清淡不腻口,而且道道色香味俱全,连看着都赏心悦目,更别说入口了。 可是他心里的疑虑越发重了。 虞十六看着面前慢条斯理进食的少年,顿时又开心起来,有人欣赏自己做的饭菜自然是好的。 尤其当那个人是一贯喜欢同她作对的贺稚时,她的满足感噌噌地往上涨。 一饭过罢,他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犹如一只餍足的小猫。 “贺稚。” 虞十六语气轻快,带着些许撒娇。她双手撑头,眨着布灵布灵的大眼地注视着他。 他被这目光闪得不自觉地往后仰,用眼神示意她接着说下去,即使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必定有诈。 “你看我做饭好吃吗?” 女孩扬起个梨涡,骨碌碌地转着眼球,似乎在预谋着什么。 贺稚偏过头,故作勉强地说了句,“还可以。” 他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手指却不自觉地瞧着木桌,一声接着一声,极其规律。 “我早上可以帮你给花儿浇水,中午晚上可以替你做饭,帮你做家务,只有一个要求——收留我一阵子就行。” 虞十六双手合十,微微偏着头看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贺稚皱眉,条件反射道:“可我没地方给你睡,而且没被子。” 这话可正对她的心。 她不假思索,眨着水灵的眼睛:“这个我来解决。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把桌上的盘子收拾好,径直走向厨房,一边回头一边严声道:“不能反悔哦!谁反悔谁是狗。” 贺稚:…… 谁要反悔了。有人免费给他做饭打扫不好么? * “你确定要这么睡?” 贺稚右手撑头,看着正在在下面打地铺的女孩,有些好笑。 “没事,你睡你的,别管我。” 虞十六抱着床被子,站起身跑到门外,拍打着被子,随后又放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梨花花语:纯情的爱 油桐花花语:情窦初开 之前几章有出现过油桐花哦~ 第35章 她顺手拿起枕头, 又去门外拍了拍,灰尘飞扬四起,她一时误吸些许, 引发阵阵咳嗽,被呛得满脸通红。 贺稚看见她踉跄地走来,有些忍俊不禁, 不缓不慢说,“你明天最好别出门。” “为什么?” 虞十六抱着被子歪歪头, 有些云里雾里。 贺稚一直在强调这件事,她还以为是他在耍她,看来这事情似乎并没她想的那样简单。 “赤果俗名也叫倒霉果,时效为十二个时辰,说不定你明天睡一觉起来, 就长丑了。” 闻言她变了脸色,果断丢下手中的被褥。 她小跑着去照贺稚房里的那面镜子, 对着那面镜子,她顿时傻眼。 手上的枕头如断了翅膀的蝴蝶, 忽地坠落。 这哪是她呀! 她焦灼地推了推原本打算睡觉的贺稚,“你骗人!你看看我现在就变样儿了!” 他回过头,本想看个热闹,没想到那女孩竟是在戏弄他, 于是不耐烦地说:“哪变了, 你不一直就这样儿吗?” 贺稚烦躁地挥了挥手,又转过身。 虞十六还处在石化之中。 所以她一直都是以这种幼年形象面对贺稚的,而且还当着他的面大言不惭说他在做梦? 她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 深受打击。 原来小丑竟是她?! 她再一次被自己的无知和狂妄打败了。 这梦境怎么闹出一堆的破事啊, 最重要的是那倒霉系统还不和她透露一星半点! 他听着女孩的轻喃, 不耐烦地用被子捂住了头。 * 虞十六顶着一片乌青的黑眼圈,跪在地上懒散地叠着被子。 昨夜没睡着,也没心情睡觉。 时间不多了,她得加快速度了。 只要让他承认这是一场梦就能破解了。 系统的声音冷不丁地冒了出来。 虞十六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甚至想把它从脑海中拽出来反复摇摆,“你还敢出来!无良商家,你卖的到底是不是幸运丸!” 哎呀,前期幸运丸疗效还没发挥出来,你看你现在不就恢复了么。而且要不然你是怎么可以在他的梦境里乱走的。 虞十六欲哭无泪,“你下次可得靠谱点。” 系统:Yes,sir.下次一定! 虞十六对此满是无奈和心酸,毕竟是自家的系统,除了受着还能怎么办呢。 既然幸运丸已经生效,那她也不必担忧赤果的副作用。 她的目光落在叠得整齐的床褥。 贺稚说过,他今日要上早课,中午可能不会回来吃饭。 可是这怎么行呢! 时间不多,她必须得主动出击。 系统:为了补偿宿主的损失,就暂时给宿主您指指方向吧。 宿主你往前走,看见一个路口后,再往右拐。 明明天光放晴,可在这里却彻骨阴森。 树木茂郁,遮天蔽日,地面上只能隐隐约约地透出些光斑。 她站在路口犹豫不决。 再往右拐则是一个幽暗不见底的竹林,这竹林奇怪得很,竟全种满了黑色的竹子! 系统:贺稚的气息就藏在这片竹林里,剩下的就靠你啦! “你又要走了啊。” 她看向竹林,咽了咽口水。 系统:魔气的秘密说不定就藏在他的梦境里呢!加油宿主! 虞十六:…… 她表示已经习惯。 这系统实在不靠谱,还是得靠自己。 她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冲了进去。 * 竹林深处,一片黑暗。 一个少年被个男子压住手臂扣押于地,身边两个面色不善的男子齐齐围着少年,不时传来几声讥笑。 “你们说,我们要做什么呢?” 吊眼男子不怀好意地对着那两个同伴说道。 “掌门总是偏心他,夸他是配药天才,要不我们把他的手折了?” 穿着弟子服的油腻胖子沾沾自喜,与旁边三人不缓不急地商量着,仿佛地上的那少年只是个任人宰割的牲畜。 “好主意,就凭他还能是派内的天才么?怕是个残废还不如呢!” 那人搓着手,蠢蠢欲动,眼睛里净是兴奋。 少年奋力抵抗,可终究实力悬殊。 那油腻胖子死死按住了他的双肩。 算上年纪和体型,完全碾压了地上的少年。 吊眼男人蹲下去,甩了那少年一巴掌,忒了声,“这小兔崽子还挺聪明的,知道先休养生息,留些力气。” 贺稚的脸偏向一边,使出全身力气挣脱那胖子的禁锢。可是杯水车薪,没起到一丝作用。 那吊眼男子似是不解恨般,又扇了好几巴掌。男人力气很大,仅几巴掌,少年的脸已经红肿起来。 少年眼神坚毅,毫不避讳地盯着那男子,像是啐了血的毒蛇。 吊眼男子有一瞬的心惊肉跳,但很快就被如江似海的嫉恨淹没。 那吊眼男子名唤王志,是楠掌门门下弟子,自小向来享誉少年天才之称,虽然泯然众人矣,但好歹也算得上曾经的“佼佼”。 结果被那捡来的小子不仅占了首徒的名额把他的名声夺了,竟然还要把他的未婚妻抢走! 他怎么可能会让这件事发生! 莫师妹同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楠掌门定是被猪油蒙了心,擅作主张要把这个天生自带魔气的鬼物当他的女婿?! 呸!他也得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若不是有一日他偷听到掌门间的对话,他还指不定得被蒙骗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个,他的眼神愈发通红可怕起来。 王志狠狠地捏住少年的脸,眼神阴戾,随后奋力一脚踩在少年的肩头上。 少年一声不吭,死死地咬着嘴唇。 肩膀直直挺立着,宛如一束青竹。 吊眼男子似是发了狠,咬牙切齿道:“老三你抓住他的肩膀,老二去把他的腿按住。我把他手折了,看他还能怎么能耐!” 胖子手劲儿大极了,宛如一座磐石压在了他身上,他动弹不得。 而那个老三则扯着他的头发,逼着他看着他们丑恶暴虐的神情。 乌黑的长发散落一地,仔细看,似乎还带着些被扯下来的皮肉。 好黑啊,太阳怎么还不出来呢。 他万念俱灰,绝望地闭上眼,嘴唇被咬得死死的,嘴角还沾了几滴血珠。 那三人终于见到他们如愿的神情,心满意足。 他们仰天大笑,把他一把甩翻在地,胡乱地踢了好几脚,直到喉中的血吐不出了,他们才肯死心离去。 他们这是在为民除害! 一个魔物死了便死了。 那小子就是魔,就是个下贱的东西,连沾了那浑物身上的血都是污了他们! 而这个下贱地连臭水沟的污泥都不如的人,却能得到楠掌门的赏识,甚至要把莫师妹许配给他。 这不公平! * 黑竹林内,昏天暗地,死气沉沉。 虞十六似乎迷了路,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总觉得像是陷入了一片沼泽,闷得她喘不过气。 她有些害怕,下意识地攥紧衣角。 越往里走,一阵阵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她提心吊胆,连脚步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贺稚不是说去早课吗,怎么来了这个乌黑麻漆的鬼地方。 她甚至有点儿怀疑系统是不是又出问题了。 她拨着身前的竹叶,手中的夜明珠散发着阵阵柔和的光。 这是储物袋里的东西,这时候只能感谢慕词的先见之明,能想到如今她会陷入这么暗的地方。 借着手中的光,她小心翼翼地往前探去。 竹林内,万籁俱寂,寂如死灰。 手上的夜明珠的光不知为何微弱极了,血腥味越来越浓厚,她的神经已经崩到最紧。 她的眼神摹地投向远处,脸色旋即变得难看起来。 手中的夜明珠无声滑落,一直往前滚,直到碰到地上那一摊暮气沉沉的血肉。 那一刻,她心跳骤停。 她想张口说话,却哑然失声。 脑子一片空白,她拖着沉重的双脚,每走一步,都是彻骨钻心的折磨。 眼睛莫名红胀,记忆走马观灯般划过脑海,虞十六似是明白了什么,眼泪在那一刻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时间流淌地异常漫长,周遭的景物仿佛凝固般,从梦境慢慢抽离,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正值春季,地下隐隐掩着些刚冒出头的嫩笋,正藏匿于层层竹叶下。 微风轻轻地吹着,竹叶相互摩挲,亲昵地问候拥抱,仿佛许久未见的情人。 不知怎的,她被衣裙绊倒了好几次。 泥土湿润。 空气冰凉地可怕。 那颗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仿佛迷失方向的船只,于暴风雨中偶然被目光捕获的灯塔。 虚影中,藏在黑暗里的少年似是听见什么,缓缓抬起头。 不远处传来几只云雀的叫声,在林中欢快地打闹着,相互追逐。 虞十六从地面上爬起来,不顾手脚传来的剧痛,拼尽全力往光的方向跑去。 太阳从云层中穿破而出,一束束金黄的光柱慈悲地倾洒于黑竹林中。 骤然天色大亮,仿佛方才的黑暗只是一瞬的错觉。 随之而来的,是久违的光明。 此时,夜明珠微弱的光芒也早已被掩盖。 血液凝结。 在看到那血腥的一幕,虞十六脑里像是响起了教堂黎明前的丧钟,訇然崩塌。 第36章 他微眯着眼, 有些恍惚。 每当正午,这儿总会有片刻的光亮,但是, 只有短暂的半个时辰。 每当半个时辰一过,黑竹林又恢复原本幽暗的模样。 可是光明来临,黑竹林受过的苦难都不重要了。它只想陪着光明, 走过那仅有的半个时辰。 那一刻,他好像就是这片林子里的黑竹。 世上的光全落在了她的肩上, 仙子一袭白衣,跌跌撞撞,向他奔来。 光影勾勒着她勾着金边的裙角。裙纱上,一滴滴绽开的红梅,艳丽颓靡。 贺稚仿佛看见了属于他的救赎。 他用尽全身仅有的力气, 挣扎坐起。 在那人从黑暗中仅露出半张脸时,他就该明白的。 那名形迹可疑的女孩, 突如而来的关心,不知缘由的讨好—— 还有她对他刁钻口味的了如指掌。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备而来。 这些他怎么可能没有怀疑过呢? 贺稚脸色苍白, 嘴唇却是鲜红颓靡,宛若一朵被揉碎了的玫瑰花。 周围的竹叶皆被染成了血淋淋的红色,连着带着湿意的土壤,触目惊心。 “原来是你啊……” 贺稚沉重地喘息着, 吃力地吐出一句。 “对不起, 我” 这嘶哑地如垂暮老人的声音竟是从她的口中发出的。 贺稚出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你说的莫师姐,是叫莫瑶青?” 她面色一怔,沉重地点头, 如鲠在喉。 贺稚瞧见她的脸色, 嘴角不由得闪过一丝蔑笑, “那以后的我会心悦她,对吗?” 风无声地吹着,两人隔空相望,像是过了一辈子。 霎时,她愕然抬起头,听到了个最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的话—— “可我不想喜欢她。” 他垂着眸,神色晦暗难明。 她心跳加速,而后意识到什么,眼睛莫名发酸发烫。 手肘不经意间碰到了那颗硕大的夜明珠,他愣愣地抬起头,出神地盯着那颗圆润的珠子。 他用尽力气扯着一抹笑,故作轻松,可声音却沙哑苍白,像是在车轱辘底下碾了好几遍。 “这夜明珠真好看,谁送你的?” 虞十六双眸含着水汽,强忍着在眼眶打转的泪花,就像和他平常聊天那样。 “是师兄送的。” 他盯着地上的乌发和血迹,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那他一定对你很好吧。” “对。你也对我很好。”她攥紧衣衫。 明明她难过得想哭,可还是勉强地对着他挤出一抹笑来。 贺稚最是好面子了,她舍不得让他难堪。 “是吗?真不敢相信以后的我还会对别人好。” 贺稚嘴角带血,自嘲地笑了笑。 虞十六怔了怔,忍住哭意,偏过头不看他。 她知道,贺稚已经开始承认她的话了:这里只是梦境。 可这些梦境的确是在贺稚身上切实发生过的,而那时,他身边连个她也没有。 她牵着他的袖子,笑意如幻梦般破碎,“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贺稚闻言,沉默低下头。 “你要走了,对吗?” 周围的竹林渐渐消匿,褪色,陷入黑暗。 虞十六怔住,不知如何作答。 梦境崩塌了,这世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许久,他微微抬起头,展齿一笑:“可以给我个拥抱吗,就当是告个别。” 她说过的,她喜欢看他笑的模样。 快要喷薄而出的心跳以及心灰意冷的绝望皆被他抑制于心。 属于他的那份救赎,终究只是一瞬。 * 耳边传来一声声呼唤,似有若无,像是海边四处漂泊的小舟。 虞十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起手,下意识遮挡强烈的日光。 “啧,睡得这么沉,叫你半天了。” 贺稚半蹲着,神色颇有些不耐烦。 眼泪还在淌着,她胡乱地抹了一通,挣扎坐起。 少年单手搭在膝头,一只手警惕地扶住腰间的佩剑。 傅粉何郎,翩翩少年。 身形与从前没什么差别,但周遭的气质却与之前大相庭径。 不知为何,她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源源不断地滚落。 一阵风吹过,泪珠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斜斜地滴在贺稚的手背上。 他眉心一跳,转而将视线转移在她的身上。 还没来得及反应,少女便如小鸟般,抽噎着扑在了他的怀里。 贺稚被她突然爆发的力量撞倒,他的双手下意识撑住地面,不让自己狠狠摔下去。 他伸手本欲把她推开,可是瞥到她微微颤抖的双肩,心里一顿。 他偏过头,手又不自觉地撑住地面。 高高的马尾像是蔫了般,颓废地垂落在地。 “喂,你哭了?” 她紧紧地搂住他的腰,一边落泪一边抽噎,“对。我就是哭了,你要怎样!” “我,我没想怎样!是你先突然扑上来的好吗,还,还问我怎么样。” 他嘴硬道,有些磕巴。 “喂,你到底怎么了?” “别哭啊……” 此时他全身肌肉紧绷,喉结微滚。眼神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最终他象征性地拍了拍怀里少女的肩膀。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贺稚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唯一的记忆还停留在当日他们照镜子的时候。本想尝试将他们唤醒,没曾想,最后醒来的只有虞十六。 她抚平内心波动的情绪,倒吸冷气,“为什么只有我们俩是醒着的?” 系统曾与她说过,梦境发生的事,他们是记不起来的。 这只是他们的一场梦而已。 若是实话实说,她只会破绽百出,还不如瞒着他们。 “我也不知。醒来时,只看见你的反应有些不太对劲,所以才想试试看,能不能把你叫醒。” “这样啊。” 虞十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注意力摹地被他的眼睛吸引住。 “你的眼睛怎么那么红?” 他面色一怔,微微偏过头,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也许是晕倒的后遗症吧。” “我们试试看能不能用这样的方法把师姐他们也叫醒。“ 说罢,贺稚便朝莫瑶青的方向走去。 师姐二字在他口中缱绻万分。 他轻柔的语调就像在哄孩子一样,让人听得心动不已。 她转过视线。 梦境里的话或许是不能当真的。 “师姐,你醒醒。” 贺稚轻轻推着莫瑶青,满脸忧色。 她陡然顿住脚步,皱起眉头。 魂香烧完了,所以贺稚碰到他们也不会入梦去。 系统冷不丁冒声解答。 她也学着蹲下,装模作样地试图唤醒他们。 可他们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 传音链上似乎亮起蓝光,他摸了摸传音链上的石头,而后传来声响。 “那面镜子叫轮回镜,需要进入梦境将他们唤醒,否则很可能丧失记忆。” “进入梦境需要魂香,而且不能刺激梦境的主人,否则他们不会愿意苏醒。我已经把魂香通过灵鸽寄送给你了,估摸就要到了。” 贺稚闻言,轻声道:“明白了,多谢。” 她注视着他们之间的对话,有些好奇。 传音链只有两个人面对面,缔结契约后才会有效。 看样子,贺稚和方才那人尤为亲近。 “她是谁呀?”虞十六问道。 想当初,莫师姐劝了半天,贺稚那家伙才肯与她缔结契约。 他风轻云淡,“一个天机阁的朋友。” 而后睨了她一眼,轻飘飘地丢出句话,“反正你也不认识。” “切,不告诉就不告诉呗。” 虞十六脸色一变,扭头就朝慕词的方向走去。 * 白马寺内,一片祥和。 方圆几里,连鸟雀儿的声音也不曾有。 虞十六用手垫着头,大方地躺在地上,眼睛直直凝视着湛蓝纯净的苍穹。 他那朋友的灵鸽还没送来魂香,别无他法,他们只能耐心等着。 突然一张俊脸逼近,陡然打破了她的沉思。 “你在干嘛啊?” 他探过头,懒洋洋问道。 虞十六下意识把他推开,故作玄虚道:“思考人生,小屁孩就别学姐姐了。” 贺稚也学她躺在地上,不过没有她那般安分,“嘁,谁小屁孩了?明明和我差不多的年纪。” 不知过了多久,几只灵鸽扑棱着翅膀,缓缓停留在他们身侧,陡然掉下了几根魂香。 虞十六坐起,想伸手去拿,却被贺稚按住了手背。 “比比谁先唤醒如何?赢了的人要答应输的人任何一件事。” 她抽出手,上下打量,“你又想干嘛?” “我告诉你啊,虽然我师兄现在” 手心里摹地被塞了把魂香,虞十六下意识抓紧,眼神移向贺稚的手心。 他手里也有一根,似乎正打算将它点燃。 “想清楚了么,比不比?” 那道声音又穿进耳中,她不耐烦地转头,迎面撞上那双含着似有若无笑意的双眸。 什么嘛,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 当她是这么容易被打败的么? 她顿了片刻,抱着赢赌注的心,一口答应。 “比就比!” 笑话,她可进过慕词的梦境,如今她懂的可要比眼前这个“单纯无知”的少年了解得多。 “记住你的赌注。千万不能反悔,谁反悔谁就是小狗!”她不假思索道。 他连声应好。 可是他的脑海中闪过些许不合时宜的画面。 眼圈泛红,视野模糊。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轻轻抚上心口—— 隐隐作痛,像是被勒住了般,喘不上气 这句话,他似乎在哪听过。 作者有话说: 十六:对不起,我来晚了 阿稚:只要你来了,何时都不算晚 第37章 这回虞十六终于有实体啦!!! 喜大普奔, 这系统终于靠谱起来了。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熟稔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朝原来的方向走去。 啧, 吃了幸运丸就是不一样,她感叹道,连行走范围都大了一圈。 只是冷风嗖嗖的, 有些凉意。 她下意识抱住身子,加快脚步。 虞十六环顾四周, 沉默地感受着这儿的巨大变化—— 枫叶林不再是橙黄一片,相反,枝头的树叶全都掉光了,光秃秃的,了无生机。 她轻车熟路走到慕词的小院内,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打算给慕词一个惊喜。 只是推开他房间里的门, 却不见其身影。 她急匆匆地返回枫叶林去找,可是也寻不着。 难道是上晚课去了? 虞十六百无聊赖, 打算出门逛逛,试图碰碰运气。她记得在枫林的边沿处,曾发现过一片灯芯草丛,正巧是制作草编的材料。 心里顿时冒出个主意。 慕词把草编当成兴趣爱好,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爱好与他亲近呢? 想到这儿, 虞十六兴致勃勃,脑子一热便冲向那处荒草丛。 * 悬崖料峭,狂风大作。 云层厚重, 天空仿佛支撑不住它的重量, 要坠下来。 慕词孤身一人站在料峭边, 远远眺望。 山脚下,炊烟袅袅升起,汇聚成天空一团团的黑雾。 密密麻麻的黑点不规律地移动着。 众生渺小,他只是苦苦挣扎人世间的一只蚂蚁。 他低垂着眉,眸底温润如初,可却又藏着些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自他来到这个门派已有五年。 从派内最小的一位弟子,慢慢成为了师兄,有了众多师弟师妹们。 从开始一个什么术法也不懂的懵懂皇子,变成了以天下为己任的修习弟子。 一切都变了,可似乎又没变。 母妃开始栽培五弟,试图拿下太子之位。 没了他,这世间的齿轮依旧会转。 该进行地依旧进行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听说前几日,五弟终于不负她的期望,如愿成为了太子。 而她自然是得偿所愿,即将拥有她想要的权势和欲望。 可事到如今,最初修习的劲头早已消磨殆尽。 即便他们从未来这儿看望过他,可他并不怨。 父皇政务繁忙,总是待在书房处理朝臣们的折子,一心为了百姓,他理解。 母妃整日悉心教导五弟,还要时不时探望父王,给父皇送送糕点汤水,他也能明白。 慕词很清楚,他是父皇和母妃的骄傲。 他不止一次地收到母妃的来信,字眼里,他能看见母亲对他的懊悔,后悔对他年少时的严厉。 乌黑的墨渍晕染开,仿佛还能看见那断了线的泪,是如何一滴滴落在信封上的。 为此,他特意寻来个珍贵的紫檀木雕花盒子用来装家信。 他还能看见信纸署名的那一行,不是尊贵的姬兆贵妃,而是母亲。 那是慕词这辈子,除了母妃以外,最向往的称呼。 天上行迹匆忙的归鸟划破天色,留下一声凄凉的鸣叫。 如梦初醒。 这一切似乎都可以结束了。 他低头凝视着万丈深渊,脑子里摹地闪过一个念头—— * 一片绿色草丛里,蹲着个淡黄襦裙的少女,正吭哧吭哧割着什么。 虞十六手里抓了把灯芯草,胡乱地塞进储物袋内。 她抬起头擦了擦汗,忽地一怔,瞥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慕词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眼前的他和梦境外的慕词渐渐重合。 距离她上次的到来,应该过了好几个年头了吧? 她压住微弯的嘴角,抑制住内心的雀跃,从储物袋里拿出回溯球。 这相当于相机似的东西,却是一次性用品,是慕师兄塞进储物袋里的。 只要她施个法咒,这回溯球就会自主拍摄虞十六想要让它记录的东西,包括整座死气沉沉的若水城,和城内百姓的状态。 而那回溯球里正巧拍了他们晕倒的画面,若是他再怀疑,便给他瞧,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她轻手轻脚地靠近那人,可转念一想,又顿住脚步。 吃了前面几次教训,她却开始犹豫。 他真的会相信这录像么? 慕词会不会早就忘了她啊? 虞十六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内心隐隐不安—— 他是在看风景吗?怎么离悬崖如此近? 虞十六内心一顿挣扎。 怎么慕词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算了,反正他得回家,那时再找他也不迟。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收好储物袋,转身打算原路返回。 * 清爽的凉风拂过心尖,一阵熟悉的香气钻进他的鼻腔。 慕词像是记起了什么,猛地回过头,略一迟疑。 “……你在吗?” 他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微微有些失神。 可回应他的只有阵阵虫鸣。 忽地天边一道银龙闪过,一声巨响响彻云霄,天色暗沉,乌云笼罩。 下雨了。 绵绵细雨在空中打了个旋,洋洋洒洒地晃荡飘落,弥漫天空的雨丝纷纷扬扬漾了世间万物,沾湿了慕词鸦黑的羽睫。 头上的白色发带也不知何时被风吹了去,乌黑的长发随风飞扬。 他凝视着随风飘扬的发带,径直跌入了深渊,仿佛一只自由的鸟儿。 雨密集又绵长,沾湿了一小绺长发,那一绺湿哒哒的的头发沿着慕词的白净锁骨,钻进他的衣襟,微凉。 苍穹之下,料峭之上,一抹孤独的青色茫然伫立。 微风拂起,吹得衣衫啪嗒作响。 他愣愣地眨眨眼,似乎还在期待着什么。 可此时哪有什么香味,它像一阵风,连半刻都停留不得。 是他让她走的。 他甚至连她的名字还没问,就把她赶走了。 慕词茫然地伸出手,试图接住密密匝匝的雨丝。 雨丝汇聚,成为手掌上的一小滩水。水珠沿着手掌的纹路和缝隙径直往下滑,拼命地想钻进土壤。 沉思许久,他认命般垂着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袖。 心灰意冷。 他垂头盯着脚尖,近乎祈求般的呢喃道: “五年了,我还能再见你最后一面么?” * 当她决定原路返回时,心里又升起不安。 虞十六越想越不对劲,干脆折返回去。 此时雨下得大了起来,溅起一片水雾。无边的天际像是覆了层缥缈的薄纱,影影绰绰。 白色发带不知为何孤零零地被抛弃于地面,与地面的污泥黏在一起,有些狼狈。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悬崖,脑子顿时闪过不好的念头。 虞十六脸色顿变,冲到悬崖边儿上使劲儿往下看,喊了一声又一声,可除了她的回音,什么也没有。 视线不由得再次落在地面那发带上,她缓缓走进,略微颤抖地拾起。 “他,他不会掉下去了吧……?” 系统:…… 系统:凭慕词现在的武力值,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除非他自己跳下去。 对啊,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掉下去呢? 她一遍一遍地安抚着情绪,强颜欢笑,“应该是我多虑了。” 即使口中这么说,可行动还是暴露她内心的焦虑不安。 她急匆匆地捡起发带,小跑着折返而去。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斜斜地打在身上,泛着凉意。 许是在崖上站了许久的缘故,她浑身湿透,透明的薄纱黏着细腻的皮肤,一阵不适。 她顾不上这个,狼狈地在雨中奔跑着,仿佛慢了一刻,便会后悔一辈子。 不时吹过片片枯叶,于地面飞旋着,发出“漱漱”的声响。 可慕词院前的那棵银杉,在经历了一番洗礼后,依旧青翠欲滴,迸发出一线生机。 雨下得大起来,天空乌压压一片。 她不由得被远处那两人吸引住目光,慢慢停下脚步。 不知怎么的,她胡乱地摸着额上的发簪,又低头瞧了瞧湿透的衣裳和脏污的白色绣花鞋。 真脏啊。 眼看着那两人离她愈来愈近,她慌乱地躲在那银杉的阴影之下。 身着鹅黄襦裙的少女天真灿烂,扬起一个好看的酒窝,而她身侧的儒雅公子身披墨发,温文尔雅,笑意不止。 大雨滂沱,雨打芭蕉,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远处传来几声急切归巢的鸟鸣,还有天空迸发的沉闷雷声。 时间在那一刻忽地有了声响。 慕词单手撑伞低头笑着,少女扬起一对好看的酒窝,手中正摆弄着一只草编蚱蜢,不时和他聊着天。 两人并肩而行,如晕染出的一副水墨画,静谧美好。 眉睫沾着阵阵水汽,虞十六轻轻一眨,那水汽便顺着鸦羽缓缓坠下。 捂住急剧跳动的心跳,她连大气也不敢喘。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或许是好奇,或是还掺杂着别的情绪。 她注视着慕词和鹅黄少女一同进了院子,直到雨小了,她才见那少女言笑晏晏同他道别。 虞十六悄悄地瞧着眼前的一幕,她似乎看见了少女羞怯地拿出个东西,两眼水光闪闪,似乎希望他能收下。 系统:慕词肯定不会收下的,那手链看起来就很珍贵。 系统摹地出声,语气带着些不屑一顾。 系统不知道,可她知道。 慕词一定会收下的。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可以点个收藏嘛! 谢谢支持吖,咪啾~ (希望发完一章收藏噌噌地往上涨咻~啪) 第38章 她眼神忽地一暗, 静静地伫立于阴影之下,一阵恍惚—— 那串白玉佛珠她是见过的。 在慕词手上。 少女仰着头,自信满满。头上顶着的两个小圆揪乖巧又恬静。 可虞十六能瞧见她的双手微微颤动, 眼神中隐隐携着的期待。 慕词怔了怔,不知对那少女说了些什么,自然地收下了那串佛珠。 鹅黄少女笑着与他告别, 酒窝深陷,像一株灿烂的迎春花。 而虞十六全身湿漉漉的。头顶的呆毛早就被压弯了腰, 病恹恹地垂着头。 “师兄,那我明日再来找你!” 少女撑着一把青竹伞,朝气蓬勃地挥着手向他告别。 她默默看着鹅黄少女的离去,神情竟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慕词师兄他那么厉害,有其他师妹也不足为奇。 倒是你, 你现在在这儿算得上什么? 她抚上心口,一阵抽痛。 好歹那些师妹是以真心相待, 可她一开始接近他就是有目的的。 她擦了擦额上的水珠,停止胡思乱想。 这回她必须得把慕词唤醒。 * 雨停了。 但原野吹来的风还夹着一丝雨后的凉意。 梦里如此真实, 她迟迟没适应过来,她蹲着蜷地紧紧的,不让一丝风透进去。 更何况身上的衣裳还是春季穿的。 “阿湫!” 许是一个喷嚏,让她顿时灵光一闪。 慕词的梦无非就是练剑修习, 很少出现其他多余的人。 而在贺稚的梦境里, 她从未见过贺稚修习过,只有他幼时被人欺辱的记忆。 若是这么说的话,这轮回镜许是把此生对他们影响最大的某件事, 以梦境的形式呈现。 而她似乎也在不经意间便窥探了他们藏在心里的秘密。 原来系统说过的“贺稚的魔气说不定就隐藏在梦里”是这个意思! 理清思路后, 她恍然大悟。 那慕词呢, 慕词又是从何而来的心魔?难不成也藏在梦里么? 赤门光鲜亮丽,像是刚镀上的红漆。 她树影后探出头,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从阴影走出。 她蹑手蹑脚地推开慕词院子的门,在推开的那一霎,竟瞧见门后的一双沾着泥污的白靴。 她顿时发觉不对劲,旋即合上门。 可身前的人却比她早上一步,大步一跨抵住木门。 “你来了。” 不冷不淡的声音钻进她的耳中。 她下意识抬起头,只见他薄唇紧抿,似在隐忍,额边的发丝不时滴着水,已经湿透了。 可是雨早就停了呀。 眼神于空中相撞,她竟从他的眼里读出一丝渴望。 两个落汤鸡面面相觑,见他如此认真的模样,她一时没忍住,率先轻笑出声。 “你知道我是谁吗?” 慕词认真的瞧着她,一字一顿。 “那个小妖怪。” 他的声音温润细腻,可尾音却有些沙哑,像是历经万般断指拔骨,而后又重归虚无。 心弦猛地一颤,她不自然止住笑意,看向屋内,“我,我们先进屋躲躲雨吧。” 她甚至忘了解释,解释她不是妖怪,所有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可是在那一瞬,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话似乎都不重要了。 “嗯。”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转过身为她领路。 而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但前方的人却不冷不淡地出声。 “我方才一直在等你。” “还以为你不会出来了。” 他的声音在雨后时分如此缥缈,以致于她觉得陷入梦境的其实是自己。 脚步越来越慢,她的眼睛怔怔地盯着他的背影。 他仿佛一个背负浩大使命踽踽独行的隐者,虽身负光环盛名,但总是孤身一人。 他们之间像是历经五年的磋磨时光,才能于岁月的尽头,迟迟相遇。 梦里花落知多少。 梦境外,怕是又交替了一轮新的日夜吧? “我现在来了,你会开心么?” 虞十六跟在他身后,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无论他去哪里,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陪在他身侧。 枯叶缓缓从空中坠落,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滞。 他领着路,沉默许久,缓缓吐出一句,“不开心。” 语气有点病恹恹的,她甚至听出来些许委屈。 一如当年他丢下书,任由它被大风吹乱书页时的场景。 当时不是费尽心思赶她走嘛,怎么现在又舍不得啦? “当时可是你赶我走的。” 她也在生他的气。 若是当初他挽留挽留,她留下来还不是一念之差的事儿? 只是他那么坚定,仿佛什么也不能动摇不了他,为了保全大局,她自然要先走一步。 更何况,她不是和他说了会回来的嘛?怎么现在还轮到他生气啦? “是啊,是我让你走的。” 他出神喃喃道。 她没听清慕词说了什么,以为是距离太远,便小跑着跟上来,探着头问。 “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而来吗?” 为何而来呢。 心里闪过一丝的落寞,他何曾不知她来的缘由呢? 难道她来就只是为了那个原因么?就没有其他别的原因吗? “这次还是为了唤醒我而来?” 她明显一顿,歪着头道:“你既已知晓我此行目的,难道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难道就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好比梦境里急剧扭转的日夜,消失的饿觉。这放在正常世界里,根本就不会发生的事。 虽然她曾唤醒过贺稚,但她依旧没明白梦里的机制。 是只要他亲口承认,还是要他从内到外,全身心地相信这只是他的一场幻梦,他才能醒来。 她实在不清楚如何才能定义“一个人知道自己陷入梦境”的界限。 “啊湫!” 虞十六抽了抽鼻子,出于生理般地抱住双臂。 身上的感官才后知后觉地恢复过来。 衣衫早已湿透,蝉翼般单薄的衣裙紧贴着她的身体,一阵寒意。 慕词微微皱眉,自然地拉住她的衣袖,快速往房内走去。 “若是你早些出现,便不会遭这无妄之灾。” 还沉浸在慕词主动拉她袖子的震惊中,却陡然听到这句话。 等到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进了他的房间。 什么叫无妄之灾? 她明明就是因为折返寻他,才会如此狼狈! “我那时是担忧你,谁叫你站的离山崖如此近,害得我折回去时以为你掉下去了,寻你好一阵子。” 她叉着腰气呼呼的,急得脸都红了。 眼瞧着慕词大步流星地走向衣柜,取出条干燥的毛巾,面无表情地将它递在她面前。 还在气恼中,她撒气般地扭过头。 哼,才不要接受他的毛巾!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上的黏腻的感觉突然消失不见,她低头看了身上,发现衣裙已经干了。 原来是慕词对她使了干燥术,只是干燥术对头发没有效果。 湿漉漉的头发时不时滴着水,干燥的衣裙又险些被沾湿。 心里的火气莫名消了一大半。 毛巾再一次递到她面前。 算了,勉强原谅你吧。 她顺手接住,可毛巾却在他的手中纹丝不动。慕词的手攥得紧紧的,她隐约能瞧见青色的血管。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微皱着眉头。 慕词顿住动作,不自然地问:“你都看见了?” “嗯?” 虞十六睁着亮晶晶的鹿眼,有些疑惑,偏着头看他的神色。 眼神来不及躲避,他旋即撇开话题,“先擦擦头发吧。” 她半是迟疑地接过慕词手中的毛巾,接着胡乱擦干湿哒哒的头发。 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刚想开口问上一句,却被他抢先一步。 “下次不会了。” 她还没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接着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不会再离悬崖那么近。”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句,可她却觉得那语气像是向神明宣誓般郑重,她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却发现他身上也湿透了,却迟迟不做行动。 她兴奋地把手中的毛巾放下,满脸期待站起身,试探地问道。 “师兄,要不我给你施个干燥咒吧?” 他只是扫了她一眼,便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 “你这是把我当试验品了?” “没有啊。” 她立马否决,心虚地瞟向一边。 看来是了。 可为什么他能一眼看透她。 虞十六不做罢休,比划着手势口中念念有词。 “手势错了,还得勤加修习。” 说罢便给自己施下干燥咒,连一点儿机会也不留给她。 她吃瘪地转过身,视线却不经意掠过桌上的那串白玉佛珠。 那颗名为“疑惑”的种子陡然破芽而出。 她脱口而出,“那也是你师妹吗?” 她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心里却打着鼓,不确定这么问出口是否唐突。 从窗外携着一阵凉风,她抬眼朝那处望去,竟又下起了毛毛细雨,沿着缝隙斜斜地打了进来。 “嗯。” 慕词还记得,那时掌门说过他迟早也会有师妹,只是他并未放心上。 今时今日,那个看不见身形的“小妖怪”又出现在他面前,不知为何,思绪摹地飘到了他方入派时的场景。 或是已然习惯孤身一人,最后倒是他最先不舍。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还在下着。雕花窗台不不时从外面溅进一些雨水来,洇湿了一片。 她光顾着听着嘀嗒的雨声,连慕词的话也没听清。 “你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说: 阿词:小妖怪,你终于来了。 十六:嗯,我来找你啦!(一把抱住) 阿词(推开):大骗子 十六:??? 说好的会回来,怎么舍得让我等这么久 第39章 虞十六晃过神, 这才发觉自己连名字也没告诉他。 “虞十六。虞美人的虞。” 她说。 “那这次你还会走吗?” 虞十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如何作答。 这只是他的一场梦,她迟早会离开的。 他的眼神似乎不含一丝情绪, 可她却觉得那视线怎地如此灼人。 她偏过头,堪堪躲过这烫人的目光,有些心虚地换了个姿势, 若有所思地说,“我也不知道, 或许过几天就走了吧。” 若是慕词再不愿醒来,也只好砸了那面镜子。丢了记忆总比晕死在这梦境强。 她撑着脑袋还在构思着接下来的计划,而慕词便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渐渐生出些许疑云。 * 夜晚的空气携着些许梅香。 她捡起被风卷入,跌落于木质地板的残梅, 下意识往窗外看去—— 对面房间的纸窗内映着幽幽烛光。 她如梦般地眨眨眼,心觉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唤醒他的契机。鼓起勇气, 揣着储物袋,便径直出了门。 “笃笃” 应声而来的是一阵“咯吱”的开门声。 透过那开门的一阵缝隙, 她隐约地能瞧见书桌上反扑着的一本厚书。 她果然猜得没错。 慕词盯着她发红的鼻尖,和因寒冷而缩成一团的脑袋,不知为何生了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 还未说出口,便被门外的人抢先回答。 “这里太无聊了, 我可以去你房里坐坐吗?” 这次她有备而来, 不怕再落得今日早晨那般局促尴尬,无话可聊的局面。 储物袋里装着满满一袋灯芯草。 趁此良机,她可以借助些外部力量, 哪怕能让他能想起一星半点的记忆也好! “今日太晚, 还是早些歇息吧。” 闻言她旋即转变思路, 切换成厚脸皮模式。 反正这是梦境里的慕词,哪会记得这么多? “哪里晚了,不晚不晚。” 她一边说一边灵巧地从门的缝隙里钻了进去。 慕词始料未及,喉结一滚。 关门不是,不关门也不是,人已经溜进来了。 他见状也只好作罢关上门,陪着她一起。 万籁俱寂,可烛火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像是点燃了欢庆的小鞭炮,接连不断。 慕词坐在她对面,沉默地看着她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草,整齐摆在桌面上,用着十分夸张的语气。 ”铛铛铛铛~师兄你看,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见那人冷冰冰的模样,她也不恼,自顾自地说着。 更何况她可是瞧见了他那师妹手里的草编蚱蜢!别想说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这回相信了吧?我真是你师妹。” 她双臂撑着桌面,眼神诚挚。 他可从未对他人提起过这草编一事,甚至连他最尊敬的师傅也不曾说过,那这面前的少女又是从何得知的? 难不成是刚入派时,他于某时某刻不经意间暴露的? 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旋即被他否定。 不对! 不是这样的。 那时他明明就不会草编,又谈何而来的暴露? 慕词微微蹙着眉,低头不语。 瞧着他阴晴不定的神色,虞十六似乎听见了胜利的号角,近在咫尺。 可是看样子进度似乎太快,慕词表面虽不显,但眼里却满是迟疑。 “别说了。” 声音轻得如掠过湖面的羽毛,坠入她的心窝。 “我不相信。” 她茫然地眨眨眼,畏缩地偏着头,佯装打量房内布置。 每次谈起这个话题,气氛莫名就会跌至谷底。 夜色正浓,灯蜡顺着白色的烛身缓缓坠落,溅出一滴滴蜡花。 飞溅的烫蜡倏地落在她撑在桌面的手背上,她陡然一颤,迅速缩回手。 慕词脸色突地一变,站起身,虞十六见状连连摆手。 “我没事的,只是烫了一下。” 不知为何,慕词的脑中闪过零星的片段:幽暗的山洞里,少女脸色慌张,无措地背着手说“没事。” 出于直觉,他抓住她的手,垂头检查。 如她所言,灼热的白蜡瞬间凝成块,它所黏着的白皙皮肤上微微泛着红,异常注目。 灵力不可随意使用,这是修仙门派的公理。 可在那一瞬,他不假思索地念起口诀,心里泛起了异样的酸涩。 虞十六陌然地听着他口中的术语,那红色的烫痕已然消失,连一丝被烫过的痕迹也瞧不见了。 就这么着急吗?只是被烫了一下而已。 她的心里发涩发苦,像是吃了一整个黄连,除了父母,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她。 不知想到了什么,虞十六的眼神忽地没了光彩—— 他对自己的师妹付以真心,可自己把他当做什么呢? 即使他只是书中的角色,尽管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可她也开始有些舍不得。 倘若自己真的离开,他会不会伤心?那莫师姐,贺稚他们会不会也有不舍? “你,还好吗?” 他细微地捕捉到面前少女的情绪变化,开口道。 她摇摇头,回他一个无力的笑意。 才意识到一直握着她的手,他轻轻松开,转过身缓缓走到窗边,对着无边月色,似是喟叹。 “明日我要下山。” 虞十六不再盯着手背,怔怔抬起头。 月色下,慕词的背影清瘦单薄,似雨后林间的青竹,天边的一抹孤月,湖心亭边的一芥扁舟,形单影只,踽踽独行。 “你会在这儿待多久?” 听完这句话,她脑子里一片嗡嗡声,她脱口而出:“自然是越久越好了。只要你别像之前那样赶我走。” “你应该不会这么做的吧?” 她小心翼翼地往那处瞧,窗边的人影似乎舒了口气,连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 虞十六歪歪头,单手撑着脑袋,静静地凝视他的身形。 纸窗轻轻撞着窗框,发出声声清脆的声响。桌上的灯笼草试探般地挠着她的手腕,引起阵阵痒意。 注意力摹地被风吹乱的灯笼草吸引,她随意地拿起一根,凭着模糊的记忆,双手生疏地缠绕着。 万籁俱寂,烛火不时发出一声炸裂的脆响,昏黄的墙面上乌影微微晃动,透出些许温馨。 周身蔓延着得知答案的愉悦,慕词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窗外的阴影处—— 迎着月色,一丛迎春花正摇曳轻舞,肆意生长。 * “放心啦,早点回来~” “喏,昨天晚上废了好大功夫才做出个能入眼的,就当平安符吧!” 看到她手中提着的那个小玩意,他下意识掩住嘴“噗嗤”一声。 这就是她昨天晚上捣弄了一个时辰的东西? 闻言,虞十六似是犹豫,畏畏缩缩地收回手,盯着那东西,憋着嘴委屈道:“会很丑吗?” 见她露出这副模样,他也抑制嘴角的笑意,伸手将那东西取了过来,顺手别在自己的腰间。 “不丑,很可爱。” 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原来小妖怪还会这么多,那我暂且收下了,回来给你带礼物。” “说好的,不能反悔哦!” 她惊喜地抬起头,眼睛里像是点了千万盏灯烛光彩夺目。 她伸出右手,见慕词还没动作,才想到这里似乎没有这种做法。 可那又怎样,她教他不就好了。 她自作主张地伸手去牵他的手,轻轻地与他的拇指对碰。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了谁就是小狗!” 见他眨着鸦羽,一头雾水,她狡黠地笑着,语气轻快。 “这是我们家乡的习俗,如果和人做出约定,一定要遵守诺言哦,不然会变小狗的!“ 话音未落,他又拉起她刚刚放下的手,虞十六瞪大眼睛,呼吸一窒,有些不可思议。 “拉钩盖章,那你也要记得答应我的事。” 大拇指摩挲过一阵痒意,像是被风轻轻撩拨着的蒲公英,轻柔细腻。 慕词越走越远,她低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里还传着他手里的余温,有些灼人。 一阵萧瑟的东风吹过,她缓缓回过神,挥舞着双手,与他告别,这才想起昨晚慕词的叮嘱。 直到人影渐渐从她的视线慢慢消失,她才迈向大门,奔向慕词的房间。 术法什么的她现在可不急一时半会儿,但是和慕词说好了,要安心待在院里修习。 虽然不一定能坚持得久,但趁着还有学习的劲头,那就勉强学学吧。 她漫不经心地推开门,径直走往书架抽出几本术法册子,往书桌附近走去。 他的桌上零散地放了好些雪白的纸张,皆被镇纸台压得死死的。走进一瞧,桌脚边还有几个筒形的置物筒,已经装了好些已经被卷好的画轴。 她偏着头仔细一看,好像有一面卷轴经常被房内的主人打开,连黑色的系带也没绑,整个纸身都微微泛着黄。 不过她并没有在意,一一掠过脚边的物什,将册子随意地置于桌面上,左手提着衣裙,右手拉开背椅坐上去。 许是动作太大,不经意间竟踢到了装满卷轴的木筒。 她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心一颤,条件反射般看向声音的来源。 散开的画轴四处滚动,有的一直滚到床头,有的斜斜地靠在了桌角。 而她的目光则定在缓缓展开的卷轴上,顿时脸色大变,似乎瞧见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这画像的人是—— 她的脑子嗡得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俯身拾起展开的画卷,双手颤抖,将其平铺于桌面。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小可爱看呐~(小声) 评论区好冷清吖,感觉没人看www —————— 十六(不可思议):你居然藏了画像?是谁的! 阿词(无奈上前):给我个解释机会,可以吗? 十六(哼唧哼唧):不听不听我不听,慕词你变心了! 第40章 这不是她吗?慕词怎会知晓她原来的模样? 门外骤然传来一阵声响, 她心里咯噔一声,手脚麻利地收拾好残局,拿出贺稚给的隐形符纸, 念出口诀。 所幸脑子还算给力,口诀没出错。在那人推开门的一刹那,她瞬间隐去身形。 门开的一霎, 心一直在怦怦直跳,她无声安抚, 只希望那人不要察觉蛛丝马迹。 是谁来了呢? 她咽了声口水,双目紧紧盯着门越开越大的缝隙,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是慕词吗? 她紧盯着开门时露出的缝隙,心里连连说“不对不对” 慕词不会穿鹅黄的衣服。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无限延长,门外那人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她的惴惴不安。 随着门越来越敞开, 她连呼吸也不敢了。 身形渐显,她当场石化。 为什么他的师妹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联想到那副画像, 她的心情就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她的头顶。 记忆如潮似海地涌进脑中,四肢百骸都为之颤抖。她轻轻扶额, 闭上眼睛,似在缓冲。 为什么她现在才发觉那个师妹与她长得如此之像? 画像的那名女子究竟是她自己,还是眼前的这个小师妹? 只见那鹅黄少女镇定地走了进来,随后自然地关上门。 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封信, 神色不见慌张, 反而有些从容。 那个师妹径直往书架的方向走去,从第三排抽出个十分厚重的术法合集,将那封信勉强地夹进了书中, 随后将那本书放了回去。 她似留恋般一一掠过房内的装设, 最后目光落于那个刚刚被整理好的桌面上。 窗子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 投射出一束束的暖阳。她懵懂地眨眨眼,抚弄着桌面上白皙如雪的纸张,竟破天地折起了东西。 虞十六不敢靠近,不知是怕暴露了行踪还是怕打破这一晌美好—— 鹅黄的衣裳在暖阳下竟像发着光,似一个太阳,而她的双手则像一对珠玉,白皙细腻。 那人垂眸折了一个又一个,时间过得很漫长却又短暂。她不知疲倦,直到桌上堆满了那些东西,虞十六才辨认出那折出来的东西。 千纸鹤。 白如雪花的千纸鹤。 不知用了什么术法,从她那个角度看,串起千纸鹤的那根绳子仿佛并不存在。可事实上又的确有这么一根绳子。它牵着一个又一个的千纸鹤,连成一排。 一串串千纸鹤迎着暖阳翩翩起舞,墙面上,地板下,都倒映着它们金色的碎影。 她满足地抚摸着折好的成果,而后想起什么,转身低头从画筒里抽出个卷轴。 画里的女子眉眼带笑。 她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见了什么礼物,雀跃地用手指勾勒着那画像,可动作一顿,神色有些落寞,半是不舍地将画像卷好放进去。 见状,虞十六豁然开朗。 画像的人是谁终于有了答案。 既然慕词从未见过她真实的模样,那这画像画得不就是此时此刻,在自己面前看着画像的女子么? 脖子上的传音链倏地亮起,那个小师妹的脸色顿变,提起衣裙便匆匆往门外奔去。 出于直觉,虞十六也紧跟她的步伐,跟了上去。 * 城南外出了个鬼怪夺命的案件,官府实在有心无力,于是求助凌云派,因而掌门才派他下山,特为除妖。 正值艳午,高挂枝头的积雪却不肯消融。 昨日已是第三起案件,他今早对案件现场进行勘察,发现了一绺绒毛,看样子是鸟雀等精怪内侧的羽毛。 丧命者皆被挖出了心脏,只是他从未听说过鸟雀喜欢吃人心。 虽说如此,可他抓住了良机,本欲接着查下去,却在巡查途中被突如而来的重重浓雾迷了眼,一脚踏进了迷阵。 迷阵里充斥着欲望名利,里面的东西花言巧语,时刻挑战他的底线。 他自知不会被世俗的欲望迷惑。 可万万没想到,最后那个迷阵竟是她。 * 她的影子迎着日光越拉越长,那人御剑而行,转眼间,竟到了个偏僻的山脚。 人迹罕至,杂草丛生。 荒草一直蔓延到她的小腿,几近把她的双脚淹没。 来时艳阳高照,不知为何,一降落于此山,天空死气沉沉的,甚至微微泛着黑晕。 虞十六观察着周边的景物,脚边一只圆滚滚的刺猬正欲一步步往上爬,却被无形的阻碍一次又一次地击退,反弹落下。 眺着幽深的山林,那名鹅黄少女倒也不惧,盯着手中那攥紧的东西,似是下定决心,往山上艰难地走去。 看样子这鬼地方不能再御行了。 饶是再迟钝的人,也明白了这小师妹的不正常之处。 好奇心驱使,她小心翼翼地跟上其步伐,不远不近地跟着。 见那少女停驻于一个洞窟前将手上的东西揣至怀中,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她来这儿是要做什么? 虞十六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一鼓作气,蹑手蹑脚地进了山洞。 洞壁旁,不时闪着幽幽的蓝光,她竟觉得这晶石有些眼熟。 洞内散发着令她胆颤的气息,许是道路昏暗,她有些害怕。 “怎么样,你答应么?” 闻言,虞十六旋即躲于殿内的石柱后。 只是没想到,洞内暗藏生机,居然还有个宫殿。 “这代价你可承受不起,你真要这么做?” 她被这声音吸引,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高高在上的人影上。 那浓妆艳抹的女子坐在石座上,慵懒地抬起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鹅黄少女。 “有趣,实在有趣!”她勾唇一笑,“那我便允了你吧。” 那高座上的女子撑着头,漫不经心。 “等你死后,你的灵珠我会亲手拿走。如你所见,这地方实在无趣,我虽不理解你的做法,但也乐意助你一臂之力。” “你现在可以走了。” 高座上的人掸了掸裙边的灰,撑着头对她说道。 可虞十六却瞧见那鹅黄少女一动不动,似乎还有事情没说完。 “怎么,还有事?” 那个小师妹摇摇头,“没事。只是你说你不懂我的做法,是真的不懂吗?” 女子面色一顿,眼神凌厉地打量她,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你快走吧。若是被其他人知道,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恶狠狠道,不耐地挥挥手赶她离开。那名小师妹也不恼,一声不吭,回头离去。 虞十六躲在石柱后面,眼神却不由被高台上的女子吸引目光。 虽然灯光幽暗,她看不出此时坐在高台上那浓妆艳抹女子的情绪。 不过那双有神的赤瞳微微闪着,出神地凝视着落在她手心紧攥着的那根黑色长鞭,心猿意马。 * 不知过了几日,也许是三日?或是四日? 慕词不记得了。 迷雾里光怪陆离,他辨别不出时间流逝的速度。当他昏昏沉沉地从迷阵闯出时,已是深夜。 迎面刮来一阵强烈的飓风,眉间还沾着些夜晚的湿意,寒意不时往裸露皮肤的毛孔侵蚀着。他随意地抹了抹嘴角的血渍挣扎站了起来。 迷阵已破。那鸟雀的尸体就躺在他的脚边,羽毛僵硬,显然已死了多时。 经久不散的迷雾持续了很久,以致于这只妖物早已身亡,可残留的毒雾却让他被困数日,不得逃脱。 他轻轻揉按着太阳穴,骤然眉心微跳。 心里隐有不安,他抬头眺了眼月色—— 明月无暇,清光万里。 手心紧攥着临行前她送他的“平安符”,蓦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火速赶往居处。 心中的执念不断被放大。 远远眺去,院子里一片漆黑。他的心里咯噔一声,加速驶去。 * 在目击完一连串诡异的事情后,虞十六的脑里彻底乱成了一片浆糊。 她们究竟有何目的?到底要做些什么? 伴着如此念头,她稀里糊涂地下了山。 山外夜色朦胧。 她心里连连惊叹,这山内世界倒像是个“世外桃源”,怎地和外界相差得如此大? 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很快便消散了。 如今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将慕词唤醒。她已经想好了,等他回来就把那回溯球的影像放给他看。 对,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如是想,加快了赶向院子的步伐。 星星怯怯地缩在云层里,寒冬腊月,她哈了口气,抱着臂膀,往那幢乌漆墨黑的院子走去。 虞十六伸手推开院子里的门,转身熟稔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刚想关上门,可眼前摹地一黑,连细微的光影也看不见了。 天旋地转,她有些晕了头。 她扶额,被转得一阵眩晕,警惕道:“你,你是谁!” 随着门的一关一合,房间内漆黑一片。 难不成又是个来杀人灭口的?不对,这是慕词的院子,要杀也是来杀慕词的。 不知是不是山中吸多了雾气,此时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连眼皮也耷拉着,瞧不清来人。 那人没有回应,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双臂限制她的行动,不让她从臂弯里逃离。 虞十六用手强撑着眼皮,光晕中,那人的身形慢慢显现,像是雾里看花般,虽然还是很模糊,但凭直觉,她一眼就知道了那人是谁。 “慕词?” 作者有话说: 画像是个伏笔~ 白月是阿词的一个小师妹 她的种种行为也是个伏笔 浓妆艳抹的女子也是个伏笔 【好多伏笔吖】 啊啊啊我富有了!激动! 第41章 她半是疑惑半是试探地开口, 而后喜出望外地嚷道:“你回来啦!” 他俯身瞧着她,神色晦暗难明,语气颇为生硬, “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虞十六瞧不见他的神色,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影子。 她努力地想看清楚,可眼睛却不给力, 像是铺了层雾花,脑子也不知为何变得迟钝起来, 她想了很久才明白:露出这副模样,他定是生气了。 她的双手努力撑着自己的眼皮。 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拉进一个宽厚的怀抱。 一阵慕词独有的香气传来,她蹭了蹭,半是依赖地靠着他的怀里。 他的下巴靠在她的肩窝, 闷声道,“我还以为你走了。” 她懵懂地眨眨眼, 发现好像没什么力气,索性闭着眼同他说话。 “我只是出门走走, 你不必担心的。” 她打了个哈欠,莫名生了一阵睡意,尤其是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木兰花的香气时,好像除了那花香外, 似乎还掺杂着别的味道, 她说不清。 他半是不舍地搂住她,像是一松手就会消失般。 是他大惊小怪了。 可是自己究竟把她当成什么呢? 迷阵里,出现在他眼里的明明就是小师妹。 想到这儿, 他疑云四起。可为什么小师妹的脸会和她的脸渐渐重合, 明明她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像是疯魔了。 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行为,他像触电般缩回手,“对不起,我不是有” 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 他似是松了口气,可内心深处又一阵后怕—— 近来他愈来愈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了。而且他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道心不稳,修习进度也停滞不前。 难不成是那件事的发生? 慕词一把抱起她,缓缓走向床前,替她盖好被衾,垂头看看着她,心里却摹地回想到三年之前。 【三年前】 “师傅,我真的可以自己去除妖?您不与我一齐去吗?” “你长大了,也该出门历练一番了。” 凌掌门宠溺地瞧着面前人的局促不安,安慰似的拍了拍的肩膀。 “任重道远。词儿,有些事得自己去做才有成效。” 他不知掌门言外之意,只是迟疑地点点头。 自那日下山,他便遇见了第一只他要除的“妖”—— 不,不是妖。是人。 借以妖物的名义,杀了镇上数十人,只为寻求他那个“长生不老”的偏方。 那人还是镇上的父母官,被百姓们尊奉为“青天大老爷”的知县。 府衙里,臭气冲天。尸臭,血腥味在他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扑鼻而来。 昏黄的烛火微弱地跳动着,每层房间里关了数十个人,皆瘦得如皮包骨,脱了人像,活像只骷髅。 他们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有气无力地哀求着,求他别放他们的血,求他把遗书送给家人,唯独没求他放他们走。 关了那么久,他们甚至连求生的欲望也没了。 他们最是信任的青天大老爷竟是连环失踪案的幕后凶手。 这深刻于脑海中的印象终于在他们被囚禁的那一刻扭转,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在打开生锈牢门的锁时,他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在山上,向来只有害人的妖魔,殊不知,人心不古,剖开来也只是一摊黑腥的血肉。 他竟忘了在曾经在人世间的皇子生活—— 那是一个刀剑无眼,尔虞我诈充满阴谋的生活,是被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堆积起来的生活。 窗外响过一声寒鸦凄厉的叫声,他登时回过神,默默抽回还握着她的手。 手心黏腻,泛着一层薄汗。他缓缓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屋外走去。 * 虞十六醒时,房间还是灰蒙蒙的。 她慵懒地揉着眼睛,缓缓坐直身子,抬到一半时又顿时缩回自己的被窝里。 还是这里暖和。 她蜷成一团,闭上眼睛享受着一时半会儿的温暖,脑子登时冒出许多画面,莫名发烫。 昨晚慕词回来了,还在她面前撒娇! 她登时赏了自己一个毛栗子。 “虞十六啊虞十六,都忘了回溯球这档子事,瞧你这鬼记性!” 这时候慕词应该醒了吧? 她从被窝探出头,顾不得片刻的温暖,连忙穿好衣服,急匆匆地推门而出。 风刀霜剑,浑身像是个筛子,千疮百孔,寒风从裸露的皮肤里一一穿透,她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 半刻钟过去了,可是迟迟没寻到他的身影。 难不成昨日都是自己的错觉,慕词并没有回来? 不对,昨日他定是回来了的,不然她怎么可能会睡回自己的房间。 她挠了挠脑袋—— 慕词怎么这么忙,又跑去哪儿了? * 长夜漫漫。 烛火映在纱窗上一阵光晕,天色慢慢转亮,可还是混沌一片。 寒风吹着桌面的画卷,他俯身将镇纸压在边角。额间的碎发零星地浮动着,神色惘然。 只要她一出现,心中的欢喜如野草般蔓延连天。 初入门派,懵懂无知。 他得忍受着常人不能承受的孤独终日练剑学术法。可突然有一日,他的世界闯进一阵明媚灿烂的风,她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恍若一场大梦。 梦里幻光暖焰,他开始有所不舍。 是她打乱了他的阵脚,破坏了他的规划。 在死前见上一面,哪怕是一阵捉摸不透的风也好。 他曾闪过如此念头,可又随即打散。 有时,他觉得自己可笑至极。活着的前半生循规蹈矩,用尽全力达到母亲的期望;而后半生潜心修习,以天下众生为己任。 可这些都不是他的真心。 他就像一块陶泥,任由世人将他塑造成想要的模样。他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世人不关心,也不在乎。 他这辈子浮浮沉沉,像个寻不到归处的蓬草。他们皆知鲜衣怒马的表面,却不识千疮百孔的脆弱。 上天教他去拯救这世间,可他连自己也救不了。事已至此,他竟寻不到自己存在于世间的意义。 “笃笃” 敲门声响起,他骤然回过神,机械地往门的方向走去。 面前的少女面如春风,笑若桃花。 “师傅说我们吃完再去。” 鹅黄少女眨眨眼指着食盒,示意慕词让她进去。 可被慕词拦下了。 少女扬起头,有些儿摸不着头脑。 但当她看见那个白玉佛珠依旧戴在慕词的手上时,她满心欢喜,抛下疑虑。 “多谢,不过我已经吃过了,现在就出发吧。” 那身着鹅黄襦裙的少女也不恼,伴在他身侧静静地走着,慕词顺手接过她手中沉重的食盒。 鹅黄少女迟钝地愣了愣,垂着头脸蛋微红,手指微微蜷缩着,有些不自然。 他拿起靠在门边的澈云放在自己的身后,随后关上了门。 雨后空气异常清新,像一朵于清野绽放的雏菊。 慕词和少女并肩走着,没一会儿就抵达掌门的住处。二人推开门,掌门便在里头内院里坐着,瞧着景色,静静地喝着茶。 “坐。” 凌峰亲切地拍了拍身旁的椅子,慈眉目善。 “师傅。” 两人齐齐欠身,尊敬地向凌掌门行了个礼。 少女糯糯地坐在一旁撒着娇:“师傅找我们有什么事?” 凌峰无奈地抬起头,神色顿然有些严肃。 “今日我唤你们来,是有一件大事想交给你们。最近魔族又开始不安分了。魔窟需派人手去查探一番,你们可愿接下这个任务?” 慕词点点头。 而后凌峰的眼神又投向身旁的姑娘,严肃又庄重。 姑娘垂眸,手指紧紧握住衣袖,神色晦暗难明,轻轻地点了点头。 “白月,你想好了吗?” 她的嘴角扯出一个笑,神色有些不自然:“嗯。师傅我确定。” 凌峰欲言又止,而后长叹一声,“慕词,你先走吧。” 慕词听罢,微微欠首,离开轻轻合上院子大门。 内院里只剩下白月,而那总是带着笑的脸上却泛起了落寞之色。 “你真的要那么做吗?” 凌峰看着刚刚还在自己旁边撒娇的少女,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他内心实在不忍。 白月本不必这么做的,他不愿以伤害任何人为前提下让慕词觉醒,这对她不公平。 “反正我也活不久啦,不如赌一把。” 那少女的声音轻巧如蜻蜓点水,被清风吹散,消逝于空中。 * 枯枝败叶,踩在脚下咯吱作响,像踩在碎骨上。 慕词身负澈云,手绕白玉佛珠,着一件清蓝色的长袍,轻车熟路地向枫林的深处走去。 左手的白玉佛珠不知何时散开,“啪嗒”一声掉于枯叶上,他俯身将它捡起,又在左手缠了好几圈。 他一向不会轻易收下别人的东西,而前几日白月将那串佛珠拿出来时,他本想下意识拒绝,可是想起掌门说的话,便收着戴着。 他不自觉地抚着一颗颗光滑圆润的佛珠,内心平静如水,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山崖前的那一幕—— 生死茫茫。 墨般浓厚的崖底像是生了一对泛着黑芒的眼睛,不知为何,像是蛊惑般,他竟生了一跃而下的心思。 “慕师兄。” 身后的声音好似哽咽,又像是冬日被厚重云层挡住的暖阳,终于破云而出。 随后,他听见了一串急切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话就点个收藏吧~ 我的作者收藏涨到17个啦,开森! 希望这篇文完结了有50个作收www! 第42章 他条件反射般地想起了皇宫宴席, 异域女子身上摆动起舞的明黄铃铛。 “师兄,你别站这么近,太危险了。” 少女撑着把竹伞眼圈微红, 水光潋潋地眨眨眼,“跑太急,雨飘进眼睛里了。” 他从身上拿出个帕子, 递给了眼前的姑娘。 她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去, 又露出个像花儿一样的笑来。 可是慕词却觉得奇怪,她分明不开心为何又要强颜欢笑。 “慕师兄我们一起走吧。” 下意识的拒绝差点脱口而出,他迟疑地顿了顿,微微颔首。 他既已答应掌门要好好照料她,便不会连这点小事也不答应。 他习惯般地露出个温和的笑, 伸手接过那把青色竹骨的纸伞,相伴而行。 记忆摹地终止。 他茫然地望着一地枯叶, 久久不能回神。 * “慕词你在干什么!” 树叶早已掉光,徒留满地黄叶。而一片残叶中, 令她触目惊心的是黄叶上那溅成血花的惨淡痕迹。 她从黑暗中冲出来,语气满是焦急。 他有些不知所措,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茫然地站在那处。 当机立断,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各种药瓶, 绷带止血粉,药膏,总而言之, 什么有用的全都倒了出来。 她轻轻拉着慕词没受伤的左手, 示意他坐在旁边枯木桩上。 伤口面目全非, 鲜血如泉涌般溢了出来,好巧不巧伤在左手的动脉。 “剑一时没拿稳。” 慕词摹地出声,嘴唇苍白,额头冒着冷汗,有些心虚。 她瞪了他一眼,又气又恼:“流血了就治,傻站在那儿做甚么!” 谁能知道慕词流了多久的血,他就这样不爱惜自己么?她什么时候见到过这样的慕词? 在她眼里,慕词就像个永不停歇的陀螺,从未停下来过。 尤其是他在枫叶林的时候,那练法简直是不要命! 谁曾想她第一次破天荒没瞧见他练功,竟是他在那儿干站着,盯着自己不停流血的左手,神色漠然,无动于衷! 慕词低着头,坐姿端正。从她的那个角度,能看到他修长的脖颈和纤细的羽睫,乖巧地像个孩子。 她登时觉得之前的口气有些重,下意识放轻手,软下声:“你看好,要这么处理伤口,以后要记住了。” 虞十六想起了在莫言镇他受伤时也是没把自己的伤当回事,马不停蹄地去查魔界的踪迹,哪像是个爱惜身体的人。 “若是你以后不会疗伤,便来寻我。” 她故作轻快地说。 慕词哪能不知道如何疗伤呢。 他瞧着面前少女紧张局促的模样,鼻尖还冒着细微的汗珠,内心百感交集,最后闷声一句:“嗯。” 伤口很深,绷带用了一大半才堪堪止住血。她趁慕词没留意,偷偷使了灵力,可是刚使到一半便被抓包了。 慕词用未受伤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半是犹豫地吐出句:“别对我用灵力。” “不值得。” 那句话轻飘飘地从他口中说出,她竟听出了些自暴自弃的滋味。 “我觉得能替师兄治好伤,怎样都值得。” 他喉结一滚,眼底泛起层层波澜,似有惊涛骇浪翻涌,而后趋于平静。 “明日我得出门一趟。” 他顿了顿,“去魔窟。” 虞十六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断了神思,只好点点头。 他抬起头,声音略微有些颤抖,“这回你陪我去,好不好?” 心下茫然,她吃惊地眨眨眼,而后绽开个甜美的笑,欣然应道:“好啊。” * 云层覆在苍穹之上,偶尔飞过几只觅食的云雀。 寒风瑟瑟,她包裹地严严实实的,争取不让冰冷刺骨的风有机可乘! 她抽了抽鼻子,奶声奶气地问道:“这里就是魔窟?” “嗯,我已经替你设了保护结界。若是出现魔物,你一定要躲好。” 他替她拾去落在她头发上的落叶,毫不避讳地看着她,沉声道:“千万别离开我太远。” “放心吧,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虞十六拍拍胸脯保证,而后对着慕词和白月叮嘱一番。 白月酒窝深陷,点点头,随后跟着慕词,一同进了那片幽黑的山林。 虞十六坐在附近的石墩上,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林中传来一阵动静。 她摹地抬起头,手脚麻利地躲在一棵大树后,争取不为他们添麻烦。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一黄一百的人影翩然飞出,轻盈地落于地面上。 距离太远,虞十六瞧不真切,只是眺着远处人影的蹒跚,下意识判断定是有人受伤了。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来这里查探的吗,怎么会引来这么多的魔徒? 心里不禁为他们紧张起来,不过骤时想起慕词还好好地活着,她不免松了口气。 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慕词可是男主角啊,定然不会丧命的。 * “我们速战速决,得到消息便立马离开。” 慕词出声,警惕地看向周围。 他不明白掌门为何会把任务交给他们。白月也是初入门派,没有实战经验,很容易受伤。 魔界之物实在难以捉摸,一草一木都暗藏玄机。他们刚进山林,差点因疏忽负伤上阵。 他们的行踪仿佛早已泄露,一举一动似乎都在被人监视着。不知从哪儿冒出个毒物,他将它一刀斩下,却发现沾有其血液的草木皆被腐烂化水,散发阵阵腥味。 风无声地吹着,荒草萋萋,随风摇曳。 一阵刀戈兵刃的声响,他警觉地竖起耳朵查探四周。骤然一只飞镖迎面而来,他敏捷地躲了过去,可几缕碎发却悄然落地。 “有人擅闯魔界快来人啊!” 慕词皱了皱眉头,果断牵起白月的手往前飞去。 身后是一片乌压压的魔徒,不时投来几个暗器,他们躲闪不及,被割了好几个口子。所幸刀刃上没有毒药,否则这回他们算是栽了。 师傅让他们查探,不是来送死。既然他们行迹暴露,那便寻着机会下次再来。 见白月上气不接下气,他毅声道:“快,上来我背你。” 她毫不犹豫一把抱住他的脖颈。 若是他能回头看看,说不定能看见白月不自然的神色和决绝的眼神。 * “竟有胆子跑来魔界,圣女,我们是要过去追吗?” 一黑面男子半跪着请求指示,那高座上的女子正慢条斯理地涂着口脂,轻轻抿着。 “追,当然要去追了。” 她挥了挥红色的衣纱,缓缓地往前走去。 * “慕词,后面有人,快躲开!” 虞十六大喊,仿佛用了半辈子的力气。她从大树的阴影后跑来,可为时已晚—— 白月上前,替慕词挡了一刀。 那刀上有毒。她的后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黑发脓,汩汩地往外流着血。 “凶手”手中动作一顿,皱了皱眉,旋即抛下那把长刀,用帕子擦擦手。 一众魔徒不远不近地停在边处,警觉地瞧着。 此时此景,虞十六的头顶像是炸了一声响雷,“凶手”腰间的那个长鞭怎么越瞧越眼熟? 她心下茫然,无措地摸了摸腰间。 怎么会,怎么会…… 虞十六顿时醒悟,明白了一些她怎么想都想不通的事。 慕词为何从没提过白月,他为何不轻易把手上的佛珠脱下,还有, 她苦笑一声,死死地注视着那一抹残影,眼睛顿时像被蒙了一层雾。 还有,为何梦境里的慕词和梦境外的慕词会有如此巨大的差别。 她听到了白月的遗言。 白月口中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虞十六不敢深想下去。 脑中闪过慕词这几日奇怪的举动,虞十六好像真的明白了—— 明白了慕词为何会孤零零地站在悬崖边,会以那样漠然的眼神盯着自己手上致命的伤口,明白了书桌上空白纸张上,隐约写着的“为什么”。 白月口中含血,含糊不清地吐出几句: 求你好好活下去。 救救那些可怜的百姓们,那些像我这样,轻而易举就能被杀死的人。 原来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任何一个人,无论是贺稚,白月,还是慕词。 她始终都是个局外人。 * 那些魔徒不知何时早已散去。徒留慕词与倒在他怀中冰冷的尸体。 临进山头前,那红纱女子冷冷回头瞧了眼,心中莫名生了些郁结之意。 那正派弟子叫什么来着,白月? 她不屑地轻蔑一声。 一心求死的人她倒从未遇过。 她紧紧握着手中泛着蓝光的灵珠,心中雀跃万分。 * “师,师兄。你还好吗?” 虞十六怯懦懦地试探,慕词泛红的眼眶让她有些担心。 他没有回复,沉默良久,只是紧紧抱着白月,一声不吭。 她陪他一起坐在寒风凛冽之下,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冻结,她浑身冰凉,像是刚从刺骨的冰泉里走上一遭。 “她死了。” 耳边倏忽飘过这句话,她的心骤然一缩,像是跌进了谷底,冻得发僵的手攥着腰间的长鞭迟迟不肯放开。 百感交集,她的额间直冒冷汗,心跳如擂。 慕词摹地抬起头,脸色苍白。 他的指节微微泛着青,无力地搂着白月的肩膀。 作者有话说: 白月是阿词的一个师妹,喜欢穿鹅黄衣裳。也是送给他白玉佛珠的那个姑娘,俺只能说这姑娘不是坏人(悄咪咪地说,这姑娘和女主有一定的关系) ps:这些事情都是阿词真实发生过的事,而十六只是梦境的见证者(就是她的到来不会改变任何事),并不会起蝴蝶效应(影响阿词选择的真正促使人其实只有白月,也就是他第一个小师妹。我举个例子哈,就比如小词本来是打算跳下去的,可被熟悉的香味吸引,所以停止了。其实不是这样的。梦境发生在过去,可在过去十六不可能会存在于他之前的生活里,所以根本不会闻到这香味。而真正阻止的人是白月) 有些烧脑哈(我写的时候也头秃www) 这几章埋了挺多坑的,后面应该会有解答 第43章 他似乎还不敢相信事情的发生, 脑中混沌一片,与她相处的记忆碎片零星地闪过脑海。 而那些记忆无时无刻不讽刺着他,她已离去。 与她一起上下学, 同她一起放风筝;试炼大会上他勇拔头筹,她为他做的那顿丰盛的晚餐;危难中,她坚毅挡在他的身前;以及树荫下, 她腆着脸送给他的一串白玉佛珠。 经过年岁的雕琢,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有她的生活。 脑子里有一大串问题他还没来得及问她。为什么自己梦中总会出现她的身影;为什么与她相处时会毫无原则, 步步退让;为什么同她见面后说话会磕巴,耳垂会泛红,心跳会加快;为什么总是在她面前犯些小错误让她抓住把柄。 而现在没有人可以替他解答了。 风吹了一阵又一阵,天边的流云聚了又散。脑中她音容犹在,她一遍一遍轻轻说着: 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为别人为你自己。 所有的情绪在那一瞬间溃不成军,她原来早已察觉了他的心思。 她在用最后的力气挽留他, 求他别死。 他的耳边似乎回响着白月轻柔的声音,他的手上犹有她鲜血的余温。 痛苦如野草般蔓延攀附, 无声无息地撕扯着他的灵魂和躯壳。 后知后觉,他终于明白了,终于肯意识到了—— 白月死了。 死在了他的面前。 温热的血泼溅在他的脸上,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血还是有温度的。 慕词无力地抱着怀中的人, 心摹地一沉, 失去了往日光彩。 他似是听见了什么动响,才机械地抬起头,看向前方。 头上光屏乍现, 映入眼帘的是一幕幕陌生的场景, 空城里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而在一个寺庙内, 有好几个人都晕厥于地,仔细看,昏倒之人竟然还包括着他。 “你看啊,这只是梦罢了。” “只要你醒过来,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半是哽咽道地说道 怎么可能没有发生过呢。 梦境是过去的真实写照,而一切的一切都是发生过的,只是她不想再让他承受第二遍撕心裂肺的痛苦。 “所以,醒过来就好了?” 他似是喃喃,鸦羽上还沾着凝固的血液,他茫然地眨着眼睛,显得有些吃力。 “对,醒来就好了。” 她语气似是蛊惑般,强扯着笑点头道。 * 虞十六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此时天光乍现,太阳刚从山头冒出来。 她下意识用手挡住光芒,身边一声关切的声音,把她从迷茫中拉了回来。 “十六,感觉怎么样,你还好吗?” 她半睁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边的虚影渐渐重合成一个人形,她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颤悠悠地出声: “慕词你没事儿吧?” 慕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怔住,神色颇有些不自然。 他从未听过虞十六直呼他的姓名,似乎有些不太习惯。 视线从眼前慕词愣住的表情,转移到地面已经碎得四分五裂的镜子,她顿时恍然大悟,心有余悸咽了声口水。 她应该没说错话吧? 她旋即放下搭在慕词肩上的手,不自然地垂在腰间。 莫瑶青抚着她的额头,松了一口气,对着身旁二人淡淡道:“看起来现在神志清醒一些了。” 虞十六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强颜欢笑,“我,我这是怎么了?” “你陷进了慕词的梦里,差点儿就出不来了。” 贺稚耸肩抱着剑,脸上尽是些漠不关心的神色,可抱着剑的指尖却微微泛着青,似乎有些冻僵了。 她愣了愣,心下茫然。 难道不是她成功唤醒的吗? 只是余光依旧落在那面破碎的镜面上,她登时有些懵圈。 贺稚冷眼瞧着坐在地上发呆的少女,心里莫名烦躁起来。 将师姐唤醒的时候,他刚从地上站起身掸着衣袍粘上的灰土。可是躺在一旁的她,嘴边一直喃喃自语,紧蹙眉头,十分不对劲。 他和师姐本想一同入梦帮她的忙,没曾想慕词却把他们排离在外。 在点燃了好几根魂香后,他们终于意识到无论怎么触碰慕词,他们都入梦不成。 他也是从天机阁友人那儿得到消息,说只要把镜子砸了他们都会醒来。 虽然可能会丧失些许记忆,但总比现在的情况要好。 只是没想到慕词醒了,可她还依旧昏迷着,连一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他顿时慌了神。 “你还记得梦里发生什么了吗?” 慕词眉头紧蹙,神色不宁,“我好像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我也记不得。” 虞十六磕磕巴巴的,小心翼翼地瞧着众人的神色,声音嘶哑至极。 这些天没喝水,嗓子干得都快冒烟了。 贺稚见状随意地丢给她水囊,她仰头咕噜咕噜地喝了好几口。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莫瑶青关切问道。 虞十六摇摇头,表示什么事儿也没有,只是指了指脑袋,说最多就是这儿有点儿晕晕的,分不清这里是现实还是梦境。 慕词听着眼前人的话,也是相同的感受。 他欲要上前一步,却发现脚底有种异物感,似乎踩上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俯下身,将它拾了起来。 一颗黑色水晶质地的小圆球。看样子倒和与魔树伴生的夜光晶模样差不多,只不过颜色有些不同之处。 心里骤时浮现一抹疑云,他皱了皱眉,迟疑地看向眼前的三人。 “这里当然是现实了,怎么,想反悔?” 贺稚半蹲在她面前,嫌弃地拉起虞十六,冷嗤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虞十六垂着头,像朵蔫儿吧唧的小野花。 一想到之前与贺稚打的赌,她心情有些不妙。 谁能知道贺稚那家伙会让她干些什么?肯定会想一些刁难她,让她难办的事。 瞧着眼前的嬉笑打骂,慕词闪过些不自然的神色,默默地将那小球收回怀中。 “我们去城里看看吧,顺便买些吃食。” 虞十六像是救星般看向慕词,旋即跟在他身后,兴奋点头,徒留站在其背后的贺稚。 贺稚冷眼瞧着背对着他的少女兴冲冲地抱住慕词的左臂,有那么一刻,他竟想冲上前,将他们两人从中间分开。 *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 若水城内门庭若市,熙来人往,街边的小贩不时叫卖着,热闹非凡。 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四人悠然自在地走着,还不时聊着天,与周围匆忙的身影形成了鲜明对比。 好几天未进食,虞十六的肚子瘪瘪的,像个泄了气的气球。她安慰似地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语道:“等会儿就有好吃的啦,您消停会儿行不行。” 三人闻言,皆憋住嘴角的笑意。 前面的人突然停住脚步,她正安抚着不时发出“咕噜”声的肚子,一不留神便撞了上去。 “有想吃的东西吗?” 前头的人问道。 她揉着脑袋,愣愣抬起眸子,而后重重点头。 虞十六问着他们三人的意见,可眼神却往街边小吃摊瞧,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想吃什么便去吧,不必顾及我。” 慕词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眼含笑意。 她略带不舍地瞧了眼他们,指着一家小摊,语气轻快。 “那我先去啦?” “师兄你们也要记得填饱肚子,身体最重要!”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可眼神却不时往食摊那处瞟。 “十六快些去吧,人要坐满了。” 莫瑶青好笑地指了指那家摊铺。 虞十六顺着方向看去,发现只有一张空桌子了,顿时大惊失色,向他们挥挥手。 “那我先去了,吃完了我再联系你们!” 她迫不及待地冲向对面那个馄饨摊,兴高采烈地唤来店主,要来一碗馄饨。 一言不发的贺稚无声地瞧着那雀跃背影,抱着剑跟了上去。 莫瑶青垂眸浅笑,看着一前一后的人进了馄饨铺,便也安心去了不远处的糕点摊子。 铺子前的糕点五颜六色,口味也很繁多,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增,她站在铺子前,有些犹豫。 慕词陪着莫瑶青一同挑选着糕点。桂花糕,芙蓉糕,马蹄糕,应有尽有。 只是不知十六喜欢什么口味的? 他一边买就止不住地往储物袋里塞,莫瑶青瞧见着这一幕也是忍俊不禁。 “你对十六师妹还真是不错。” 慕词稍稍停顿,有些不好意思。 “初来门派就接到这种大任务,作为师兄理应要照顾。” 接着又转头将话题抛给了她。 “话虽这么说,你对贺师弟也是如此吧。” 话音未落,她显然愣了愣,而后黯然地低下头,苦笑道:“是我对不住他。” “他幼时遭遇许多,皆是因我而起。是我有愧于他。” 慕词认真听着她的倾诉,若有所思。 “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这也不是你的错。”慕词轻言细语,语气中带着安慰。 不知何时,半途中出现几名官兵拦住了他们前进的道路。他们正聊着天,始料未及,只是愣愣地听着前方领头官兵的询问。 “叨扰,请问阁下是慕仙长和莫仙长吗?” 莫瑶青的目光投向领头—— 气宇轩昂,高大挺拔,看样子似乎是位小统帅,明显同身旁官兵都不一样的衣着。 二人两两相觑,摸不着头脑。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慕词露出礼貌又疏离的笑, 友好出声。 小统帅挠了挠头,左顾右盼,似是担心着什么, “这里人多眼杂,我不好解释,可否能请仙长们去皇宫一趟?” 小统帅见他们犹豫不决的模样, 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个令牌,“我家主子有事相求, 希望仙长们能个面子。” 那小将军双手递上令牌,十分恭敬 。慕词只消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这是…… 他将令牌收回,转头对莫瑶青轻声细语道:“这令牌是师傅送出去的,一般只送给对仙门伸出援手的朋友。” “只怕我得先处理一下皇宫的事情了。”慕词踌躇不决。 作为仙门弟子, 他得以百姓为重。但他作为师傅的亲传弟子,师傅的朋友有求, 他也不好推拒。 即使他很想查一查那面镜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到底是什么时候才出现这面奇怪镜子的?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寺庙里?这一切事情的发生都让他摸不着头脑。 “我同你一起去吧, 相互好有个照应。”莫瑶青站在他身侧,语气关切。 这令牌她师傅也有,一般不会轻易拿出来。想必这位小统帅的主上是遇到大麻烦了。 “我们是朋友,理应同进退, 对吗?” 莫瑶青轻轻地说, 仿佛在决定一件大事儿。 慕词提着糕点的手一顿,他迟疑片刻道:“那面镜子出现得十分可疑,我想还是要尽快解决。” 莫瑶青自然清楚, 微微颔首, “那暂时先让小稚和十六在一处查吧, 分头行动效率会高些。” * 面前放了一碗大大的馄饨上面撒满了葱花,还浮着些油光,看起来清爽可口。 贺稚大大咧咧地坐在虞十六对面,他瞄了一眼对面的人—— 那少女小心翼翼的拨弄着馄饨,明明想大快朵颐,可又却装作淑女,小口小口吃着。 “你师兄走远了,不必客气。” 贺稚拿起筷子,一口一个馄饨,吃得恣意潇洒。 她斜着眼看向慕词的方向,他正缓缓向远方的摊子走去。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贺稚这家伙还挺懂她的嘛。 “谢了啊。” 虞十六语气轻松,一鼓作气吃了三个馄饨! 贺稚瞥了眼身前的少女,有些嫌弃,“赌约愿望我还没想好,以后有机会了再同你说。” 虞十六乖巧地点点头。 除了吃,现在没有什么可以让她烦恼。 二人沉默,只剩下吃东西时的窸窣声和人群繁杂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他们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和睦起来,贺稚有点不太适应,仿佛只能靠吃缓解气氛。 虞十六在接连经历两个人的事情后,像是一尊佛,心里已经趋于一湖静水。这场幻梦持续如此之久,久到她觉得过了两辈子,见证了两人的人生。 可坐在对面的少年蓦然出声,她手一抖,被筷子夹住的馄饨陡然掉落,溅出些许汤汁。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拿着帕子擦着手上的汤汁。 “你与你师兄看起来关系很好?” 她拿着帕子的左手摹地一顿,悠悠回答道:“自然。你同莫师姐的关系不也是很好嘛?” 虞十六不惧他投来的探究目光,有点夸张道:“虽说我和师兄相伴的时间没你们长,你或许质疑我的回答,但你也不必这样看着我吧?” 贺稚冷冷地瞧了一眼她,而后吝啬地收回目光,侧着头眺望远处。 此时的馄饨碗里空空如也,她的肚子也被填得饱饱的。她坐直身子扫了眼贺稚眼前那只根本就没怎么动过的碗。 见他将目光时刻放在远处的莫瑶青身上,她佯装漫不经心,“你呢,怎么对莫师姐那么上心,莫不是” 贺稚眉头微皱,抬起眸子正正瞧着她,只见虞十六眼神里的好奇之色愈发浓厚。 “莫不是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他冷哼一声,随意地将佩剑放在桌上。 她的目光不由得被剑鞘上的蓝宝石吸引,心虚地咽了声口水,磕磕绊绊道。 “莫不是,是莫师姐待你很好!?” 她撑着脑袋,假装自己有在很努力思考。心里却不时咒骂着那束着高马尾的贺小鬼。 这是威胁,明目张胆的威胁!他问她和慕词的关系,就不准她问他和莫瑶青的关系啦?还要拿剑出来吓她,真是个没有良心的,好歹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有这么对待恩人的嘛! 可说完这句话,他却变得沉默起来。 虞十六努力地眨着眼吸引他的注意力,可他垂着眸似乎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想起一阵叫卖声,她的目光不由被吸引,一家摊子面前围满了人,她轻轻地呼唤着“贺稚”的名字,可惜他似乎没什么反应。 * 是啊,莫师姐自然待他很好。 梦境里,莫师姐的处境何尝不与他相似? 他是慕隐派人人称道的少年英才。可谁知道他血统不明,与正派格格不入。 莫瑶青是楠掌门独女,天生地位尊贵,天赋异禀,是慕隐派看重的可塑之才。 可谁知道她年少付出了多少气力,忍受了无边孤寂,才能取得如此成就。 莫师姐是唯一一个对他报以赤诚的人。 他日复一日地跟着她修习剑法,重新拾起少时被众人碾磨的信心。 即使他明白,莫师姐的到来只是为了赎罪。 一声鞭炮响声将他从梦里唤醒,耳边传来一阵嘈杂吵闹声,原来是街边的小贩见人流愈发多了,便大声叫卖,试图吸引来往的顾客。 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坐了这么久。而面前的椅子空空,她不知去哪儿了。 胸前的传音链散发阵阵蓝光,他伸手将晶石放于手心,里面传来了师姐的声音。 “阿稚,我和慕词现在在皇宫处理事情,暂时脱不开身。” “你和十六查查那面镜子是怎么回事,我们稍后便会回来。” “好。” 他站起身,张望着寻找那人的身影,而后对着摊主道,“请问坐在我对面穿着藕粉衣服的少女呢?” 摊主肩头搭了个白毛巾,挫着手,汗流浃背,他正站在边儿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稍作休息。 “啊,那位姑娘已经付完钱了,她好像朝那个方向走了。”说完便指着一个方向,下意识地远远眺去。 可是人山人海,哪里看得到那姑娘的身影? 摊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有些遗憾,“这时候的人是最多的。” 贺稚顺着那个方向看,只一眼便捕捉到那倩影,似乎并未走远。他向摊主道了声谢,便拿起靠在桌子旁的佩剑匆匆离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贺稚在奔向她的时候莫名想到了这句话,可是又有些违和。 “诶贺稚,你来了啦!” 人群里,她轻易便捕捉到了贺稚挺拔的身形,俊朗少年如苍野转瞬即逝的流星,昳丽美好。 她招着手唤他过来,摊子前的老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停地招呼来往的客人们。 原来是个糖人摊。 正好轮上了虞十六,她戳了戳他的手肘,聚精会神盯着摊主灵巧的双手,“呐,你要什么形状的?” 她终于肯转头看向他。 摊主依旧叫卖着,手中动作不停,看起来熟练得很,“不讲价不还价,三文钱一个,什么形状都有!来看一看啊,错过这村儿就没这店哩!” “老板,那给我来个青蛙样子的吧。” 她还没吃过这个呢,虽然那东西看起来只是厚实的糖浆,吃起来或许会甜掉牙,但她还是想试试。 摊主只愣了一下,他从未见过有想要青蛙模样的糖人,尤其是一个姑娘。 按照平时的姑娘,她应该会选蝴蝶,兔子之类的既可爱又好看的动物,而不是大部分姑娘都厌恶不行的青蛙。 不过他反应敏捷,迅速又熟稔地用勺子从滚烫的糖浆里颠出个形状来。 泛着晶莹的亮光的糖浆在日光下泛着好看的颜色,顺滑绵密。 “这个超级甜的,你绝对喜欢。” 虞十六眼巴巴地瞧着那糖人,极力推销道。 贺稚抱着手中的佩剑一言不发,垂头看着她,眼神复杂又晦涩。 他又是怎么了? 虞十六逃避似地躲开他的眼神,自作主张,“那要不做个荷花形状的?就像你这样清正圣洁!” “你说如何?”她顶了顶他的手肘,满面春风。 为了自己的小命,她还是屈服了。 贺稚心里复杂,却也展出他惯用的一抹笑。 身侧等着排队的人,还以为这两位是个新婚的小夫妻在闹别扭呢。 “好啊。就要荷花了。” 没一会儿,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青蛙就做好了。虞十六接过糖人,心满意足。 “还有一朵莲花哦,一定要为这位公子量身定做!” 她夸张地把贺稚从头夸到尾,眉眼俊秀(其实就是个没长开的小屁孩),面如冠玉(总是摆着个冷冰冰的脸),真是如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这颗心都是黑的!) “我觉得你可以闭嘴了。” 贺稚薄唇抿成一条线,眉头微蹙,有些不悦。 虞十六切合时宜立马住嘴。 她小心翼翼地瞧着身侧少年的脸色,见他眉头不知何时舒展开来,显然心情有些好转。 第45章 明明还挺开心的嘛, 真是傲娇。 店主把糖荷花递给了少年,她抢先付了钱,领着贺稚一路逛着。 “你看, 那个是蜜果,给水果裹了层糖浆,可好吃了!” 可是那个摊位围着一堵人墙, 看起来十分火爆,他连里面卖什么都看不清。 他的目光放在虞十六的身上—— 明明那么小一只, 却有一双洞察世间万物的眼睛。 身旁的少女眉飞色舞,耳边的一对儿红豆耳环也跟着晃,晃得他眼花缭乱。 “你等着,我去给你买!” 虞十六一鼓作气,卷起一截衣袖, 准备挤进人群,开出一条血路。 可是贺稚却不干了。 她今日为何总是鼓动他吃糖, 为何总是抢着付账,为何自己这般威胁她, 她还能笑脸相迎? 他顺手将剑配在腰间,另一只手上还拿着根未吃完的糖莲花,把她拉出了闹市区,来到个偏僻昏暗的小巷。 贺稚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的眼睛, 是质问的语气, “你到底在我梦里看见了什么?” 虞十六还没反应过来,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就传来一阵系统音:“贺稚进了莫瑶青的梦里, 作为入侵的那个人, 能记住梦境里发生的种种。” 她这时才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 贺稚他记得莫瑶青的梦, 自然而然也会推算出,她记得他的梦。 虞十六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道:“我,我就只看见你小时候生活条件有那么一点点艰苦。” 贺稚抬眸,明白了为什么她会抢着付账,他靠得又近了些,压迫力十足,“还有呢?” 他浑身散发着一股我很不好惹,得好好回答的气场,虞十六逃避般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不自觉地低了起来。 “还有,你喜欢吃甜的东西。我做午饭时,你总会把甜食吃得一干二净。” 虞十六下意识地揉搓着衣角,皱得可怜巴巴。 “就这些?” “嗯。就这些。” 虞十六内心慌乱地像十几头小鹿乱撞,紧张地砰砰直响。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她还看见了其他的事情,否则凭他这好强的性子,定然是要生气的。 这回千万不能向上次一样,绝对绝对不要被他炸出来! 小巷实在太黑了,贺稚的面容晦暗难明,她有些看不明白。他的肩头上是朦朦胧胧撒下的光晕,她鬼使神差地将手覆了上去。 贺稚身子明显一僵,缓缓退后。 她僵持在空中的手也不得不垂在腰间,手指不自然地蜷缩着。 怎么回事?被鬼迷了心窍? “保密。” 他轻飘飘地丢下这一句话,自顾自往前走,巷子口时才发现她还没跟上来,就在那儿傻傻地站着。 他半倚着墙,漫不经心。 “不是说要给我买蜜果吗,等会儿都快卖光了。” 虞十六顿住脚步,脑子里的浆糊呼噜呼噜正冒着泡,一个接一个地被戳破了,发出“啵啵儿”的响声。 她后知后觉,看向巷口的贺稚。光与影的分界线在这巷子分明得很。 “你等着,绝对能给你买来!” 虞十六小跑至巷口,兴冲冲地拉起贺稚的左手。 刺眼的日光透过檐边红瓦映射点点红斑,她背着光身影朦胧,他一时看得不太真切。 半梦半醒,他似是流连般回头看去—— 身后是孤寮寂寞,身前是熙攘繁盛。一阵恍惚,光影仿佛在那一刻交融重合,扎根融进了血肉。 * 羊肠小道旁灌木丛生,荒草萋萋。白马寺位于银山半山腰,山势陡峭,绿树环绕。 他们一路向上,缓慢前进。身体多日没有运动,有些发软。为了让身体各项机能恢复,再怎么困难也要坚持。 虞十六一边观察周围地形,一边往寺庙大门走去。而贺稚走在她前面,用匕首开路。 山中土壤肥沃,野草疯长,乱石杂树如棋子般无规律地散布着,若是不留神便会崴了脚,亦或是摔下山坡。 “你小心一点,草上有倒刺。” 眼见着贺稚手上的动作愈发流利,她下意识提醒出声。 他瞥了眼她,闷闷地“嗯”了声。 今日他换上了一根月牙白的发带,袍襟上隐约绣着几朵流云。雪白色的长靴一脚踩在茂盛的草叶上,泥点飞溅,于柔软的土壤上留下长长的脚印。 他微微侧着头,沉声道:“你跟紧我,别踩到其他东西。” 他的背影伟岸,低沉的声音传进耳畔,她旋即警觉起来,不敢轻举妄动,跟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往前走。 可贺稚的提醒似乎开始偏离了他最初意图。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贺稚的长靴,像是只看中猎物的猎豹,每当他一抬起脚步,她的脚便往前踏。 贺稚只觉得自己的脚后跟被身后的人踩了好几回,手上动作放慢,不禁抽气道:“你是故意的吗?” “抱歉,下次不会再踩到了。” “这是你说的第三次了。”他咬牙切齿道。 他烦躁地瞧了眼脚后跟,雪白的长靴早已被踩成了“泥靴”。 心中一片郁结,这双鞋子是他今日特意换上的,还没穿上半个时辰便脏得不能入眼了。 “你是想测试我的忍耐力么?” 匕首割断藤蔓的动作愈发快了,她咽了声口水,故作轻松道:“当然不是啦!等会儿给你施清洁咒就好了嘛。” 他冷冷瞟了她一眼,光影勾勒着他的侧脸,轮廓分明。 “事不过三。” 天边鸟雀相互追逐嬉闹着,估摸着一刻钟的样子,寺庙山门便从葱郁山林中显露一角。 既然那面镜子出现在白马寺,必定有其缘故。而幕后之人意欲何为,也需细细查探。 遵循着僧人的脚步,他们一路往前。佛寺内万籁俱寂,直到穿过一个偏堂,他们才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诵经声。 方丈披着红袈缓缓而来,步履稳健,口中还在念着经文。 他的身边还有一名小沙弥,一身麻布衣裳,手中拿着红木木鱼,静静地跟在一旁。 “阿弥陀佛。” 虞十六也变得束手束脚起来,恭敬弯腰,贺稚站在一旁微微颔首,以示尊敬。 “我们前来是为了查探轮回镜一事,可以问问您有关这面镜子的事情吗?” …… “所以是一个女孩把这面镜子送进来的?” 虞十六下意识挠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可怜巴巴地转头,求助身旁默默无言的贺稚。 贺稚只是沉思着,一言不发。 “那就多谢住持的解答了。” 虞十六双手合十,向身前的那名德高望重的方丈告别,便拉着身边的贺稚离开。 若水城内,众人离奇昏倒,又离奇醒来,皆是因为那面奇怪的镜子。 经过一番询问,他们才得知,原来那轮回镜是一名脸色苍白,裹着件白色斗篷的孱弱少女送来的。 据住持说,这面镜子于一个月前送来。要问为什么寺庙会收下这面镜子,一是因为少女再三的请求,她表明自己没有什么钱,但实在想为寺里尽一份力。 二是因为寺里的和尚们需要剃度的缘故,所以有一面镜子会更方便。再者,少女送的是面全身镜,几乎没有店家可以制作出来,所以住持便收下来并没有多问,只当她同为佛祖虔诚的教徒,一心向佛。 这面镜子送来的前几天还好好的。 可是有一日,一位新来的小沙弥对着这面镜子剃度,镜子里竟无缘地冒出个动物,仔细一看,居然是头绵羊。 他唤来其他师兄弟,镜子里出现的动物千奇百怪,有兔子的,有乌龟的,各式各样。而这些动物似乎又和每个人的性格有关。 比如镜子里是绵羊的小和尚,大家都说他性情温顺;镜子里是兔子的和尚,性格活泼外向,跳脱地很;而镜子里是乌龟的,做事一向慢慢吞吞,总爱拖延。 这件离奇的事情迅速于寺庙传播开,事情愈演愈烈,以致于寺庙外的人也知晓一二,纷纷赶来看热闹。 而这面镜子也是在这时候有了自己的名字—— 轮回镜。 消息席卷整座若水城,有人说那名送镜子的少女是天上来的,下凡是为了将这面镜子赐予人间。 还有的人说这少女是妖怪变的,所有照了镜子的人都会死。 更有甚者认为根本就没少女这个人,全是白马寺的和尚危言耸听,人云亦云,为了吸引香火搞出的噱头。 众说纷纭。 甚至外城的富商,达官贵族子弟不远千里,不辞途中辛劳,只是为了见一见白马寺那传闻中的镜子。 白马寺外树影婆娑,这座寺庙建于山腰处,故而上山十分艰难,但下山的话就简单得多。 虞十六戳了戳一言不发的少年,她瘪了瘪嘴,发现他还是不愿搭理她。 清洁咒也帮他施过了,他还是板着个脸。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们现在去皇宫找慕师兄和莫师姐吗?” 上午还没玩得尽兴就被贺稚拉着要去调查取证,而慕词和莫瑶青也被官兵们拦路,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话音未落,他旋即拿出羽扇,对着自己和虞十六习惯性地施了个清洁咒,然后站了上去。 “上来吧,我们去皇宫。” 虞十六又看到了那把纯白如雪的羽扇,她下意识地嘟嘴道:“这扇子很重要吗,你每回都要施清洁咒,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脏呢。” 作者有话说: 十六:他怎么连这点小事也生气嘛(嘟囔) 阿稚:精挑细选的新鞋子被你踩成这样,你给我洗? 十六:洗就洗嘛,你别生我气。(可怜巴巴jpg) 阿稚:哼,我才不稀罕呢(小声) 第46章 她一边说, 一边走向贺稚身后扯住他后面的雪白袍子。 贺稚颇为无奈地把她提到自己的前面来,“你没看看你的鞋子吗,都是泥。” “还没见你那么宝贵一样东西呢。” “可以透露一下是谁送的么?” 她回过头, 眼中尽是好奇。 他哑口无言,只能将她的头摆正,恶狠狠道:“我和你有那么熟吗?看前面, 别摔下来了。” * 红墙黄瓦,春光融融。 于虞十六的刻板印象里, 皇宫不外乎是天子一怒,伏尸千里的景象,威严庄重。 桂殿兰宫前萦绕着阵阵烟雾,朦胧又神秘,可却有凌云蔽日的气势, 叫人望而却步。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看来便是如此了。 泥土芬芳,花园里一阵微风, 吹落一片花雨,零星的花骨朵沾贺稚的发丝上,他随意地拨了拨。 虞十六见他停下,动作略带呆愣迟疑, 她踮起脚帮他把头上的碎花拂走, 神色认真。 “这些花儿可真是喜欢落在你发上,我都有点羡慕了。”虞十六轻轻地拂了拂他肩头上的残花,略显遗憾。 他愣了愣, 身子本能往右偏着, 可表情陡然变得僵硬。 她顺着贺稚的目光看去, 神色一顿—— 慕词和莫瑶青你一言我一语,正聊得火热。 后知后觉,她小心翼翼地瞧着他的脸色。 以师姐师弟的身份相处这么些年了,结果被“飞来横祸”的慕词给轻易端了,这放在谁身上,心里都不好受。 贺稚阴着脸,大步流星地向前,手却不自觉地抚着腰间的佩剑,神色警惕。 “你们为何还在这里?” 只见他的眼神凌厉地落在慕词身上,不动声色地将莫瑶青微微挡在身后 。 慕词抬起头不缓不急道:“太后身子不好,还在休息。我们打算等她醒了以后再开始。” 莫瑶青在此时出声,沉吟道:“此事恐怕也与那面镜子逃不脱关系。” “我们查探到了些情况,白马寺的镜子是由一名少女捐赠而来。” “而且我们怎么查都查不到她的身份,倒像是凭空冒出来般。” 虞十六说完这些话,下意识地看向贺稚。 他不耐烦地抱着双臂,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 “流言是从寺庙散播开的,轮回镜的名号也是被魔化出来的,虽然的确就叫轮回镜,可我总觉得其中有异。” 这镜子的消息定是被有心人散播,才会有如此多的人遭殃。 那背后的那人为何要哄骗百姓照镜子?他们昏倒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一行宫人打破了众人思考的僵局,“众位仙长,太后娘娘有请。” * 一层层琉璃瓦于日光下熠熠生辉,精雕细琢的龙形于金柱上腾云驾雾。 金碧辉煌的宫殿气势宏伟,似有朦胧云雾缭绕,神秘又庄重。望不尽的天际,数不完的台阶,给人一种一步登仙的错觉。 天子昏迷不醒,朝堂必会大乱,最后受苦的只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黎民百姓。若是别城知晓这消息,免不了一场战乱。 太后娘娘特意寻来他们,希望他们出个办法,先把天子唤醒,稳住局面。 “那天子何时昏迷的?他也照过白马寺的那面镜子吗?” 慕词沉吟片刻,询问那端庄大气的妇人。 “这……确有此事。哀家见陛下这些天精神不振,唤太医诊治却不见好转,因而唤他去上香祈福。” “可没想到那面镜子竟如此古怪。都是哀家的错,千不该万不该让他照了那面镜子!” 她拿着帕子,无声凝噎。 身旁的一名管事公公摹地出声,神情悲切:“陛下前些日子时常梦魇,连太医也寻不着法子。晕倒那天,陛下一整日也未曾进食,脸上尽是恍惚之色,太后娘娘也是担心才让陛下去寺庙瞧瞧,去去晦气。” 雍容华贵的妇人嗫喏抽噎道:“各位仙长神通广大,可一定要把我儿唤醒啊!” “我们会尽力的,夫人请放心。” 慕词一众人本来就是要查探轮回镜一事,没想到皇宫内妖气冲天,他们连照魔镜也不曾使用却能察觉出来。 他们断定,皇宫里必定藏了只大妖。那么说,皇宫内已经不安全了,必须得有所措施应对此事。 “等等,你是说陛下晕倒那日也未进食?” 慕词掀起纱帘一角,却发现天子面色红润,气色尚佳,怎么可能会有那公公说得那般虚弱? 公公遗憾地点点头,随即道:“陛下本就劳累,这几日状态不佳,故而没了胃口。” 他沉思良久,慢条斯理地合上帘子,神色复杂。 太后娘娘犹豫片刻,“此事不宜声张,若是仙长有什么需要便唤萧统帅。” 他们将目光移向身形高大的男子,微微颔首。 * “让纪衡和姜君陷入梦中,真的会让他们拥有前世的记忆吗?” 一只白绒绒的小兔立起后腿,赤色的眼眸直直地仰视着那黑影。 “成全他们两个,自己倒毁了这一百来年的修为。怎么兔妖,你这是后悔了?” 赤宴黑袍加身,撑着头冷冰冰地端详着她。 兔妖摇摇头,“我不会后悔。既然已经决定拿所有修为用来构建梦境,就代表我已自动放弃所有的后路。” “呵,好一个痴情儿。” 他轻嗤一声,敷衍地拍拍手。 “恐怕你为他做的一切,那天子都不知晓吧?即便你死了,他也不会有丝毫的伤心。”他双手环胸,冷睨着那兔妖,对她的做法鄙夷不屑。 她神色落寞,倔强道:“那又如何。这一世我伴他许久,这些年我也不亏了。” 赤宴神情淡漠,眼神流露些许不耐烦。透着那兔妖的赤眸,他竟从她的眼中瞧出那人的影子—— 都是一样自不量力,被爱蒙蔽。 似是想起什么,他神色淡漠地睥睨着那人,不疾不徐。 “他们进度很快,已经在查是谁给寺里送镜子了。你的梦境既已构建完成,便早早开始吧。” 他站起身掸掸衣袖上的灰尘,欲要离开。 而兔子从台阶上一跃而上,化身成一名少女,对着那个黑袍男子急切出声。 “你是要走了吗,那我接下来怎么做?” 赤宴斜睥一眼,施舍一个眼神,“怎么,事情都给你办好了,还要我替你善后?” “你只要让他们知道背后有魔界参与便可。其余的想必你知道怎么做。” 他一挥衣袖,大步流星走出洞口,可身后摹地一声问话,让他陡然顿住脚步。 “为什么?” “你不是魔界的人吗,为什么要把魔界也要扯进来?” 兔妖紧蹙着眉,扭头喊道。 如今魔,妖,人互不干涉,他偏要插上一脚,究竟是为了什么?如今和平的局面难道不好吗?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面色一变,他冷冰冰地丢下句话,头也不回地出了洞口。 良久,兔妖微垂着头,神情呆滞地看向右手腕的红绳。 “纪衡,欠你的这条命我终于要还给你了。” * “慕师兄,我们真得这么办吗?” 虞十六看着快堆成山的符隶,她恐惧地咽了声口水,心情沉重。 这事必须得暗地里进行,连堆放这些东西的地方都是个偏僻荒芜的小院,打他们来了这儿,甚至连一个路过的宫女也没瞧见过。 院外,枯枝溢了出来,露出个粗糙干裂的外皮,唯一的一片树叶在枯枝上瑟瑟发抖。风不时地挑弄着它,试图把它刮下去成为土壤的养料。 贺稚随意地靠在门沿上,忽觉不对劲,立马直起身,往自己的后背看了看—— 果不其然,门沿上一层厚厚的灰尘。这个房间恐怕有好几年没人光顾。 他皱起眉头,嫌弃地拍掉身上的脏污,似乎不想呆在这里一刻。 工程量巨大,单凭他们这几个人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慕词的鼻尖微微泛着红色,有些不太舒服。此处烟尘太重,他有些不太适应。 “用帕子暂且忍一忍吧。” 莫瑶青递过一张绣着青竹的绢帕,他顿了片刻,颔首致谢,将丝绢捂在了口鼻处。 贺稚不耐烦地瞥了眼,不动声色地站在二人之间。 这一幕幕都跳进虞十六眼中,她心知肚明—— 男主和女主的感情线终于有开始的迹象,根据系统灌输给她的残存记忆,一幕幕剧情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的脑中: 【若水城天子一朝昏迷,不出几日,朝臣惶恐,举国轰动。而慕词和莫瑶青深陷天子梦境,无法脱离,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二人才堪堪逃出,也因此缔结友谊萌生爱意的花苞。】 “我觉得可以像之前那样,入梦解决的话应该能查到些端倪吧。” 莫瑶青沉思片刻,询问慕词的意见。 系统:宿主你得争取和慕词一块入梦,趁机刷他的好感度,不然等男女主感情水到渠成,你这就没机会了! 装死的系统又跳了出来,不过这回它的提醒倒是及时。 虞十六:我这样不会破坏男女主之间的感情进度吗? 系统撇撇嘴接着说:“男女主萌生爱意的剧情有很多,少几个来回没关系的。” 什么没关系嘛,完全就不严谨! 虞十六小声嘀咕,垂着手揉捏着衣摆。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慕词瞧见面前的少女病恹恹的, 正嘟着嘴喃喃自语。 “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吧。” 脸色阴沉的贺稚终于出了声,“一旦失败, 灵魂永远都会被困在别人的梦里。” 贺稚拦着不让莫瑶青行动。 虞十六瞥了眼他,神色凝重,不似假话。 果真只有她的师姐才能牵动他的情绪。 “那你们在外面守着, 我和慕词师兄一起去。” 虞十六自作主张,可旋即被慕词打断:“不可, 我一人去便可。” “两人去才好相互照料呀。而且我什么也不会,在外面守着也保护不了我们的□□。” 她柳眉紧蹙,似是有些不满:“慕师兄我不是你的师妹嘛,我相信你肯定会保护我的。” 贺稚冷眼瞧着第一次出现分歧的两人,内心不平, 怯懦的人竟也会为了她那师兄勇敢一回。 “贺稚,魂香给我一根。”虞十六靠了靠他的手肘, 伸出娇嫩的小手来。 他从胸口拿出几一小把,全都放在虞十六的手上。 “一根就行了, 这能燃很久。” 虞十六把剩余的重新塞到贺稚的手中,一片柔软拂过,他眉睫颤了颤,像只受惊的蝴蝶。 可旋即心生怀疑—— 她怎么知道魂香能持续一个时辰的? 可在场的人把精力都放在了天子身上, 没人在意这小师妹话里话外的弦音。 慕词凝思半刻, 神色坚毅,“十六,我会保护好你的。” “嗯。”虞十六灿然一笑, 梨涡轻陷露出虎牙。 “你们要小心点, 有事传音链联系, 还有——” 莫瑶青从怀里拿出些符纸,一股脑全塞进了虞十六的手心里。 “以防万一,你们好好留着。” 虞十六拍拍胸脯,“放心吧,莫师姐我们定会平安归来!” * 他们旋即赶到皇帝的寝宫。 在点燃魂香的那一刻,慕词与虞十六同时碰触天子的手臂,旋即陷入昏迷。 又是熟悉的感觉。 从骤然天上降落的滋味的确不好受,头晕目眩。 他们先后坠入天子的梦境中,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成功找到他。 不时有夜鸦穿行于其中,像是暗夜的使者。周围是阴森幽暗的森林深处,风吹树叶的簌簌声无时无刻地回响在耳边。 凹凸不平的黄泥路面,连绵不绝的马蹄声和车夫挥动缰绳的呼呼声交织一片,在万籁俱寂的树林里,轰隆作响,似乎连地面都为此震撼。 一片白蒙蒙的纱雾里,颠簸前行的马车破雾而出,由远而近缓缓驶来。 骤然,银光四起,从树后不停跃出些手持长剑的黑影,纷纷逼向那座马车。 而那匹棕褐色的蒙古马凄厉地嘶鸣一声,宛若杜鹃啼血。 马车上的人掀起帘子,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于夜色下似乎发着幽幽的光,那人神色晦暗,冷声道:“你们是哥哥派来的吗?” 无人应答。 取而代之的是刀光剑影和纪衡沉重的呼吸声。 冷风呼呼地往她的脑里灌,她的脑子里顿时冒出许多问号。 为什么这里的黑衣人都是黑白色彩,而只有那马车的冷峻男子和他们才是彩色的? 慕词说,“那马车里的人应该就是我们要救的人。” “我见过他。” 他镇静地看向那伙人的对峙,并不打算出手相助。这只是陛下的梦境,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若水城高高在上的天子如何会独自一人仅仅带着个小厮乘着马车,深夜出行? 慕词想不通,下意识皱起眉头,他从未听说过天子还有哥哥。难不成这还牵扯出了皇家辛密,而那天子真有个哥哥? 她也同慕词有着相同的疑问,只是她比慕词多了些疑虑—— 她在慕词和贺稚的梦里完全就没有这个情况,为什么一到皇帝的梦里,就不一样了? 纪衡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一身青衣布袍,脸上略显稚嫩,显然还未及冠礼。他面色沉重,叮嘱车夫尽早离去。 车夫后怕地瞧了男子一眼,挥着缰绳头也不回,连车钱都没要就匆匆离去。 而此时,他手上能攻击的武器只有一把铁质的匕首,柄上尽是黄锈,磨手极了。 即使他武力高强,可依旧寡不敌众。身上血如水般涌了出来,青衣上的殷红色触目惊心,黑色的发丝与淌下黏腻血迹难舍难分。 纪衡挣扎着爬起来,手上还死死地握住那正滴着血的匕首。他浑身无力,关节发痛,脑子里嗡嗡作响,似乎只有刀剑相交的回鸣。 面对仅剩的三人,他毫无招架之力。 三抹剑光一齐朝他迸射,纪衡无力地闭上眼。 死在他那无能的哥哥手里还真是不甘心。可是再怎么愤懑,终究也是无能为力。 这回他定是逃不过了。 他无力地想。 原野的风吹过,绕着他飞旋一阵,掀起额间的碎发。 眉睫被吹得打颤,他下意识睁开眼,撞进眸中的是炽热的红色。 她踏着无边夜色,如红燕般轻盈,利落抽出身后的长剑便与那三名黑衣人打了起来。 纪衡明显在失神发愣,似有不解。 她从未见过这名女子,也不相信他这样的一个人,会有人来特意救他。 虞十六眸子定定看着纪衡和那名女子,只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世界忽地有了色彩。 那白花,那绿草,都恢复了它们原有的颜色。 纪衡愣愣地想:她是来救他的。 树林的风不知为何莫名地狂躁起来,慕词的白衣衣角直往虞十六身上扑。 她垂头看着,将目光落在他脸上,俊逸的脸上写满了不理解和茫然。 那抹红色的身影惊心动魄,宛如救赎。 刀光剑影,那女子仅几招便打得那伙人鼻青脸肿,节节败退。 显而易见,她很强。 一人打三人,毫不费力,甚至不时回头看他,似乎想和他说些什么。 那些黑衣人被她打得溃不成军,没一刻的功夫,那伙人便一溜烟地逃了。 倒是些看得懂眼色的人。 她利落地将剑放在身后,不耐地转过身。 “你……” 那娇俏的女子双手抱怀,上下打量着纪衡,面上不虞。 “我不知道是谁想要置你于死地,但要是我,我不会傻傻地站在那里,连躲也不躲。” 纪衡捂着血流不止的左腹,一时讷讷。 半晌沉默,二人似乎都在等着什么,时间流淌地慢极了,像是被凝滞住了。 他黯然地低下头犹豫不决终是抬起眼眸,苍白的嘴唇嗫嚅着吐出几个字:“为何要救我?” 姜君有些不明所以,仰起头漫不经心地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不是江湖规矩吗。” “是你哥哥要杀你?亲哥哥?” 他摇摇头,无力地说:“我只是个庶子。” “牛头不对马嘴,我哪问你这个了?”她嫌弃地打量他一眼,冷嗤一声。 “我说,庶子又如何?我只知道世人皆欲杀,吾独怜其才。看你一身青衫像是个读书人,若是这点道理都不懂,这书怕是吃进了狗肚子里!” 姜君的目光落在他淌着血的伤口上 ,适可而止地住了口。她熟练地从衣袖里拿出一瓶止血膏,递到他手上。 纪衡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住,反而抬起眸子看向她,没来由地沉声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红衣女子潇洒地把药塞进了他的手心里,“当然了,我爹他就不看重这个,只有有才皆可任用,朝内许多大官都是如此。” 她大步流星地朝那匹白马走去,从白马上的包袱里拿出些纱布和一套男装。 “需要我帮你上药吗?” 纪衡抬眼瞧了眼她,旋即又低垂着头,转了个身子,“多谢姑娘关心,我自己可以。” 虞十六咽了咽口水,两眼发光。 那男子刚褪去肩头的衣裳,还没意识到什么,一双手轻覆她的眼皮上,耳边一阵暖流窜过,她下意识眨了眨眼。 慕词说,“非礼勿视。” 她倒是忘了还有师兄在旁边。眼前是一片黑暗,他的手掌把月光遮地严严实实,她紧张地眨着眼,有些不太自然。 等到意识过来,才发现不能顺着师兄的话认了,她好不容易在是师兄面前留个好印象,若是承认了岂不是印象分大打折扣? 于是磕磕绊绊地强词夺理,“我刚刚就,就已经打算闭眼来着。” 慕词凝视着远方,抿着嘴,一言不发。 会不会觉得她轻浮好色? 时间过得异常漫长。 或者说,纪衡的换药时间太长了,以致于慕词修长的手依旧还覆在她眼前,微微轻颤着似乎还冒了层薄汗。 额前散落的碎发被微风吹起,她的鸦睫不时划过他的手心,像是翩飞的蝴蝶,直钻心底的痒。 还有些按捺不住的紧张和不安。 刹那,黑夜破裂,倾泻而来的碎片纷纷扬扬地飘落,连月色也被瓦解,溃不成军。 慕词紧紧捂住她的眼睛,突然而来的光芒像是一把刺目的利刃,她定会不适应。 他们旋即又跌进一片白色的雾境,而这回她没有径直摔下来,这回有人接住了她。 在师兄面前,她总是充满了安全感。 在坠下来的那一刻,心里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只是觉得待在他身边很安心。 第48章 这难道就是原书男主的魅力吗? 慕词慢慢松开手, 轻声道,“缓缓再睁开眼睛,现在阳光正烈。” 她的手微微抬高, 眯着眼看着外面的世界。方才还是夜色弥漫,如今倒成了青天白日。 望不到边际的草野与湛蓝的天空融为一体,一匹匹骏马被拦在马厩里, 还在低头吃着草料。 辽阔的草野上一排排显目的红心靶子立于场边,高台上一群公子聊着天, 背上还背着弓箭筒,似乎正在做准备。 他们两人显眼地站在场地中心,可没有一个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虞十六心里闪过一个想法:那些公子看不见他们。 慕词似乎早已明白他们的处境,大步流星,走向唯一有人的高台, 可那里的公子依旧交谈着,没有一点被打断的迹象。 他打量着那群人, 又环顾四周,这里明显不是皇宫, 可是看这些人的衣着打扮,不是富家子弟就是官家子弟。 “师兄,你找到他了吗?” 虞十六左顾右盼,既然他们来到了这个地方就说明纪衡就在这里。 不远处响起连绵不断的嘶鸣声和车夫的叫喊声, 一幢幢精美雕花香车缓缓向高台处缓缓驶来。 香车上铃铛作响, 门帘上的红穗随风飘扬。马车停住,从车下走下一名侍女,她站在马车下, 为车上小姐的下车做准备。 一双纤纤玉手挑开帘子, 马车下的侍女连忙伸出手欲要扶住自家小姐。 而那名少女却径直跳了下来, 边活动筋骨,口中还一边抱怨,“这马车坐着真慢,还不如骑马来得舒服。” 后面的马车也接连停住,出来好几名顾盼生辉的少女们,目光落向高座上的公子,纷纷娇羞掩面,步步生莲,女儿家地小声对着自家侍女说些什么。 车夫扬起鞭子,可依旧不时有马鸣声回荡在耳边。虞十六同她们一样,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源头。 原来马厩里还藏了个人。 由着那人挺拔的身姿,她下意识地打量那人几眼,正想收回视线的时候,才发现好像有些不对劲。 看他的穿着打扮浑然不像车夫,她猛地扭过头定睛一看,才发现一直找不到的人原来在这里! 慕词还在高台上光明正大地听着公子们的谈资和玩笑,神色严肃。 远远望去,他额间朱砂一点,腰间长剑一枚,白衣落拓,宛如不惹尘埃的月亮,高悬天上。 书中的他冷静自持,甚至在与女主成婚时还能保持清醒,瞬间就识破了骗局。虽然书中情节她记不起多少,但人设却像是被刻在了脑子里。 甚至书中的大结局让她尤为印象深刻,虞十六有时还会冒出一个念头—— 慕词身为本书男主,其实一点儿也不懂情爱,甚至他对女主也无一丝情意,只是误把友谊当成了坚不可摧的爱情。 直到纪衡路过她的身侧,她才堪堪回过神,将目光追随于他的身上。 他身着一身白青色长衫,绣着若隐若现的青竹,他简单地用玉色发带绑住乌发,慵懒地垂在下方。 他单手牵着缰绳将它绑在高台下的木桩上系了个活死结。那白马低着头,被马蹄下脆嫩的青草吸引垂着头吃草。 正巧,公子们身上的护具皆已穿戴好,正活动筋骨做准备工作,欲要走下高台。 那些人似乎是故意冷落他,完全不愿同他搭一句话,径直错过他,不做一丝停留。 而纪衡也没有要同他们结交的意思,独自一人走向高台,准备拿起弓箭离开。 可是放在座位上的弓箭早已不见踪迹,他低着头去找,才发现被人随意地抛在一旁,弓身上满是脚印,连弓弦也被人刻意用匕首割断,似乎不想有让他登台的机会。 三三两两的公子从他身边路过,他随手抓住一个人的手臂,“谁把我弓箭摔坏了?” 那人不耐地甩了肩膀,没好气地说:“它自己掉下去的,可不关我们的事!” 纪衡怎么会想轻信那人的话,可为了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他必须得忍。 “原来如此。多谢李公子告知。”他微微欠下身子,并无恼意。 那公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挥了挥衣袖跟着他们下了高台,准备亲自去对角的马厩里挑选战马。 若非回答了这小子的问题,他不至于落后如此之远,那些好马定全被他们择了去! “喂,你等等我啊!” 他大嚷着跑了过去,此时高台上只有纪衡一人,他落寞地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空荡荡的高台之上,徒留他们三人。而底下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小姐们也有自己的一套比赛法子,射箭骑马,争个热闹。 虞十六挠挠脑袋,一头雾水,“师兄,他不是皇帝吗?怎么过得如此落魄?” “他不是天子。” 他顿了顿,回想起公子们的谈资和玩笑,慕词下意识皱起眉头,“这或许是前世的纪衡。” “据我观察,他现在是个不受宠的庶子,所以才会轻易被人冷落刁难。” 虞十六眨眨眼,撇了眼垂着眸子的纪衡—— 怪不得他整个人的气质同外面那个皇帝完全是不一样的。 她又转过身同慕词说话,“他上辈子也叫纪衡那也真是挺有缘分的。” 谁知道高高在上的天子,他的前世居然是个不受宠的庶子? “那他为什么会被困在前世的梦里?难不成他一直都记得前世的自己?” 慕词若有所思,目光紧锁台上的纪衡。 “这副模样,这恐怕这是他心中的执念。人是不可能记得前世因果的,除非” 慕词神色凝重,突然止住声,倒吸一口气。 慕词没说后半句,成为仙人是不可能的,凌云派内除了那个早已飞升的师祖,没有成仙的例子。 不过还有一件事会让人记住前世—— 刻骨铭心的回忆。 他定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以致于到了后世也念念不忘。 “我们暂且看下去吧。说不定能找着破解梦魇的法子。” 语罢,身后的一阵欢呼引起三人的注意,他们纷纷转过身子朝靶场的方向望去。 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牵着缰绳恣意地骑在白马上,身下的侍女不情不愿地向她递了把普通的弓箭。 “小姐,夫人说了不能骑马射箭的。您将来可是要做太子妃的人。” 侍女噘着嘴嗔怪道。 “太子殿下就喜欢我这样,若是不会骑马射箭他定不会喜欢我的。” 姜君利落从身后抽出个羽箭,瞄准红心。半刻不到的功夫便一举击中,惹来附近公子们的青眼。 “那便是朝内唯一的女将军——姜君?这名字还真配她,果真如传言所说落落大方,是个女中豪杰!” “据说立过赫赫战功,汉水一战打得突厥节节败退,连突厥的开国将军也在那一战身亡,巾帼英雄便是如此了吧。” …… 姜君从马上一跃而下,闷闷不乐地走向高台。 这些话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这些公子们每次想到她,总是把她当成男儿来看,即使她总是一身红衣,昭示自己的身份是个女儿家,可他们却熟视无睹。 从始至终,只有太子殿下当她当成平常女子来看。 不仅如此,他也是唯一一个懂她怜她的人,甚至还救过她的命。 想起太子殿下,她的心情旋即好了起来,坐在椅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那个同坐在高台上的男子搭话。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不去骑马射箭吗?” 她眉眼弯弯,宛若当初。 纪衡明显一怔,随即低下头轻声回,“坐这儿挺好的。” 她定是不记得我了。 他的话轻得如一支羽毛划过湖面,刹那虞十六睁大眼睛,抬头与慕词对视。 “师兄,你听见了吗?” 纪衡的心声骤然钻进虞十六的耳中,连慕词也点点头,有些茫然。 “我越看你越觉得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并未见过。” 纪衡兀自出声,倒显得有些急促和不安。他不依不饶地拽住衣袖,光滑的布料硬是被他扯得皱巴巴的。 不记得也好。争取了五年,如今才只是个兵部侍郎手下的小武将。 虞十六闻言,不禁投向震惊的目光,这不是凡尔赛是什么? 他才加冠的年纪便有如此成就,她才是那个应该望洋兴叹,自卑地哐哐撞大墙的人好嘛! 姜君的眼神落在桌上的一枚弓箭上,有些惋惜。 “呀,原来你弓箭坏了。你等着,我马车里有很多款式的,我去帮你取来!” 说罢,也不等他的同意便骑马离开了。 他凝视着那策马奔腾的身影,心里有片刻恍惚。 他的心不禁又跳快半拍。他堪堪扶住桌子,心里似乎埋下了颗种子。 * 天色已蒙蒙暗,贺稚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有些漫不经心,灿烂的烟霞中不时划过几只归鸟,而他只垂着头看向着那两个昏睡的人影。 他们不能长时间逗留皇帝的寝宫,为掩人耳目,他们索性向太后要了间空置偏僻的院子,将二人移了过来。 阴影处,莫瑶青正端着碗,用棉签湿润着虞十六干裂的嘴唇。 第49章 不过天气炎热, 只消过了几个时辰,嘴唇又重新苍白皲裂,她只好重复这个步骤, 以免在梦境的二人难受。 她又转身取了根新棉签,贺稚见状站直身朝师姐大步走去,兀自出声, “我来帮你。” 他接过莫瑶青手上的棉签又重新接了一杯水。 她后退半步给贺稚腾出位置,轻声叮嘱, “你小心一点,手不要太重了。” 虞十六的嘴唇又重新焕发色彩起来,但慕词的嘴苍白无血气,莫瑶青也需照顾他。 她也不知,为何自己的师弟总喜欢与慕词针锋相对。虽说他向来就是这个好强的性子, 但在她的面前起码会克制一下,可是现在—— 她的目光落在贺稚修长的手上, 他用棉签沾着水,有些手足无措。 算了, 一步一步来吧。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本想接过棉签,教教他。但贺稚执拗得很,说是想和慕词沟通感情, 由他来照顾。而她只要去照顾虞师妹就行了。 一堆歪理。 醒着的时候也没见他对慕词有多殷勤, 等到晕厥了才说要培养感情。 见他再三坚持,她再三叮嘱才肯离开。 贺稚不情不愿地为慕词润好嘴唇后,将碗随意一放。腰间深蓝佩玉的白穗慵懒地搭在他的腿旁, 他百般无赖地拾起, 摩挲一阵。 慕词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他一来,连师姐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了。 贺稚郁闷至极。 师姐居然还想替慕词这样那样! 虽说师姐一向不在乎凡人的男女有别,但是他看着心里就是别扭难受。 他又瞥了眼外面的天色—— 霞光漫天,已近黄昏时暮,他心里默默盘算着时间,有些烦躁。 都到这时辰了,怎么还不醒? 都说了很危险,本来他可以勉强和她的那个好师兄去的,结果被她抢了先。看吧,出不来了。 他烦躁地碾了碾白穗,指尖不自觉地敲动着,发出一阵声响。 骤然,院子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他摹地起身对莫瑶青说:“我去开门。” 莫瑶青点点头,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他将门警惕地打开,露出一条缝隙,不疾不徐道:“你是谁?来这儿干甚?” 只见一个身着太监服的吊眼男子,毕恭毕敬地拎着个食盒,长揖道:“奴才是为仙长送吃食的。” 贺稚上下打量他一眼,刚欲伸出手将食盒接过,可那吊眼男子却陡然出声,“奴才替您送进去吧。” 他奇怪地审视着那名男子,这时屋内传来一阵声音:“阿稚,是谁来了?” 他扭过头,朝着房门方向喊:“没谁,是来送吃食的。” 他大方敞开门,背过身懒洋洋道:“记得把门带上,送完你就可以走了。” “奴才晓得了。” 那名小太监唯唯诺诺地垂下头,应声道。 可他那垂下的目光无神地落在房门旁的那一堆干稻草上,微微勾了勾唇角。 * 虞十六看着那抹背影又如小鸟般扑腾回来,手上扛着一袋子的弓箭任纪衡挑选。 纪衡垂着眸一言不发,好半晌才吐出几个字,“谢谢你。” 姜君疑惑地抬起头,大方道:“一点小事罢了,不足为谢。你是那个尚书府的二公子纪衡吧?” 她随意拿起一枚弓箭,掂了掂重量,打趣道:“听说你骑射功夫很好,有没有兴趣同我比试一番?” “好啊。” 他逆着光笑着回她。 姜君一时看花了眼,兀自转过头,无措地扯着缰绳踩着马镫一跃而上。 “我,我去马场中央等你。” 说罢便一扯缰绳,朝远方奔去。 阳光映照着她的容颜,金色的发丝勾勒着她的眉眼,画面在那一刻定格。 虞十六轻喃,有些向往,“啊,这是动心了吗。” 慕词侧过脸瞧她,“动心?” “是啊,你看纪衡的耳垂那么红,他前世定是心悦这姑娘。你说他那刻骨铭心的记忆会不会与她有关呢?” “这样就是动心吗?” 他略带迟疑道,脸上带着迷惘的神色。 “当然了。”虞十六掩嘴轻笑,接着道:“和喜欢的人说话一向伴随着脸红,紧张,外加心跳加速,有时还会磕巴。 “喏,就像红衣姑娘方才那样。” 慕词垂着头,若有所思。 她“噗嗤”一声,挑眉揶揄道:“怎么,难不成不食人间烟火的慕词师兄也有心悦的人么?” “没,没有。” 他矢口否认,侧过头心虚地拽住了衣袖。 她的眼神落在他皱巴巴的袖子上,拖长尾音:“哦~” 她向他凑近,亲昵地撞了撞他的肩膀,半是打趣半是挑逗,“师兄,你偷偷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你,你。” 慕词欲言又止,咬着唇,腾地一下脸红了。 “生气了?”她试探地问道,小心翼翼地瞧他的脸色。 她抽了抽鼻子,可怜巴巴地拽着他的衣角,撒着娇:“我是开玩笑的。师兄,你别生气嘛。” 见他没有反应,她试探地挠着他的手心,可他无动于衷。 虞十六小声嘟囔道:“原来你不怕痒啊。” “走吧,梦境又要溃散了。” 慕词远远看着那定格的画面,万物静止。她抬起头,这时才意识到周围万籁俱寂,唯留他们的交谈声。 他将手轻轻地覆在她的眉眼处,于她的耳畔呢喃。 “闭眼吧。” * “是谁指使你过来的!说!” 贺稚一向干净的脸上满是黑污,他用剑抵住那小太监的喉咙,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 若不是他发现得及时,慕词和虞十六的肉.身便会在那场大火中毁了。 “你觉得呢,大人?” 小太监微勾着唇角,挑衅地瞧了他一眼,于瞬息间化成一团黑雾,悄无声息地隐匿于夜色中。 贺稚眉头紧蹙,对着无边夜色冷声道:“赤宴,你做的过火了。” “我可没答应不会伤害你周围的人。难不成你还真对那些正派人士付了真心?我想,你应该不会那么愚蠢。” 贺稚轻哼一声,倨傲地睥睨着那夜色,“这与你无关。” “别以为我没察觉出你这一路都在跟着我们。你究竟想做些甚么?” “做些什么?” 赤宴轻轻地笑,渐渐从月色下露出身形。 面上的赤色疤痕嫣红妖冶,他于银白的月色下笑得轻佻。 “我想做什么,你难道不知?” 贺稚丝毫不惧,迎上他灼灼目光,嗤之以鼻:“我说过,我不稀罕那什么魔主之位。” 他陡然脸色一变,似是想到什么,而后挑起眉,上下打量,不缓不慢吐出一句:“倒是你,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图什么,地位?权势?你不是不在意这些的么,怎地如今如此执拗?” 被人轻易看透,赤宴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这些与你无关。留在魔界的好处,日后你必会明白。” 赤宴脖间的灵珠微微闪动着,他从袖中拿出个黑色小球,欲要离开。 “等等。”贺稚摹地出声。 赤宴面色一顿,抬起一双冰冷的眸子。 “虞十六是你的人吗?” 他的神色晦暗难明,毫不忌讳地直视贺稚的眼睛,含着笑轻轻吐出句:“你猜?” * 墨色渐渐侵袭,碧空如洗的天空眨眼间被黑夜撕裂。 零星星子点缀于空中,撒着微弱而柔和的光芒。 “师兄你看,他们在干什么?” 在适应完突如而来的黑暗后,虞十六抬手指着对面灯火通明的帐篷,茫然地眨了眨眼。 “不会是在打仗吧,怎么这么多士兵。” 她踮起脚远眺着。 风呼呼地刮着,他们头顶一片月色,站在一处料峭之上。在他们对面是无数戒备森严的帐篷。站在高处瞧,似乎那一圈都是他们的营地。 “啊!” 虞十六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 慕词眼疾手快,一把拎住虞十六脖后的衣裳朝后拉去。 “呼,吓死我了。” 她抚着受伤的心灵,倒吸口冷气,小声嘀咕着:“这到底刮的是什么妖风。” 说着一缕发丝便飘进嘴中,她颤颤悠悠地往耳后一别,悄无声息地退了半步。 “多亏师兄,不然我就摔成肉泥了。” 她明目张胆移着脚步,本能地离慕词更近了些。 “下次记得当心些。” 慕词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我们找找纪衡在哪。” 说罢,他们便从山崖上一跃而下。 这还是虞十六第一次体验到飞翔的感觉。之前那几次都是借着外力,踩着什么东西,完全不得劲。 “师兄,有空能不能教我飞,这也太酷了吧。” “等你把基本术法学会了再来寻我吧。”他轻轻一笑,大步流星往那幢最华丽的帐篷走去。 “师兄,你取笑我!” 虞十六才反应过来,跺了跺脚,快步追了上去。 周围士兵熟视无睹。 好吧,是那些士兵根本就看不见他们。 这梦境不知怎么回事,一会儿看得见,一会儿看不见,实在古怪。 而且这梦境居然反映的是纪衡前世所经历的事情。同慕词,贺稚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唯独纪衡梦见的是前世之景? 虞十六百思不得其解。 第50章 她跟在慕词身侧, 只见帐篷门外守着几排士兵,似在轮值。 眼瞧着慕词轻轻挑起篷布,身后便飘过一句幽幽的感慨:“今日的风真大, 连厚重的篷布也被掀起来了。” 虞十六觉得好笑,似乎明白了在慕词的梦里他惶惶不安的原因。 烛光悄无声息地映照在篷布周围,影绰地倒映着门前值守士兵的影子。 光晕之下, 有一男一女立于长桌前,对着一卷偌大的地图轻声讨论着什么。 他们走近, 才发现那名身着玄衣的男子就是纪衡。而那名身着盔甲的女子便是姜君。 纪衡指着桌面上的一颗小圆点,比对着沙盘上那处的地形,神色严肃。 “我们可兵分两路,你领着七成兵马绕过此山,我带着剩余的人马直迎敌人。” “不可。” 姜君神色凝重地拿起红子, 慎重地置于此山之前,“他们找的是我。若是你领兵, 他们定会起疑。” “可是他们指定要你一人,实在古怪。” 纪衡皱着眉, 语气关切。 “哪有什么古怪的,几年前斩杀了他们的一个将军,想报复我罢了。” 姜君语气轻快,随意丛桌上拿了一杯茶, 轻轻抿着。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可是要当太子妃的人, 若是此举收复边城成功,太子之位便稳当了。你也可施展抱负了,不是么?” …… “我想说的是, 那是我的杯子。” 纪衡抬起眸子, 眼眸泛着些许冷意。 姜君闻言, 瞧了眼手中的杯子,又扭头看向桌上的那个,面色惊愕。 她手无足措地将杯子放下,嘴角扯着尴尬的笑:“啊,看岔了,对不住。” 接着默不作声地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双手垂着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妃?她这是要嫁给别人了么?” 虞十六失望地憋着嘴嘟囔道,满脸是嗑错了cp的沮丧。 不知怎么的,在别人的梦境里看着这些事情,就像是在看一本言情小说。 “你不是说她心悦纪衡吗,怎会如此?” 瞧着她落寞的神情,他只觉得好笑,一时间竟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我,我的眼光不会错的,师兄你等着瞧。” 她磕磕巴巴道,心想凭她几年从没站错cp的情况,这绝对是意外。 对,意外! 你看姜君的脸蛋红得跟什么似的,看纪衡那冒着冷气的眼神,绝对不是姜君表面那样简单。 “那我等着。” 慕词含笑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姜君微蜷着的手指上,面色一顿。他抬起头迟疑地看向姜君的神色,又略微偏过头看着纪衡,心下茫然。 “就这么决定了。明日我通知王副将让将士们好好准备一番,后日便启程。” 语罢,姜君红着脸从虞十六身旁疾步而出。 扬起的一阵风吹拂着虞十六的发丝,她呆呆地站在那处有些懵。 “就这么走了?” 她发出疑问,情不自禁将目光落在孤零零的纪衡身上。 昏黄的烛火映衬着他的身形,虞十六竟察觉出他的一丝狼狈。 画面逐渐模糊,像是蒙了层水雾。虞十六以为自己是一时眼花,便揉了揉眼睛,可放下手睁开眼时仍是雾蒙蒙一片。 “拉紧我的手。”慕词神色凝重,接着道:“恐怕这梦境又要变幻了。” * “还撑得住吗,小兔妖?” 赤宴缓缓从她身侧经过,神色淡漠。 那倔强的少女一声不吭,嘴唇被咬得死死的,微微泛着血珠。 轮回镜已毁,这是意料之中之事。 若是要唤醒全城百姓,他们必然会砸了镜子。 只是眼前的人真的值得信任吗?小兔妖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心有余悸。 他骗她将镜子送到了寺庙,骗她散播“轮回镜”的谣言,让她差点成为葬送全城百姓的凶手。 可她的本意只有一个:只让纪衡一人照镜子陷入梦境,并不想连累其余百姓。 兔妖的目光死死追随着面前的巨大光屏—— 虞十六同慕词交谈着,而一旁的姜君和纪衡对着一卷地图小声地讨论着策略,神色认真。 随着梦境的跳转,画面的每一帧变化都耗费着她巨大的心力。 百年修为渐渐消散,化为阵阵虚无的白烟,兔妖脸色惨白。维持最后的一幕的跳转她实在撑不住,狼狈地吐了一口污血。 赤宴蹙着眉头,第一次露出了除冷蔑嘲讽外的神色。 他大步向她走来,掌心逐渐凝聚成一团赤色的火焰,随即将自己的一成修为灌进兔妖的身体里。 兔妖这时才渐渐好转,恢复气色。她艰难地站起身,略带迟疑地说了声:“谢谢。” “为什么要帮我?” 兔妖在他即将要转过身的那一刻,轻轻呢喃道。 “若只是想让我在最后一刻暴露魔界的参与,你不必做到如此地步。我答应过你,也绝不会反悔。虽然我知道我的行为在你眼里是愚蠢至……” “我没这么想过。” 他陡然出声打断,失去了往日高高在上的神色。 “从来就没有。” 他似乎想起什么,黯然苦笑着。 兔妖瞧见他抬起头看着无边月色,一秒两秒,他缓缓伸出手,似乎想触碰那月亮,可不知为何却畏惧地缩了回去。 月光倾洒,兔妖竟从他泛着水光的眸里读出不为人知的情意。 “我们很像,可是又不像。” 他说。 兔妖不知他的前尘往事,可内心深处竟也有了同病相怜的苦楚。 所以他是因为这个才会这样帮她么? …… 她不会看错,赤宴他,他居然也有喜欢的人。 * “怎么样,他们的肉.身应该没有受到损伤吧?” “嗯,没什么大碍。”莫瑶青放下虞十六的手,轻轻地塞进被衾中。 贺稚松了口气,紧蹙的眉头终于在那一刻舒展开。 他转身直直地坐在椅子上,一连喝了好几口茶。 莫瑶青瞥见他脸上的煤炭污痕,止不住地笑。 “阿稚,脸脏了去洗洗吧。” 贺稚随意地趴在桌上,高扬的马尾顺势落在桌面上,有的微微垂在半空中,轻轻摇摆着。 “算了,待会儿去洗吧。” 他扭过头,作势要趴在桌上休息。 莫瑶青走过,轻轻地踢了他一脚,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去床上睡,等会儿要着凉了。” 他不情不愿地起身,只得按照自家师姐的话回屋去睡。昨夜院子失火,莫瑶青恰好随小统帅出门采购,他只身一人救火,费了他老半天的功夫。 心里愤愤,赤宴那家伙,有朝一日,他定要报复回去! 莫瑶青看着他关上门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慈爱的眼神摹地落在虞十六身上。 她从怀里拿出对珍珠耳环,往虞十六的耳中比对。 眼光还不错。 莫瑶青收回耳环,轻手轻脚地放入怀中。 联想起自家师弟种种奇怪的表现,她终于豁然开朗。 * “啊!” 一抹银光甩来,虞十六有些躲闪不及。 眼见着那银色的刀刃直逼眼前。 然后, 径直穿过了她的脑袋。 “十六,没事吧?” 尽管她的背脊满是冷汗,但她还是摇摇头,示意自己还好。 她的身体像是一团空气,剑从她的眉心透过,安然无恙。 这是纪衡的第三场梦境,只一睁眼的工夫,她所处之地便转换成个血肉横飞的战场。 沙场刀刃无眼,只稍片刻伤亡惨重。 已近黄昏,倒下的赤色旌帜裹了好几只残肢,毫无生气地躺在那儿,血迹斑斑,像是在控诉着什么。 满是血污的沙地上伏尸万千,耳畔不时传来哀嚎声。 她的目光追随着那凄厉的喊声,可却无动于衷。 这对她而言是幻境,是梦,是她无法改变的事实。 插刀,拔起,那士兵擦了擦被溅上的污血,不含一丝情绪地抹掉,转而机械地投向下一场战斗。 而另个人从此被世间抹杀,一个活生生的性命就此消散,荡然无存。 她看得心惊肉跳,只是那一场殊死厮杀中,有一样东西直生生地坠在她的眼前,似乎是从某个将士的怀里溅落出的。 而虞十六凝视着那地上那蝴蝶流苏,久久不能回神。 格格不入。 在这个战场上。 两眼莫名泛酸,她深吸一口气故作镇静地扭过头,却发现慕词竟久久伫立于她的身侧,眼眶泛红。 她抚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们去营帐瞧瞧。” 寒风萧瑟,似乎染上了刀剑的肃杀。 他们顶着劲风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帐篷,可是却没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姜君没有,纪衡也没有。他们像是凭空消失般。当他们出了营帐才发现两队人马分别呈现进攻,退守的状态。 直到一方人马的出现,打破了连连退守的局面。那男子悠悠地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森然冷峻,眉眼阴郁。 而他身后的士兵无一不穿着皇家专用影卫的战甲,黑色的帅旗随肃杀冷冽的风张扬地飞舞着,上面用金丝明晃晃地绣着“烨”字。 他只轻轻一挥,身后的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齐齐包围住那些欲要进攻的队伍。 顷刻间,局势扭转。 第51章 “那旗帜, 是太子殿下来了!” 满脸血痕的将士从沙地艰难爬起,千欢万喜,朝后激动大喊:“我们有救了!” 太子殿下?就是姜君口中的太子? 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骏马之上的男子, 上下审视。 眉眼漠然,不时轻扯着缰绳,控制马匹的方向, 脸上不含一丝情绪,静静地看着两伙人马的厮杀, 漠不关心。 姜君遇如此险境,他居然还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是想彰显他的处事不惊么? 虞十六心里暗骂一句。 姜君是为了巩固他的太子之位亲赴战场,而他做出这副模样实在薄情寡义了些。 透过他的那双冷漠阴鸷的眼睛,她对这太子殿下的第一印象实在好不起来。 电光火石间, 敌军皆被影卫俘虏,扣押于地。而那些伤兵皆欢呼雀跃, 直言太子殿下来得真是时候! 许是敌军那片乌泱泱的人海遮掩,因而找不到梦境的属于者。当敌军残兵统统匍匐于地时, 虞十六一眼便捕捉到了他挺拔的身形。 他的脸上满是溅落的血点,而最令人瞩目的是与他同乘一马的红衣女子。可此时她的面色苍白,眉睫的阴影落在眼睑之下,更衬映出一种无力的脆弱感。 “她受了伤。” 慕词微不可查地轻皱着眉头, 视线落在她的左肩上, 或许之前是有铠甲的保护,因而血量不是很多。 只是身上厚重的铠甲被谁脱了去,这可想而知。 “是, 太子哥哥来了么?”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无力地睁开眼睛, 可视线却是一片模糊。 他竟舍得让她上战场。 纪衡目光死死地盯着向他缓缓而来的太子, 心里尽是鄙夷。 “太医呢?” 太子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身后人头攒动,太医终是走在纪衡马下,毕恭毕敬。 太子朝纪衡冷冰冰地伸出手,眼神不含一丝情绪。 纪衡眉头紧蹙,见太子丝毫没有下马接人的意思,他义正言辞道:“殿下,姜姑娘受了重伤,不宜移动,还是由属下交由太医吧。” 太子脸色一顿,终于肯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你叫什么名字?孤似乎没见过你。” “属下纪衡。” 他微微颔首,似在回想,一声轻笑。 “哦就是那个纪家的庶子阿。” “干的不错。”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牵着缰绳悠悠错过他,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你若想抱便抱着吧,不过还是要尽早疗伤得好。” 闻言,纪衡皱了皱眉,扶住她的脊背,轻手轻脚从马上跃下,随之将她抱了起来。 瞧见她紧闭的双眸,纪衡松了口气。 所幸那些话她没听见,若是她听见了,怕是又要伤心了。 “渣男!” 虞十六咬牙切齿,气愤地鼓起腮满脸不平,“果真最是无情帝家人!” 他的准太子妃都受伤了还有功夫问纪衡的名字。 “扎南?”慕词不合时宜地发出疑问,将好奇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连忙解释:“就是放进油锅里炸都不解恨的薄情男子,就叫渣男。” 哦,原来是炸男。 “那是不是还有炸女。” 虞十六愣了愣扯出一抹笑,尴尬点头,“师兄真是聪明还会举一反三。”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动牵着她的袖子,可一时又顿住动作,“纪衡方才去了哪个营帐来着?” 虞十六茫然地眨着眼,随手指了个营帐,“可能是那个吧,看样子挺多人围在营帐那儿,或许是关心姜君伤情吧。” “走,去看看。” 他们悄悄拉开帷幕一角,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只见偌大的营帐内,派气十足—— 檀木太师椅上垫着一层雪白色狐皮,两侧的十五连枝烛幽幽地亮着,桌前的水色琉璃杯盏倒映着烛火的光辉,五光十色,整个营帐内散发出一阵浓厚的檀香。 帐内灯火通明,比寻常帐篷亮了好几倍。 只见帷幕骤然被利落掀起,太子伴着阵阵寒气,从外面走了进来。 而他身后跟近好几名高大挺拔的影士,无一不恭敬地守在帐口,听候指令。 他撩起衣袍坐于檀木椅上,随手拿起一只琉璃杯,靠在背椅上细细观察杯壁折射出的光芒。 没半刻钟的工夫,屋外一阵动静,“报!” 太子顿住动作,漫不经心地对门口的将士使了眼色。他们见状,便拉起厚帷,示意门外的将士进去。 一名将士押进一个胡子拉碴,满脸血污的人,瞧着那人身上的貂皮袄子和颈间那串黑色大串珠,太子将琉璃盏置于桌前,身子微微前倾,神色认真。 他挥了挥手,那名押人进来的将士先是一顿,而后利落转过身离去。 虞十六下意识地皱着眉头,小声嘀咕:“怎么是他?” “那我们去找纪衡?” 慕词见状,也侧过头询问她的意见。 “时间紧急,不知道现实过了多久,我们还是不浪费时间在这家伙身上了。” 话音未落,只见太子缓缓起身,朝着那名俘虏“将军”走去。 只不过虞十六一点也不在意他要干什么。 慕词同她先后离去,在最后一次扭头的那一刻,透过帷幕的缝隙,她似乎瞧见那高高在上的太子伸手客气地将他扶起。 她一挥脑中疑虑。 算了算了,还是去找纪衡吧。 * “怎么样,她伤情怎么样了?” 纪衡伫立于一旁不安地问着,而那名太医坐于床畔,为那名脸色苍白的少女把着脉。 “失血不多,只是近些天心情郁结,因而脸色苍白些,几日便能好转。” 太医得出结论,从药箱拿出一玉色小瓶,不缓不急:“这药补气血,但心中郁结还得自行开导。” 纪衡连连应声,接过那个玉色药瓶,温声道谢。 太医颔首离去,帐内又恢复原来那副冷清的模样。幽幽的烛光下,他的神色晦暗难明。 纪衡的视线落在床上的女子,心中不解。 这些天她总同他在一起谋划布局,他未曾见她表露过自己的心事,也没见过她表现出沮丧的表情,只是在她受伤之际,他第一次瞧见她卸下武装脆弱不堪的模样。 风掀起了厚重的帷幕,彻骨的寒意陡然钻了进来。他赶忙关紧帷幕,用绳子系了一圈又一圈。 虞十六同慕词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他手忙脚乱地系紧帷幕,额间浮着层似有若无的虚汗。 “师兄,你看看看,我说对了吧,他们关系绝对不一般!” 她瞧见纪衡如此紧张的模样,顿时笃定自己内心的想法,有种磕对了cp的感觉。 “这只是男子对女子应有的照顾。” 慕词不解地瞧着她,尤其是那认真的语气,她一时语塞。 门外一阵声响,他们的视线陡然被那声音吸引纷纷看向门外。 只是那帷布一阵一阵扑腾着,愣是推也推不开。而拖长的帷布也被重物压得死死的,她和慕词都不知是被纪衡何时压上去的。 只见纪衡手忙脚乱地把东西移开,又钻研那系绳的解法,这时已过了半刻钟。 “统帅,你这是” 那皮肤黝黑的将士挠了挠头,显得有些憨厚,可瞟见纪衡床上躺着的姑娘,欲言又止。 “咳咳。”纪衡佯装咳嗽一声,挡住包二探索的视线,旋即转移话题,“包二,找我有何事?” “附近的地形我已经勘测完毕,这是地形册。”他半是犹豫地递上前,嘴唇翕动。 “你想说什么快些说,别一副婆婆妈妈的样子。” 纪衡接过他手中的薄册,垂着眸粗略地翻阅着。 只见包二神秘兮兮地靠近纪衡,附耳道:“统帅,太子殿下就在对面,您还真敢把她带回房里。得亏是我先进来的,不然被别的小兵瞧了去,不得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纪衡顿住手中动作,紧抿双唇,默不作声。 “这些日子我都看在眼里。要我说,统帅这是关心则乱,如今太子殿下都来了,你们俩也该避避嫌,放下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吧,她毕竟是未来的太子妃。“ 包二苦口婆心,同情地拍了拍纪衡的肩膀可纪衡却拍下他的手,催促着:“我知道了,你先去领兵巡逻去吧。“ 包二也不恼,小声嘀咕:“那我去了,你别再把帷幕关得那么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在干些什么。” 纪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房内又只剩他们二人。 只见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床边走去,神色怅然。 虽不能确定姜君的心意,但看来纪衡真的是动心了。虞十六腹诽。 那名女子想必便是这场梦境的关键点。 “这回你该相信了吧?”虞十六用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臂仰起头问他。 他茫然地看着她,眼神露出一丝迷茫之色。 这不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么,为何会被师妹以这种方式解读。 见慕词依旧是一脸不解的模样,她放慢语速,“你看,朋友之间会做这个动作吗?” 慕词的视线转而落在不远处—— 纪衡正试探地伸出手,将姜君额间凌乱的乌发别至而后,久久凝视着她的睡颜。 他迟疑一阵,默默点着头。 第52章 “嗯?你见过?” 现如今反倒轮到虞十六吃惊了。 “嗯, 我不久前还见过。” 见他言辞恳切,她不免有些动摇。 “不久前?说来听听。” 虞十六暗自想,慕词他是不是看错了, 她还不相信有人会对朋友做出这个动作。 “皇宫第一天你为贺师弟亲手拂去肩头的残花,这不是出自朋友之意吗?” 慕词侧过头,理直气壮, 她一阵心梗。 当然不是了,只是她瞧见那花落在肩头时总想着要把它拍下去。这完全出于自己的强迫心理。 “那只是误会。” 虞十六不知如何开口, 当时他不是同莫师姐聊得火热嘛,怎么会注意到她同贺稚的互动? “那,这个动作也是朋友该做的吗?” 顺着慕词的方向,虞十六朝那个方向看去,面色一顿—— 纪衡双手撑着床沿, 离姜君靠得极近。 她下意识捂住脸蛋,空出一只手扯了扯慕词的衣袖, “非礼勿视呀,师兄。” 可话音未落, 耳中便传来一阵声音,是纪衡的声音—— “1,2,3” 虞十六心下诧异, 才松开捂得紧紧的手明目张胆朝那个方向望去。 原来是数睫毛啊。 还以为要亲上去了。 她故作镇静地咳了几声, 才发现帷幕上又是一阵寒意,随即是久违的声响。 “啪嗒” 纪衡如惊弓之鸟,条件反射般弹了起来。眼瞧着又是包二, 他心里又是一阵无名的郁燥火气。 虽知包二一心是为他好, 可他一语中的, 句里不离困扰他多日的烦恼,纪衡也有些接受不来。 包二捡起那本因震惊掉落的册子,默默拍了拍灰,神色复杂。他抢先问道:“她知道吗?” “嗯?”纪衡蹙着眉头,神色不解。 什么知道不知道,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姜将军知道统帅你的心意吗?” 包二犹豫半晌,迟疑开口。 纪衡垂着眸子实话实说,连语气含着些许委屈,“没同她说过,她心里只有太子。” “可我听说,那个我是刚刚听太子营帐里的人说的啊,不是我瞎传。” 包二神色一顿,摸了摸鼻子,“听说太子好像要同她退婚,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那姜将军她” 纪衡出声打断,脾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退婚?太子要退她的婚?他怎么可以这么不要” “统帅统帅,隔墙有耳。” 包二连忙起身捂住他的嘴,神秘兮兮地说,“摸不准的事儿,你也别生气,据说是姜将军亲手写信退婚的,不是太子殿下主动退的。” “这些还空口无凭,你听听得了。”包二没好气地说。 今日还是第一次见纪衡还有如此失态之时,真是奇了。 包二将手中的册子塞入他的手中,一边道:“今日这场战役的确如你所想,谜团疑点甚多,据我们潜伏的人传来消息,今日敌军是突然进攻的,之前一点儿准备都没做。” “照这个情况看,难不成我们军队里出了奸细?” 包二蹙着眉头,神色复杂。 “极有可能。” 纪衡应声道,同包二缓缓走向长桌前,翻开将士名录,一一排除。 可是灯蜡越累越高,灯芯火苗的光也逐渐微弱,排除到最后也只剩下了他们几个高层将领。 他们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今日这太子殿下来的时机也太巧了就像天神似的,现在那些新兵牙子都对太子殿下崇拜死了。” “你有能力你可以救救看。”纪衡打趣道,嘴角终于有上扬的趋势。 “欸,我和你可是统一战线啊,怎么到头来只讽刺我。”包二推了他一把,在旁边笑得开花。 “就这样吧,后日真的得分头行动了。”他将那本名录合上,俯身挑了挑灯烛,顿时帷帐内亮堂起来。 “那姜将军的伤情……”包二瞧了眼床上的女子,有些担忧。 “太医说了几日就能痊愈,到时候应该是太子殿下同姜姑娘领着影卫直面迎上敌军,而我们带着剩余七成兵力绕到敌军后方,切断他们的退路。” “行,到时候听你安排。” * 眼见着第四次梦境变幻,他们自觉闭上双眼,再次睁开眼时场景却依旧在帷帐内。 只是这帷帐里的人却聚在一起,似在讨论着什么。 “这可如何是好啊,目前太子殿下那边不出兵,我们还要留下兵力截断地方粮草来源。” “难不成我们还得费兵力去救一个弱女子么?” “她不是很强吗,应该可以从包围圈里逃出来吧。” 话里话外都是不想去救。 纪衡脸色愈发阴郁,连拿着茶杯的手都依旧颤抖着。 最后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往前摔去,正好在虞十六站的那个位置。 阿,吓死我了。 为了避免“误伤”,她挪了挪脚步,自觉靠边站。 “姜将军如今打了多少场胜仗难道你们不知?她为我们国家做出了多少贡献,如今让她落在与她有仇的突厥手里,你们是想让她死吗?!” 将领们目目相觑,一言不发。 “虽说她是女子,可这些年立下累累战功,在场的那个男子能比得过?她也是个女儿郎,也是凡人,会痛也会受伤。亲口提出率兵吸引火力是她,因战负伤的也是她,最后却落得个被背叛落入敌军陷阱无人支援的下场。你们的做法同那条咬死农夫的毒蛇有何区别?!” 纪衡掷地有声,反倒让那些犹豫不决的人坚定了立场。 他们交头接耳纷纷响应他的号召,“那纪统帅你有什么主意,我听你的。” “我也听你的。姜将军算得上是名副其实,我打心里佩服她。”包二率先站了起来,“我去问问将士们有谁愿意前去,先去做好准备。” 慕词根据这些支离破碎的对话逐渐了解事情经过,原是姜君受困落入敌人的包围圈内,而如今无人救的局面。 “姜君是纪衡梦里十分关键的一点。我们要集中注意了。” 愈发接近真相,他们变得愈发紧张起来,手心上泛着一层薄薄的虚汗。 虞十六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自己脑子有些疼。 他们用着灵气御行,跟着那些兵马的移动方向而前进。 寒风凛冽,虞十六抽了抽鼻子,不由自主地抱紧双臂。天空纷纷扬扬竟下起了小雪,宛若鹅毛的雪花轻轻落在她的肩头,随即消融成水,留下一点水痕。 骤然身后一阵暖意,她往后瞧了瞧,原是慕词从储物袋里拿出件红色斗袄覆在她的肩头。 他说,“暂时忍一会儿,我们应该快要到了。” 虞十六瞥见他发丝之上的雪籽,轻轻地笑着,“出于朋友之情,需不需要我帮你拍掉发间的那些雪?” 她用手肘碰了一下他,熟稔地问道。 慕词的眉睫上覆着一层似有若无的雪白,轻轻一眨竟也不掉,倒是凭空生出些清冷的气息。 话音未落,上天像是同她作对,雪愈发大了起来,视线所及之处,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她瑟瑟发抖,下意识将全身裹了个严实。 虞十六耸了耸肩,略带遗憾道:“现在想拍也拍不掉了,雪下大了。” 漫天飞舞的雪花席卷而来,赤色的红袄竟也沾上了些雪意,眼瞧着慕词身影单薄,耳垂后微微泛着红意,似是受了冻。 她脱下一半,同慕词一同取着暖,“这袄子还真大,包三个人也绰绰有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本来很远的路程却也仅仅半刻钟便到了。 大雪纷飞,倾洒于整个林间枝头。他们终是抵达了敌军包围圈外。 “我和这一小队往西查看哪处兵力薄弱,你们这队往东走最后汇聚,再决定从哪里进攻。” 纪衡出声,旋即拉扯缰绳调转方向。马蹄就着雪泥飞速往西驶去。 冷嗖嗖的风迎面刮来,像是一把把短小的利刃,吹得他的脸生疼。 想到姜君这些日子皆被困于此,心不免时时抽痛。这里寒风砭骨,她身体还抱恙,定是受不住的。 所幸他们动作飞快,在不惊扰到敌方守卫的情况下轻松将外围的地形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他们当机立断,朝最薄弱的南边进攻。 偌大空荡的树林里,万籁俱寂空余马蹄声的回响。伴随着这规律的马蹄声,他的脑中却空鸣着方才的厮杀声,久久不能散去。 随着深入树林,敌军的兵力便愈发雄厚,所幸留给他的是七成兵力,胜在人多。只是前进的速度逐渐放缓,他有些焦躁不安。 此时树枝上已薄薄地覆了层积雪,一阵风吹过,那积雪便倏地掉落于地,发出声“啪嗒”的闷响。 若是兵力统统集中在这树林之中,那说明他们要抓的人定是离这树林中央近得很。想到这个他不免加快搏杀速度。 “师兄你看,那是不是姜君?!” 话音未落,慕词顺着她指的方向远远望去,只消片刻,他脸色陡变,似要冲出去,可随即顿住脚步。 只见姜君被敌军包围,身陷囹圄。她神色悲怆,眸子里满是懊悔与绝望,果断抽起腰间长剑,从脖间划去。 血色漫溅,于雪地上留下一抹淡淡的血痕。 刹那间,时间静止,万物褪色,画面定格在这一幕。 第53章 唯独纪衡一人仍然于这场无声的场景失声痛哭着, 他狼狈地摔下马,跌跌撞撞地往那具冰冷的尸体狂奔着。 整个场景只有他还带着原本的色彩,可那色彩也正在慢慢褪去, 化为虚无。 士兵们双目瞪得极大,无一不露出震惊的神色。而当画面定格于此时,这场景又令人毛骨悚然。 “难不成梦境就这样结束了?” 可若是结束了他们便会回到现实然后醒来, 可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 还未来得及细想,画面陡转, 他们走马观花地重复着第四次梦境的所见所景。 纪衡一次又一次经历着生离死别,他的眼眶泛红,声嘶力竭,却对已然发生的结局无能为力,苦苦挣扎。 别说纪衡, 他们也皱着眉头,为他们多舛结局扼腕叹息—— 姜君万念俱灰的眼神无一不刻在他们的脑海中, 挥之不去。 之前他们光顾着找到纪衡昏迷的古怪之处,却没发现纪衡一直都是以前世的记忆存在于梦境中。 “怎么办, 纪衡再这么下去怕是要疯魔了。”虞十六试图靠近纪衡,用手触碰他。 果真如她所想,这梦境里唯独他是真的。纪衡同他们一样,也是以昏迷体的形式出现在梦境中。 慕词见状也上前, 将他的手搭在肩头从地上扶起, 而虞十六便声声呼唤他,试图让他清醒些。 这梦境古怪至极。 轮回镜已毁,这梦境本不该出现的, 而且天子昏迷数日, 连镜子都毁了, 怎么可能还会有晕厥的症状? 慕词瞧着这静止的画面和已然失了色彩只剩黑白色调的景物,骤然疑窦四起。 “我感受到了妖气。” 他警惕着环顾周围环境,可是这梦境之内却找不到妖气散播的中心。 他能感受到的是席卷而来的妖气,铺天盖地。而一般妖气浓厚程度有所差别,他从未见过如此的怪象。 虞十六先是一顿,而后诧异地看向慕词,“妖气?是突然出现的吗?” 他微微颔首,半是踌躇地将纪衡安置于地。 虞十六半蹲着,抬起头问道:“我们能不能试图将他唤醒?” 随着他们一声声的呼唤,纪衡似乎有恢复清醒的症状。 方想伸手触摸,可一阵疾驰的劲风击来,他们不免后退几步,视线落在进攻的那处方向。 只见一个扎着丸子发髻,头顶着两颗圆溜溜的白色绒球的少女不满地瞧着他们,语气娇纵。 “你们不要多管闲事,速速离去!” “你是谁,为何在这里?” 这里是纪衡的梦境,不是谁想进就能进来的,必须得通过魂香。可外面的天子有贺稚和莫瑶青他们看着,怎么会轻易让这个少女使用魂香呢? “她身上有妖气。” 他远远地看着那浑身雪白的少女,神色严肃。 那少女说,“我叫小白,是纪衡的朋友。我是为了他才来这儿的。” 虞十六下意识蹙着眉,发出疑问,“既然他是你的朋友,为何要让他陷入梦境忍受痛苦?” “这是他的请求,我这是在完成他的心愿。”她扬起头执拗地说。 虞十六摹地眨眨眼,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慕词平淡开口道:“你说纪衡是你的朋友,又有什么证据呢?” 那白绒绒的少女倏地一愣,磕磕绊绊,“我,反正我是为他好,你们别插手!” “若是我们偏要插手呢,你又当如何?” 她轻哼一声,脸色得意,“那就看看你们有没有机会动手了。” 电光火石之间,那少女顿时脸色变得煞白,可唇色却艳丽至极。 时间在那一刻似乎流动起来,风云涌动,层云翻滚,树枝发出清脆地一声“咔嚓”响声,纷纷坠落于地。 在那一刻,慕词竟从那翻腾的杀气中察觉出一丝魔气。 他的眼神顿时变得犀利起来,目光炯炯地瞧着眼前自称“小白”的少女。 腰间的澈云蓄势待发,寒风勾勒着脸上残留的发丝,眉眼沾上些许雪渍,显得有些孤高冷峻,宛如山间幽邃僻静的冰泉。 虚空中出现无数双手,肆意地招摇着,它们无一不阻挡着他们同纪衡的距离,慢慢拉大。 虞十六被这突如其来的断肢吓得头皮发麻,一退再退。这些东西让她顿时想起了战场上那尸横遍野的一幕—— 残破的肢体四处散落着,散发着阵阵恶臭,虽然此时在面前的断肢没有一丝血迹,但她就是望而生畏,毛骨悚然。 “这只是基本幻术,别害怕。” 慕词出声安慰,往她手里塞了个符纸,拍了拍她的肩膀,“用我之前教你的术法好好保护自己。” 她点点头,应道:“嗯!放心吧,我能行。” 话音刚落,耳边碎发疯狂被风拂动着,她匆忙将碎发别至而后,目光追随着小白的身影。 几个来回,小白明显位于下风,可她却把纪衡护地死死的,不让他们接近一步。 头顶的白色毛绒小球不时地随风轻摆,手中早已褪色的红绳于狂风中岌岌可危,像是要坠了下来。 她脸色异常苍白,连结印的动作都微微颤抖着,看起来没有力气。 慕词暗中生疑,之前几招却也是尽了几分力气,他不解地瞧着小白,郑重其事道:“你受了重伤,为何?” 小白眉睫轻颤,用手点了点嘴角的血迹,迟疑地垂着手也不敢细瞧。 小白吐了口血,扶着地面,抬起头全盘托出,“纪衡他不会有事的,我保证,若他出事,我必以命相救。” “你们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我全都告诉你们。” 他们这些日子都是为解开纪衡独自晕厥的谜团而奔波着,现如今有个大好机会解开这个谜团得知真相,他们自然不肯放弃。 他们一言不发,小白便当他们答应了自顾自地说着。 她不疾不徐地说,脸上带着些许苦笑,“如你们所见,我是只兔子妖。不同于当日你们照轮回镜的场景,这梦境里的一花一草都是由我亲手构建,因而灵力流转不畅,我打不过你们。” 这构建梦境需要巨大灵力,怪不得方才同他斗法时仅几个来回便脸色惨白,原来是她的灵力早已枯竭。 而那股浓厚的妖气想必就是从她身上散发而来的。 小白接着说,“我为他构建梦境,实则是为了完成他的心愿。让他记起前世之事,是他临死前亲口告诉我的,我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才会让他深陷梦境。只有他亲身经历一遍,才能将深藏血液里的记忆唤醒。” “我明白,在你们眼里我或许是个恶人。可是我是为了他才去做的,出发点是他,而我只是为了报答恩情不想欠着他罢了。” “你喜欢他,对吗?” 虞十六开口说,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小白愣了半秒,唯余苦笑,“连你也能看出来啊,可他却迟迟不懂。” 她身体微微颤抖着,咳嗽几声又吐了一口污血。她的眉睫轻轻颤抖着,有种无力的易碎感。 “我明白他心里有人,可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或许是喜欢的吧,这么多年,我现在已经分不清是喜欢还是执念了。” 小白无力地抚上心间,脉搏渐渐放缓,似是意识到什么,她将手上那串早已褪色的红绳取了下来。 “那愿望是纪衡前世许下的,可今世他未必愿意记起。你现在的做法只会让他遭受无尽痛苦。” 慕词的视线落在还在痛苦挣扎的纪衡身上,而后定定将灼灼目光钉在她的眼睛上。 她无所畏惧地迎着目光,嗤笑一声,“痛苦?比起他当时所受之苦,现在只是小巫见大巫。” “仙长,你不懂。” 她无力地摇摇头,一字一句道,“在姜君死后,他的痛苦仿佛就停留在那天。自那日起他生活照常地进行着,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以致于我天真地以为他早就忘了她。” “他在太子手下潜伏数年,在经过好几年的卧薪尝胆取得太子信任后,他终于将那一日的真相揭开,是太子勾结突厥,残害将军,让他心爱之人落得个如此下场。” 小白语气轻描淡写,以局外人的身份向他们诉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可虞十六却瞧见了她泛红的眼眶和哽咽的声音。 “我曾不止一刻想过,若是我再早点遇见他便好了,可惜世事难料,连最亲近的人指不定也会因滔天权势弃你而去。这或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若是我没藏起那封信,或许结局会不一样的。” 慕词听着她愈发哽咽的声音,有些似懂非懂。 那兔妖说,“你们可以帮我把这封信和手绳交给他吗?拜托。” “你为何不亲自交给他?”慕词开口问她。 “这场梦境费了太多心神,我已经活不久了。”小白深吸一口气,强撑出个笑。 “而且他若是打开这封信,定是不愿再瞧我一眼。我一直没敢同他说,促使这个结局也有我的一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他却,却” 她的眼神摹地一黯,手指不自然地蜷缩着。 “我自知手中不曾沾染一条人命,可这些人的死无一不是我间接促使的。姜君是,纪衡也是,是我杀了他们!”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她捂着脸无声抽噎着。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米娜桑,本来想着18号晚上9点发的,没想到补一觉就睡到了很晚www 第54章 虞十六见状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方想接过小白手中的东西,可这时慕词陡然出声。 “你身上的魔气是从哪里来的?” 她的哭声一顿,眼眶中的泪花欲落未落, 抽了抽鼻子,“我,我是妖, 哪来的魔气?” 半晌沉默,回应小白的只有慕词无声的眼神。 小白不自然地转过眼神, 逃避似的盯着地面不做任何回应。 “师兄。”虞十六拉着他的衣袖,有些迟疑。 那小兔妖哭得稀里哗啦的,慕词突然来这么一句,不说那兔妖,连她都有些觉得不合时宜。 “我知道你是想拖延时间。可背后之人你还未说清楚。” 慕词沉声道, 方才的魔气定不是他的错觉。这只兔妖与魔界之间尚有纠葛,当他看见那兔妖飘忽不定的眼神时, 更加确定了这一事实。 虞十六闻言,皱着眉头。旋即将目光投向抽着鼻子梨花带雨的兔妖。 慕词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她什么也没察觉出来。她心里有座天平, 不知该往哪倾倒。 那兔妖擦了擦眼泪,抬起头,坦言道:“你这人好没有人情味,看你师妹都要同我一起哭了。” 虞十六的天平瞬间倾倒于慕词那一方。 原来那兔妖真的是为了博取同情心才哭的。还把她溜出来讽刺她, 把她的同情踩在脚底下, 现在她不觉得这兔妖爱而不得可怜了,一点儿也不www! “我师妹向来心地善良,你不必如此。” 慕词语气愈发冷起来, 连探去的目光里都含着一丝漠然。 虞十六小心翼翼地瞧着他的脸色, 心里暗戳戳浮上半分欢喜。 这是慕词替她打抱不平, 虽说的确是自己蠢了些,但是有他护着,她顿时觉得别人的阴阳怪气算些什么。 见那兔妖迟迟不肯开口,澈云便从他的刀鞘利落拔出,悬空着剑指小白的胸口,若是差上一分一毫,她便当场血溅。 “说,魔界同你有何关系!” 他的情绪似乎又开始波动了,全白的神识渐渐又泛着黑雾。他故作镇定强压住心中的跌宕。 虞十六偷偷瞧他神色顿觉不好,他的眼眶一如当夜,红彤彤的,好像他一碰到魔界的事总会不由自主地失控。 她知道那是因为魔界同他有仇,可是因白月的死而生出心魔,她始料未及,连最熟悉本书的系统对此也一概不知。 “对,魔界到底同你有什么关系,你,你快点说!” 求你快点说和魔界没有关系,不然慕词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了。 她欲哭无泪,右手不自觉地将额前的碎发别至而后。可顿时觉得兔妖的目光死死地落在她的脸上,她不由得一顿。 虞十六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右脸,根本什么都没有嘛,还以为沾上了什么东西。 而慕词也顺着兔妖的目光看向虞十六。 没有什么异处,他方想转过头,不知是应了什么角度,他的眼睛骤然有种被刺痛的感觉,他微眯着眼,才发现只见她的手腕处,一枚黑曜石正幽幽地亮着。而他似乎从它的亮面也看到了自己探究的眼神。之前在莫言镇的时候似乎从没见过虞十六戴过这手绳 。 只见兔妖垂下头,发出阵阵苦笑,轻声低喃,不知在和谁对话:“原来你喜欢的女子就是她啊,我好像明白了。” 那枚黑曜石很眼熟,她曾见过赤宴拿出来端详过,他露出那般眼神,显然不是送给寻常之人的东西,那时她就在想赤宴那么一个冷若冰霜的人,会把这黑曜石手绳会送给谁呢。 而后她沉默良久,好半晌才吐出句:“我的确同魔界有关系,那面镜子也是他给我的,而这具身体能有力量同你抗衡,也是有了他的助攻。” “他是谁?”慕词脱口而出,不由追问道。澈云也下意识散发着余威,止不住地颤抖着。 这些天他一直没同虞十六他们说,他下山的任务除了斩妖除魔,护住一方百姓外,还有查明妖魔两界动乱的背后原因。 不论人参果树,轮回镜,背后总隐约有魔界的参与,可幕后之人似乎一直打算隐藏在黑暗之中,若是如此,他们便一直处于被动状态,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 可小白只是笑笑,手掌撑在冰冷的地面上,手指泛着红意,反问道:“你觉得魔界的人哪个有如此能力呢?” 虞十六摹地眨眨眼,才明白小白模棱两可的言外之意。 她的意思不就全是魔主干的吗,啊喂,那不是赤宴做的嘛! 虞十六的任务可是要扭转魔主乌迟修的身死结局,不是让别人轻易给他扣锅! 见慕词若有所思的模样,他果然开口问道:“是魔界之主干的?” 而那小白也不多做解释,反倒含糊其辞,“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我背后是魔界,是谁也不重要,不是吗?” 虞十六一口老血喷出。 她这么说不就是把责任全退给了魔主吗? 虞十六对着慕词,立马开口道:“说不定是假的呢,师兄你看魔界有那么多人,说不定不是魔主大人干的。” “魔主……大人?” 一时情急,她竟把这名讳也加上了,她旋即摇头,讷讷回道:“我说的是魔主他,不是大人,师兄你听错了。” 而那兔妖饶有兴味的眼神不时游走在虞十六身上。 在她看来,这虞十六同赤宴关系不一般,便自作主张地认为虞十六是同赤宴站在统一战线的,现在倒是她误会了。 原来赤宴同她一般,爱而不得。 见慕词不自觉地蹙起眉头,虞十六只好讪讪作罢,同兔妖大眼瞪小眼互不退让。 陡然,身侧慕词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纪衡何时能醒?” 虞十六自觉向他看去,可话音未落,一阵疾风朝他们迎面刮来,他们躲闪不及。再次睁眼时,只见慕词的身影早已消失,这空荡荡的梦境里唯独她,纪衡,还有那只兔妖。 “你,你施了什么术法,我师兄呢!” 虞十六握紧着手中早已被汗渍浸透的符纸,心里没底。 “自然是被我踢出去了。” “既然慕词已经走了,你也不必装了,我知道你同赤宴认识。” 兔妖挣扎从地上站起,朝跪倒于地的纪衡走去,只见她半蹲着,朝他脑中轻轻一点,发狂的纪衡立马安静起来,向她怀里倒去。 虞十六还处在被人识破的震惊中,扯着袖子,有些惶惶不安。 “放心吧,他会好好醒来的。方才讽刺你的话别放在心上,我只是想拖延时间。” 兔妖朝她友善一笑,“若是不拖上一段时间,之前所举怕是要前功尽弃了。” “若无正当理由,他不会杀你的。” 如果你没有同魔界扯上关系的话,虞十六暗自腹诽。 “或许吧。”兔妖抬起眸,轻声道:“除了最后那句话,我的话都是真的。那封信和红绳放在皇宫里最大的那个树洞里。可以帮我拿给纪衡吗?” 虞十六迟疑半秒,点了点头。 虽然她不知自己是何时暴露的,但把柄在小白手中,为了不让小白泄密,她也得帮这个忙。 “我说,你也得看看身后之人,那黑曜石手绳可以在危难之际救你一命。” 兔妖轻飘飘地吐出句,眼神却落在她的身上。 既然赤宴你帮我一把,我也不是不懂回报的人,剩下的就看你赤宴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嗯?这手绳?” 虞十六懵懂地眨眨眼,将视线落在右手腕上,那黑曜石于日光的照耀下正闪闪发光。 顷刻间,不知为何这黑曜石在她眼里变成模糊一团。而她抬起头,兔妖的面容愈发扭曲,她顿时感觉眼前一阵眩晕,下意识扶额,踉跄几步。 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 “怎么样,你们成功了吗?” 莫瑶青关切的声音传进耳中,虞十六猛地坐起,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往对面瞧,只见慕词扶着额悠悠地坐直身子,艰难从床上爬起。 虞十六迟疑一下道:“应该成功了吧?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睁开眼就回到了这里。” “在梦里我们见到了那名送镜子的少女,而这背后似乎也有魔界的参与。”慕词揉捏着太阳穴,有些疲惫。 “你们察觉到妖气了吗,这里有没有其他的人来过?”慕词接过莫瑶青递来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嗯,有一个小太监来过,还往你们房间里放了一把火。” 莫瑶青将视线落在贺稚身上,略带无奈。 “嗯,那人假装自己是送饭的太监,可是宫里压根没这个人。” 贺稚闷声应道,似有些干错事的懊恼。 虞十六正喝着莫瑶青递给她的茶水,不经意间却瞧见贺稚额间的擦痕,不免忧心起来。 “你的额头怎么了?上药了吗?” 莫瑶青半推半就地把贺稚拉到她的身侧,只是笑笑道:“是阿稚一人救的火,他闯进火场把你们拖了出来,就是要让他受点伤,涨涨记性,看他下次还敢不敢随便放人进来了。” “师姐。” 贺稚可怜巴巴地看着莫瑶青,颇有些受伤的神情,连语气都是恹恹的。 “既然早已成功,那天子何时能苏醒呢?” “这,” 慕词和虞十六目目相觑有些迟疑不决。 “或许今日黄昏之前便能转醒了。” 虞十六讷讷作答,只是不知那兔妖所言是否为真。 若是所有都是真的,那这兔妖想方设法要让纪衡恢复前世记忆的原因又是什么? 难不成?!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亮。 第55章 “陛下现在还在他的寝殿吗?”虞十六抬起头摹地出声问道。 “嗯, 我方才便是从那儿过来的。”莫瑶青接过她手中的茶杯轻轻置于桌面。 如果那兔妖有非得唤醒纪衡的理由,那么单单让他恢复记忆又有什么用?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虞十六敲了敲脑袋,穿好鞋子从床上一跃而下, “师兄我先去一个地方,你们先互相交换一下情报吧。” 贺稚问:“你要去哪?” 虞十六急匆匆推开门,扭过头, “我去找那个小统帅问他一些事情,然后去取小白的那封信和红绳!” 说完也不做停歇, 马不停蹄地冲了出去。 “信和红绳?” 莫瑶青满脸疑惑,不由追问,“小白又是谁?” 慕词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动从纪衡的梦境离开,也不知那兔妖同师妹说了些什么,但是他起码窥探到一丝真相—— 她的背后有魔界撑腰。 想到这, 他的神色严肃,沉声道, “我同你们说说这梦境里发生的事情。” * 日薄西山,霞光从厚重的云层穿透, 投射出几束隐约的佛光。 场景被斜阳一分为二,下暗上亮像是两个极端。 虞十六独自一人走在僻静的小径,影子被余晖拉得很长,她踩着自己的影子步步向前。 “水井附近的古树, 可这哪有水井。”她小声嘀咕道, 伴着耳畔的归鸟扑漱声,她茫然地抬起头。 夕阳西下,云层积叠, 形成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模样。天边不时有黑影急匆匆地掠过, 她的脚步也不由得加快。 想必纪衡马上转醒。而那兔妖口中的东西她也得尽快取来。 可溜达半天却也迟迟不见那统帅口中的古树。 早知道就把他拽过来了, 她腹诽道。 正想着对策,虞十六眼尖地瞧见不远处有人经过,她如逢大赦连声呼唤,“请留步,请留步!” 闻言,那名女子顿住脚步,扭头往回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襦裙,戴着红豆坠子的姑娘朝她小跑而来。 “请问,你知道采桑坊怎么走吗?” 虞十六气喘吁吁地扶住两膝,好半晌才堪堪抬起头。 只是当她瞧见那女子的面容时,她心里咯噔一声,仿佛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虽然虞十六心里早已有所怀疑,但这个谜团突然解开,她还是有些一丝的不知所措。 “敢问你是叫姜姑娘吗?” 那女子愣了愣,茫然地点点头。 果不其然,面前的女子同纪衡梦境里的女子渐渐重合。 她想了很多,例如小白为何偏要让纪衡想起前世记忆,如果只有这段记忆,那纪衡即便想起也没什么用,只能独自承受上辈子的痛苦。 但倘若这辈子姜君的转世就在他的身边,那结局就不一样了。 眼见着姜君伸手欲要指个方向,虞十六神色凝重地按住她的手,正色道:“我是个路痴,姑娘你好人有好报,能不能带我去那个地方取个东西?” 姜君摹地眨眨眼,对着突如而来的请求有些不知所措。 这姑娘看起来好是面生,她似乎从未在宫中见过这白裙女子。 不过现在她也无事可做,点点头便领着这面生姑娘朝采桑坊走去。 姜君心不在焉地走着,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病了,在干完染衣裁布的活儿后,竟神使鬼差地又往御书房的方向走。 一连数日,她都未曾见到那抹明黄的身影。而那枚玉佩也在她身侧待了数日,久久不归。 这些日子听闻他连早朝也未上,心里难免有些担忧。自他当政来,缺席早朝这是从来都没有的事。 也不知宫内发生了什么变故。太后娘娘神色憔悴许多,她身边的蓉姑姑特意叮嘱尚衣局多染些色彩缤纷的衣料做衣裳,衬一衬太后的气色,她想问一问发生了何事,姑姑也不肯多说,她只好讪讪作罢。 那些梦魇时时萦绕于心头,挥之不去。马背上自刎的白衣女子让她胆战心惊,她日复一日地做着相同的梦,切身体会到那女子的痛苦,以致于渐渐地,她魔怔地以为那就是自己。 而昨夜不知发生什么,梦境里跌跌撞撞朝她奔来的俊郎男子,竟当今天子别无二致。她一度以为自己是于宴会那日念念不忘,可是脑中一闪而过的场景仿佛一直在告诉自己:一切都不是巧合。 虞十六大步走至她的身侧,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那个,你方才是想去哪儿来着,我有没有耽误你什么事啊?” “没什么,今日的活计干完了,本想着去御花园转转,晚点去也不要紧。” 她温柔地笑着,不由追问道:“姑娘你呢?我似乎从来未在宫中见过你。” “因为我是前不久才来的,你当然看我眼生啦。听小统帅说,采桑坊据说有一棵古树,我的朋友往树洞里头放了些东西,我想去取,可是皇宫太大,而且我刚来宫里没几天 ,所以一不小心就迷路了。” “正好我取完这些东西就去陛下寝宫,我们顺路,要不一道走吧?” 姜君脸色一顿,笑容似乎凝固了。 “你,和陛下?” 姜君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前几日我恰巧捡到了他的玉佩,想要还给他,可是一连几日也没遇见。” 见姜君手忙脚乱地从袖中拿出玉佩,虞十六眨了眨眼,想着姜君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她不由得轻声笑着,“我们待会儿一起给他吧。” 小径绵延曲折,两人皆沉默着无言前行。太阳吝啬地收起余晖,天空呈现出一种绚丽的淡紫色,朦胧如披了层薄纱。 姜君每走一步脑子里便乱一步。她不时往虞十六的方向瞟去又旋即转回头,心里百味杂陈。 虞十六自然察觉出她的紧张,可又不知从何而来,也无从开口。 最后还是姜君出的声,“你同陛下是旧相识吗?他的寝宫应该只有亲近之人才能进去吧?。” 虽然这问题不合时宜,更不适合对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直接发问,但她不想让自己后悔。 这姑娘该不会真的是陛下的心上人吧? 脑子里都快乱成一锅浆糊,她不能承受这种对未知无限猜测的痛苦。她安慰着自己:早早知情也好,免得让自己遭此折磨。 虞十六说,“不是,我并不认识陛下。但我认识太后娘娘,是她让我去的。” 话音未落,姜君陡然变了神色,连步伐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最近太后娘娘广收各府千金画像,难不成陛下是要选秀女了? 她不敢接着想下去了,一路上缄口不言,神色复杂。 虞十六不明白方才才好转的气氛为何陡然变得尴尬起来。 此时天已蒙蒙暗,虞十六借着余光,把手伸进树洞里,从里面取出一封信还有一串红绳。 姜君不知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走到那棵古树面前的。她还记得那日晚上,她被一只夜猫的凄厉叫声差点惊得掉下树,而那时他神色紧张,果断从后方冲了出来试图接住她。 她扯出一抹笑,轻声道:“天色已晚,既然姑娘同我顺路,那这玉佩劳驾姑娘替我转交给陛下。”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玉佩就在虞十六的眼前,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但姜君的手一直停留在那儿,她也不好不接。 “我的意思是天色如此晚了,我一人前行怕是又要迷路,不如姑娘同我一齐去?” 姜君说,“陛下说不定并不愿见我呢,我同他之间并不熟稔。” “不是我不想帮你,但这玉牌非得你亲自送不可。” 虞十六迟疑一阵,将玉佩塞到她的手心里。 脖颈间的传音链不时散着蓝光,于几近转黑的空间里异常耀眼。 她的指腹慢慢摩挲着链上的蓝色宝石,顿时从里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东西取到了吗?我们已经到了陛下寝宫,他还未转醒。” “还没醒?这都已经昏迷五日了,难不成那兔子是骗我们的? “你们等一等,我马上赶过来。” 她神情焦灼,将指腹从蓝宝石处移开,利落地将信和红绳塞进怀中。 “你刚刚说陛下昏了五日是真的吗?你是仙门的人吗?” 姜君难以置信,不由得掩嘴轻呼,“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是生病了吗?” 虞十六见她反应如此大,心里大抵也明晰一二。方才姜君种种奇怪的举动,说不定是误会了什么。 她急忙扯住姜君的衣袖,“跟我去瞧瞧便知晓了,我们走。” 虞十六牵着姜君一路小跑,她的脚步一顿,有些不知所措地抹了摸鼻子,茫然回头问姜君,“寝宫是在哪儿来着?” 姜君趁着停歇的片刻擦了擦额边的汗珠,反倒坚毅地牵住虞十六的手一路狂奔。 发丝如瀑,逆着微风轻轻向后扬起。她的眼神含着些许焦灼,鼻尖微红起了一层薄汗。 额边残发黏在她的颊边,从侧面看她的睫毛又卷又翘,有种凌乱的美感。 姜君的这副模样,让虞十六想起了那个于马场上策马奔腾的姑娘。 烈日炎炎,她轻盈地跃上那匹白色骏马,眉眼弯弯,笑得恣意潇洒。镶着金色花边的红色纱裙于空中漫漫翩飞,翻起一层又一层的红浪。 她逆光回眸,斜阳勾勒着她的明艳眉眼。 一刹那,虞十六有些许恍惚,只愣愣地跟上她的步伐。 第56章 他们赶到陛下寝宫时, 天已经完全暗了。寝宫殿内灯火通明,琉璃瓦于炽热燃烧的烛火下熠熠生辉,投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临到半步, 姜君却对着那幢富丽堂皇的宫殿望而却步,琉璃映衬的绚丽光彩不时于她的面容流转。 “你还好吗?” 虞十六见姜君停住脚步眼神略带不安地看向殿内,于是抚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知为何, 我有些怕这宫殿。” “我似乎特别讨厌这里,可又莫名心生向往。” 姜君愣愣地说, 半梦半醒。她无奈地笑了笑,而后扭头轻轻对虞十六说,“我想先坐在这里吹吹风,等我理清思绪再见他,就半刻, 好吗?” 虞十六抬头望向那画栋雕梁的宫殿,沉默片刻, 嘴唇翕合,“我陪你一起等。” 她伴姜君坐在回廊雕花红栏处, 对面是那朱漆宫殿。繁星点点,星光灿烂,夜空不时划过几颗流星。 一切回归静谧,一切归于尘土, 历经整整一个月, 她像是度过了半生。 “你的脸色似乎不大好,要先去找大夫吗?” 虞十六迟疑片刻,月光下姜君的脸色苍白, 眼神空洞, 了无生气。 “去太医院开了几服药, 可是不见效。许是药不管用吧,困扰我的一直是心病。” 她倒吸一口气,似是犹豫要不要说出来,可迟疑几秒便开了口:“我这几天很奇怪。” 姜君语气怏怏,手中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枚玉佩,垂头瞧着那上头雕着的龙纹。 虞十六侧着头,似是倾听。 虽瞧着姜君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但是若是她愿意吐露出来,说不定能缓解一二。 “自我见陛下的第一面,梦魇的频率就愈发明显。夜半时分我总是被梦魇惊醒。梦境里大雪纷飞,萧瑟冻骨。” 姜君似在回想,眼神渐渐失了温度。 “有个人朝我跌跌撞撞地奔过来,不知为何,我很想对他说些什么,可是太疼了。” 晚风萋萋,那些话一字不落地传进虞十六的耳中,她呼吸一窒,于流光溢彩下她的瞳孔有些微微收缩。 姜君自顾自地说着,似乎仍胆战心惊,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脖颈,语气略带颤抖。 “脖颈处一直汩汩地流着血,我一句话也发不出,只能无声地看着他。梦中的疼痛似乎也带到了现实,每次被惊醒时总会不自觉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害怕双手皆沾上自己的鲜血。” 姜君将视线从自己的双手转向虞十六,一副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模样,她似乎把虞十六当成了知心朋友,无所不能的仙长。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略带哭腔,“你说我是不是被什么妖魔缠住了?为什么会让我经历这么多遍生离死别,我真的,” “真的受够了......” 姜君倒吸口气,故作镇定,可虞十六却看出了她内心极度的恐惧。 夜晚湿意浓重,一阵轻柔的风也转变成刺入心肺的刀刃。 姜君鼻尖泛红,羽睫上竟也染上了些许泪花,她哽咽着,似乎已经受够了这剖心拔舌之苦。 心中生出些无来由的情绪,虞十六只能轻轻回给姜君一个拥抱,温声说,“同陛下见一面,你心里也许会有答案 。” 那语气轻盈却是不容置疑,姜君摹地眨眨眼,悬在眼睫的泪珠无声滑落洇湿了虞十六的肩头,于夜风吹拂下,一阵凉意。 脖间一阵蓝光浮现,虞十六缓缓松开她。姜君坐直身子,有些好奇地看向那根项链。 那时的声音便是从这根项链里蹦出来的。 只见虞十六将指腹置于传音链的那颗蓝宝石上,骤然宝石内传出一阵熟悉的声音:“陛下现在醒了,你现在到哪儿了?” 语气颇为不耐烦,是个男声。 姜君手指不自觉地绕弄着裙边,双颊被冻得通红。 “快了,我马上赶到。”虞十六的眼神落在姜君的身上,似在询问有没有好些了,姜君擦掉眼泪,感激地点点头。 今日她有些失态,面对这位“仙长”姑娘,她似乎很轻易就能吐露出自己的心声。不过这法子的确能让她的心情好转。 只是,见陛下同她日夜所做的噩梦又有什么关系呢? 姜君揣着疑问,和虞十六一齐往那幢灯火通明的宫殿内走去。 * “陛下,现在感觉如何?”总管公公笑得满脸褶子,恭敬地将茶递上前。 纪衡将茶水推开,扫了眼周围,抬眸问,“你们是谁?” 总管公公笑眯眯的,连忙抢先回答,“他们是仙长大人,太后娘娘特意找来把您唤醒的。您昏了好几日,如今能顺利转醒,多亏了神通广大的仙长呢!” 莫瑶青见纪衡面色红润,似乎只是刚睡醒的模样,顿时起了一丝疑心。同为困入梦境之人,但他的状态显然比他们这些修仙问道之人要好得多。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贸然问出口,纪衡的身上似乎还有什么秘密尚未解开。 纪衡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出于礼节,他正襟危坐,向他们略略颔首,“多谢仙长相助。” 话音未落,总管公公嘘寒问暖,关切道:“哎呦,我这个脑子。陛下您要不要先吃些什么东西。” 而后向外招手:“快,小福子把东西端进来!” 可纪衡却摹地出声,摆手道:“不用,我不饿。” “不饿?”公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后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着急对外大喊,“小福子,快,快传太医!” “陛下您都已经昏迷六日了怎么可能不饿!难不成仙长替陛下喂了些灵丹妙药?” 公公将询问的眼神转而投向众人,可得到的只是仙长们的摇头。 若是说谁会做这事,无疑便是那只兔妖了。 “你,还有梦里的记忆吗?能记起什么?”慕词开口询问,可纪衡似是什么也记不起来的模样,茫然地看着他们。 贺稚抱着剑靠在敞开的门框上,对里面发生的事漠不关心。他远远地看着那繁星闪烁的天幕,心里腹诽这虞十六真是慢得可以,取个东西都慢吞吞的。 “师兄!我拿来信和红绳啦!” 方想到这儿,传进他耳中的先是她的清甜声音,而后闯入眼帘的是她笑颜如花的面容,尤其是那对红豆坠子怎么看怎么显眼。只是她身侧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姑娘,看这打扮似乎是个女官。 她顿了顿脚步,脱口而出,“贺稚你怎么站门口?今夜风大我们先进去吧!” 说罢也不等他反应硬生生把他扯了进去。 这时房里也传来一阵闹腾声,公公尖利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快,小福子传太医!” 众人:“……” 莫瑶青说,“这明显不是太医能治好的程度。” 不知为何,纪衡喉中发出一声嘶哑的抽气声,像是被人哽住咽喉。他头痛欲裂,这钻心的疼翻搅着他的五脏六腑,好不安生。 伴着一声清脆的少女声音,他挣扎着抬起头,可看见她身侧那个姑娘时脑中的那根弦轰然绷断。 脑中一幕幕的画面先连闪过,好的,坏的,欢喜的,痛苦的情绪席卷他的四肢百骸,他紧闭双目,嘴唇被咬得死死的,心脏似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得紧紧的,他险些喘不过气,只能捂死胸口,试图缓解疼痛。 总管公公在一旁看得干着急,可是仙长都说了太医治不好,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慕词在听见虞十六的清亮声音后扭过头,本欲接过她手中的那封信和红绳,可吸引住他目光的则是她身旁站着的那姑娘。 “你,你是……” 慕词呼吸一窒,瞳孔微缩,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可置信。 “对,她是陛下梦里的人。” 闻言,莫瑶青和贺稚皆变了脸色,只上下打量着这位姑娘,神色复杂。 “为何会如此?” 莫瑶青似是喃喃道,语气尽是震惊。 姜君听得一头雾水,尤其是在听到“她是陛下梦里的人时”,她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陛下不该是她梦里的人吗,十六她是不是说反了?不对,她何时说过梦里那男子是当今天子呢?! 她从未宣之于口,这些仙长为何都会露出如此不可思议的神情? 莫瑶青上前,将纪衡手臂上的衣袖翻了上去,而后往里灌着灵力,而后又往他口中喂了颗黝黑的药丸。 身旁的公公欲言又止,莫瑶青察觉他的忧色,主动开口解答:“这药丸只是做镇定用,不能缓解疼痛。” 慢慢的,过了好一阵子,纪衡终于逐渐平静下来,他的呼吸渐渐恢复原状,也没有方才那副痛不欲生的举动。 他深吸一口气,似是鼓足勇气定定抬起眸子,眼神略带期盼地看向姜君,缓缓吐出句,“是你吗?” 眼神是不会说谎的,虞十六曾见过这样的眼神—— 那日广场之上,红衣女子与被欺凌的庶子进行的那场对话,那句纪衡心中所想【她定是不记得我了】闪过时露出的便是这种眼神。 可姜君不知道纪衡的言外之意,只当他还记得那晚大树之下发生的意外,闷声答道:“嗯,意外捡到了陛下的玉佩,现如今该物归原主。” 如今玉佩已还,她再无任何理由同他见上一面了,想到这儿,她心里有些郁闷。 姜君恭敬地将玉佩递至他的面前,本想就此离去,可面前的人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闷声道: 作者有话说: 估摸还有一章(应该),马上就要开下个副本啦~ 【庙鬼】敬请期待哦! 预收作收求个收藏,感谢各位支持!~ 第57章 “别走。” “可不可以别走?” 他那沙哑苍白的声音回荡在宫殿之中, 姜君心摹地一沉,傻傻地愣在原地,甚至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守在纪衡身旁总管公公的神色倏地也变得精彩万分, 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古怪的举动,他也全然摸不着头脑。 “你,还认识孤吗?” 纪衡喉结一滚, 薄唇轻启,面色有一刹那的苍白。 全员怔在原地, 连慕词的眉头都来不及蹙起,心中便隐隐有种某种直觉。 而虞十六略微歪着头,不由得将视线落在手无足措的姜君身上。 晚风轻柔拂过纱窗,烛火惺忪摇曳,此时寂静的宫殿内唯余众人的心跳呼吸声。 而贺稚环着臂, 无精打采地看着自己的衣袖,仿佛那袖口依旧有着她方才的余温。 那夜赤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虞十六身上, 她正两眼巴巴地望着那递着玉佩的女官,面色露出些好奇的神情。 他内心一嗤, 这么蠢,当真会是魔界的人么? 可是虽这么想,心里确实有些堵得慌。 若是她真的是...... 他的眼神又不自觉地黏在她的身上,不肯离去半刻。可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却又是毫无成效。 空荡荡的殿内此时挤满了人。 纪衡似乎缓过神, 当着众人的面贸然伸手有些不妥,于是主动地松开了抓住姜君的手。 他接过那枚玉佩,努力扯出一丝笑, “多谢姜姑娘。” 姜君一时站在那儿, 不知如何是好。 那总管公公奇怪地打量着那身着女官服的姑娘, 心中摹地生了些许怀疑:陛下何时知道这尚衣局女官名姓的? 这些日子他一直伴在陛下身侧,他从不近女色,若是见过这女子必会有些印象。 公公眼睛落在她的身上,又觉着这女子实为眼熟,他挠了挠头,又觉得似乎就在不久前见过。 姜君不自然地缩回手,手中似乎还残存着纪衡冰冷的温度。 虽然她因着梦境对他莫名心有所往,但此时却是没了半分心思。 既然玉佩已归还,她呆在这儿怕是只会碍事,陛下刚转醒身子虚弱,许是要召太医来瞧瞧的。 于是她后退半步,本欲行礼就此离去。 “等一等。” 虞十六不合时宜地出了声,急匆匆将信和红绳从怀里拿出,果断地递给了纪衡。 她用余光瞟着欲要离去的姜君,主动挽住她的手,故作轻松道:“天色晚了,独自一人许是不安全,不如我们等会一起走吧。” 纪衡手指紧张地攥着方才接过的物什,黯淡的眼神似乎重新焕发着色彩,同意般微微颔首。 可那总管公公却掐着嗓子摹地出声,“这皇宫四周都有侍卫巡逻,姜姑娘不必久留于此,还是速速离去吧。” 察觉到四面八方传来“不善”的眼色,公公的声音略做停顿,扯着笑慌忙又道:“即使在宫内还是要多多小心,要不同虞仙长一齐回去?” 他们不约而同,纷纷点着头。 姜君心里踌躇不决,扭过头向虞十六求助。 虞十六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示意她留下来这才作罢。 虞十六接着说道:“这是一个人托我们转交给你的,她说看了这封信你会明白。还有那根红绳,她只留了一句话,说是要物归原主。” 纪衡将红绳握在掌心,记忆如潮似海地向他侵袭而来,搅动着他的神经。 若说方才只恢复了三成记忆,此时那七成记忆早已绰绰有余。 他愣愣地盯着那红绳,薄唇微抿,“这红绳好像是孤的,你们怎么找到的?” 纪衡对这串红绳异常地熟悉,方才恢复的记忆历历在目。 这是他上辈子的物什,他偶然将其掉落于狩猎场上,可是之前的他一直没找回来。 “这红绳上有你的气息,所以便把它捡回来了。” 虞十六心虚开口道。 而慕词垂眸瞧着她那微微蜷缩着的手指,而后将视线定定地落在的面容上,心中虽有疑惑但也只是一瞬。 他不知虞十六为何撒谎,但他知道,她有此举必是有她的原因。 姜君一头雾水地听着他们口中的话,有些不明所以。 她的眼神扫过陛下的书桌上,可面色一顿。 那串明黄铃铛怎地会出现在陛下的桌上? 各人心思迥异,心事重重。 似有若无的薄帐微垂着,风轻轻搅动着纱帐的赤色玉线,他们的目光无一不放在纪衡的身上。 纪衡正襟危坐,安静地坐在龙床上。他将红绳轻轻放在自己的双腿之上,随即拿起那封微微泛黄的信封。 他的动作轻柔缓慢,打开,抽出,一气呵成。 只见他眉睫轻颤,面上似有千言万语,可又欲言又止。 渐渐地,纪衡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左手信纸的一角已被攥得皱巴巴的,视线落在信纸上的最后一行,他苦笑了一声,而后认命地垂了下去,叹了口气:“有些人注定到死都是要错过的。” 嘶哑苍白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总管公公脸上写满了忧色,连忙俯身嘘寒问暖,“陛下,您,您还好吧?要不要去唤太医?” 纪衡扯出个苍白萧瑟的笑,“没事。” 而后将灼灼视线落在还在看铃铛的姜君身上,轻声询问道:“孤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 晚风习习,明月当空。 星星点缀着无边墨色幕布,偌大的苍穹之上残存着几抹孤飞的流云。 树影婆娑,清光之下,几丛身形各异的浊影纷纷掠过,月光落在他们的肩头,微微泛着凉意。 虞十六挽着莫瑶青的手臂,如释重负地往前走着,而身后跟着的则是贺稚和慕词。 “那封信写了什么?” 贺稚漫不经心开口,无聊地踩着虞十六的影子,亦步亦趋。 虞十六长叹了口气,语气轻快,“谁知道呢。不过看纪衡的表现,看起来应该和姜君有关。” 慕词略带犹豫,缓缓跟上她们的步伐,“可那红绳似乎是小白的。” 虞十六面色一顿,似在回忆,“小白说她清除了纪衡与她有关的记忆,或许是想两不相欠吧。” “原来如此。” 莫瑶青蹙着眉,挽着虞十六一同往前,“看纪衡应该想起了他前世之事。可是瞧姜君的反应似乎还没记起。” 语罢,四人皆沉默着,不知这结局会是如何走向。 本以为只是一面以讹传讹出来的镜子,没曾想全城的人几乎都晕了,还让他们险些困在梦里出不来。 本以为所有事情都归于尘土,没曾想若水城的天子尚未转醒,又引发了一系列的爱恨情仇,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不过所幸,如今纪衡醒来,他们也算完成了各自的使命。 远处灯火通明,宫殿里不时有成排的侍卫巡逻,而从远处传来似有若无的鸦雀叫声。 “应该快了。” 想到这儿虞十六摹地出声,眼里倏地迸发出夺目光彩,她似在自言自语,仍有些不可置信,“你们相信嘛,真的有人会有前世的记忆。” 她略做停顿,似在回想,“姜君她这些天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便是我们在纪衡梦里见证的雪景自刎的那一幕。” 虞十六顿住脚步,后面的人也停了,只无声地看着她的后脑勺。 骤时,她突然转过身,歪着头,笑得灿烂。 “你说我们四个能以这种方式相遇,说不定也是上天赐下的缘分呢!” 半晌寂静,贺稚首先转过眼神,不合时宜地开口,“嘁,谁要同你有缘。” 他踢着脚底的碎石子,故作漫不经心,可心里却跳得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快。 她怎么可以这样对着一个人笑??? “谁同你说话了,我在对慕师兄和莫师姐说这话呢!” 虞十六愤愤地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慕词的身上。 “对吧师兄,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她寻同认可地眨巴着眼睛,果不其然,耳畔传来慕词的一声闷闷的应答。 “嗯。” 虞十六自豪地挑着眉,“不屑”的眼神径直掠过贺稚,轻轻哼了一声,接着挽起莫瑶青的手,那毛茸茸的脑袋又靠在师姐的肩头,软糯糯地道,“师姐也同我有缘。” 说罢,还情不自禁地搂得更紧了些。 “她哪是你师姐,明明就是我的师姐。” 贺稚不满地回嘴,只能靠踩她的影子泄愤。 虞十六翻了个白眼,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 “幼稚鬼。” “喂,谁幼稚了?你站住!” “师姐师姐,你看他!” “阿稚,别闹了。” “我告诉你,别拿我师姐当幌子!” “略略略。” …… 无边月色下,她的笑颜似乎还在自己的眼前。心跳这时才活过来重新跳动着。 他终于缓过神,眼神不由自主地追逐着她的身影。 不知为何,手指被他攥得酸痛至极,连袖口都被自己揉得皱巴巴的。他皱着眉,拍了拍衣袖试图将其恢复原状,可是怎么做都是无济于事。 “师兄快跟上!” 耳畔传来她那熟悉的声音,他抬起头,只见她在不远处正挥着手向他呼唤。 清亮的声音在这偌大的庭院穿得好远好远,辗转半路,最终落在了他的心头。 “等他作甚,我们快走。”贺稚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扭头就走。 “要走你走,你个幼稚鬼。”说罢,她又笑嘻嘻地朝贺稚做了个鬼脸。 贺稚又气急败坏起来,说什么也不肯作罢,气鼓鼓地伸脚去踩她的影子。 而虞十六提着衣裙匆忙朝他跑来,发丝凌乱鼻尖通红,两眼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子。 “啊,师兄他又来踩我影子,快,快护驾!” 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着。 这一刻,恐怕会刻在他脑里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阿词渐渐要动心了www 第58章 如你所见, 我穿书了。 穿到了一个魔界圣女的身体里。 本以为凭我的能力或许会在某一刻跌马,可是现在看来我还是很有潜力的(请容我骄傲一番)。 而今日是我待在这里的第二个月。距轮回镜事件的结束已经过了一日,我却仍有片刻恍惚—— 这个月发生的事似乎比我半生经历过的事还要多。 先是城中出现了一面名为“轮回镜”的古怪镜子, 而后众人陷入昏迷,只有我独自承受这些未知的痛苦。 扪心自问,我不是个勇敢的人, 从来都不是。 可是这回,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成长了。 分明也只是个来这儿不到两个月的菜鸟, 明明刚来时还差点被黑衣斗篷用毒针暗杀。 可是在他们都倒在地上时的一瞬,我内心似乎变得强大起来。 虽说如此,可我实际应对时仍有许多不足之处。心里虽能承受住只剩自己的事实,但那一刻心态跟不上脑子,只剩一团浆糊, 迟迟想不出对策。 所幸有了系统提醒,我差点忘了自己还是有商城金手指的。 对于慕词的好感积分飞涨, 我甚至有那么一刻迟疑。 若是他日后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以为我接近他目的不纯, 只是为了想回家? 想到这儿,我的心里莫名生出些愧疚与不安,即便我并也不记得这些好感度是如何加的,也不是为了那所谓“好感积分”特意讨他欢喜。 只是情非得已, 我不得不这么做。 脑中深深地刻着一句:这儿不是我的家, 也不会是我的家。 家中会有我的父母,会有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而这里只是书中的世界, 有他们的精彩。 系统说, 我此时此刻正待在手术室里奄奄一息, 想到发丝日益变白的双亲,为了这个我也得拼命回去。 在亲人和朋友之间,我果断选择了亲人。我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但是那一刻我确信,回家的决心大于呆在这儿的欲望。 我会想尽一切方法,在不伤害任何一方的条件下,朝着“回家”这一目标努力奋斗。 可回家困难重重,赤宴总在搅局的路上越走越远,而慕词的心魔时不时发作,偶尔贺稚也会发些神经,莫名冷嘲热讽,摆出一副臭脸,偏着头避开我的眼神。 我想不通为什么事情都朝意想不到的方向走得愈来愈偏。 莫瑶青同慕词完全没有爱情萌发的苗头,赤宴似乎也不同书中那般残忍阴戾。 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轮回镜一事,原是由一只小兔妖的偏执执念所起,而途中所历之事皆为偶然。 我先后偶然进入慕词、贺稚的虚幻梦境,见证他们成长环境与成长过程,方知万事不能仅靠“我以为”。 我以为慕词生来出类拔萃,天赋异禀,可他也是寻常人,秉着勤能补拙才能有如今这番成就。 我以为贺稚出手绰绰,身家不凡,想来是个富家子弟,可是似乎不是我想得那般简单。 他年少时被人欺负,却也要当着我的面故作坚强,嘴硬地说自己打赢了,不让我担心。 我还得知慕词有个天真烂漫的师妹,还知道了他曾动过的念头—— 那个陡峭的悬崖盛满了他的扑朔情绪,混着污泥的雪白发带狼狈抛弃于地的模样,我还历历在目。 我见过他的彷徨迷惘,见过他的不为人知。 而出了梦境,我从未见他表露分毫。他依旧是那个风流儒雅,惊才绝艳的师兄。 可山崖那一幕似乎都被我刻在了脑海,挥之不去。 若是他的生命里,白月师妹从未出现,他或许还终日惶惶,不知人生归途。可是见证那个小师妹的离去,我隔着无边岁月漫长时间也能感受到他的撕心裂肺,悲痛欲绝。 这件事他从未宣之于口,缄默不言。我知道这件事于他而言是致命打击,也是人生的一场重要转机。 他或许再未起过轻易放弃生命的念头。 他将自己精力全部投入于术法之上,也许是为了保护世人,可我却觉得他只是保护他想保护的人罢。 万事万果皆有定数,若非此事也不会造就如今的慕词。 而贺稚也是如此。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有他们不得不为之奋斗的理由。而正是这些转机才会磨炼出愈来愈好的我们。 有时或许不必过于缅怀过去,放眼未来也许是一个好的选择。有些人困顿于过去的伤痛,有人挣扎着试图走出阴影。 世人都有着不同的选择。 若是那只兔妖不将前世的诺言兑现,她也不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可纪衡和姜君这一世或许会错过。 那封信写了什么,我无从得知。 可那上面的署名和富有年岁气息的泛黄信封,我直觉地认为那便是小兔妖口中令她后悔的那封信。 那封信或许是前世姜君所写,可辗转之间却落在了小兔妖的手中。她因着个人私欲并没有将那封信给纪衡,而她口中的赎罪,或许是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造成他们天人永隔,而她再也无法弥补。 我无法评判这做法是否正确。个人选择不同,结局不同,心态也不同。 可听她所言,她的背后似乎仍有赤宴的助力。我虽知赤宴蠢蠢欲动,但他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耗尽自己一成功力让兔妖能够维持梦境的构建,而在此期间,他想要的只是让她话里话外透露出魔界的影子。 可这报酬未免来得太过轻松。对于赤宴来说,这对他百害而无一利,是个亏本的买卖。书中的赤宴似乎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留着以后再解答。 不知纪衡和姜君今后的走向会是如何,也不知兔妖以性命担保,将纪衡前世记忆唤醒,促使他们再续前世之果会不会有过后悔。 这些暂凭命运安排吧,如今还是苟住自己小命为主。 我不得不哀叹一声,手中还有一颗人参果砸在手中,每日用灵力保养也实为耗费心力,还得担忧是否会被他们发现。 如今魔界之主和妖王尚未见过面,按照那不靠谱的系统所述,书中情节照常推动,想来我马上会见到他们。 任务还未摸清头脑,贺稚的魔气如何才能消除,或许魔界之人会知晓一二。 只是魔界的人对原身十分熟稔,我必须得捂好马甲,不被他们察觉。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不觉中我也越来越期待接下来发生的故事。 那些爱恨情仇,扑朔迷离的案件还有待我们解答。 而下一站,便是虞二小姐的家,桑南镇。 作者有话说: 每一节结束后都会有十六的日记自述+预告,算这本书的一个特色(?) 怕你们忘了之前情节(之前有在人参果那一节提起过),下面是之前的内容。 这具身体虽说是魔界圣女的。但她之前混进主角团的时候拿的可是个假身份。 而这个假身份就是虞府的虞二小姐。 原身也不知从哪里想了个法子,占用了虞二小姐的身份还让府里的人都把她当成了真正的小姐。 而虞琅是虞二小姐的哥哥,兜兜转转,还是得绕回原处。 真正的虞二小姐早就偷溜出去云游四海了,而借着原身占着这个身份,她能离妖王虞琅更进一步,也能更好地完成任务。 第59章 已近黄昏, 众人准备就此休息整顿,正巧于半空下路过一片连绵起伏的山林,隐约瞧见底下有个破庙, 于是便停止御行,朝下而去。 轮回镜一事既已解决,而他们也得好好休顿一番, 养精蓄锐朝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他们一路往南,而下个落脚点便是桑南镇。 虞十六熟稔地从小白鹅上一跃而下, 拍了拍身上灰尘,将小白鹅缩小固化后随手塞进自己的储物袋,而后转头望向慕词。 而他们则从各自的灵器上纷纷跳下,收起灵器。 眼前的庙宇似乎已经荒废了很久,但是在这临尽夜晚前的几个时辰, 这是最适合他们落脚的地方。 周围是漫山遍野的野花和荒草,而那庙宇正处于这些奇花异草的中心。 再往前走几百米则是郁郁葱葱的森林。而在庙宇的门口正对着一条蜿蜒的小溪, 泉水叮咚,撞击于石块上发出脆耳的声音。 “我们今夜暂且在这儿歇息吧。” 慕词环视着周围环境, 最后将目光落在那所破败庙宇上。 贺稚将剑环在手上,撇了眼那小破庙,嫌弃地皱起眉头。 万籁俱寂,荒无人烟。 他们推开那扇门, “吱呀”地一声后, 细微的灰尘迎面而来,呛得他们一阵咳嗽,纷纷微眯着眼, 捂住口鼻。 慕词随意地挥了挥面前灰尘, 等到瞧见眼前的东西后摹地一愣, 随即大步跨过门槛,打量着周围陈设。 虞十六睁开眼时顿时被吓了一大跳,庙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佛像,有大有小,都是她说不上名字的。 但这惊吓也只维持一瞬,她便旋即镇定下来,跟着慕词走了进去。 贺稚皱着眉打量着布满蜘蛛网的庙宇,又扫了一眼这些诡异佛像,不耐烦地踢了一脚早已烂得不成样子的破竹筐篮子。 顿时一只硕大的黑色老鼠窜了出来,不仅把贺稚吓了一跳,还害得站在身旁看着他的“恶行”的虞十六差点摔一跤。 贺稚松开抓住她手腕的手,忍不住轻嗤了声,“胆小鬼。” 她蹙紧眉头,小声抱怨,“明明自己也被吓到了。” “你说什么?” “我说对对对,我是个胆小鬼。” 虞十六扭过头不再与他争论,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虽说这儿破败不堪,纱窗上尽是些窟窿,一堆泥塑的佛像闲置于此占据了好些空间,但是好在这儿地方大,够他们四人住。 反正也只是一晚,按照他们赶路的进度,明日便能到达桑南镇。 他们将身上包袱随意置于稻草堆上,而后动手将庙内杂物纷纷移向一边,腾出空地。等到他们布置好时,天已经有些微微暗了。 虞十六直起腰,擦了一把额间的薄汗,揉着早已饿得扁扁的肚子,提不起精神。 她的目光无意扫过庙宇门口那条波光粼粼的小溪,心中顿时闪过一个主意,旋即扭过头,兴致勃勃道:“晚餐我们要不去打猎吧!” 虞十六指着不远处的小溪,精神抖擞,“捕鱼也成。” 莫瑶青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灰,点头道:“吃食也是个问题,我们怎么分工?” 一阵沉默,虞十六抬起头,试探道:“那我和莫师姐负责搭灶台,你们俩去打猎?” “行。” “可以。” 慕词和贺稚目目相觑,不约而同地偏过头。 慕词拿起放在稻草堆的澈云,缓缓道:“捡柴的话大家一起去吧,我看过了,那林子很大,说不定还有猎人的陷阱,需要小心。” 贺稚看向稻草堆旁散落着的砖块,随口一问,“你们会搭灶台吗?” 虞十六自信满满,扬起眉,“看我的,保准半个时辰内就能摆好。” 话音未落,慕词便紧接着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快些行动,争取在天黑之前能回来。” 说罢,他们便一前一后走出庙宇。 虞十六将那些砖块统统置于门口通风处,撸起衣袖开始动手,而莫瑶青便在一旁打下手,在两人合作之下,一个简易小灶台便搭了起来。 莫瑶青笑着说,“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会搭出个灶台来。” “师姐,太棒了!” 虞十六拍了拍掌心的污灰,站起身,眉飞色舞,叉起腰满满自豪。 周围不知不觉多了几只野兔的尸体,许是在她们搭灶台时送来的。 想到这个,她正瞧着不远处小溪边,慕词和贺稚正将裤腿卷起,而岸边的大石上则是他们的雪白长靴。 余霞散落在波光粼粼的小溪上,像是撒了一层碎金。天边归鸟划过,虽倍感凄凉但似乎又多了些许温馨。 她抬起脚,可“咚”地一声清脆嘹亮的声声骤然于空荡荡的庙宇响起,莫瑶青和她的目光不由得被地上的泥塑佛像吸引。 “咦,这个佛像刚刚是放在这里的吗?” 她挠着头,俯身拾起地上的泥塑,有些不知所措。 “或许刚刚是漏了这个,你先给我罢。” 莫瑶青接过那泥塑,将它随手放在了供台上,而虞十六扭过头,支支吾吾道:“那,师姐我去看看他们抓的怎么样了?” “去吧。” 莫瑶青温和地笑了笑,摆摆手。 她知这师妹心思跳脱,定是要去凑凑热闹的。 眼见着虞十六蹦蹦跳跳地跑到小溪边,东张西望。 可身后摹地闪过一丝凉意,出于直觉,莫瑶青警惕回头,可身后除了那座佛像什么也没有。 她拿起那座佛像细细端详。 方才没有仔细看,她这时才发现是个观音像,而这观音正安详地闭着眼,眉心一点朱砂,底下的莲花座栩栩如生,像是真的一般。 “那边那边,它又跑你左边去了!” 耳畔传来虞十六的声音,莫瑶青摹地抬起头。 果不其然,她加入了捕鱼战局中。方才瞧她提出建议时便是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这回可总算是如了她的意。 莫瑶青压住嘴角不自觉的笑意,将泥塑随手一放,抬起脚步,转而投向他们的战局之中。 * “师兄太棒了,居然抓了三条这么肥硕的鱼,今晚可以饱餐一顿啦!” 虞十六叽叽喳喳在一旁闹着,见贺稚无精打采的样子,便知这场是他输了。 她绕到贺稚一旁,轻轻撞着他的手肘,眉飞色舞。 “怎么样,肯服输嘛~” 他撇着嘴,没好气地瞄了一眼她,死要面子回嘴道:“切,有什么好嘚瑟的,那兔子都是我打的。” 虞十六正想说些什么,耳中突然传来一阵温润的声音。 “快些过来,别闹贺师弟了。” 慕词成功地制止了一场无休止的争论。 要不是他之前吓我,我才不会这么报复他呢。 虞十六心里不平,只能灰溜溜地小跑到慕词身边,转头向莫瑶青搭话,“师姐你有什么忌口吗?能吃辣吗?” 莫瑶青愣了愣,似在思考,犹豫道:“好像没有,我不挑食的。” “哦~那就好。” 虞十六兴致勃勃,有种撸起袖子加油干的劲头,“这些食材都交给我,保证你们都赞不绝口。” “你又要拿出那些粉末瞎撒了?”贺稚一眼就看出来她想干什么。 上回她同他们一齐去蛊月坊时,便拿出了好几瓶稀奇古怪的药粉,尤其是那瓶红色药粉,实在是令人火大。 “那是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虞十六反驳道,转而扭头看向默不作声的慕词,“不信你问师兄,师兄之前可是吃完了我做的全部糕点!” 语气里满是自豪和夸耀。 慕词摹地一愣,见他们二人聊得正欢,而后默默点头。 莫瑶青细心地察觉到他的些许变化,于是主动转移话题,开口道,“你们的靴子怎么一个黑一个黄的?” “林子里的土壤外围是黄土,越往里走就是黑土。之前抓兔子跟进了深林里,所以我的靴子是沾了些黑泥。” 贺稚抬起脚,满是对这个靴子的嫌弃。 “这样啊。” “那我们放好东西就去捡柴吧,天马上要黑了。” 耳边骤然响起一声凄厉的鸟叫,似乎正响应着莫瑶青刚刚说的话。 太阳吝啬地收起残留的余晖,天边云层渐厚,苍穹透着些许微醺的紫色和橙黄,相互映衬着。 而在这摸不着边际的天幕之下,那所破败庙宇显得愈发阴森可怖起来,而周围环绕着的野花野草更显萧瑟凄凉,像是人之将至送来的花圈。 一阵阴风吹过,虞十六免不了地打了个哆嗦。 临尽破庙门口,门“吱呦”地被风吹开半边,她放下手中一条肥鱼,旋即快步走了出来。 莫瑶青说,“那我和慕词一组,十六就和阿稚一组吧,分工更快一些还可以相互照应。” 虞十六下意识回道:“行,天一黑我们就回庙里集合。” “阿稚你可得保护好十六师妹,千万别掉进猎人的陷阱里去了。” 察觉到自家师姐笑眯眯的目光,贺稚浑身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吞了一声口水,闷闷应道:“嗯。” * 愈走进树林,外面投射而来的光就愈暗。他们不得不沿着树林外围弯腰捡着木材。 而树林之内荒草萋萋,灌木丛不时传来几声清亮的虫鸣,此起彼伏。 “都给我吧,帮你背着。你负责捡,我负责拿。” 一丛荒草被一双月牙白的长靴踩弯了腰,虞十六顺着长靴往上看去,则瞧见了贺稚伸出的手,耳中还回响着他漫不经心的语气。 她眨了眨眼,还在迟疑。 贺稚见她迟迟不做反应,一把抱过她怀中的粗柴。 虞十六两手空空,她只能默默垂下手,轻声应道,“那如果你背不动,可以换我来。” 虽说如此,但她知道贺稚定不会让她搬柴,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向来爱说反话。她只能加速自己的捡柴速度,捡到他抱不了柴后就回破庙里待着。 过了半刻钟的样子,柴火已经拾得差不多了。她扭头对他说,“我们走吧,柴应该已经够了。” 眼看着贺稚手中柴火越积越高,她踮起脚搬走了些,果断掉头往回走。 而贺稚便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一言不发。 她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安感,向来爱对她冷嘲热讽的人此时却是一言不发。 空气安静地有些可怕,她只能快步往前走着,试图挣脱。 “虞十六。” 后面的人不为何停住了脚步,连声音都变得沙哑了些。 虞十六顿住脚步,迟疑地转过身子。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只见他面上不含一丝情绪,连眼神都变得同往常不一样。往日他的眼神轻佻带着些漫不经心,而如今则是泛着锃锃冷光。 虞十六骤时觉得自己又回到同他初见时那一幕—— 他用冰凉的匕首抵住她的喉咙,眼神凌厉,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如果你身边出现了魔界的人,你会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慕词:她总是和贺师弟说话,为何不看看我 第60章 “魔界的人?” 虞十六紧蹙眉头, 近乎呢喃地吐出这句话。 风轻轻地吹拂着她的脸颊,翩飞的发丝凌乱起舞,黏在她的额角。 她背着光, 身后暮色苍茫,远方炊烟升起,凝成一团灰白色雾气, 升向苍穹。 他一时瞧不真切,那句话他迟疑了很久才开了口, 可开口后心里却时时抽痛,似是后悔。 万籁俱寂,天边归鸟不时从天边掠过,留下一抹孤影。 她缓缓向他走来,衣裙摩挲着裙底碎叶, 发出“吱拉”的声响,最后她伫立在他的面前, 不过一步之距。 “你很讨厌魔界的人吗?” 她的声音如羽毛轻轻掠过平静的湖面,他才反应过来, 她正抬起亮眸,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讨厌魔界的人吗? 年少时,他也曾对自己身上的魔气心生怨气, 恨不得把它从身上剥离。 他憎恨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作风, 心里却又偏执无能地赞同他们的想法,渐渐地,他也开始以自己的魔气为耻, 却又无能为力。 一切是在他遇见师姐以后才有所转机。如今他对魔气的偏见早已烟消云散, 也不在意他人的恣意谩骂。 他对着那双亮眸, 沉默地摇摇头—— 不讨厌。 对啊,明明不讨厌…… 既然她是不是魔界之人对他无关紧要,那他为何还要向她寻个答案? 他心里一阵苦笑。 原来这些日子都是他在庸人自扰。 “我们走吧,天黑了。” 贺稚不自然地掠过她渴求答案的眼神,一把夺去她手中的柴火,大步流星。 眼见着他越走越远,而后顿住脚步,回过头似乎在等她。虞十六赶忙追上前,捏紧衣袖,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 波澜不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他怎么突如其然冒出这个问题? 难不成贺稚他开始厌恶自己身上的魔气了? 她挠了挠有些发愣的小脑瓜,迟疑道:“那个,贺稚。” “我觉得你挺好来着,真的。” 虞十六神色认真,小鹿眼扑灵扑灵地瞅着他,同他说掏心窝子的话。 他虽然说话毒了些,但他还挺,挺, 脑子稍稍有些卡顿,她向来信手拈来的词汇库顿时空空如也,最后在脑子里也只憋出句:人长得还算不错,可以“将功抵过”。 贺稚不知她脑中所想,闻言后面色一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黑人问号??? 夸他还说我脑子有病? 算了,他连最后一个优点也被我舍弃了。 只见她委屈地瞪着他,两颊鼓成一团,朝不远处的破庙门口快步走去,还不时回头叫囔着,“你自己一个人搬着去吧,累不死你!” 贺稚一时脑子发蒙,迟迟反应后,不由得轻笑一声,低喃道:“原来真是夸我。” 天色大暗,可某某的耳垂却红成了一片烟霞。 * “你回来了,诶阿稚他人呢?” 莫瑶青正拾掇着柴火,往火堆里添柴。而慕词闻言抬起了头,只看了她一眼,又接着笨拙地将那条肥鱼用树枝串起来。 虞十六似乎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有气无力地说,“他啊,在后面跟着呢。” 而后坐在火堆旁,拿着跟不粗不细的木棍到处摆弄着,百无聊赖。 果不其然,贺稚推门而入,将拾来的柴都堆在门口,拍了拍身上的草木碎屑,而后将视线落在特意为他留出的空位,犹豫不决。 莫瑶青本想借着出去拾柴的时候让他们能够有单独相处的空间,可眼见这场面,倒是好心办了坏事。 “阿稚,坐。” 莫瑶青拍了拍身旁刚搭起来的“砖头凳子”,上面还带着些新鲜泥土,是从外面那块空地里面随意搬的。 他踌躇片刻,撩起衣袍坐下。 虞十六了然地瞥了眼他,想着指不定又是贺稚他洁癖犯了。 不过莫师姐的话还真好使,要是她说的话说不定又被他顶嘴。 慕词将那些鱼都用木棍串了起来放在一旁,正用木棍戳着火堆试图让火更旺些。 “师兄,我来帮你。” 慕词一怔,将那些鱼递给了她。 身后是七零八落的泥塑佛像,大大小小如黑白棋子般散落四周,无一不闭着双眼,静静地“注视”着他们拾掇晚饭的模样。 飞舞的火星随着慕词的动作四处飞溅,扬起一簇簇转瞬即逝的绚烂火花,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短暂美好。 虞十六将鱼搭在早已绑好的木架子上,从怀里拿出几瓶琉璃瓶,里面装着些颜色各异的粉末。为了阻止它受潮,她还特地堵上木塞。 不知是不是这转瞬即逝的事物勾起了她的些许遗憾,她的目光摹地落在身旁一言不发,呆愣地凝视火堆的慕词身上,脑中不由得闪现梦境里的那一幕。 她偏过头,忍不住问:“师兄你还好吗?” 他摇摇头,故作镇定地笑了笑。 慕词的眉睫轻轻颤着,像是断了的丝线。他的脸色苍白,眸子却里倒映着燃烧殆尽的黑色灰烬和熊熊的火苗。 见他如此状态,虞十六也不免心生忧虑。 莫不是他的心魔作祟罢? 她小心翼翼地瞧着他的眼睛,可那火苗太烈,根本看不出他的瞳孔颜色。 贺稚盯着虞十六谨慎细微的小动作,心里不由得又起了疑心。 她不是魔界的人还好,可万一是,那她接近他们又有什么目的? 到现在来看,只有赤宴一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不到他同意加入魔界,赤宴断不会将这秘密透露给任何一人。 如果她真是魔界的人,那她定不知自己的身份,说不定还把他当成那正派弟子,把他也骗得团团转。 想到这儿,他心里又愈发烦躁起来,往火堆里丢了根柴。 他站起身,懒散地四处打量着,最后视线锁定在供桌上数个泥塑佛像上。他随手拿起几个,细细对比有何不同,可是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花样来。 它们神态各异,眼睛都紧闭着,实在是无趣。 或许是不通风的缘故,鱼的清香顿时溢了出来,再加上她秘制的调料,整个破庙都弥漫着烤鱼的馥郁香气。 她将那四条鱼翻了个面,果不其然方才置于下方的那一面已成焦黄,还泛着些许油光,她加了些黑椒粉,顿时香味扑鼻。 莫瑶青坐直身板,双眼紧盯着虞十六的动作,神色认真。 她感叹道:“这个做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虞十六赧然一笑,又往鱼上捣鼓着那些调料。 “阿稚快来尝尝十六的手艺!” 贺稚随手将手中那两个泥塑随意一放,转身往虞十六身侧走去,坐下。 眼前被递了个用树枝插着的焦鱼,他瞧着鱼上沾的那些粉末,皱着眉一口咬下去。 虞十六问:“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勉强能入口吧。” 说罢,又吃了一口。 虞十六早在梦境里就见过他的口是心非,所以并不放把他的勉强言论在心上。她兴致勃勃,转头问身侧的慕词,“师兄,你觉得怎么样?” 她的嘴巴鼓鼓的,看起来像个小仓鼠,慕词愣愣地盯着她的容颜,心里涌上一股说不上的难受。 “这鱼的做法,是你自己发明的吗?” 想到这个,虞十六下意识摇了摇头,“是我妈,从书上自己学的。” 她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不由追问道:“怎么了,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没事,只是有些怀念。” 慕词勉强地露出个笑,“我之前有个师妹,也同你般爱笑,也喜欢捣鼓吃食。最近几日,总是莫名想起她。” 她脸色一顿,见他如此,她也渐渐明白为何他今日总是一人发着呆,拧着眉沉默不语,原来是想起了白月师妹。 “只是物是人非,世事难料。” 慕词说出这句话时,面上虽平静如水,可眼神却写满了哀戚和懊悔。 莫瑶青适时打断,出言开导:“不过人还是要朝前看的,把握住未来,不让将来的自己后悔才是最重要的。” 她曾听师傅说起过魔窟那一桩惨案,慕词师妹为了救他,身死魔窟。 可她听着师傅同凌掌门——也就是慕词师傅的传话,此次事故似乎还另有蹊跷。 只是她当日并未放在心上,因而没有仔细听。 今日慕词如此感怀伤悲,许是想起了那个因他而死的小师妹。 风从破败的纸窗倒灌而来,发出“呼呼”的声音,火光随着漏进来的风摇曳起舞,倒映在每个人的眸中。 慕词苦笑一声,“的确。只是有时突然冒上心头,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那就想些开心的事,转移注意力。” 贺稚右手拨弄着火堆,又随意地咬了口鱼,嘟囔道:“你这样就是太闲。” 手肘被右侧的师姐偷偷撞了下,他顿时瘪着嘴,乖乖吃鱼。 本以为他嘴里能蹦出些好话,没曾想不该把希望放在他身上,莫瑶青腹诽。 虞十六不知如何安慰。 白月死时的画面历历在目,想必早已被慕词刻在脑海的最深处,可碰不可及。 不过好在他肯说出口,说明他真正把他们当成了朋友。 她扬起头,笑着说: 作者有话说: 阿词:听说卖惨有助于追妻 阿稚:卑鄙! 第61章 “别说了, 快吃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拿起手边的鱼,把鱼横起, “嗷呜”地咬了一大口。 慕词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心里的不平与难受瞬间一扫而空。 这个笨拙的转移注意力的法子,她用得还真是得心应手。 伴着四处飞舞的火星, 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贺稚是第一个吃完的。他取下他的黑色戒指,散漫地在手中摆弄着。 “估计明日这个时辰应该就到桑南镇了。” 莫瑶青坐在一旁往里面加了几根柴, 黑烬随之扬了起来,带着些许零零散散的火星。 “下一站是十六的家乡吧。” 慕词莫名有些期待,话说这桑南镇他同师傅几月前便去过,不过只是在那个地方落脚,在解决了一些小妖小魔的兴风作浪后, 没过几天便离开了。 “嗯,我家就在桑南镇。” 虞十六撑着脑袋说, 若有若无的火星映衬在她的双眸中,可眸底深处似乎并没有回家的喜悦。 她的眼神不经意间掠过对面的那个高大佛像, 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莫师姐,你,你,你后面——!” 对面供台上, 一个与她等身的慈眉目善的佛像正对上她的眼睛, 佛像的双眸正闪着诡异红光,她连连唤着莫师姐。 莫瑶青见状,疑惑地转过头, 可身后除了那些佛像什么也没有, 于是开口问:“怎么了?我后面是有什么吗?” “怎, 怎么又不见了?” 她的声音有些颤悠,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贺稚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大惊小怪,是这样的吗?” 说罢便自顾自地拿着他的黑色指环,似乎还按了一下,顿时佛像的双眸又重新亮起红眸。 她倒吸一口,登时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 夜风轻拂,众人围着火堆烤火取暖,幻光暖焰下映衬着的是各怀心思的双眸。 万籁俱寂,火堆不时发出“滋拉”的声音,却也不为突兀,只是规律地让人打起瞌睡。 周围大大小小的佛像,几乎都是亲切地闭着双眸,嘴角带着和蔼的笑容。 耳边伴着火星的细微的爆裂声,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盯着这些佛像,脑子莫名回荡着和尚诵经的声音,登时睡意如潮似海地席卷脑海。 一个哈欠过后,她的脑子便昏昏沉沉的。她慵懒地伸了个腰,拖着腿往早已垫好的稻草上歇息,嗓音有些低沉,“我先去睡了。” 他们只是停顿一下,朝这个方向一望,而后接着小声讨论着明天的行程。 * 头昏脑涨,心口是一阵抽痛。 她抚上心头,手里是黏糊糊的触感,她呼吸一窒,低着头,似是不可置信地往心口处瞧—— 一把锃着亮光的银剑正插在自己的胸口,还在汩汩流着血。 一大片一大片的血渍洇湿了胸前的衣裳,碧色的衣裙尽是血污。 血色绯靡,仿佛娇艳欲滴的玫瑰从心口破土而出,全身上下的鲜血从伤口处奔涌而来。 失血过多,脑子像是坏掉的机器,运转不开。 她的视线一寸一寸地移动着,呼吸一下都是痛苦,她的手握着剑身,钻心的疼。她的视线顺着那锋利的剑身,似乎想看看持剑之人的模样。 可抬起头,眼神却摹地凝滞在那个人的身上——!!! 虞十六脑子一片空白,瞪大眼睛看着面前模糊却又深刻的人影。 虽然他的脸上蒙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意,但是她一眼就能看出那人是谁。 她被惊醒,摹地睁开眼,手颤颤巍巍地覆在心头,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双眸前是因恍惚产生的空白,等到脑子清醒后,她的瞳孔才愈发聚焦起来,而在看见眼前的东西后,她的心头咯噔一声,连连退后。 我勒个去,这佛像是放这儿的吗?!! 受到接连的惊吓,她的脸色愈发苍白,额间还泛着一层薄汗。 她犹豫伸过手,拿起靠近“枕边”的那个泥塑佛像,有些惊奇—— 这佛像居然还有睁开眼的。 她默默地将视线落在靠在墙上的贺稚身上—— 睡觉前枕边还没有,这样想想也只有他能干出这事。 她心里一阵腹诽,这人还真是有耐心,居然特意找一个睁开眼的泥塑吓她。 心里闪过一瞬的气恼,她挣扎地站起身,将那佛像随手放在供桌上。 供桌上七七八八地放了好些神色各异的泥塑,无一不涂着彩泥,栩栩如生。 她气哼哼地想,说不定就是从这里顺手找的! 先是噩梦,又是泥塑,此时她睡意全无,环顾四周。只见众人皆闭目休息着,她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悄悄合上。 只是刚转过身,从远处传来一阵翅膀的扑棱声,星光璀璨下,那只白鸽披着月色从高枝向她飞来。 她只怔了一秒,旋即反应过来:是魔界的人来找她了。 借着无边月色,她小心翼翼地朝着白鸽飞行的方向走去。不知不觉,她已走进了深林。 流光溢彩的湖泊旁站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周围萤火漫天,星星点点,仿若划破天幕的陨星。 他披着个黑色斗篷,正抬头看着月亮。明明并不刺眼,他却用手挡着眼睛。 真是奇怪的人。 不过他在她这里的第一印象挺好,因而她没有在意那么多。 “是魔界又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虞十六摹地出声,提起衣裙缓缓向他靠近。 衣料与荒草的摩擦声在墨色中一遍遍放大,他似是回过神,从婆娑树影下走出,朦胧的月色一点一点地落在他的面容上,赤色的痕迹就此显现。 可他像是没听到,自顾自地问:“计划已经差不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会回魔界?” 计划? 【是原身的潜伏计划,先与正派弟子打成一片,再在关键时刻反水,为魔界立功,趁此博得魔主乌迟修的好感。】 系统噼里啪啦的电子音在脑中持续回荡着。这时,她才有了些记忆。 “还没到时候,我要等最佳时机。” 赤宴面色一顿,点点头,低声道:“那你小心些,最近魔主大人很闲,他可能会来找你。” 虞十六瞬间目瞪口呆,脱口而出,“他来找我?还有呢?” 她试图套出更多信息,可那侍卫又垂着眸,一句话也不肯说。 行吧,不说就不说吧。 “那你知道如何消除身上魔气吗?” 虞十六问。 贺稚身上的魔气是任务之一,她已在梦境得知他魔气的来由。那消除魔气,魔界应该也有解决办法。 她面前就站着个魔界之人,不问白不问。 “你是要把自己身上魔气彻底消除?这个是与生俱来的,消除不了。”他皱着眉,压低嗓子,脸色似乎有些难看。 没想到,她竟能为博得魔主欢心做出如此大的让步。 他倒吸了口气,冷冷地吐出句,“你现在能隐藏魔气,是因为上姑姑给的药丸,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佳办法。” 只见虞十六侧着头,视线落在被月色倾洒的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似在思考,随即神色认真道:“你现在还有那药丸吗?都给我。” 赤宴经常进出魔界是为了寻找上任魔主遗失的子嗣。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些隐藏魔气的药丸是他的必备之物。 纵使心里万般不情愿,他还是把身上能拿出的药丸全都拿了出来。 “给你。” “谢了啊。” 虞十六看了眼瓶身,随意地往自己嘴里塞了几颗,又将那药瓶放进了储物袋。 既然系统认可这样能消除贺稚魔气,她也不必为此烦恼。 几颗小药丸就能解决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她随口问,“这药丸没副作用的吧?” “没有。” 赤宴涩涩回道,像是吃了一整块黄连,苦涩旋即弥漫了整个心间。 她当时那般讨厌吃这药丸,如今却也能面不改色地一口吞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魔主大人。 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脖间青筋凸起,似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虞十六眉宇间尽是欢喜,如今只要贺稚肯按时间把这些药丸吃了,系统布置下来的任务也算能完成一个。 她扭过头,本想郑重感谢这个原身身边的小侍卫,可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得生出些担忧。 【这哪是小侍卫,他是赤宴啊!全书最大的反派你不记得了么?!】 系统无能狂怒,朝着她的耳朵大喊。 虞十六呼吸一窒,茫然地眨着水灵灵的眼睛,视线落在他的颊边赤色痕迹上。 这时她才记起原身记忆中赤宴的模样。 她本以为自己会害怕,可是这个“侍卫”似乎在她心里早早地被划为了【可以求助的那一栏】。 也许是那次他送的那串黑曜石手绳,她下意识把他当成了自己可以依赖的人。 犹豫片刻,她终是上前,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宿主这样就崩人设了,原身之前可不是这么对他的!】 耳边回荡着系统的警告,可说出去的话早已泼了出去,而自己的手还搭在他的肩头。 话音未落,赤宴的眼神旋即变了,正毫不避讳地盯着她。 作者有话说: 有人嘛(大声),末点显示只有7个小天使看(一把辛酸泪) 第62章 清冷的目光尽数落在她的眼中, 此时她的肩头满是倾洒而来的月光,沾着些许湿气,还带着些许冷意。 “我可, 可不是关心你。” 虞十六旋即缩回搭在他肩头的手,利落地转过身,背对着他, 故作高冷地说:“还有事吗?没事我得走了。” “若我离开太久,他们说不定会怀疑。” 赤宴盯着她的背影, 不知为何,默默松了口气。 虽说心里也会泛起些许难过—— 她一向对他不屑一顾,最爱在他面前冷嘲热讽,所以对他说出这些冰冷的话才会是正常的,她一向只有在魔主面前才会露出这般关切的神色。 他分明早已明白得清清楚楚。 从田野里吹来的风许是带着些许湿意, 那凉意竟透过毛孔直钻肺腑,绕是再不怕冷的人也会发抖。 “那你, 万事小心。” 虞十六故作镇定地看了他一眼,眸中尽是佯装出来的冷意。她头也不回, 抛下一句轻飘飘的应答,撩起衣裙起身离开。 月色如水,颠簸的月光尽数落在她的肩头。 他看她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一直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不可望,不可及。 “看来这漫天萤火也留不住她。” 他略微失神地瞧着远处湖泊,轻轻低喃一声, 眸子蕴藏着暗潮汹涌, 却也在她转头的那一刻止于平息。 天光云影, 幽幽绿点飞漫天际,月色下,轻萤起舞,水波动漾,几枚小飞虫轻轻掠过湖面,晕开片片如花涟漪。 他垂着头,凝视湖面的自己,向来平静的面色上竟少见地露出受伤的神色。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将手一挥,光亮浪漫的湖泊转眼间成了死气沉沉的水坑。 漫天萤火顷刻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浓厚的夜色。 他无力地闭着双眸—— 她根本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施舍,他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 * 眼见光线愈发充足,虞十六摸着黑终于走到了森林入口。 风簌簌地吹着,树叶的沙沙声不时传进她的耳中,虫声起此彼伏,月色朦胧。 脑中仍是嗡嗡声一片,她提起胆子,硬是连头也没敢回。 【宿主下次注意点吧,这里的人可不是傻的。】 系统的声音又回荡在耳中,她似是懊悔地点点头。 远方天际渐渐泛起白雾,朦胧的月牙已慢慢偏转,星子的光也渐渐黯淡失色。 破庙依旧安静,她轻手轻脚地走近,掌心刚覆在灰锃锃的门前,顿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十六,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她的手莫名一顿,僵硬地回过头,干巴巴道:“方才做了噩梦,我在这附近逛了逛。” 她下意识地攥着衣摆,不自觉地吞了一声口水,心虚地追问道:“师兄你这么晚出来,也是做了噩梦吗?” 慕词身后是七散八落星子坠下的光亮,他背着光,光影勾勒着他的修长身形,而阴影下,他的神色晦暗难明。 “见你不在,我心里担忧,故而出来寻你。” 他的声音低沉舒缓,却又像是被车轱辘碾过似的,沙哑疲惫。 “师兄,你好像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要不再去睡一会儿?” 虞十六上前一步,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果真如她所想,滚烫似火。 她旋即将手缩了回来,担忧道:“你发烧了,快进庙里。夜里风凉,说不定会病情加重。” “没关系。” 他轻轻地说,可是虞十六只觉得他似乎想同她说些什么,可又迟迟不开口。 “能不能陪我坐一会,我好像很久没同你聊天了。” 慕词对她伸出手,阴影中,他的眉头似乎还是皱着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 他们随意寻了处草地,恣意坐下。 天还没亮,可风却仍带着月色的冷,寒潮从四肢百骸袭来,她往慕词身上披了件厚重的斗篷,双手哈了口气,神色认真道:“就陪你坐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哦。” 可慕词脸上却失了以往的笑意,卷翘的鸦羽无精打采地轻轻扑着。 方才坐下,便觉身边的人往她这边靠近了些,手臂绕过她的脖颈将那斗篷往她身后盖去。 宽大的斗篷下,两人肩并肩地望着暮色。 他从怀里拿出个黑色的小球,动作似在迟疑。 “你有没有见过这东西?” 不时有草屑从脚边滚过,月色下,那枚东西圆润正映射着些许乌光。 虞十六瞳孔微缩,故作镇定地接过那黑色小球,细细端详。 “没见过,这是什么?” 她把那小球递给他,心脏跳得飞快。 “这是那日我们方转醒时,在白马寺的空地里发现的。” 他顿了顿,神色凝重,“这是魔界的通讯工具,只有魔界的人才能使用,这说明我们晕倒时有魔界的人来过。” 虞十六摹地眨眨眼,不知他的言外之意。 “可他却没对我们做出任何伤害的举动,这是不是有些奇怪?” 她心里暗自腹诽:因为那是我掉的。 “说不定他不想伤害我们呢。你看轮回镜只是那兔妖单方面的说辞,身后是不是魔界指使还不得而知。再者,若真有其人,那兔妖说的魔界之人或许只是为了好心才祝她一臂之力,毕竟透露背后有魔界的存在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你说是吧?” 虞十六不带喘气地说完这些话,试图趁此良机挣脱慕词对魔界的怀疑。 一旦他细究魔界,必定会认为是魔主乌迟修下的指令,可背后之人却是赤宴。 虽不知赤宴他为何要挑起魔界和仙门的斗争,但能将慕词的疑心暂时解除也是好的。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魔界之人向来狡诈,不可掉以轻心。” 慕词拉紧了身后的斗篷,倒吸一口气,“你未见过魔界的人,不知其心险恶。” 他垂着眸子,眼神摹地一沉,良久他才吐出句,“若是遇见魔千万别自己一人抗,一定要找我,知道了吗?” 虞十六没见过他如此郑重的语气,面上露出这般严肃的神情。 她心中了然,只能默默地点头。因为她知道,慕词又想到了那个师妹。 每当谈及那个师妹,不知为何,她总是一阵心虚,只能垂着眸盯着绣花鞋面上的图式。 只是鞋面上尽是黑色的泥污,她不由得转移视线,失神地凝视着正随风摇曳的杂草。 慕词的眼神落在她的鞋子上,又瞧了瞧她鼻尖的微红,下意识又将斗篷移过去,可她却按住了他的手。 “有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有些好奇,不知道师兄能不能回答我。” 慕词将斗篷子往她那边扯了扯,似在等待她接下来的问题,可迟迟没听到她的声音。 微风轻轻吹起,野草便漫了天,星子失了它的颜色,天方的浮云飘起,他盯着她微微失神的神色,一度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虞十六鼓起勇气,倒吸一口气,沉声道:“你对所有师妹都这么好吗?” 纵使她早已知晓答案,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他,也是在问自己。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此逃避不是个办法。她得回家,得活着回去。 可为什么如今却动摇了。 她的眸中哀戚,她想知道慕词的回答,可他只是静静地注视她的眼睛,一言不发。 旋即她避开他的眼神,摸了摸鼻子,露出个笑,心虚地回避自己的问题,“我就是好奇,不回答也没关系。” 不知为何,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今夜梦境里的画面,她的眼眶不由得泛起了红。 “你是我师妹,我会永远对你好。”他轻轻笑着,揉了一把她的头。 永远……么? 她沉默地低下头,咬着下唇,想起之前接二连三的打断,她下定决心,刚想说出口,却又摹地被打断。 “你说人可以起死回生吗?” 慕词似是喃喃道,眸色温柔似无边月光。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苦笑着,“我以为我不会再想起她。” “她?” 虞十六脱口而出,随之又觉此言不妥。 慕词眺望着远方微亮的天幕与缓缓上升的炊烟,轻声道:“是我的一个师妹,唤白月,为了救我丧生于魔窟。” “白月……” 虞十六一字一顿地念着,神色恍惚。 “你有些像她,见你第一面起还不这么觉得,可越是相处,记忆如潮似海般席卷而来,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岁月。” “她对师兄很重要对吗?” “嗯。” “那师兄,你是不是喜欢她?” 慕词怔了怔,似是犹豫,“这样算是喜欢吗?” “你记了她这么多年,不是喜欢是什么?” 堵在心头的问题终是未能开口。 她摹自站起身,强颜欢笑,“我想回屋再补一觉,先回去了。” 慕词的视线不由得落在她的鞋面上—— 几簇金黄雏菊花样的鞋面上沾了些早已干涸的黑泥。 红色斗篷还披在慕词的肩头,微风轻轻吹着他肩上的发,连暗自生出的情愫地一吹即散,飘在某人的心上。 她转过身,东一脚西一脚地踏在恣意生长的野草上。 慕词盯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收起斗篷,默默站起身朝森林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赤宴:暗恋好卑微 阿词: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是喜欢 现在有12个小天使看了!鼓掌鼓掌~ 第63章 “你去哪儿了?” 刚背过身合上门, 身后便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 她身体一僵,扭过头,便瞧见贺稚靠坐在供桌一角, 目光从下而上,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 庙内有些暗,光线似是被模糊了般, 灯芯散落的余光撒在庙内物件的身上,像是披了层似有若无的薄纱。 在经过一夜的燃烧, 烛身已经短了大截,堆积的烛蜡越累越高。 她下意识扫了眼四周,却不见莫师姐身影。 “师姐每日早晨都会练剑法。” 似是回答她内心的疑问,贺稚吝啬开口。 微弱灯芯似乎在随着呼吸上下起伏,阴影下, 他的面色似乎不大好看,他缓缓站起身, 面无表情地朝她走来。 不知为何,她有些紧张, 竟站在那处,手脚像是被钉住了。 马尾在空中划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乌发似是被揉进了朦胧的暗色中,神色晦暗难明, 可唇色却艳丽地像朵玫瑰。 虞十六心里莫名闪过一丝局促, 她的眼神心虚地错过他,小声嘀咕道:“你们怎么一个二个都问我这个问题。”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路过他。 “你果然是和慕词出去了。” 他的声音似在颤抖, 毫不犹豫地拉住她的手腕, 想到刚入门时她鞋面上的黑泥, 心中莫名生了些怒气。 “你和他去林子干什么?” 虞十六扭过头,视线落在他的手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没去林子。方才就在外面草坪同师兄聊了会儿天。” 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心里怒气更盛,咬牙切齿道:“骗子,那你鞋子上为何会有黑泥?” 虞十六怔住,旋即低下头—— 雏菊绣面的零星沾着些黑色的泥污,想来是湖泊旁的湿泥,是她与赤宴会面时不小心沾上去的罢。 想到合上门时,慕词脱下斗篷匆匆走向森林的画面,她不由得一震。 “等等,你,你先放开我。” 虞十六想推开贺稚的手,可是他抓得牢牢的,一动不动。 无声对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为什么......” 他轻轻低喃着,声音有些沙哑,影绰烛火下,他的眼尾有些泛红,长而卷的眉睫于眼睑处落下根根分明的残影。 他这是怎么了,一副吃错了药的模样。 脑中一闪而过的是慕词只身前去森林的画面,她必须得去阻止慕词去森林。 要是他瞧见那处湖泊,不说可能会被他发现疑处,若他同赤宴狭路相逢,以慕词还发着烧的状态,说不定还斗不过赤宴。 想到这个,她不由得加大了拨开手的力度。 “不许去找他。” 他抬起眸子,不可置疑地说,“你现在必须呆在这儿。” 他承认自己的第一印象在她心里算不上好,可是他也待她不薄,她现在这番急切的模样,定是又要去寻她那好师兄。 嫉妒如野草般肆意蔓延生长,胸腔的火气砰砰地撞着。 他气急攻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就得呆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 声音于空荡的寺庙放大又放大,佛像无一不慈悲地闭着眼,仿佛在聆听着他们的对话。 虞十六摹地眨眨眼,认真打量着不知闹什么脾气的贺稚。 犹豫半刻,她的目光落在他的额上,一息过后,她迟疑踮起脚。 “没发烧啊……” 额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而后渐渐变得温热起来,她的手很小巧,柔软的指腹轻轻划过他的碎发,他的心摹地一颤。 他抬着眸子,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注视着她—— 之前怎么没发现,她原来这么好看。 眉眼,鼻子,嘴唇...... 以前他觉得看不顺眼的地方,似乎都变了。 心跳仿佛在那一刻凝滞。 门外渐渐传来声响,脚步声慢慢靠近。 破败的大门摹地从外被推开,他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旋即回过神,拍开她的手,恼羞成怒道:“我没病!” 莫瑶青推开门时,瞧见的便是贺稚忸怩吐出这句话的一幕。 她的碎发上还沾着晨露,额间浮了一层薄汗,她的目光交替落在他们的身上,神色茫然。 “你们吵架了?” 虞十六摸不着头脑,只能灰扑扑地缩回手,而后奇怪地瞥了贺稚一眼,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抬起手,看了眼手背的红印子,心里委屈,“他,他不让我出去。” 莫瑶青拉过虞十六的手,瞧见手背的红印子,她不由得瞪了眼表面看似风轻云淡的贺稚,不由得叹了口气。 “十六,你能回避一下吗?我想同他谈谈。” 虞十六愣了愣,迟疑地回头看了贺稚一眼—— 他正偏着头,耳垂通红一片,似在沉思。 师姐不会又要骂他吧。 “那个我没关系的,我不同他一般计较。” 虞十六扭过头,正面对迎着莫瑶青,讷讷开口。 莫瑶青揉了揉她的头,嘴角微微上扬,柔声道:“不会责备他,放心。” 听到这里,她不得不离开。 想到只身赴林的慕词,推开门的手摹地一顿,回过头道:“师姐,你在林子里瞧见慕师兄了吗?” “没有。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他何时出发。” 虞十六挠了挠头,指指门外,“那我先去寻他,你们慢慢聊。” ...... 贺稚后知后觉,才发现心脏正疯狂地跳动着,更甚从前。 他咽了声口水,掌心不知不觉地覆上心头,恍然若失。 门被轻轻合上。 莫瑶青见他这幅伪装得极好,可她一眼就看出来的模样,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她从怀里拿出枚帕子擦着额角的汗渍,而后随意地将佩剑扔在供桌上。 “你这样对一个姑娘可不行。” 贺稚这时才回过神,眼神才缓缓落在莫瑶青的身上。 “你看,为什么十六会扭头就去找慕词?” “为什么?” 莫瑶青瞧了他一眼,不缓不急地吐出句:“你心里清楚。” 他一时语塞,垂着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若再不改改你这别扭的性子,人该跑的还是会跑,可不是把她关在这里这么简单。” 贺稚陡然抬起头,对上莫瑶青的眸子,只见她嘴唇翕合,不疾不徐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些什么,你只需站在那里,那些小心思我都明白得一清二楚。”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那他之前的小心思怎么就没看明白。 脑子里暗自吐槽着,可又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太对劲。 莫瑶青拿出她的储物袋,从里面又拿出个小袋子,漫不经心道:“这个是你上次救火后落在我这儿的,现在还给你。” 她拿起供桌上的剑,站在他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细语。 “里面的东西也可以提早送了,你说,对吧?” 贺稚全身僵硬,干巴巴地说:“师姐,你” “感情不分先来后到。” 莫瑶青冷声说,“你是我的师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说罢便提起剑,推门而出,徒留他一人紧握着锦囊,低头沉思。 * 眼见着慕词安然无恙地从森林走出,她顿时松了口气。 出门后她特意清理了一遍鞋底的黑泥,只当那时夜色尚浓,他定不会瞧见那些污渍。 她上前一步,生硬地问:“我们何时出发?” “他们都醒了么?” 慕词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温声问道。 心中疑团不解,十六为何只身去了林子里却又不肯承认? 必定是有她不能说的理由,他想。 虞十六局促地点点头,犹豫道:“不过师姐在同贺稚说话,可能要讲上一时半会。” 脑中摹地回想起凌晨他说的话,心中颇有不快。 虽说如此,也不能说她像白月吧,难不成他对她好,只是因为她像白月? 心中忿忿不平。 “那等他们说完,我们收拾一下便出发吧。” 慕词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她头次气鼓鼓地朝他瞪了一眼,快步向破庙走去。 而慕词看着她突然加快的步伐,脚步一顿,心中也是茫然,摸不着头脑。 他是说错什么话了吗? * 他们成功到了桑南镇。 因着三面环水的缘故,故而渔业十分发达,各家各户都有小舟,用以捕捞鱼虾。 这里船坞港口众多,镇中百姓若要出远门皆是以船出行。 这儿的路皆是青石板路,古朴淡雅。房屋多是邻水而建,河边大多栽的都是柳树,而桑南镇随处可见的便是拱形桥。 由于临水的缘故,这儿的百姓大多都擅长泅水,甚至还因此创办了这个镇子独有的节日,“泅渡节”。 虞十六看着岸边围了一圈红色大花绳,还以为是哪家办了亲事,所幸有系统提醒,她才能在莫瑶青问起的那一刻果断回答出来。 她问,“这个节日是为了锻炼潜泳能力才举办的吗?” “也不全是。有的人家也会借机举办比赛,选出最善泅水的男子,然后将自家女儿许配给他。” 虞十六照着系统给出的资料,不缓不慢地说道。 “同比武招亲倒有相似之处。” 莫瑶青伫立桥头,望着岸边红绳感叹道。 ”我们这儿非常看重泅水能力,男子游得越快,潜水越久,说明养家糊口能力越强,女儿嫁过去就不会吃亏罢。” “原来如此。这儿还真是个别有风情的镇子呢。” 莫瑶青轻笑着,随即看向朝她们走来的贺稚和慕词,招了招手。 “旅馆已经找好了。”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贺稚懒洋洋地靠在桥头,漫不经心道。 虞十六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河边缓缓而行的小舟,她心里摹地跳出一句诗——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作者有话说: 阿稚:我要不要主动点 小词:自闭ing 第64章 她将那句诗从脑子一挥而空,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层层涟漪的小舟上。 河岸的柳条尽态极妍地展现它的风姿,日晕透过枝条,于地面投下处处光斑。 “不是说这里是你家, 你怎么不回家?” 贺稚双手环着,把玩着手中黑色戒指,故作漫不经心地问出口。 他用余光偷偷瞄着她的举动, 可她的目光却没有像以往那般停留在他的身上。 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失落,他不由得想起师姐今早还给他的那个锦囊。 他神使鬼差地将手覆在腰侧的雾蓝色锦囊上, 像是意识到什么,随即似触电般,立马缩回手。 莫瑶青瞄了他一眼,一副恨他不争气的模样,适时开口, “说的也是,我还挺想看一眼, 你的家会是什么样的。” 可虞十六却不知如何回答,默默偏开视线, 试图回避这个问题。 虞二小姐可不是因为单纯想云游四海才外出的—— 她是因为被家人逼婚,以这个借口偷偷溜出家门。最后才会被原身钻了空子,假借这个身份入了凌云派。 虞十六的视线落在桥的一侧,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慕词破开纷杂烦扰的喧嚣, 缓缓朝她走来。 她的视线不由得被他吸引—— 他穿着一身玉青色的长衫,腰间携着一枚白玉菩提,手腕处绕着那串佛珠, 手里还极不相符地拿着好几根糖人。 他一直走到她的面前, 最后停下。 虞十六不自然地偏过头, 还在生着早上的闷气。 他怔了怔,面色闪过一丝迷惘。 尽管如此,他如此也不恼,只是默默站在那儿,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狗。 莫瑶青扫了眼对面的贺稚和慕词,心里隐隐生出了些许不对劲。 他们也吵架了? 她干咳一声,捧场道:“好久没吃糖人了,阿稚你不是喜欢甜食吗?” 她自作主张接过慕词手中的糖人,抬起眸子,干笑道:“那就多谢慕道友了。” 贺稚轻轻哼了一声,视线扫过慕词手中的三个糖人,不屑一顾地偏过头,慢悠悠道:“我就不。” 话音未落,莫瑶青用视线警告着贺稚,对着慕词抢先道:“他等会吃,你先给我吧。” 慕词轻轻地眨着眼,随即将手中的一个糖人又递给了莫瑶青,而后将视线落在虞十六的身上,乖巧地将手中的糖人往前递了递。 “对不起,今日是我说错话了。” 回想今日早晨发生的事,她定是因为那些话生气了,他不知如何让她开心起来,但抢先认错总归是没错的。 她的视线终于肯落在他的身上。 她抬眼看他,接过他的糖人,闷声道:“哪里错了?” “我......” 他顿了顿,迟疑道:“我不该对你语气重。” 那时叮嘱她小心魔界时,他似乎还是板着脸的,或许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严肃的神色,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生了他的气。 他担忧她遇上魔界的人,害怕她受伤,受骗,一时间没控制好外泄的情绪,是他不对。 他的话音未落,便瞧见她的脸色旋即变了,眸子里尽是些难懂的情绪。 见状,他便知她不是在生这个气。 他立马又道:“还有!” 虞十六的心摹地一顿,被吓得稍稍后退了半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我不该说你像白月。你就是你,谁也不像。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你格外好的,因为” 虞十六听着他不带停歇地说出这些话,额间似乎还冒着些许薄汗。 拂过杨柳的风抚摸着他的碎发,划过他的眉眼,最后落在她的心上。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神色认真,语气郑重。 “因为你值得。” 她茫然地眨眨眼,呼吸在那一刻似乎停滞住了。 那句话不时于耳边回响,悄悄地钻进她大脑的每条神经,轻轻掠过她的心头。 过了好半刻,她才缓过神。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微微扬着头,干巴巴地说道:“我现在可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你。” 她将糖人塞到嘴中,咬了一大口。 气哼哼想,什么嘛,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好生气好嘛! 发丝随着微风摇曳,金黄剔透的糖渣应声而落。 见状,慕词毫不迟疑地从怀里拿出个帕子。 而后意识到什么,顿住手上动作,最后只是将帕子递在她的手边,顺带指了指嘴角。 虞十六愣了愣,抬起眸子奇怪地看着他。 她歪着头,迟疑地指了指嘴角。 手中传来硬糖渣的触感,她后知后觉,才局促地夺来帕子擦了擦嘴角,不自然地偏过头,佯装看河面泛着的轻舟。 而慕词看着她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硬是忍住了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酸臭味,在场的莫瑶青直呼吃了一把狗粮。 她小声地对着贺稚煽风点火道:“看,你不认错自有别人认错。” “......” 心中无名火正汹涌燃烧着,心里的酸意如野草漫成一片。 本抱着作壁上观的心思,看着他们吵架,最好分道扬镳,可没想到一向注重脸面的慕词竟低声下气求她的原谅。 他才不要像慕词那样卑躬屈膝! 不知是气他们重归于好,还是气她这般口是心非的模样,正想出口打断,没曾想,身后又响起一声轻呼。 “小姐——?” 他们纷纷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梳着两个圆丸子发髻的少女面色震惊,双手掩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似是不可置信。 她的眼神顿时充溢着喜悦,焕发色彩,她笑颜如花,如狼似虎地朝虞十六飞扑而来,硬是把虞十六撞成了“内伤”。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虞十六被糖渣呛得连连咳嗽,险些发不出声。 贺稚强硬地把那名激动的少女一把拉开,用佩剑抵拦。 他上下打量,冷声道:“你是谁?” 而慕词连连帮她拍着背,为她顺气。过了好半会儿,她才能感受到空气汩汩涌进,缓过一口气—— 害,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那少女没搭理贺稚,反而冲着她委屈嚷道:“小姐你不认识我嘛!我是小月呀,您仔细瞧瞧?” 虞十六没作答,还神游天外,绞尽脑汁地想着对策—— 要不要跟她回虞府?还是假装不认识? “别挣扎了,该走的剧情还是得走的,要被逼婚还是得逼的。” 系统的声音摹地跳出,顿时搅乱了她的对策,她不由得重新清醒过来。 那姑娘见虞十六丝毫没有要认她的样子,两眼泪汪汪的,不知从哪儿掏出个帕子,呜呜咽咽道:“老爷夫人已经找了您很久,卧病在床还在问您的消息。” “他们说不会再逼你嫁给吴布商的公子,您回去看看吧!” 众人闻言,皆将目光投向虞十六身上。 “十六,你,这姑娘你认识?” 莫瑶青迟疑开口,视线在虞十六和那哭得稀里哗啦的少女之间反复横跳。 贺稚也是一头雾水,直到听到“嫁给吴布商的公子”时,才把视线从那哭哭啼啼的少女身上转移开,目光灼灼地看向虞十六。 明明艳阳高照,散落的阳光不依不饶地贴在衣裳上,可身侧的空气却泛着凉意。 虞十六微微侧过头,小心翼翼地瞥着慕词的神色,却发现方才嘴角还带着笑意的他,又恢复成今早那般严肃的神情。 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干咳一声,无力地否认道:“你许是认错人——” “你看,你身上还有虞琅特意为您求的平安符,你就是小姐!” 那姑娘抽了一口气,指着她腰间的平安符,据理力争。 神色认真,不似在说谎。 莫瑶青打量着那姑娘,心中大抵明白一二。 这虞师妹迟迟不肯归家,怕不是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的。 而听那姑娘一言一行,应该是十六亲近的侍女。想必十六从家里溜出来,拜入凌云派,她的家人对此一概不知。 她的视线落在手足无措的虞十六身上,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滋味—— 作为女子,她对逼婚也是深有体会。 她也曾闪过离家出走的念头,却没有虞十六那般勇敢。 从小,她的父亲不知道给她安了多少门亲事,她据理力争,竭力反对,可父亲却无动于衷,所幸那些亲事都因为种种原因无疾而终。 思绪陡然被前面两人的声音打断,莫瑶青抬起头,往声源望去—— “虞琅?” 慕词和贺稚不约而同地发出疑问,眉头微皱。 他们投来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虞十六的身体,虞十六实在忍不住,干脆破罐子破摔,气鼓鼓道:“我才不要回去!死都不要!” 被逼婚什么的,她才不要! 【原身施了咒法,让虞府的人都误以为自己是原来的虞二小姐。而在原身顶替了虞二小姐身份的同时,也替原来的虞二小姐受了很多苦难,就比如,被自家父母下了迷药,强行把她送进花轿塞给那吴公子。】 想到系统给出的剧情点,她脑子一片浆糊,下意识扶额。 “你不想进行也得进行下去,如果剧情打乱,指不定又想上回轮回镜那样,反而得不偿失。如今你知道了剧情,这还不好解决嘛!” 系统的又在耳畔响起,她内心长叹一声,似乎还在挣扎着到底要不要回虞府那“狼窝”。 “您终于承认了!” 那姑娘冲上前,哭哭啼啼地缩在她怀里哭,“小月好想你,您别走,我会同夫人老爷求情,求他们别把小姐嫁出去的呜呜呜呜......” 贺稚没有拦住那姑娘,她被撞得个措手不及。 不是说了不会把我强嫁过去吗,这小侍女口中尽是胡话,看来那卧病在床的说辞也是假的,虞十六心里腹诽。 可慕词和贺稚的注意力却不在此,还在想着那姑娘之前说的那句:虞琅特意为她求来的平安符。 贺稚方想顺势开口,却被身侧脸色阴沉的慕词抢先一步—— “虞琅是谁?” 作者有话说: 小贺(恶犬咆哮):气死我了 师姐(拉住狗绳):阿稚,别冲动! ps:为什么是狗绳(?) 别说了,两个都是醋坛子 * 不上不下两天,今天终于破800收藏啦 别等我说完你就掉(骂骂咧咧),末点你再撑着点,扑gai作者已经在更了www! 第65章 “虞琅是我家小姐的兄长。” 那姑娘脱口而出, 而后掩住嘴,连忙改口,支支吾吾道:“不, 不是我家小姐的兄长。” 慕词皱着眉头,似在困惑。 姑娘的眼神偷偷瞄着虞十六,见她没什么反应, 内心顿时松了口气。 她扬起头,底气十足地说:“他只是寄住我们家的客人罢了。” 也是, 小姐向来不承认他的“哥哥”身份。就小姐这个暴脾气,她可千万不能犯糊涂,把虞公子称为小姐的哥哥! “到底是客人还是兄长?” 贺稚微微侧过头过头,马尾气冲冲地扬起,朝着虞十六, 毫不忌讳地开口问道。 而慕词也抬起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抵不过众人目光的洗礼, 虞十六不情不愿地开口:“是我哥——” 话音尚未落下,那姑娘手中提的药包应声跌落, 她轻掩着唇,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不过不是亲哥。” 虞十六轻飘飘的话语落在众人的耳中,慕词闻言,眉头扭成一团—— 会送平安符的话, 说明他们关系应该还不错罢? 虞十六俯下身, 捡起地上药包拍了拍灰,递给那姑娘。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姑娘身上,薄唇轻启:“小月, 下次不可直呼其名了, 叫虞公子吧。” “小, 小姐?” 小月摹地眨眨眼,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可瞧见那递来的药包,她匆匆接过,连声应答:“嗯,我记住了。” 小姐怎么突然肯叫虞公子哥哥了?从前“哥哥”这两个字在她耳中可是逆鳞。 不过疑云并没有停留在她脑海里超过半刻。 小姐吩咐的,她照做便是。 她凑过头,低声问:“那小姐,您现在回府吗?” “我们已经定好客房了。” 贺稚抱着剑,不耐烦地瞧着那姑娘,脸上阴沉,就差写着:怎么还不走? 那小月也是个胆大的,见贺稚如此冷冰冰的神情,也丝毫不畏惧,扯着嗓子道:“你们刚来这里,想必这里发生的事情还不知道。” 她拉住虞十六的手,推心置腹道:“这几日失踪了好几名年轻女子,都是外地来的,连东西都尚未整理,直接在客栈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还是家里安全。” 众人目目相觑,还是慕词先开了口,“官府没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吗?” 小月见这公子温文儒雅,举止大方,不由得心生好感,下意识回答他的问题。 她偷偷摸摸地看着周围,见附近没人在意他们之间的对话,悄声道:“外面都在传是妖怪作祟,官府根本管不上用。” 而后自信满满,拍着胸脯,打包票。 “可我们虞府就不一样了,老爷特意去了寺庙求来了克妖的符纸,待在府里绝对安全。” 贺稚轻嗤一声,掸了掸肩头的灰,懒洋洋道:“喂,你没看到我们手中的剑吗?” 小月肉眼可见地怔住,脸上涌现出害怕的神情,旋即缩在虞十六的身后,指控着他的“恶言”。 “小姐,他威胁我!” 虞十六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心里腹诽,他不仅威胁你,还爱吓唬你家小姐。 贺稚一时语塞。 他的言外之意本是:你家小姐身边有我,这些小事完全不用担心。 果然有这样的小姐,那侍女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十六你觉得呢?” 慕词上前一步,侧着头轻声问道。 听着她们之间的对话,心里也猜测出一二,但这件事他尊重她的决定。 虞十六犹豫片刻,心里运算出无数故事发展的可能,最后不得不屈服于命运,长叹一声,“回家吧。” 总逃避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该来的还是会来。 她特意离药坊隔了好几条大街,没曾想还是碰见了虞二小姐的侍女。 “反正即使我不去,你也会叫他们抓我回去,我还是不挣扎了。” 想到之前虞二小姐悲惨的“你逃我追”之旅,她不由悲戚地感叹一声。 “太好了!老爷夫人定会高兴的!” “既然如此,都去我家吧。” 虞十六求助般地看向他们,希望他们随她一起去虞府,别留她一个人。 “走吧走吧,今日还要和厨房说一声。” 小月煽风点火道,一把搂住她的手臂,兴冲冲地朝虞府的方向走去。 这回老爷夫人不会扣她月钱了,她可得抓紧忽悠小姐回去! 虞十六只能干巴巴地应答,局促地回望了眼慕词和贺稚,挤出抹苦笑。 莫瑶青紧步伴在虞十六的身侧,似在让她安心,你一言我一句地聊着。 眼见着她们的身影越走越远,贺稚心中怒焰涌动,一时间竟被气笑了。 他从牙缝挤出一句:“她还瞒得真紧,你怕也是对此一概不知吧?” 慕词默不作声,风轻云淡地瞥了眼他,“我不必万事都得知晓,她也有自己的生活。” “别这么说啊。” 贺稚轻佻地笑着,目光落在慕词那紧攥的拳头上。 “你不是她师兄吗?怎么,入凌云派之前没调查清楚?” 慕词面色一怔,眸色黯淡,随即抬起冰冷的眸子,“我起码是她师兄。” 他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连头也没回快步追上前去。 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贺稚顿时被气得心肌梗塞。 你这个师兄身份算什么! 虞十六和他可是互相知道对方的秘密,要不是约定好了不能泄密,他早就...... 他气冲冲地跟上虞十六,试图抢先慕词一步。 “喂,你们等等我——!” * 本以为回家的阵仗会声势浩大,没曾想虞家老爷夫人—— 阿,也就是虞二小姐的爹娘,一大早便去寺庙去祈福,家中冷冷清清,徒留那些清扫庭院的丫鬟小厮。 “自您走后,夫人罚我去虞公子的院子干煎药的活计。您也知道,虞公子身子弱,他的院子人手不够,夫人就让我去了。” 小月摸着鼻子,有些心虚。 她做小姐的贴身侍女时,是和小姐站在同一战线上的,故而没少冷嘲热讽那病弱的虞大公子。 可出了事,虞公子却不计前嫌,为她担保,不让落得个流落街头的下场。 她心里感恩戴德,可小姐不喜他,她也不能在小姐面前表现出自己很情愿侍奉虞大公子的样子。 “小姐就劳烦您把您的朋友带进客房哈,客房每日都有人打扫,你们直接入住便可。” 小月笑嘻嘻地往虞十六手里塞了一串钥匙,说罢也不给虞十六一个反应的时间,提起药包急匆匆地朝着西边走去。 虞十六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瞧了瞧手心里的钥匙,心中感慨万分。 骗进府里来了就什么也不管了,真是“渣女”。 她环顾着陌生的环境,下意识咽了声口水。 方才走进虞府时,便觉这里大得出奇。她也是第一次来虞府,怎么能知道客房在什么地方? 虞十六故作镇定,转过身强颜欢笑道:“要不,我先带你们逛逛我家吧!” “好,好啊。” 莫瑶青看着小月愈发远去的背影和周围侍女旁若无人的清扫,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小厮丫鬟的反应也太奇怪了,说不上欢喜,反倒是有些冷漠。 虞十六拉着莫瑶青的手,一边用着匮乏的词汇描述着这假山流水,一边观望着府里的陈设布局,绞尽脑汁地猜它的用处。 “你家小厮都如此恪尽职守吗?” 慕词犹豫开口,似乎是在怀疑自己一贯认知。 虞十六面色一顿,不知该不该说出口,她低着头,苦笑道:“只是因为来人是我吧。” 自她来到桑南镇时,虞二小姐生活的种种,包括她的口味,性格,家世,心里那些小九九,虞十六都摸得一清二楚。 如今整个虞府都被原身施下的术法蒙骗。但仅仅是外表的相似,并不能瞒得过与她亲近之人。 待在虞府,她就相当于被暴露在众人面前。她不能出一点儿错,不能与之前的虞二小姐有太大的差别—— 不过有些观念可以适当改变。她的任务不允许她会对虞琅抱有恶意,否则她一旦接近虞琅,都会被其他的人视为奇怪的举动。 慢慢转变比突如其来的转变要来得深入人心。 但是有些连虞二小姐都注意不到的小习惯,她必须得谨慎一些,更不能让这儿的人察觉异常之处。 这也是她为何不愿进虞府的原因,一举一动皆得提心吊胆,对她而言就是无尽的折磨。 “其实,这里的丫鬟和小厮一向不喜我。我走了对他们而言是解放。” 她缓缓走着,神色释然。 空荡的庭院里只剩他们几人。 花草顶着几片枯黄的叶子,病恹恹地垂着脑袋。而众人的视线皆落在她的身上。 “如今我回来了,自然皆板着个脸。” 虞十六用手遮挡着阳光,漫不经心道。 已近正午,太阳刺眼瞩目,脚底下的浊影缩成了小小一团。 半晌沉默,微风掀动着她的裙摆,她的每一步似乎都走得十分艰辛。 慕词神色一顿,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转过头,略带歉意:“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同你们说过这些,并不是不把你们当朋友。” 虞十六神色认真,语气诚恳,“只是有时候,我不知如何开口。” 作者有话说: 阿词:会送平安符的话,说明他们关系应该还不错罢? 十六:不是,你想多了。 ———————— 来了来了,十六又要飚演技了 十六: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骗你们的:) 作收求个收藏www,不知道50个作收何年何月才能达到 第66章 散落的碎发遮住了她眸底情绪, 睫毛卷翘着落下一片浊影。她的指尖泛白,无力地扯着绣花袖口。 贺稚迟疑地抬起眸子,无声打量着垂头丧气的虞十六, 略微有些动摇—— 她不是魔界的人? 回想起赤宴当时的表现,其实也不能透露她的身份,可他还是凭着直觉, 认为她就是魔界的人,没曾想原来是自己错了。 瞧着她局促不安的神色, 如今他倒不知是喜,还是忧。 “我在拜入凌云派之前,性子恶劣,脾气很差,伤害了很多人。我怕一旦我说出口, 我连你们也没有了。” 虞二小姐脾性火爆,对府下的奴仆处处刁难, 从未给自家父母留下好脸色,还将怒火迁怒于无辜的虞琅身上, 得罪了不少人。 按理说,如今虞府的夫人并不是虞二小姐的生母。 她的生母因病逝世后,没一个月,她的父亲便自作主张把如今的夫人接进府中, 后来那人也名正言顺地成了虞府的夫人。 毕竟生母尸身未寒, 便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鸠占鹊巢,霸占了她母亲的位置。这虞二小姐对此怀恨在心也算是情有可原。 可如此暴虐行事,却不是明智之举。 “知错能改便是好的。”莫瑶青揉了揉她的头, 温声细语。 “我们自不会在意你之前的种种。”慕词顿了顿, 又道:“倒是你, 这样会憋出病来的,下次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慕词语重心长,手掌覆在她的肩头,脸色担忧。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眸,委屈地看了他一眼,竟瞧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那眼神似乎把他也看透了般。 你不也是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嘛? 虞十六心里暗戳戳吐槽道。 余光处,身后人影浮现,那人语气刻薄,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你倒是对我们挺没信心的,也不知道是谁说的我们是朋友,结果自己什么都不说。” 贺稚装模作样地轻叹了一声,脸色无辜,“你不相信我,我没办法。可你这连自家师兄也没告诉——” 他的眼眸含着似有若无看的笑意,轻嗤一声,“看来你口中的朋友,在你眼里貌似没那么重要。” 话音未落,挑衅的目光不由得落在慕词的身上 。 慕词面色一冷,正面迎上他的目光。 心中虽说服自己不必在意贺稚的话语,可又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他是她的师兄,她也说过很依赖他,为什么他会和这小子在同一时间知道这些事。 ——我起码是她师兄。 回想起他方才放下这句话的模样,贺稚顿时被逗笑了,心里腹诽道:师兄还不是得被蒙在鼓里? 话音未落,他的脚尖瞬间传来一丝痛感,他不由得缩回脚,凶巴巴地看向“施暴”之人—— 倏地泄了气。 莫瑶青对着他,面露微笑道:“方才你鞋上有只臭虫,帮你踩死了,不必言谢。” 他旋即低下头,可鞋面除了一道明晃晃的脚印,哪有什么臭虫?一只蚂蚁都怕是没有。 虞十六下意识笑出声,忽觉自己正逢感时伤悲之时,不能如此,便惶恐地掩住嘴,强忍笑意。 他后知后觉,才明白莫瑶青言不在此,可怜巴巴地跟在她们身后喊道:“师姐,我新鞋!” “就是看准了是你新鞋。”莫瑶青环着虞十六的肩头,半分没有理他的意思。 慕词环着双臂,漫不经心地路过他,故作关怀道:“贺师弟需不需要清洁符纸?” 贺稚皮笑肉不笑,“不必了,多谢你的好意。” ——重音落在“好”字上。 “阿,突然记起来我好像也没符纸了。” 他捶着手,一副困扰的模样,而后抬起眸,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应该洗洗就干净了。” 说罢,便自顾自地追上前面两个女子的脚步。 小人得志! 贺稚被气得发抖,无可奈何地看着慕词远去的背影,又将目光落在右脚月牙白的长靴上,心中愈发恼火。 师姐和那傻子都被慕词这幅老好人的模样骗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揭露慕词真面目的! 绝对! * 荒林处,一丛黑色身影不缓不急地朝前走着,脚底的枯叶树枝“咯咯”作响,回荡在这偌大的森林里。 突然他顿住脚步,眉头微微皱着,抬头瞧了眼天色—— 墨色深沉,万里无云。 风悄无声息地吹着,冰冷刺骨,不带一丝温度。他拢了拢垂在耳畔的斗篷,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映入眼帘的是两棵鬼气森森的大树,枝干扭曲张扬,宛如十八层地狱下探出手的恶鬼。 可他的目光只是随意地掠过那枝干,剥掉右手的黑色手套,从右手取下枚黑曜石戒指,放在大树镂空的空隙之中。 一阵光束顿时从头顶撒下,他熟稔地闭上眼,再次睁开眼时,周围的场景便已转换。 王座上的人正垂头揉捏着眉心,轻飘飘地落下一句,“最近她在做些什么?” “禀告魔主大人,她目前在桑南镇,貌似顶替了一个小姐的身份,同凌峰的首席弟子还有楠隐的女儿还有” 赤宴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楠隐的一名出色弟子下山历练。” “出色弟子?”乌迟修略带沉吟,而后坐直身子,又道:“有归来的心思么?” “她,怕是正玩得火热。” 赤宴抬起眸,不带一丝情绪地看向王座上的男子—— 他神色漠然,眼角的一点血痣却颓靡至极。 “有劝过她么?” “劝了,不听。” 乌迟修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算了,我会寻个时机去一趟桑南镇,这些日子你暂时别出去了,替我管一阵魔界。” 他扔给赤宴一副玄色金边的令牌,赤宴旋即接住,握住令牌的指尖微微泛着白,似乎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若我离开会传信予你,届时你无需外出寻下任魔主,直接回来罢。” “属下明白。” * “六儿,快给各位仙长夹菜呀。” 眼见着那虞府老爷眼巴巴地干瞪着她,脸上五官扭成一团,示意她一尽地主之谊。 贺稚自作主张地将碗推向前,用眼神示意。 虞十六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无可奈何。 “好好好。” 说罢,虞十六便夹起一堆菜往他的碗里塞,小声嘀咕道:“撑不死你。” ...... “你刚刚说什么?” “我在说你可一定要全部吃了,别浪费小女子的心意呢。” 贺稚恶心地瞥了她一眼,垂头吃着饭。 虞十六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本以为今日会是风平浪静的一天,没曾想小月说的那寺庙就在桑南镇,她吃完中饭后,便得到虞府老爷夫人归家的消息。 而虞二小姐那爹,在知道这个“离家出走”的女儿终于回家后,硬是在她房间扯着她聊了一个下午,她困得连眼皮也睁不开,还强撑着睡意,努力回答他的问题。 最后连她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到现在回想起来,脑子还是一片模糊。 而正是因为这场促膝长谈,于是才有了今夜这趟饭局—— 美曰其名是感谢慕词他们对她的照顾。 好吧,的确很照顾。 身侧的慕词摹地出声,对她笑着说:“那道菜太远,能帮我夹一下吗?” 她愣了愣,陡然回过神,连连应声。 “当然可以啦,你要多少?要不我直接端过来?” 说罢便大大咧咧地站起身,低头问他。 慕词轻笑一声,语气尽是亲昵:“不必了,我想十六应该不会嫌弃给师兄夹菜吧?” 虞十六摇摇头,“夹个菜而且,师兄不必客气——” “慕仙长要不我来替您夹?” 斜对面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声音,虞十六抬眼望去,只见她眼神如狼似虎地盯着慕词和贺稚,正巧打断了她的话。 虞十六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姑娘的心思还真是昭然若揭。 “不必了。” 慕词微微笑着,丢下冷漠疏离的一句后,便拿起筷子低头吃着。 “那贺仙长——” “你离我这么远还能替我夹,我可谢谢你了。” ...... 她从没觉得贺稚有这么帅气过。 “莹儿,别胡闹。” 那莹儿也不恼,沮丧地垂着头听着虞氏的教诲。 可女子骗不过女子。 虞十六眼尖,瞧见了她那气得发红的脖子,和泛着白的指尖。想必那双握着筷子的手用了极大的力气。 虞氏瞪了虞莹一眼,而后柔声向他们道歉,“这孩子向来热情,仙长们别见怪。” 半晌无言。 只见慕词埋头吃饭,贺稚埋头吃饭,莫瑶青埋头吃饭—— 眼瞧着好像没人搭理的样子。 看来又是他们的默契度作祟了,想着肯定会有人应,可是一个人也没回答。 见无人抬头,莫瑶青只好干巴巴地放下筷子,扯着笑说道:“没关系没关系,他们向来不会在意这些。” 才怪。 为了打破僵局,莫瑶青坐直身,特意问道:“十六不是还有个哥哥吗,他怎么没一起来吃饭?” 虞莹见鬼了似地瞧了虞十六一眼,便道:“他身子骨差,受不得风,所以一般是在自己院子吃的。” 作者有话说: 阿词(故作安慰):洗洗就干净了,不碍事 小贺(死亡微笑):你安慰我的时候能不能压制一下自己嘴角的笑 阿词(恍然大悟):阿,我尽量注意 —————————————— 十六:可别浪费小女子的心意呢~~~ 小贺扶墙(呕) 今天又是直男的一天呢~ 第67章 “我倒不知姐姐何时对哥哥如此关心了。” 虞莹拿着帕子, 掩嘴轻笑一声,抬起水灵灵的眸子,朱唇轻齿。 “可你不是向来讨厌大哥, 对他处处刁难,之前还见死不救——” 虞莹故作玄虚地瞧了虞十六一眼,似是看她的反应, 而后又不合时宜地止住口。 贺稚讨厌话说到一半又不说的人,可他更厌恶话里话外, 表里不一的人。 他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不耐烦地放下筷子,冷冰冰地说:“好像没什么胃口了。” 空气一时间仿佛凝滞了。 莫瑶青扯了扯贺稚的衣袖,可他无动于衷,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虞氏率先打破沉默, 佯装生气地瞪了眼虞莹,而后对着贺稚僵硬地扯着笑, 打着圆场,“别听她瞎说, 只是姑娘间无关紧要的打闹,别扰了仙长吃饭的兴致。” 慕词抬起眸子,第一次认真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子,顿时皱起眉头, 心里涌起一阵反感。 明明是姊妹, 可他却从虞莹的眼里读到了十足的恶意,似乎还有嫉妒—— 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虞十六的身上,只见她的视线停留在虞老爷的方向, 眼神莫名有些落寞。 他旋即放下筷子, 本欲伸手扯扯她的衣袖, 可是她却丝毫没有要往他这个方向瞧的打算。 这时,浑厚有力的声音摹地从左手边传来,他顿住动作,往声源看去—— 原来是虞老爷。 “嗨呀,小孩子打闹,仙长莫怪。” 虞老爷见仙长一个二个皆放下筷子,心急地开口,为求摆脱如今尴尬的局面。 桑南镇十年里能来一名仙门弟子已是撑破了天,没曾想今年一下子便来了三个,而且都是显赫门派里的高徒。 他不由感叹一句,这辈子值了。 虽然他那“不争气”的女儿也入了仙门,作为父亲,他打心底为她自豪,可据说入了仙门就不能嫁娶,那她的婚事该如何作罢? 他千挑万选,那吴府公子是他能为她找的最佳良婿,而且吴府家底雄厚,书香门第,据说出了好几个探花,她嫁过去必不会遭苦—— 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抉择。 虞十六等了半天,却得来这般回复,心中百感交集。 这虞府老爷怎么回事,怎么连一句好话都不肯帮她说? …… 好吧,她可明白这虞二小姐有多不招人待见了。 脑中被这压抑的气氛泛起一阵痛意,她强忍着脑中翻涌的绞痛,倒吸一口气。 她站起身,握紧羽杯,强颜欢笑,“以前不懂事,做了很多让你们心里不舒服的事,是我对不住,往后我会用行动弥补。” 她顿了顿,眼神掠过虞二小姐的家人们,最后视线定定地落在虞老爷身上,吐出句:“我先敬大家一杯,话都在酒里。” 说罢,她仰头一口闷了整杯,烈酒入喉,喉间顿时冒出一阵火辣辣的痛意,像利刃划过,她放下杯子,捂住胸口,有些喘不过气。 虞莹皱着眉头,心里一声嗤笑—— 怎么,如今轻飘飘的一句“对不住”就能否定她给虞琅哥哥带来的伤害么? 她捏紧手中轻帕,视线一一扫过那些名门正派的弟子,心里腹诽:怕只是说说而已,为了在她所谓师兄师姐做足面子罢? 虞莹的视线落在对虞十六嘘寒问暖的玉青色身影上,嫉妒如潮似海般席卷四肢百骸。 你要装,我偏要撕开你的真面目。 让他们都瞧瞧,看谁还会被你一副无辜的模样瞒骗! “呀,这可是枣酒,女儿家可碰不得。” 虞氏掩嘴轻呼,连忙站起身,吩咐身边的侍女去厨房备些姜汤。 “无,无碍。” 声音嘶哑地可怕,像是粗糙干裂的树皮,又像是被车轱辘碾了好几遍,她吃力地扶着额头,急促地喘着气。 “十六,你……还好吧?” 他低着头轻声道,生怕吓着她。 见她左摇右摆,像拨浪鼓似地摇头,他心里顿生不安。 他愈发笃定她是喝蒙了,于是对着众人道:“我先去送她回房吧。” 虞老爷见他满脸是盛不住的忧色,摹地一愣,微微颔首:“也好,那便麻烦慕仙长了。” “我也——” 贺稚咬牙看着慕词的动作,心中徒留悔意,他坐直身子方想站起来,却被身边的莫瑶青扯得死紧。 “方才叫你去你又不去,现在你给我好好呆在这儿。” 莫瑶青小声警告着,又道:“你现在去又算什么?还不如趁此机会,先让十六的亲人对你有些好感——” 她一阵无奈。 方才阿稚如此行事,怕是已经给他们留下不好,甚至是糟糕的印象。 之前她使尽眼色,他不肯施舍她半分目光,专盯着十六的方向瞧,也不做任何反应。 这下好了,如今可不就是自讨苦吃。 “我才不会这么做。” 他气闷闷地嘀咕道。 可莫瑶青瞧着他别扭的语气,以及发红的耳垂,她是想笑也笑不出来。 这破小子居然也会脸红,世界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 面上故作权衡,贺稚只能缴械投降,对着慕词没好气道:“把她好好送进房,可别做些多余的事——” 手臂上转来一丝痛意,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师姐,委屈道:“师姐,疼阿。” 莫瑶青无力地瞥了他一眼,悄声道:“好印象。” 闻言,他面色一顿,转而扯出个僵硬的笑,用尽了他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 “小心点,要看清夜路。” 慕词古怪地瞧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落下一句,“那是自然。” 说罢,他便环住她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 “走,我们回房。” 虞十六下意识寻着声源,茫然地抬起头,闷声道:“嗯。” 脑袋晕乎乎的,身后的声音渐渐模糊起来,她被慕词扶起没走几步,似乎便听见贺稚说了一句,“我敬你一杯。” 心里一阵恍惚,耳鸣四起—— 贺稚怎么可能会主动敬酒? 对,许是自己听错了。 * 月色影绰,被流云掩住光泽。 隐约树影下,两道影子不缓不急地走着。 “师兄,你看!” 虞十六摹地出声,打破黑夜的寂静。 她指着天空,脸蛋微醺。 慕词顺着她指着的方向,抬头看天—— “天上月亮也在跟着我走呢。” 她轻轻地笑着,而后又面露忧色,歪着头道:“你说,它会不会一直跟着我走?” “会的。它会一直一直陪你走下去,伴你度过漫漫长夜。” 慕词扶着她的肩膀,一字一顿道。 “可是我很坏,月亮那般圣洁,定是被我这副模样骗了。” 她垂着头,可怜兮兮地抽着鼻子,泪眼汪汪。 “你怎知月亮不是心甘情愿被你骗?” 虞十六身子摹地一僵,闷声道:“哪有这么蠢的月亮。” 夜风轻轻地吹着,轻盈的云层被晚风剥开,月色无私地映照在慕词的脸上,不是以往的冷意,她竟觉得周身暖暖的,血液似在沸腾—— 那酒后劲还真足。 足到自己尽在那里说瞎话,慕词居然还有耐心回她。 或许是夜晚的空气足够清新,微风似乎吹散了她的晕意。 她觉得脑子异常清醒,可是身子却不受控制,每走一步似乎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 “说不定就有呢。” 慕词轻笑着,似是想起什么,又道:“下次还喝酒么?” 虞十六拨浪鼓似的摇起头,瘪着嘴,气鼓鼓道:“酒可真难喝,就跟喝刀子似的。” 她顿了顿,侧着头问他:“慕词,你喝过酒吗?” “喝过几次——” 慕词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后嘴角微微勾起,自作主张地揉着她的脑袋,宠溺道:“没大没小,叫师兄。” 她气哄哄地说:“不要,就叫慕词。” “我们都这么熟了,喊个全名都不行嘛。” “在你眼里喊了全名就是亲昵的表现?” “那是自然。” “那贺稚呢?你叫他大名也是因为想同他亲近的缘故么?” “自然——” 虞十六下意识点头,而后疯狂摇头。 “自然不是!我只是不知道叫他什么好,同师姐叫他阿稚,不行,这太亲昵了,叫贺师弟,我又比他辈分小,贺师哥我更不情愿叫。” 谁要叫贺稚那家伙师哥(呕)。 慕词神色认真,沉吟道:“如果你实在不知道怎么叫的话,可以叫他贺道友。” “......” 是我醉了,还是慕词醉了? 话音未落,他们已经到了她的院子。 虞十六指了指院门,侧着脸问道:“那我先进去了?” “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了再走。” 她刚脱离慕词的手,顿时眼前一黑—— 所幸慕词拉住了她。 “我看还是扶你进去吧。” 慕词扶住她,轻轻推开院门,只见院子内漆黑一片,只投射着些许影绰月色。 虞十六咂咂嘴,“小月真不敬业,这么晚还没回来——” “她不是被派到你兄长的院子里去了吗。理应在你兄长院里住着吧。” 慕词没在意,只当她余醉未消。 走进院子后,他轻手轻脚地阖上门,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众多房间,旋即开口问道:“你住哪里?” 虞十六下意识指着一个房间,“肯定是这个。” 作者有话说: 小贺:小心点,要看清夜路 阿词(古怪一眼):我这儿还有些药…… 小贺(强颜欢笑) 心里os:看我讨好岳父后怎么卷死你! ———————————— 十六:你呕我,我呕你,大家扯平了(?) 第68章 顺着她指的方向, 慕词将她往上拎了拎,而后扶住她的肩膀,慢条斯理地朝那房间走去。 若隐若现的薄云遮住了月亮羞哧的脸, 院子里的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细碎响声,风无情地划过树叶,悄声挑逗着院里的藤条秋千—— 清光万里, 月色迷人。 星子般亮片点缀的纱制衣料被无情地拖在地面。 那一刻,时间也有了声音。 耳边伴着数种声音的交融, 虞十六努力地掀开眼皮,可却发现异常沉重,只能凭着一丝缝勉强看得出一些光亮。 脑子仿佛按下了迟钝键,她的神智模糊,万物皆像披了层似有若无的雾气, 她侧过头,竟发现连他的脸也瞧不清了。 灰尘迎面扑来, 他皱了皱眉,立马关上门, 低侧着头问她:“不是这个房间,你还记得自己住哪儿吗?” 见她昏沉沉地打着瞌睡,慕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朝着另一个方向慢慢试过去。 只觉得自己亦趋亦步地跟着慕词的脚步, 她像是找到归宿, 安心地靠在他的肩头。 不知是不是她东倒西歪的缘故,总觉得自己的头被咯着,实在不舒服, 不由得歪着头往右边倒。 可没片刻, 便被慕词生硬地拉回来。 也许是路上话密地可怕, 她轻轻咳了一声,只觉喉咙干涩,仿佛要渗出血来。 “慕词,我渴。” “找到房间就给你水,你暂且忍着点。” …… 等找到房间,将身上的人安置好时,他的额上已尽是汗珠。 床上的人还在踢着被子,嚷着要喝水。 他一刻不停地从桌上倒了杯温水,扶她坐起,稳当地递在她的嘴边。 葳蕤灯火下,雪白的脖子铺上了层暖黄的微光,她的喉咙上下起伏,他避嫌地偏过头,一时竟觉得耳朵发烫。 “慕词,我喝完了。” 闻言,他转回头,见她嘴角尚有水珠,他下意识从怀中拿出枚帕子替她擦了擦,而后扶着她慢慢躺下,捻了捻被角,俯身轻道:“好了,喝完就先歇息吧。” 虞十六乖巧地点点头,用鼻音应和着:“嗯。” 纸窗缝隙透来的风轻飘飘地卷起她额间碎发,书桌上的纸页应风而响。 见她安分了不少,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身后的衣袖却摹地被人攥住,他心跳陡然慢了一拍—— “谢谢你,师兄。” 那句话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耳中,说完后,便觉身后衣袖似乎被松开了。 他半是迟疑地转过身,却发现她的手垂在床边,被子外只剩个毛茸茸的脑袋。 房间内渐渐响起一阵平缓的呼吸声。 他微叹一声,而后面色一顿,视线摹地停驻在她的枕边,心中疑惑—— 这枕头怎地这般高? 慕词俯下身子,仔细一瞧,却发现枕头下暗藏玄机,藏了一个木盒子。 他心中闪过片刻疑惑,视线久久落在花鸟纹路的木盒和她毛茸茸的后脑勺上,便想着木盒抽出,让她睡得舒服些。 他伸出手,在刚触摸到盒子的一刹那,指尖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意。 刺眼的光芒乍现,他旋即眼前一黑,片刻失明,而后缓缓睁开眼睛—— 眼见着木盒周围的光芒渐渐黯淡,他想缩回手,可又被好奇心引诱着,迟迟不做决定。 这时床上的人似有动静,他看见她警惕地坐起身,条件反射般地摸着枕下—— 虞十六懵懂地睁开眼,在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后,才将视线落在慕词手中还在发着光的花鸟纹路的木匣子上,顿时眉心一跳。 她大惊失色,慌张地从慕词手中一把夺下,将它藏在身后,支支吾吾道:“师,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慕词的目光追随在那盒子上,而后抬起眸子,脱口而出道:“那盒子……” “是我的耳饰盒,我特别喜欢的耳坠子都放在这里。” 虞十六抢先回答,不自觉地咽了声口水,故作镇定。可心中却哭天喊地,慌张不已。 她不由道:“我担心有人拿走,于是便放在枕下。” 她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心翼翼地瞧着慕词的神色—— 完蛋,不知道慕词会不会相信她的鬼话。 她攥着被单,心惊肉跳。 谁知道正值睡意正浓之时,脑中顿时警报声四起,刚睁开眼便瞧见慕词拿着那盒子,这可不得吓掉了她半条老命! 慕词只是愣了一下,半是迟疑道:“这是我教你的结界术法?” “嗯。” 虞十六扯着笑,连忙点点头。 “学得不错,看来我下次得再教一些别的术法。” 慕词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笑着:“别抱着盒子睡了,硌得慌。要不要我帮你放在桌上?” 半晌沉默,徒留二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慕词的眼神定定地落在她身上,饱含关切之意,她犹豫一阵,终是开口:“不麻烦师兄了。” 而后低着头,将碎发拢至耳后,略带羞怯道:“我都已经习惯了,少了这个盒子怕是会睡不着。” 慕词一怔,而后垂着眸,轻声道:“行,那我先走了,你早些歇息。” “嗯,师兄也是。” 跳动的烛火下,他的容颜如旧,眼神似往常那般温柔,可虞十六只觉得有些不对劲,只能扯笑强撑着。 只见慕词走在桌前,示意她抓紧躺下,而后灭了桌上烛火,轻手轻脚地阖上门。 外面凉风阵阵,摇曳的秋千孤零零地荡着,院外的梧桐叶子飘至他的脚边,倍生凉薄之意。 不知为何,他的内心空荡荡的。他不由得抬头瞧了眼月色,心中只觉一阵寒意。 * 头痛欲裂。 虞十六蓦然睁开眼,房间仍是漆黑一片。 自慕词走后,她当即松了口气,怀里抱着那盒子才肯安心入睡。 没曾想,这回她又做了那个梦。 慕词手持澈云,一剑刺透她的心脏。梦境中,她的脸上尽是痛苦之色,可不知为何,嘴角却是带着笑。 回想梦境,他的面容模糊不真切,她竭力想剥开萦绕在面上的迷雾,可徒劳无功。 “这是预知梦。” 系统摹地出声,又道:“好感积分你已经赚得够够得啦,所以自作主张帮你升级了套餐~” “所以这梦真的会发生?”虞十六半是迟疑地问道,而后从床上弹起,不由追问,“那我最后有没有成功回家?!” “不知道呢,根据零星的几个画面根本不能推测结局。而且方才你看到的那些画面也不是定局,它也会根据宿主的某一抉择自动改变。” “这样啊。” 虞十六喟叹一声,揉了揉太阳穴,而后听着系统接着说:“人参果你用灵力保存了吗?” “嗯。” …… “我睡多久了?” “大概半个时辰吧。” 她深吸一口气,可心里还是生了些无来由的心慌。想到慕词的眼神,她莫名觉得那颗人参果必须得尽早给虞琅,越快越好。 * 正值春季,夜晚的风也愈加刺骨,携着些许水汽。 虞十六怀中抱了个盒子,正堆草垛,缓慢攀着瓦片,朝院子内偷偷摸摸地瞧着—— 只见院内灯火通明,同她那个乌漆嘛黑的院子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咂咂舌,心里腹诽:这虞老爷还真疼虞琅。 院内有片已然开垦的菜田,有一片空地全被药架塞满,地上还摆放着各种药炉子,应有尽有。 她探头望着,只见那棕褐色的药炉正汩汩地冒着热气,而后院子里的一个房间的门摹地从内打开,从房间里急匆匆跑出来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 虞十六连忙弯下腰,一点一点试探着,朝院子里小心翼翼地瞧—— 只见那姑娘往里面添了几根柴,而后拿着蒲扇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缓缓地扇着。 虞十六莫名觉得眼熟,等那姑娘的正脸与她迎面撞了个满怀,她才发现原来那侍女便是小月。 “小,小姐?您怎么来了?!” 小月的蒲扇应声落下,在她震惊的目光下,虞十六踏着草垛,一鼓作气翻上瓦石上,正准备一跃而下。 “等等等等一下,小姐我去给您拿梯子!” 小月手忙脚乱,可话音未落,她便从高处跳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对小月道:“虞琅在哪儿?” “小姐,您不会在这么晚还要找虞公子的岔吧?他病得很严重,还要吃药。” 小月不忍心地指了指药炉,又望着纸窗上孱弱的人影,轻声乞求道。 “在你心里,本小姐就这么不通人情么?你接着熬药,我在旁边监督你。” 虞十六义正言辞地看着她,转头坐在大理石椅子上,撑着脑袋看她,示意抓紧熬药。 小月迟疑一阵,古怪地看了眼若无其事的虞十六,匆匆捡起地上蒲扇,坐在小木凳上缓缓扇着风。 趁着她熬药的功夫,虞十六正好有机会仔细瞧一瞧这院内的布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虫鸣此起彼伏,月亮的方向也慢慢偏移。 小月不安的目光不时偷偷往这处瞥,生怕她会做什么坏事。 虞十六是哭笑不得。 这虞二小姐云游还没俩月,手下的贴身侍女便“倒戈相向”,“投向敌营”。 小月见自家小姐没什么特别的动静,也渐渐安心。 虞公子的身子可受不了小姐一阵又一阵的折腾,想来也不知道小姐此行究竟是为了什么,若放在从前,小姐必定不会为了刁难公子,选在这时候来。 药炉子发出一声轻响,她连忙拿着白布握住炉柄,不疾不徐地将药倒进碗中,而后放在木碟子上,正欲端进房去。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小月摹地顿住动作,回头望去—— 作者有话说: 虞琅马上要上场啦~ 撒花~ 第69章 风急促地刮着, 大厅内烛火通彻,不时有侍女端着一扫而空的菜碟从内走出。 余光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向他走来, 慕词茫然地抬起头,定睛瞧着那人—— “十六送回去了?” 他愣了愣,点点头。 那人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 感叹道:“那酒宴我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十六的父亲太过热情, 肚子这辈子都没这么撑过。” 话音未落,莫瑶青耳中便传来慕词如冰泉般沁人心脾的声音。 “贺稚呢,还在里面吗?” 莫瑶青古怪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心中疑惑。 慕词什么时候对贺稚那么关心了? 可那念头转瞬即逝,莫瑶青随即开口道:“这家伙不知道怎么了, 喝了好多酒,硬是不肯下席。” 她无奈地耸耸肩, 似是喟叹,“也不知道他受什么刺激了。” “你是要过去吗?离席的时候你好像还没吃什么吧?” 莫瑶青抬着眸子, 瞧着站在面前的慕词,可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显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心去。 半晌寂静,静到连风吹枝丫的摩挲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莫瑶青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 “……慕词?” 慕词陡然回过神, 视线落在呼唤他的声源上, 扯着笑:“你方才说了什么?” “你好像不大对劲,你和十六——” 她顿了顿,迟疑道:“你们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慕词面色一顿, 眼神闪过些许迷茫之色, 而后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 只是今天有些累了,所以打不起精神罢。” “那你回来——” 莫瑶青犹豫开口,忽地止住声。 慕词一眼便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轻声道:“我想先同虞老爷说一声,然后就准备回房休息。” “这样啊。” 见他似乎好转,她心里松了口气,颔首道:“行,那我先走一步。” 他微笑同她道别,直到见她的背影愈发远去,他才恍然回过神。 他长叹一声,悄然转过头,心中百感交集。 大厅内灯火辉煌,夜风轻轻地吹着,他的心口似乎还携着阵阵凉意。 只是他还未走至门口,便听见一声粗犷豪迈的声音—— “慕仙长你来了,快坐下,我们来喝一杯!” 虞老爷从酒席旁站起身,扶着他的手往席上拉。 “我——” 他方想开口,却瞧见虞老爷“阴恻恻”的眼神,心中一顿,而后连忙推辞道:“我,我不善饮酒。” “没关系,就一杯。” 转眼间便被强拉着坐下,手中还塞了杯满当当的清酒。 慕词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干巴巴地看着那羽杯。 “磨磨叽叽,还是我来陪您喝吧。” 贺稚站起身,从桌上拿起一壶酒汩汩地往羽杯里倒着,直到它溢得不能再满了,才止住动作。 “好好好,还是贺道长痛快!” 虞老爷满脸霞红,哈哈大笑,说罢便仰头喝了一杯。 “别喝了老爷,明日早起又得嚷着脑袋疼。” 面露忧色的虞氏轻轻扯了扯虞老爷的衣袖,嗔怪不已。 “哎呀哎呀,正在兴头上呢。”虞老爷挥了挥手,皱着眉,满脸不耐烦的模样。 “哼,那我可不管你了。” 说罢,虞氏便起身离席,可半路还是退了回来,神色认真地叮嘱虞老爷身边的小厮。 她的眼神掠过还在喝着酒的夫君,拧着细眉,而后对着他们微微一笑,轻声道:“那贺仙长,慕仙长,奴家先告退了。” 慕词微微颔首,而贺稚只是略微施舍个眼神,旋即将目光落在虞老爷身上,碰了碰酒杯。 “慕仙长我们都喝了,你不喝可不像样子。” 虞老爷两颊绯红,眉上的细纹皱成一团。慕词看着递在眼前的酒杯,推脱不得,只好接了过去。 见慕词迟疑接过酒杯的模样,贺稚一声嗤笑,眼神上下打量着他,轻哼道:“你不会不敢一口闷了吧?” “我不吃你的激将法。” 只见慕词抬起冷眸,凉薄的目光落在贺稚身上,贺稚浑身一僵,对着虞老爷故作镇定道:“我说了,十六同他分明一点儿也不亲近。” “看来还是贺道友懂小女的心思,来,我们再来喝一杯!” 见虞老爷又要往羽杯里倒酒,慕词旋即按住他的手,一字一顿道:“谁说的,十六分明与我亲近得很。” 说罢,便一口闷了手中满当当的酒。 清酒浅浅,方才入喉时还不觉有异,直到杯中一滴不剩,喉间顿时冒出一阵火辣辣的痛意,像密密麻麻的蚂蚁蚕食他的心肺。 他似乎明白了她口中所说像喝刀子般的感觉。 桑南镇的酒异常浓烈,他顿时觉得胸腔里冒出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烧得他喘不过气。 “慕仙长,味道如何?” 虞老爷凑过头,笑眯眯地问道。 “这酒不似瞧着那般清淡。” 他放下酒杯,轻声道。 “当然咯,自家的产业自是要有一处之长的。” 虞老爷感慨道,又源源不断地往慕词的酒杯里添着酒。 “想当年,这坛酒还是六儿亲手酿的,说是要给自己的未来夫君喝——” 虞老爷打了个饱嗝,撑着脑袋又往自己的羽杯加酒。 身边小厮见状,擦着额间薄汗,神色焦急道:“老爷,少喝点。夫人说过您不能多喝了。”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 贺稚毫不在意他们的对话,眼神落在地上的那坛酒上,自言自语道:“她原来还会酿酒。” 他一声轻笑,扭过头本想瞧瞧慕词的反应。 没曾想刚回头,便瞧见慕词手中酒杯一顿,差点泼了出来,而后视线呆愣地落在杯中清酒上。 此时慕词的双颊已是绯红一片,眼神茫然似是迟疑,而后他紧闭着眼,忍着喉间火辣辣的痛意仰头又闷了一杯。 这反应对他而言似乎不大妙,贺稚想。 贺稚旋即将目光落在虞老爷身上,只见他神思恍惚,似是回忆起过去往事,徒留苦笑。 “可是越长大就越管不住咯,还学会逃婚了,和她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虞老爷一口闷了杯中的酒,心中感慨,“这酒也像她,烈得很。” “也不知道她这个性子,吴公子还瞧不瞧得上她——” 虞老爷似是想起什么,敲了敲脑袋,半是迷糊地看向他们的方向。 “仙长们,入了仙门还可以嫁娶的罢?” 慕词酒杯里的酒差点泼了出来,而贺稚神色一顿,似在思考—— 两人闻言皆是沉默。 正面迎着虞老爷的眼神,慕词显而易见地慌张起来。 贺稚看向手足无措的慕词,挑衅地冲他笑了笑,而后对着虞老爷道,“当然有限制了,她既然入了仙门,自然是要嫁给仙门的弟子。” 慕词微微垂着头,没做任何回答。 “那如果仙门的弟子没人瞧得上小女呢?六儿的性子想必这一路上你们也深有感触,仙门的弟子怕是眼光高得很——” 慕词抬头反驳道:“仙门弟子也是普通人,也有爱恨嗔痴,眼光高是万万不存在的。” “可是我只想让她好好当个普通人,过着普通的生活——” 闻言,慕词的眼神摹地一沉,连半分亮光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虞老爷揉了揉眉心,沉吟道:“我觉得那吴布商的儿子看着不错,是个会疼人的,他家世显赫,学识渊博,是个不错的人选,你们说十六嫁给他应该不会吃亏罢?” “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转而对视一眼,旋即扭过头。 慕词干咳一声,轻声道:“总而言之,我觉得还是要尊重十六的意见比较好。” “我现在有些疲倦,先回房休息了。” 说罢,便像逃似的离开了那大厅。 ……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或许看见了那盒子,或许是得知虞老爷还抱着想把她嫁给吴公子的心思,他就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模样。 她为什么要骗他? 盒子里的东西绝非凡物,在触碰的刹那,他便察觉到了魔气。虽然只有一丝,可他笃定那就是魔气,不会出错。 他并非不相信她,可是他给了她一个机会。只是当她开口回答他的问题时,他的心仿佛出现了一条裂纹,再也不会被修复好。 夜风无声地吹着,月色凉薄。 微风无法吹散心中的郁闷,他浑浑噩噩不知走到了何处。 虞府很大,今日他是第一次来,因而当他瞧见虞府竟有如此亮堂的院子时,下意识多看了几眼—— 院门大大方方地敞开着,阴影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蜷成一团,蹲在地上用手指画着圈圈。 小月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却发现不远处隐隐约约的月牙白身影。 “呀,原来是慕仙长!”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的灰尘,急匆匆地朝他而去,脸色满是焦急。 “小姐喝醉了酒,一来便把特意为公子熬好的药夺了去,房门被她关得死死的,我进不去。” 她顿了顿,局促不安。 “仙长你能帮我去瞧一眼里面发生了什么好吗?就一眼!” 小月像瞧见救世主般看向慕词,可是她却被他冷冰冰的眼神吓了一跳。 “所以,他们现在孤男寡女身处一室?” 作者有话说: 感觉马上要修罗场 虞琅下章要出现啦~ 第70章 “啊, 啊?” 小月尚未反应过来,慕词便大步冲进院门,目光紧紧锁定在灯烛微明的房间纱窗上—— 若隐若现的人影亲昵地靠在一起, 似乎是在窃窃私语。 眼见着月色下慕词微红的耳垂和脖颈,小月面色一顿,后知后觉, 才意识到此时醉了的人不止小姐一个。 天知道,她这是倒了什么大霉!若是没能照顾好虞公子, 夫人老爷定是又要惩罚她了! 她连忙拦住慕词,“慕,慕仙长,您现在还好吗?” 慕词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眼眸泛冷, 小月脚步一顿,只听见耳中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 “她待这儿多久了?” 她被慕词周身的威势慑服, 不自觉地咽了声唾沫,支支吾吾道:“估摸有半个时辰了。” 风轻轻地吹着, 他的眼眸倏地一黯,眉睫于眼睑附近投下一片阴翳。 凉薄月色下,他的神色晦暗难明,嘴角似乎带着些许自嘲的笑。 小月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连忙开口道:“您, 您没醉吧?” “醉了?” 他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似在回味言语的对错。 世人说酒是个好东西, 喝了能忘忧, 可是他却觉得心里压抑难过。 他想问自己, 他真的是醉了么? 心中的委屈如参天大树般破土而出,他手足无措地蒙住自己酸涩的眼睛,呼吸沉重。 * 趁着把小月支走的工夫,她拿起药碗,走向那处亮堂的房间。 她先是敲了敲门,发现无人应声,便推了推木门,可是木门一动不动。 锁了? 她把木碟放在柱廊旁,从储物袋夹出一张符纸,嘴角微微上扬。 嘿,走起。 她俯身端起木碟,低喃术语。 顷刻间,她的身体和手中端着的碗碟旋即透明化,她顺利穿门而进。 她本想先寻着虞琅,可被墙面上挂着的字画吸引。她凑近一看,字画右下角皆盖着一朵红梅,她又将目光移向画的正中—— 几只栩栩如生的白色小狐狸活灵活现地于雪地玩耍,而后她又粗略地看了遍周围的水墨画,大部分是山水图。 她吝啬地将目光收回,往房间逛了一圈,却不见虞琅的身影。 怎么,难不成走错了房间? 虞十六歪歪头,迟疑的眼神不由得落在门把上,皱了皱眉。 不对,门从内反锁,这个房间应当有人才对。 那为什么现在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心中一惊,她的手臂不由得颤抖起来。 手中碗碟异常沉重,她颤颤巍巍地将药碗放在桌上,心有余悸。 这房间一定有蹊跷之处! 她的视线不由得掠过这房间内最大的物什,她走近书架,好奇地打量着,而后随手抽出一本书—— 书皮还是崭新的,封面上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江南游记。 虞十六粗略地翻了一遍,发现书里记述着一些地方的闻名景色,人文风貌,以及特产美食等。 她将书完好地塞了回去,又凑近浏览了一遍书架上书脊的小字,发现无一不与地方特色有关。 有描绘地理环境的,有记录当地奇闻异事的,应有尽有。 虞十六的指尖轻轻扫过这些书,若有所思,她手指顿生异感,摹地停在一本书上。 她旋即察觉出异处,目光锁定在那本不能移动的书上,身体凑近,伸手摆弄。 也不知是触碰到哪个机关,最后一列书架后陡然向外移开,竟出现了好几道暗门。 她看着门上的大字,不由得低吟出声—— “春,夏,秋,冬。。” 从左到右依次四个房间,她要先进哪一个? 虞十六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抉择。 房内鸦雀无声,她的脑袋瓜子飞速旋转,下定决心,方想推开第二扇门,身旁顿时一阵声响,她身体本能地退后一步,大惊失色。 雪蓝色的衣摆渐显,虞十六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那人捕捉身影,他从门内走出,语气迟疑: “你——” 他面无表情,声音如冰雪般凉薄。 “你为何能进我房间?” 虞十六的目光直愣愣地落在他身上。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瞧见冰蓝色的眸子。 他的乌发散落于肩后,眉睫如弯月般卷翘,耳上佩戴着雪石,晶莹剔透,仿佛还倒映着她震惊的眉眼。 她咽了咽唾沫,而后缓过神,故作镇定道:“小月给你熬了药,我替她送了过来——” 她的话音未落,他旋即收回视线,不缓不急地路过她,自顾自地站在书架旁,似乎在寻找什么。 而她被虞琅直接无视,孤零零地站在那儿。 心中渐生尴尬之意,此时她离他有二步之远,虞十六侧着头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可他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神色犹豫,声音微颤:“你不喝药?” 虞琅指尖泛着白,即便周身被暖光映射,可他就像一捧白雪,不染尘世。 他似乎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动作流畅地从书架抽出一本游记,粗略浏览一遍后,走到书桌旁,慢条斯理地拖开椅子,缓缓坐下。 虞十六没碰见过这种情况,疾步追上去。 “你是怕我下药吗?” 虞十六搬来椅子,隔着书桌坐在他对面。 可是即便她故作刁难地盯着他,可是他连分毫眼神也没施舍给她,还是自顾自地翻着书,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现在轮到她疑惑了,难不成他是个聋子? 可她从来没听小月说过啊! 她不按规律地敲动着指尖,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看着游记上的字迹,又站在他身后偷偷看着书里内容,可他还是无动于衷。 想起书架上满当当的游记,她不抱任何希望地吐出一句,“你想出去?” 见他动作一顿,虞十六旋即觉得有戏。 “我有办法让你身体好转,但你要给我一样东西。” * “契约已定,你那个东西什么时候给我?” “……” “可我不知道我的至宝是什么。” 虞十六看着虞琅垂眸看地的模样,心中怜惜,忍不住叹了口气,“哎呀算了,等你想起来后再给也不迟。” 世上无人能违背契约上的承诺,虞十六与他定下契约,为的就是不让虞琅单方面撕毁协议,可现今契约已定,虞琅的至宝手到擒来。 只不过…… 虞十六打量着他周身,心中腹诽: 不过看他这样子,除了那具有特色的双眸外,举止行为就是个普通人,哪里像系统口中的妖王? 哦对了,还有话少。 “那盒子的东西给你,你抓紧吃了,我怕又出什么幺蛾——” 手中的东西还未递出去,房门骤然被推开,迎着一阵刺骨的风,呼吸猛地一窒,虞十六僵硬地扭过头,瞳孔微睁。 她的目光旋即落在木盒上,似乎才意识到什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将盒子塞到虞琅手中,挡在他的面前—— “慕师兄,你怎么来了?” 她干巴巴地笑着,旋即转身朝向慕词,亲昵地环住他的手臂,作势要把他忽悠出去。 “他手里的不是你的首饰盒么?你不拿回去?” 慕词的声音似是掺了冰碴,她有些瑟瑟发抖—— 许是干了违心事,做什么都没有底气。 而虞琅手中动作一顿,那阵势似是要把盒子打开,一验真假。 什么首饰盒,那里面可是货真价实的人参果! 不能当着慕词的面解释前因后果,她三步并两步按住虞琅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别轻举妄动,一字一顿小声道:“契约。” 虞琅低头看着木盒,若有所思,随即放下了那只想要打开盒子的手。 慕词心中一凉,拳头下意识紧紧握住。 她到底瞒了他些什么?! 见他们手覆手,附耳轻言,如此亲昵的关系,他仿佛坠入了个空荡荡的冰窖,天寒地冻,冰冷刺骨。 难不成他们之间兄妹关系不好也是骗他的? 见虞琅放下戒备,她旋即扭过头,只见慕词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心头一跳。 “我,我先让哥哥替我保管一阵,等过段时间我再取回来。” “你会帮我的吧,哥哥?” “嗯。” “那哥哥,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嗯。” 虞十六的眼神悄悄地瞥向慕词的方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说罢,她旋即从虞琅处脱身,下意识扯了扯慕词衣袖,踌躇道:“我们一起走吧。” “不可。” 他们的目光凭空于空中相撞,虞十六顿觉她恍若□□地置身于冰天雪地中,寒冷彻骨。 “还没同你兄长打一声招呼,这于理不合。” 那一瞬,她倏地觉得慕词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 她心中隐隐生出些不安。 难不成他早就看见了盒子里的东西?可是凭他的性格,早就当场销毁了,怎么可能会手下留情? 对,他不可能发现的。那盒子之前她设下结界,慕词若是打开了她必定有所察觉。 “初次见面,这么晚叨扰实在不好意思——” 慕词面色一顿,嘴角虽是含着疏离有礼的笑意,可声音却冰冽如冬雪:“只是你们身为兄妹,孤男寡女待在一室,怕是对她的名声有损,望虞兄知悉。” 虞琅抬起眸子,不带一丝情绪地回视慕词—— 心中仅仅得出结论,这人他从未见过。 慕词在瞧见他冰蓝色的眸子后,面色一顿,而后便道:“我们先告辞了。” 说罢,便拉着虞十六头也不回地离开虞琅的院子。 虞十六亦步亦趋地跟上他的脚步,明显有些吃力,可慕词却是一副神色不宁的模样。 “师兄?你还好吧?” 见他眼眶泛红,她险些以为又是他心魔犯了。可闻见他身上的酒气,她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一向谨言慎行的慕词怎么会如此意气用事? 对,必定是酒精加持的缘故! 第71章 “慕词, 你醉了。” 她扶着他,侧过头,目光落在他微红的耳垂上, 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厨房应该备好了姜汤, 我去叫人把姜汤送你房里。” 慕词没有回答,一言不发。 月光无私地落在他们的肩头, 带着隐隐约约的朦胧诗意。一阵风拂过,枝头的树叶不时飘落,若有若无地掠过他们的发丝。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慕词的神色,心中隐隐不安。 “你今夜找虞琅是有什么事吗?” 她试探着问。 慕词抬起眸子温和地瞧了眼她,看着前方幽深小径, 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我只是路过这里。”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些许无力, “小月说你进了虞公子的房间,她心里担忧, 故而向我求助。” “我又不是老虎,这么防着我。” 虞十六小声嘟囔道,心里愤愤。 原来是小月干的好事。 半路杀出个慕词,真是吓她个措手不及 那个首饰盒子她终归是骗了他的, 自己心里总归没底的。 她静悄悄地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心里腹诽:不过现在看慕词的样子,想必只是应了小月的请求罢了。 清风万里,树影婆娑。小径旁的白色野花被月光洗礼, 于幽黑的草地里投射隐隐余光。 “为何你们都说我醉了?” 慕词远远眺着那紧闭着的院门, 摹地开口问道。 虞十六一顿, 上下打量他一眼,轻笑着:“因为一眼就能看出来呀,你周身气势都变了。” “不过现在看你这般神志清醒,问题你都能答上来,看来是我误会了。” “你觉得我只有醉酒才能做出破门而入的举动吗?” 慕词平静地望着她,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可又欲言又止。 虞十六一时无言,不知如何应答。 只见他落寞地垂着头,低喃道:“对不住,今日是我太过冲动。” 她摹地眨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想,虞琅应该不会介意的。” “他肯定也以为你喝醉了,不会追究太多的。” 虞十六出声道,略带安慰,心里腹诽:虞琅那般沉浸于自我世界里,怕是也不会在意今晚闹剧,反而巴不得他们离开,自己好安静看会儿书。 慕词默默地听着她的话,心中倍感落寞—— 他们兄妹如此亲近,他那时破门而入,怕是扫了他们的兴。 可他们并非亲兄妹,难不成再恶劣的关系也会在朝夕间转变吗? 没有足够的思考时间,她的院门在他眼里愈来愈大,转眼间,他们便走到了她的住处。 此时天已彻底暗了下来,夜晚的空气携着些许凉意。 虞十六搓了搓手,不自觉地环住双臂。 “那我先进去了。慕师兄,你也尽早休息——” “十六,你今天就没其他事情想和我说吗?” 方想推开院门,身后倏地响起道犹豫不决的声音,她转过头,疑惑的目光落在慕词身上。 “没有啊。”虞十六皱皱眉,茫然地开口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怎么今天他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奇怪? 似是偏要等出个答案,慕词一言不发,平静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她只觉得心虚胆怯。 “十六,你不会欺我、瞒我的,对不对?”慕词的目光祈求般地对着她的眼眸。 清冷月色下,他的眼眶通红,周身如白玉般泛着凉意。 “嗯,当然不会了。” 虞十六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可脑中摹地闪过那枚首饰盒,心中渐渐没有底气。 两人静默地站在对立面,半晌无言。 “我信你。” 微风轻轻拂着他的碎发,他嘴唇翕动,终是开了口。 慕词冲着她莞尔一笑,神色温柔,挥手同她告别。 他的眸底藏了些许挣扎,虞十六顿时觉得心里空洞洞的,仿佛被扎了个口子。 虞十六心虚地点点头,逃离似的合上院门,捂着心口,微微失神。 时间慢慢流逝,过了半刻她才从余惊中缓过神。 顺着树影投下的朦胧光影,她迷茫地望向天上明月,愧疚顿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淹没神经。 * 自她阖上门的那一刹,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融,徒留落寞之色。 他浑浑噩噩地拖着脚步,往着预定方向进行着。 从小到大,他仿佛已经习惯了孤身一人,现在他好像有些贪心了。 “你怎么还在外面晃荡——” 肩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出于身体本能,慕词旋即拍掉黏在他肩头的手。 “你手劲还挺大。” 贺稚扭着手腕,语气轻快,看起来心情不错。 慕词看清来人,旋即将目光收了回来,一言不发。 见他满脸半死不活的模样,贺稚脚步一顿,回头望了眼他方才走过的方向,心想:那好像是虞十六的院子。 他心里不禁暗喜,大步追上慕词。 “你们吵架了?” 见慕词没有要理他的意思,贺稚他加大力度,偏要激怒慕词,瞧他怒火中烧的模样。 “毕竟师兄也只是师兄,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轻飘飘的话语落在慕词耳中,慕词显而易见地顿了一下,而后加快脚步。 贺稚挑起眉,不依不饶,偏要看他表里不一的样子,方想开口,却被慕词生硬打断。 “我们都一样。” “你什么意思?我可——” 贺稚心里一阵不耐,脱口而出。 谁要同他一样,那般死板迂腐,虞十六喜欢他,定是她瞎了眼! 可一想到在破庙里她那般生气的模样,还有未送出去的耳饰,他顿时泄了气。 慕词轻笑一声,轻飘飘地掠过他的眼眸,慢条斯理道:“明日你见了虞琅便会知晓。” “十六同他的关系似乎没有普通兄妹那般简单啊。” 慕词佯装长叹一声,掸了掸宽大的衣袖,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去。 夜晚安宁,虫声四起。 贺稚只愣了半刻,而后皱起眉头,急匆匆地追上他,“喂,今晚发生了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 次日。 莫瑶青安静地坐在一旁,感受着剑走偏锋的氛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我就和虞琅出去走走,你们就别去了吧?” 虞十六两眼巴巴地瞅着慕词和贺稚,心下茫然。 “不行!” 二人异口同声,坚决反对。 贺稚倒知道昨夜慕词的言外之意了,现在他不仅要提防慕词,还得算上她那病弱哥哥! 昨夜他究竟错过了哪些“好事”? 想到这儿,他心里难免堵得慌,手指不自然地扣响桌面,发出一连串规律的声响。 “你们什么时候站在统一战线啦!” 虞十六叉着腰,无语地看着他们。 “只是出门逛逛而已,你们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 说罢便一股脑地站起来,却被身边的贺稚扯住衣襟。 “你那哥哥不是身子弱吗,你怎么还强拉他出去闲逛,你是想加速他的病情,让他早点死吗?” 贺稚恶声恶气,两腮气得鼓鼓的。 “小月说他今日气色极佳,适合出门。再说了,他愿意同我一起,又不是我拉着他出门的!” 虞十六也不甘示弱,潇洒地站起身,作势要冲向门外,可身后的那只手扯着她的衣襟,她连半步也走不了。 “可这桑南镇最近不太平,现在已经失踪三名少女了,实在不安全。” 慕词神冷着眸,拍开贺稚拉住她衣襟的手,神色凝重。 贺稚轻哼一声,不服气地缩了回去,环住双臂,没好气道:“对啊,碰见危险了他都自顾不暇,更何况——” “我可以保护他,毕竟我也是慕师兄亲手教出来的,能保护好我自己的。” 话音未落,虞十六拍拍胸脯,自信满满,将乞求的目光放在慕词的身上,可他却装作没看见的模样,收回了视线。 她不由地指了指腰侧,脖间,洋洋得意。 “再说了,我储物袋里一堆逃命的符纸,我脖子上还有传音链,即便遇到危险,我肯定能逃脱的。” 贺稚说:“你这么蠢,肯定东西都没拿出来,就被别人打包带走了,你可千万别抱侥幸心理。” “十六,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若是你真遇上危险,我却不在你身边,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慕词温柔地看向她,眼眶泛红,神色皆是不忍。 虞十六想起昨夜门口那段对话,于心不忍。 她本就心怀愧疚,他把这句话一说,她超级感动的好嘛! 才怪。 “哎呀,都被你们绕进去了。就是出个门,联络一下许久不见的兄妹情,怎么还扯得上失踪案了?” 虞十六看着这两个奇奇怪怪的人,心里焦急。 昨夜谈话被慕词倏地打断,她特意托小月帮她传个口信。 今早,她同虞琅约定好了,还得接着昨晚商议那些还没说完的事。 若是在院子里指不定又发生什么幺蛾子,还是在外面说好些。 “你真的要去?” 慕词放下手中茶杯,站起身,可怜巴巴地拉住她的衣袖,不让她离开。 虞十六低头看了眼他的手,哭笑不得。 “师兄,你怎么也这样。” 闻言,慕词抽了抽鼻子,不舍地松开手,像只被遗弃的小狗,委屈地坐在椅子上,满脸受伤的模样。 “好吧,既然你决心已定,那你走吧!” 作者有话说: 阿词:唉,这孩子还在和我比呢 小贺:虞琅在哪?我要同他一决高下——! 虞琅:? 我招谁惹谁了 第72章 虞十六将目光悄悄地落在贺稚身上, 见他抱起剑,摹地站起身,脸色似乎不太好。 “随便你吧。” 他气闷闷地吐出这句, 站起身,眼神从她身上扫过,大张旗鼓, 率先离开。 慕词抬起眸,余光中, 那扇“吱呦”着的房门略带凄惨地向外敞开着。 他们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翻开书的第一页,佯装不在意她的去留。 “那我走啦?” 虞十六试探着。 见慕词撑着脑袋,自顾自地翻着桌上书页,丝毫没有要理她的样子。 可她瞧见那放倒了的书,她憋住笑意, 拍了拍他的肩头。 “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不等他反应,她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莫瑶青扶额, 不知误入了什么修罗场。见慕词表情凝滞,她强忍嘴角笑意, 指了指书,“好像反了。” 慕词神情一怔,把书页一翻,傻了眼, 旋即把书正回来。 她干笑着扭着手腕, 一边做着热身运动,一边走向门外,自顾自地说着:“是时候练剑去了。” 说罢, 便走出房门, 不做停留。 瞧了眼那本书, 慕词遮掩似的拿起它,旋即塞到书架上,眼不见心不烦。 听门外脚步声渐走渐远,他不做犹豫,拿起桌上的澈云,大步走出门外。 * 集市上,人声鼎沸。 一出虞府,入目便是赶集的人海。 顺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虞十六牵着虞琅的袖子,防止不被他们冲散。 已是巳时,太阳高高地斜挂在头顶,阳光撒在身上一阵暖意,只见虞琅在人群中白得发亮,宛如枝头的一捧清雪。 “我们去聚福楼吧,小月说她已经有包了间。” 人声嘈杂中,虞十六费力地说着,往小月讲过的方向一路走着。 话音未落,身边的人双脚就像被钉住,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虞十六奇怪地看着他,顺着他的视线,她摹地停住脚步,试探问:“你想尝尝这个?” 虞琅摇摇头,可还是眼巴巴地瞧着那糖人摊子。 “老板,给我来一根。” “好嘞~” 话音未落,那老板便画出了个糖人,递给了她,她转而递给了老板几枚铜板。 “喏,吃吧。” 虞琅半是迟疑地接了过去,眼睛依旧落在老板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上,不肯移开视线。 见他依旧移不动脚步,虞十六试探问道:“你是想逛一逛这里?” 他点点头,眼神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迟疑的眸子上。 “算了。” 虞十六叹了口气,牵着他的衣袖走。 “不过我们只能逛一会儿哦。”她重新牵住虞琅的袖子,叮嘱道。 这次出门她单方面废了极大功夫,求爷爷告奶奶,硬是磨了虞老爷半个时辰,嘴皮都快秃噜了。 他身子弱,禁不得风,连出自己房门都得看情况。 恐怕今日也是他第一次出门逛集市。 虞十六撇着嘴,扭过头,嘴硬道:“不然你身子不行了,都得赖我身上,我可不背这锅。” “不赖。” 虞琅呆呆地看着手中那糖人,而后抬起眸看着她。 “这可是你说的。” 说罢便拉起他,顺着热闹的街道缓缓移动着脚步。 街上大红灯笼连满了天,于青石板上映衬些许朦胧红斑。 贺稚嘴角衔着一根草,若有所思地看着底下人群中显著的身影,目光死死锁定那牵扯的衣袖上,皱着眉。 那么亲近,不是说有仇吗? 他利落拿起屋顶的剑,转身一跃而下。 * 街上的人慢慢少了,不少集客左右手拎得满当当的,脸上尽是笑颜。 “我们走吧,等有空再来。” 虞十六远远眺着河面泛着的小舟,以及岸上围着的一大群人,旋即收回视线。 虞琅点点头,手从石栏畔依依不舍地缩了回来。 察觉到身后有被注视的错觉,她旋即扭过头,却发现身后根本没有人在看她。 错觉? 她挠了挠头,往已经订好包间的聚福楼走去。 聚福楼内,几张圆桌摆在大堂内,人声喧嚣,不时传来小二的吆喝声,与食客的交谈声相互错杂着。 柜台前站着个风姿绰约的老板娘,桌上还摆了个彩陶小猫,抬起一只肉乎乎的爪子,眼睛眯成一条线,似在招揽食客。 居然还有招财猫? 见虞十六全神贯注地盯着那猫咪,那老板娘笑了笑,问道:“是不是很可爱?” 虞十六还没反应老板娘是同她对话,她局促地抬起头,默默地点点头。 “据说这小玩意叫招财猫,本来只是跟风放一只,讨个好彩头,没曾想刚放上去没几天,还真的招揽了许多食客呢!” “今日早上我的侍女帮我提前包好间了,这是门牌。” 虞十六恭敬地伸手递了过去,老板娘接过,一双眼睛在他们身上来回看,“呀,原来是虞府的公子小姐。” 她翻了翻账,本手中不停拨弄着算盘,说罢,便言笑晏晏地唤着。 “小逍,快领贵客去二号房。” 出于礼节,她微微颔首示意那人上前领路,而她便在后面慢慢跟着。 上楼时,她的眼神一一掠过桌上的食客,有好些都是背着行囊的游客,腰间无一不配着一个小小的彩陶佛像。 想起街上时刻出现的彩陶摊子,又联想到那破庙被随意抛弃的还未上完色的陶俑,心中不由得感慨。 如今风靡于百姓间,想必这些玩意儿过几天人们便厌倦了。 她提起衣裙缓缓上楼,而虞琅站在她身侧,扶着她的小臂。 不知怎么的,她竟觉得他的体温也像冰雪般,没有温度。 她下意识问:“你吃了那果子罢?” 虞琅一怔,默默点头。 闻言,她低头看路,心里腹诽:那他是天生体寒吗? 一阵外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身后又有种被注视的感觉。 心中不知为何,她有些不安。 “包间到了,饭菜会依次上来,客官有事拉铃唤我便可。” 那人的额上尽是薄汗。 她怔了怔,似是想起什么。 她从怀里拿出枚帕子,递到他的手边,轻声道:“擦擦汗吧,这帕子不用还给我——” 虞十六顿了顿,接着道:“若是客栈里出现了一个束着马尾抱剑的少年,你可以上楼告诉我一声吗?” 虞十六笑着,示意他接去。 小二受宠若惊,茫然地接了过去,支支吾吾道:“好,好的客官。” 说罢,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下楼梯。 看着小二愈发远去的背影,虞琅面上不带一丝情绪,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扶着栏杆,视线扫过圆桌上的食客,随即扭过头,一把推开包间的门。 “防贼。” 作者有话说: 小贺:防什么贼? 十六:?防的就是你 这个月好多考试,小读者都去备考了对不对! 为自己点一首《凉凉》(捂脸哭jpg.) 第73章 见虞琅懵懂走进来, 她旋即关上门,神色认真道:“还不是防贺稚那家伙。” 她路过窗边,只见隔着窗外, 对面那座宅府两旁高高悬着几排大红灯笼,大门上还明晃晃地贴着几张喜字。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别人欢欢喜喜嫁人,她却要在这儿费尽心思回家去。 她的视线匆匆掠过那引人注目的红色, 流利地抽出椅子。 “算了,不说我了。” 虞十六坐在椅子上, 拿起杯子倒了杯茶,放在面前小口地抿着。 “你说你忘记了以前的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虞十六放下茶杯,好奇地看着他。 窗边的光斑从缝隙穿透,绿色的盆栽鲜嫩欲滴, 迸发着生机。 他沉思着,而后抬起眸子, “我同你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 虞十六迷茫地眨眨眼,不由追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不仅是她不知道, 恐怕连这虞府知晓的人也没几个。 “我是被虞老爷捡回来的。” 他似在回忆过去,缓缓道:“他说我于他有救命之恩,为了报答我,所以才将我留在虞府。” 虞十六张大嘴, 震惊道:“你在进虞府之前就失忆了?” 虞琅不做声, 只是点点头。 “那你还记得你怎么救得他吗?” 虞十六脑中疑云四起,心里腹诽:他身子不是很弱吗?怎么可能有能力救下身强力壮的虞老爷? 虞琅只是摇摇头,神色落寞。 “有时, 我脑子里会浮现着棵大槐树, 只要我能见到, 一定能想起什么。” 他抬起眸子,轻声道:“见到那棵树,恐怕我就能知道我的至宝究竟为何物了。” “所以” 他顿了顿,接着道:“你能不能带我走?” 虞十六口中的茶水不由得喷了出来,拍着胸口咳嗽道:“你,你什么意思?” “我想和你一起去历练。”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语气不含一丝温度。 “这个,你先容我考虑一下。” 她干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转移话题,“那你记得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吗?” “就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特别吗?” 虞十六凝视着清冷如雪的眸子,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中,不由得裹紧了衣裳。 他摇摇头,轻声道:“他们看不出我眼睛的颜色——” 似是意识到什么,他脸色一顿,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难不成,你能……” “我师兄应该也能看到。” 她抢声道。 虞十六低着头,略微沉吟。 “说不定你的眼睛背后藏了某些秘密,我可以等回去再问一问慕师兄,他见多识广,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闻言,他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我一直想不通。” 他抿着嘴,薄唇轻启:“你怎么知道我有至宝,又为什么要那个东西?” 虞十六眼神从他身上偏移,不自然地拿起杯子,慢悠悠地抿了口茶,故作镇定道:“反正我不会害你,你照我的做便可。” 骤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的声响,虞十六心里咯噔一声,手中的茶杯险些拿不住。 “进来吧。” 只见一名小二端着几盘菜递至桌旁,手脚麻利地将托盘上的饭菜放置于桌,转而对虞十六道:“客官,门口好像有人找你。” “找我?” 虞十六眼睛微转,面色一顿,对着小二道:“好,我知道了。” “您,不去看一看吗?那位客官说他会在后门等你。” 小二恭敬地低着头,用余光悄悄观察着虞十六的脸色。 “会去的,你先下去吧。” 话音刚落,小二便拿着空荡荡的托盘离开了房。 只是方出房门,他便摘下帽子,将肩头的白毛巾搭在手边,旋即跑下了楼。 虞十六长叹一声,面上尽写着“你看吧,我就知道”的含义。 “果然不会那么顺利。” 虞十六站起身,眼巴巴地看着那桌饭菜,无可奈何道:“那我先去看一眼,你先吃着。” 虞琅点点头,拿起筷子,丝毫不客气。 * 房门又被敲响,虞琅顿住筷子,道:“进来吧。” 只见一名小二红着脸低头进来,手中还端着一个大托盘。 虞琅抬起眸,一眼便瞧出来,是那名唤“小逍”,疑似老板娘儿子的那名“小二”。 “那,那名小姐呢?” 虞琅不冷不淡,“她方才出去了。” 小逍顿时傻了眼,拍了拍脑袋,自责道:“哎呀,那遭了,我方才瞧见那名马尾少年了,他刚刚进了客栈,早知我早点来了。” 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本想送完饭菜便去找一找那小姐,没曾想桌上已经有了几碟小菜。 他动作一顿,望着桌上。 “奇怪,你们这桌已经送过饭菜了吗?” 虞琅抬起眸子,看了眼小二手上的饭菜,又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察觉有异。 这时门突然从外而内破开,贺稚抱着剑,跨过门槛,马尾飞扬。 他眼神掠过坐在饭桌旁的虞琅,眸色渐冷,对着那小逍,轻哼一声:“你果然是骗我的。” “我就说,我明明看见她进来了——” “她现在在哪儿?” 房间鸦雀无声,贺稚扫了眼周围,却不见她的身影,下意识皱了皱眉。 她还挺机灵,知道他来了。 贺稚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虞琅身上。 只见虞琅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目光落在他的身后。 察觉背后有人,贺稚旋即转过头,却瞧见了身后渐渐消散的黑色灰烬。 他望着那即将消匿无踪的黑烬,顿时意识到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后之人,对着他咬牙切齿道:“你跟踪我?” “反正我们的目的一样。” 慕词错过他,转而望向内间,可并不见虞十六的踪影。 他顿时察觉些许不对劲,问道:“十六她人呢?” 而后两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在虞琅的身上。 虞琅这才想起什么,匆匆站起身,对着那小二道:“带我去聚福楼的后门——” “她可能遇到危险了。” 小二满头雾水,瞧着破门而入的二人,脑子里全是在想:他是谁?发生了什么?他要做什么?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只是个连十五岁都不到的可怜孩子啊! 贺稚和慕词闻言皆是一愣,旋即扯过唯一识路的小二,让他抓紧带路。 * 聚福楼后门,人迹罕至。 杂草从石缝里蹦出来,角落的青苔绿得发黑,仿佛融成了一摊黑色的死水,散发着阵阵臭意。 贺稚少见地没捂住口鼻,反而低下头,仔细看着地上的蛛丝马迹。 他皱着眉,心急如焚道:“谁会在这个地方约人?真是蠢得要死,她就不多想想!” “她以为约她的人是你。” 虞琅看着贺稚那般着急却又故作镇定的模样,淡淡开口。 看着虞琅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贺稚的火气顿时噌噌地冒了上来。 “你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去!” 贺稚扭头,冲动地扯住虞琅的领口,红了眼眶。 “她那么蠢,说不定连符纸都没拿出来就被打晕了——” 贺稚咬牙切齿,心里难受得紧。 “贺稚,别冲动。” 慕词拉住他的手,示意他冷静些。 他心中嗤笑一声。 他也不想冲动,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不想把自己的心,血淋淋地剥开给他们看。 今日看她欢快地同虞琅逛街、陪他吃糖人看比赛、亲昵地牵起他的手,对着他笑,他的心里就止不住地难受,心脏像是被踩了好几脚,灰扑扑的,那脏兮兮的心脏无力地跳动着,上面的灰尘便扬了漫天,呛得他眼鼻喉嗓皆泛着钻心的痛意。 可那家伙呢?只是不冷不淡地说出这句话,丝毫不在意她的状况,连保护她这件事都干不好! 慕词伸手止住冲突,心中泛酸。 他是个普通的凡人,会难过,也会伤心。 贺稚瞧见的,他都看见了。 贺稚没看见的那个盒子,他也看见了。 阵阵难受席卷四肢百骸,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了。“师兄”这个身份好像真的如贺稚所说,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微风轻轻拂过他们的发丝,心中的苦涩也止不住地随风扬起。 可他再难过又会怎样,找不到她,一切都是空谈。 他必须得打气精神,好好地找出幕后之人。 “心急则乱,你先冷静。我们再看看有什么线索。” “……” 明白事情先后缓急,贺稚这才肯放下手,气狠狠道:“若是她出了事,我不会放过你。” 慕词深吸一口气,默默蹲下身,拨弄着地面上沾着黑泥的白色丝绸,不由得眉心一跳。 “这里的脚印参差不齐,看样子是两至三个人的团伙。” 贺稚定下心神,拎着那料子看了半天。 “而且这丝绸料子高端,不是普通人家可以买得起的。” “看来绑走她的人应该不是普通的绑匪。”慕词脑中一一推算着过程,可又统统排除。 “可是谁会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人带走?”贺稚手中勾着那光滑地发亮的绸子,神色凝重。 被他们的话提醒了,虞琅顿时舒展眉头。 “她会不会被人牙子掳走了?” 作者有话说: 三个人可怜巴巴地寻找十六 猜一猜被谁掳走了哈哈哈哈~ * 还有小组作业,要上台讲课(捂脸哭) 还有六级考试,期末考试…… 第74章 “人牙子?” 慕词抬起头, 脸色一顿。 他从来没听过这个词,有些反应不过来。 虞琅低头沉吟,皱着眉头, 似在回忆。 “是以贩卖少女为生的一个团伙,但又不太像,绑她的那人明显是认识她的。” “反正先去那个地方看看吧, 不要放过一个地方。” 贺稚利落提起剑,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慕词问:“你知道哪个地方?” 贺稚抬起眸子, 心虚道:“喂,干嘛用那个眼神看我?我只是夜晚睡不着,在这城里瞎逛罢了。” “?我没这个意思。”慕词说。 “南边有个芙蓉苑,这是桑南镇唯一的烟花之地。” 虞琅朝着那个方向,不缓不急道。 “你不是不能出门的吗?” 似是明白贺稚内心所想, 虞琅冷冷瞥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可这里的地形册子我翻阅了许多遍, 早就刻在脑子里了。” “快一点跟着我,抓紧时间。” * 午后阳光正烈, 暖黄色的余光顺着密仄的树叶无声落下,形成一圈圈光斑。 碎叶随风飘落,落于满是青苔的石板路上。 黑色长靴无情踏过那散落的枝叶,发出一声清脆的“咯吱”声。 芙蓉苑内, 莺歌燕笑。 众人还未入门, 便瞧见名鼻青脸肿的青年被里面的打手轰了出来,可那名青年依旧不依不饶,试图往里面冲去。 “晦气, 快把他赶出去, 都影响奴家做生意了。” 那花枝招展的老板娘不耐烦地挥了挥帕子, 余光处,见门口站着三名器宇不凡的郎君,立马换上了笑脸,快步迎了上来。 “各位公子,今日有小桃花的演出,机不逢时,你们如今来可是赶对时间了!” 她往慕词身上娇羞地挥着帕子,眉目含春,“这名公子怕是第一次来吧,需要奴家帮忙嘛~” 慕词神色严肃,一把止住她欲要乱摸的手,“我是来找人的。” 闻言,那穿得花枝招展的老鸨面色一顿,点了点他的胸口,轻笑道:“男人来这儿不都是来找人的嘛?” 慕词旋即甩开她的手,神色厌恶,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是染上了什么脏东西。 “你把小春放出来!” 身后又想起那名男子的叫嚷声,众人纷纷回过头—— 只见那男人浑身是伤,再一次不怕死地闯进了芙蓉苑。 那老板娘脸色一变,拍了拍手,又唤来一众打手。 虞琅问,“这男人是谁?” “就是个吃霸王餐的。” 那老板娘回答得漫不经心,悄悄往身后使了个眼色,那些彪形大汉们便涌了出来,凶神恶煞。 慕词下意识挡在那男人身前,看着手中拿着木棍的大汉们,他的脸色有些不大好。 “我是来这儿寻人的,才没有吃霸王餐。就是他们,骗了我家小春,现在她失踪了,一定是被她们掳走的!” 那男子的声音虚弱嘶哑,可眼神却异常坚定。 “别听他瞎说,我们这儿正经买卖,怎么会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呢?” 那老鸨讪讪笑道,挥了挥团扇,示意他们赶快上前。 “去,快把他赶出去。” 老鸨咬咬牙,眼神凶恶地剜了那男子一眼。 “呸!我亲眼瞧见的,你们与这里的官府勾结,三名失踪的外地女子皆是被你们掳了去!” 那男子吐了口血,求救般地看向他们,神色凄然。 那老板娘彻底垮下脸,示意那些打手赶快动手。 “这反应,看来是真的。” 贺稚同慕词使了个眼色,而后扭头对虞琅道:“离这儿远点,我怕误伤你。” 虞琅自觉退了好几步,找了个位置慢条斯理地坐下。 见那群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拿着木棍向那名男子冲去,慕词旋即伸出手抵挡。 …… “说,你们到底绑了几个人!” 贺稚用剑抵着那老板娘的喉咙,厉声道。 那老板娘看着地上倒着的数人,耳边的哀嚎声不绝如缕地传进她的耳中,她不由得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你,你们这是杀人!我要去报官府,把你们统统都抓起来!” 老鸨尖声叫着,吓得花枝乱颤,满脸扭曲,皱纹都挤成了一团。 贺稚瞧了眼慕词,轻轻地甩着马尾,漫不经心道:“你不会告诉我师姐吧?” “我什么也没瞧见。” 慕词留下个轻飘飘的眼神,旋即扭头踩过一名彪形大汉的手,路过贺稚。 那地上的人捂着手,痛苦地呻.吟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方才那只手差点扯坏他的佛珠,现在得让他偿还回来。 慕词冷眼瞥着地上的人,又将视线落在那老板娘身上。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道:“把这几日被绑的少女都给我放出来。” “公子在说些什么,奴家根本听不懂!” 那老鸨仍在嘴硬,咬紧下唇。 看着里面一哄而散的顾客,她痛心疾首,心想今天怕是亏了一大笔银钱。 她至今还在痴心妄想,持剑的那名小少年只是吓唬她而已。 贺稚见她只是叫嚷着,并不打算说出事情原委,他旋即将剑贴近她脖颈发皱的皮肤,慢悠悠道:“听不懂?” 话音未落,脖间传来一丝剧痛,脖间的血顺着发丝滴落,于木板地面溅起一朵朵血花。 “你,你来真的?” 她断断续续道,连口水也不敢咽下,生怕那血也顺着她的力气一齐呲了出来。 眼见着眼前的小少年愈发狠厉的模样和嗜血的眼神,她顿时察觉些许杀意,心有余悸。 真是个心狠的小郎君,谁被他喜欢真是倒了半辈子血霉! 老鸨不由得扯着脸面,连连求饶,哀声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 慕词解开锁,深吸口气,一把推开门。 他们慢慢走进房间内,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里又脏又乱,地上尽是剩饭和不知名的黑色污痕。 陶罐里摹地钻出个肥耗子,在地面上如无头苍蝇般乱窜个不停。 他们望着眼前这一场景,很难想象那些被掳来的姑娘是如何在这儿生存的。 “你还真是好样的,赚那么多,这房子也不修葺一番。” “这不是利益最大化嘛……” 那老板娘小声嘟囔着。 贺稚泄愤地踢了一脚,那老鸨径生生扑翻在地,那黑色耗子就顺在她的脸,盲目地乱划着,把她吓得跳起来,险些窒息。 “你还说得出口!” 内间传来一阵窸窣声,只见一名女子手上拿着个罐子,硬生生冲了过来,带着些许破釜沉舟的决心。 只是看着脸上被划了好几道口子的老板娘,还有三个陌生的面孔,她顿时傻了眼。 手上陶罐应声而落,咕噜咕噜地一直滚到慕词脚边。 “你叫小春?” 慕词柔声问。 望着面前三个如谪仙般存在的郎君,小春点了点头,有些神游天际,还以为是上天派神仙救她出去。 “你家夫君还在大堂,往东边一直走便能找到他了。”虞琅指了指方向,颔首向她致意。 “啊,多谢各位郎君。” 那姑娘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们,连声感谢道,随后提起衣裙跑了出去。 慕词皱眉问:“你确定这里是最后的房间了?” 那老鸨捂着脸,哭哭啼啼地说:“我真的发誓真没了,郎君可以把我这芙蓉苑都搜一搜呜呜呜。” “看来真不在这儿。” 虞琅走进内间,环顾四周,沉吟道。 慕词皱着眉扫了眼房间内的陈设,又看着死性不改的老板娘,旋即从怀里的药瓶里倒出一粒药。 “把药吃了。” 老鸨:“?” “若你下次还犯,不用我动手,这里的蛊虫会蚀骨噬心,把你慢慢折磨到老死。” 老板娘看这位最是谪仙的郎君,顿时心中畏惧。 她虽害怕身旁那位束着马尾的少年郎君,但面前这位郎君的眼神比寒冰还要刺骨,最是折磨。 她当时可瞧了那郎君面不改色地踩过那大汉的手,冷酷无情 “我,我明白了。” 她双手颤颤悠悠地接过,看着那枚黑色药丸,忍着从喉头涌上来的胃酸,一口吞了下去。 * 虞十六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头顶蒙了一块布,软踏踏地覆在她的脸上。 她一把扯下头顶的布,打量周围。 她似乎身处在轿子内,身边一阵晃悠,她不由得扶住身边的东西,保持平衡。 风不时卷过帷帘,她透着缝隙,看着旁边鼎沸的人群,不由得傻了眼。 怎么回事?她怎么来这儿了?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波澜的心情,而后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 小二说有人在后门找她,然后她就去了聚福楼的后门,没想到推开门,却发现根本没有一个人,于是她往前走了几步,四处张望,可依旧没瞧见人影,刚想扭头回去,便被人捂住了口鼻,意识渐渐涣散…… 然后她就到了这里。 她方想站起身,趁着人多赶快逃出去,没曾想全身酸软,连站也站不起来。 她扶着额,揉了揉眉心,脑袋似乎还有些不清醒。 似乎是想起什么,她下意识她摸了摸脖间,可是那里空荡荡的,连腰间的储物袋也都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阿词:你知道哪个地方? 小贺:不是,我不知道,我没有,你可别乱说。 阿词:? 虞琅噤若寒蝉,看破不说破 三个男人一台戏 —————————— 最近几天凉到头皮发麻:-( 收藏一直掉,换了个文案试试看(捂脸哭) —————————— 第75章 这时她才发现, 自己身上被换上了喜服,连头上都戴满了花钗珠玉,她差点被压得喘不过气。 轿子倏地停了下来, 她手忙脚乱地盖上那块红布,佯装自己尚未转醒。 果不其然,身上有被拖拽的感觉, 她自知无力反抗,任由其摆布。 周围人声嘈杂, 一直等到下了轿子,她才有了反应,作势要掀开头顶红布,大声呼救,可她却发现嗓子却说不出话。 而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也打草惊蛇, 被两旁的人察觉,旋即把她拖着往前走, 她却浑身瘫软,挣扎也无效。 耳中不时传来吵闹声, 她心里愈发焦急,甚至想哐哐撞墙。 不会吧不会吧,这是直接被抢了? 虞十六欲哭无泪,想到身上的所有东西一扫而空, 连符纸也不给她剩一张, 顿时心如死灰。 她如死鱼般,被身侧的两人拖了进去。 “小姐,前面有火盆。” “?” 她摹地一怔, 脸色旋即扭曲起来—— 这个熟悉的声音不是小月是谁? “来了来了, 一, 二,三——” 小月激动道,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 怎么,虞十六不跨那还等火苗撩着她的衣裙吗? 她不得不服从,咬着牙不情不愿地跨过去,直觉身下一道炽热而后化为虚无,她微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气。 为什么小月在这儿?这又是哪儿? “这里可真大啊,和我们虞府一样。” 小月雀跃欢快的声音又传进她的耳中,虞十六不由得皱了皱眉。 就这样被扶着,不知走了多久,她们终于停下来。 虞十六听见锁链的叮当声,断断续续的。顿时一道陌生的女音从左侧传来,不知对她还是小月道:“就是这里了。” 小月又开始扶着她慢慢往前走。 “小姐抬一下脚,前面有很高的门槛。” “……” 她似乎进了个房间,而小月在扶她进来后又离开了。 听见房门的“咯吱”声后,她艰难地抬起手掀开盖头,撑着床沿,抬起眸观察周围—— 一个彻底陌生的环境。 身后绣着大红喜字的被褥上,花生桂圆洒了满床。 她不由得攥紧身下被衾,心跳如擂。 虞十六不由得将视线落在房门旁—— 门定是被锁住了。 暮色苍茫,烛火已然被点明。房间鸦雀无声,跳动的烛焰于墙面映射一片片浊影。 完了完了完了。 谁会把她掳来就为了办个喜事啊—— 办喜事? !!! 想起饭桌上虞老爷试探的语气,她后知后觉,才回想起系统曾说过的剧情。 她这是被自己父亲硬塞给了那吴公子! 气急攻心。 回想起聚福楼上无意的一瞥,她当时似乎隐约瞧见了红色灯笼旁,洋洋洒洒的两个烫金大字—— 吴府。 她旋即被气笑了。 嚯,原来那欢欢喜喜要嫁人的姑娘居然是她。 虞十六顿时胸闷气短。 连个窗子也不给她留! 或许是太震惊了,她顿时觉得全身任通二脉都被气通了,身上的虚脱感也通通消失。 她活动着身体,走向门口,努力推开门—— 果不其然,锁得死死的,连一个苍蝇也飞不进来。 肚子发出一声咕噜咕噜的声响,她皱皱眉,心中愈发郁燥—— 在聚福楼还没填满肚子,就被人迷晕带到这儿。她气鼓鼓的,从床上随手抓了把干货,一边吃一边找着趁手兵器。 笑话,她可是仙门的人,怎么可能就在这儿等死? 她只需等吴公子进来一把敲晕他的脑袋,再等到天明就便可。 虞十六深吸一口气,从梳妆台抽屉里掏出把剪子藏在被褥里,然后从窗台上拿起花瓶,把里面的花草一把揪了出来,又将花瓶里的水通通倒了出来。 她拍了拍瓷实的瓶身,心里腹诽:是个趁手的武器。 可旋即又软下心—— 这东西会不会砸死人? 心里闪过这般念头,她瞧了瞧硕大的瓶身,不由得咽了声口水,视线转而落在梳妆台上那对言笑晏晏的童男童女彩陶身上。 暖光照在他们瓷白的脸,两团殷红的腮,两目无神的眼睛,和笑得僵硬的红嘴上,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他们好像在盯着她看。 她将花瓶放回原位,神使鬼差地拿起一个童女彩陶,在手中把玩着。 虞十六又掂了掂,心觉这重量正好,应该不是会砸死人的程度。 门外摹地传来阵阵窸窣声,纷杂的脚步声缓缓从门外传进来。 她旋即绷紧神经,提起衣裙,匆忙坐回床沿边,把盖头盖上,又将那花瓶偷偷藏在身后。 一步,两步…… 门被推开了。 一阵衣料的摩挲声还有不绝如缕的粗重呼吸声透过盖头传进她的耳中,她屏住呼吸,不由得攥紧了手中彩陶。 似是被按下了播放按钮,房间内顿时想起一阵叫嚷和拍门声:“放我出去!你们放我出去!” 彩陶顺着黏腻的汗渍从手心滑过,坠入柔软的被子,她慌乱拾起,一把掀起头顶盖头,严阵以待。 透着珠帘,只见一个秀气的郎君可怜巴巴地趴在门前,不停拍着门。 门外传来一声回复,“绣儿,别挣扎了,快去看看你的新娘子,别冷落了人家。” “我不要,父亲您放我出去,求求您——” “……” 这就是传闻中的吴公子? 她从内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心中疑云四起。 他也是被掳来的? 心中不由得藉慰些许,可和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又有些后怕。 想起吴公子同那虞二小姐是青梅竹马,她不由得壮着胆子,从内间走出。 “别喊了,你父亲他早就走了。” 她身后紧紧攥着个彩陶娃娃,心有余悸。 那眉清目秀的小郎君只是看了她一眼,旋即缩回视线,硬气道:“哼,与你无关。” 那小郎君长得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性子却倔强得很—— 虞十六瞧着他后退了好几步,似是要借力撞开门的模样。 可惜门没撞开,他倒是要散架了。 小郎君艰难从地上爬起,拍了拍手,一鼓作气,来回了好几遍,可还是没把门撞开。 看来他也一样,不愿促成这场婚事。 虞十六方要开口问些什么,却被那白面郎君硬生生打断:“不是逃婚吗,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 “我是被他们骗回来的。” 那小郎君的脸摹地变得煞白,而后恼怒地扭过头,一声不吭,开始第十轮的进攻—— “如你所见,我也是被他们强押过来的。” 虞十六:“……” “哎呦,公子别撞了,这锁老爷找了好几家铁匠铺打造,撞不开的!” 吴公子:“……” “小棋,你放我出来。” “公子我还有活儿没干完,就先走了。” 这吃里扒外的家伙! 虞十六察言观色,试探问:“累了?” “……” “来,喝口水休息休息。” 吴公子复杂地看着她递来的茶杯,又瞧见她手中的童女彩陶,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拿这个做甚么?” 那郎君而后恍然大悟,大惊失色:“你想砸晕我?” “没有啊,就是这彩陶还挺好看的,就拿起来多看了几眼。” 虞十六胡言乱语,视线不由得顺着吴公子,一直落在童女彩陶身上—— 方才阴森可怖的彩陶,不知为何,变得滑稽可笑起来。 吴公子接过她手中的茶杯,古怪地瞧了她一眼,下意识离她远了些。 “原来如此,家中还有许多,你喜欢可以拿着。” 虞十六干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那你还好意思叫我帮你逃婚,这次我说什么也不当出头鸟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郎君气哄哄地嚷着,将手中茶杯重重置于桌上。 “你站在那儿发什么愣,快想办法啊!” 见他彻底对虞二小姐没啥坏心思,她的心顿时放到了肚子里,无所谓地挥挥手道:“算了,我还是洗洗睡吧,明日再议——” 她作势要离开,却不想被身后的人扯住袖子,他扭着眉,义愤填膺道:“不可!男女有别!” “……” 虞十六双手环臂,瞧着他,“那你说怎么办?” 他想了半天,最后只是低着头,闷声道:“不知。” “这不就得了。” …… 正收拾着被子,一声哐当声应声落下。 两人大眼瞪小眼,还是虞十六反应快,率先把那东西捡起来,可还是被那郎君瞧见了。 “这把剪刀是你藏的?” “怎,怎么可能,我一来它就放那儿了好不好。” 只见那郎君痛心疾首,难以置信道:“你这女人好生恶毒,我帮你这么多,你竟想除我!” “误会,都是误会。” “我去外间睡!” 说罢,气哄哄地抱着被子走开了。 虞十六神情复杂地看着吴公子的背影,又低着头瞧了眼剪刀,不由感叹道:“真是做了孽。” * “怎地会有这般人!” 吴公子一边打着地铺一边嘟囔道。 他那般对她好,她居然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想着实在气不过,他正想着去找她理论一番,可门顿时从外踹翻,弱小无辜的他差点没被飞来的门砸了个正着。 三名器宇不凡的公子怒不可遏地闯了进来,对着他喝道:“十六在哪?” 出于身体恐惧的本能,他浑身僵硬,指了指内间。 作者有话说: 吴小郎君:气煞我也 悄咪咪,下章还有得你气 虞老爷:绑的人是我,猜不到吧哈哈哈哈哈 —————————— 第76章 他们不做任何停顿, 正欲掀开叮当作响的珠帘,却被落后的吴家公子抢先拦在身前。 “你们是谁?为何闯我婚房?” 他伸手阻拦,大红的金丝婚袍宽袖缓缓垂地, 气势不输对面的任何一人。 “婚房?” 贺稚才肯抬眸,仔细打量面前穿着喜服的公子,眼神尽是不屑, 不由嗤笑道:“你们的婚事不做数。” “你!” 吴公子方想开口争辩,可那俊朗的马尾少年丝毫不在意他的反应, 甩开他的手后大摇大摆地闯了进去。 “我虽不知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我要亲口听她说,失礼了。” 那长身玉立的公子顿了顿,大步错过他,匆匆掀起珠帘, 而他手中的白玉佛珠与那珠帘相碰撞,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虞琅站在门口, 见似乎没有其他事可做,便坐在一旁, 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如今既已寻得了她的踪迹,那这件事也算得上告一段落了。 若说起他们为何会找来这儿,全是因为小月。若不是在大街上碰见满身喜庆的小月,他们还不知道吴府今日办着喜事。 见她那副支支吾吾的模样, 他旋即明白了虞十六身处何处, 于是带着他们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那吴小郎君见那两名公子心急如焚的模样,心里渐渐了然,这般急迫, 怕是关系匪浅。 见还有一人独自坐在那儿喝茶, 吴小郎君心中郁结更甚。 夜风倒灌, 整个房间都是凉嗖嗖的。他见被踩得到处都是脚印的大门,又想起这几天被独自关进黑漆漆房间的痛苦,他心情愈发郁燥。 “你们,你们也欺人太甚了!” 他扪心自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如今桩桩,他觉得自己是被倒霉敲了门—— 倒霉到家了。 “你们到底是谁!” 吴小郎君倒抽口气,质问那优哉游哉的喝茶公子。 只见那公子慢悠悠地盖上茶盖,薄唇轻启:“我叫虞琅。” …… 等等,他说他叫虞琅? 这不是虞府那从未出过府的虞大公子吗? 还在震惊中无法自拔,他的身后摹地传来道声音。 “为何房间不见她踪影?” 慕词方才进了内间,只觉床褥温度尚存,可内间却是空荡荡的,不由得心急如焚,于是匆忙地掀起珠帘,向吴郎君质问道。 “同他说这么多干嘛,定是被他藏起来了!” 贺稚没好气,怒气冲冲地抽出剑。 刀光剑影,刺眼的银光投射在吴小郎君的双眸中,他顿时傻了眼。 怎么还带这样式儿的? “我,我可没藏她!她方才就在那儿整理被褥,我什么也没做!” 他窝囊地缩在虞琅的身后,没出息呜呜咽咽道:“大,大舅哥我真没做,十六她方才真在那儿!” 慕词环顾四周,眼神顿时落在一处,瞳孔微缩—— “不对,不是他干的。” 慕词失魂落魄,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烛火惺忪,跳动的光焰映照于众人复杂的面容上,心事重重。 闻言,贺稚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不紧不慢地扫视着房间。 最后,他将目光投向那影绰珠帘后的喜床上,微微晃了神。 他掀开珠帘,若有所思地看向床边,不由得一愣,扭过头,语气掺杂着些不可置信—— “我好像,闻到了魔气。” * 月光如水,夜晚的湖面波光粼粼,像是洒了层碎银。 一道黑影从湖面的倒影上一闪而过,渐渐融入夜色。 “你是谁?你放开我!” 虞十六费力挣扎,可那人纹丝不动,依旧不缓不急地飞着。 可她怎么会就此罢休? 那名陌生男子如今抱着她愈飞愈远,她艰难扭过头,只见吴府那大宅子在她眼里都只变成了个蚂蚁大小的亮点,虞十六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夜风刺骨地穿过她的四肢百骸,在听到那人的声音后,她的身子摹地一僵,记忆如潮似水般统统涌了上来。 “同我回去。”那人不冷不淡道。 “不要。” 虞十六不知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只是觉得自己的声音颤颤悠悠的,像个断了线的破败风筝。 “我无需你如此。” 乌迟修皱皱眉,搂紧她的腰身,速度逐渐快了起来。 这回,那吴家宅邸是彻彻底底在她的目光尽头消失了。 尽管她心灰意冷,可还是想试图争取一番,能拖延时间最好。 “我们先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行不行?” 虽然她对慕词他们能过来救她不抱丝毫希望,但若是能说服魔主大人放她回去,那也不错。 闻言,他渐渐放慢速度,直到从空中轻轻坠下,将她放了下来。 见他沉默不语,似是在等她先开口,虞十六壮起胆子,故作镇静道:“我不是为你才加入他们的。” 闻言,乌迟修皱了皱眉,有些不大相信,伸出手似是要接着方才的行为,要将她带到魔界去。 “等等等等我再解释一番——” 虞十六惊慌失措地后退几步,仓皇把他推开。 乌迟修果真没有下步动作,神色略带探究。 虞十六避开他的目光,佯装满不在乎,“我只是觉得魔界太无聊了。”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他的神色,见他没有反驳,便顺着说下去。 “外面多好玩啊,我有些不舍得了。我想你也不会愿意让我回去以后一直缠着你吧?” …… 相顾无言,传进耳中的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和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夜猫子的凄厉叫声。 虞十六见他紧抿的薄唇,本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可一息之间,却听见他微不可查的叹气声—— “我可以接受,只要你别捣乱。” 乌迟修无可奈何,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 见他那般挣扎地同意自己的无礼要求,她不由得生起了些许怒意。 “可我不想再那样做了。” 虞十六把他的手从自己头上拿下,眼神坚定,倔强地仰起头。 “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想再围着你一个人转了。” 书中的虞十六就是没过去心里的那一关,从始至终都未放弃过对乌迟修偏执的爱,最后落得个惨死于慕词手中的下场。 若是她能再退一步,说不定那个结局就不会轮在她的身上。 “你知道吗?我曾经很喜欢你。” 喜欢得连命都不要了,可她不再是那个魔界圣女,她不懂圣女的心思,也不懂她为何非乌迟修不可,现在她只想好好地活着,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乌迟修看着那双小鹿般的眼眸,忽闪忽闪的,心摹地一顿。 他似乎从未见过那般生机勃勃的目光—— 那目光中包含着与生俱来的乐观和希望。 “你……” 乌迟修沉默地将手覆在她的头上,轻叹一声,“终究还是长大了啊——” 他收回手,低着头看她,轻声问:“你真要同他们在一起?” 虞十六迎着他的目光,坚定地点点头。 “可你能承受得住他们发现你真实身份的风险吗?他们说不定会当场杀了你。” 颠簸的月色洒在乌迟修的肩头,略微带着些许凉意。 透过他的眼睛,虞十六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是我自己选的,也是我的命。” 命中注定有此劫难,才会打破虚空,穿进书里,体会书中百态人生。 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我不能将你置于危险而不顾。” 虞十六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那你这是不同意了?” 风轻柔地拂着他的发丝,或许是她方才过度挣扎的缘故,此时他的衣衫发丝皆有些凌乱,像是被蹂.躏过一般。 他无力地抬起眸瞧了她一眼,从怀里拿出个小黑球,放在掌心随即将它碾成粉末。 “赤宴,你将她好生带回去吧。” 尚没反应过来,虞十六心里依旧茫然一片,等到乌迟修于眨眼间从自己眼前消失,她不由得由忧转喜。 “我带你回去。” 见到熟人,虞十六点点头,旋即环住他的腰。 只感觉那人身体僵了僵,干咳一声,“你不必——” 赤宴顿了顿,旋即换了种说法,“你不必抱太紧。” 他本有法子不必让她抱他就能离开,可既然她做了,他也不想就此放弃。 方才魔主抱她的那一瞬他历历在目,只是魔主不唤他,他自觉屏蔽了他们之间的所有对话,可眼神却不随自己的控制,总是不由自主朝她的方向看。 “赤宴。” 察觉身后的人倒抽一口气,似乎在抉择着什么重大的事情。 “有时候权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你说对吗?” 虞十六犹豫开口。 作为反派的一员,书中的赤宴无恶不作,可这么些天相处下来,他对原身关心备至,虽然他不善言辞,可他所做的事都在诉说着他对原身的在意。 她享受着赤宴对原身的好,却又不得不利用他,维持书中的情节,保证其不崩坏。 可她又良心难安。 “可权势很重要啊,你难道不知?” 作者有话说: 吴小郎君:大舅哥大舅哥大舅哥,我就叫了怎么样? 小贺:打爆你的狗头! 阿词:我不拦你,请便 虞琅(吃瓜ing) —————— 教资成绩出来了,有一门挂了呜呜呜 emo了一个小时,不过现在好了 来年再战,我必拿下科目二!!! 第77章 赤宴微微后退一步, 下意识反驳,而后闭口不言。只是任着冷风轻轻拂过他的发丝,顺着硬朗的脸庞一寸一寸勾勒着。 虞十六尚未反应, 双手便离开了他的腰身,她只好将手微垂于身侧,也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根本不是同一类人, 别试着劝服他,因为宿主不会成功。” 系统久违的冰冷声音突然撞进她的耳中, 她倒吸一口气,眸色一顿,心里病恹恹地应了句。 “我明白了——” “可我试试不犯法吧?” 虞十六心里默默反驳,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肯退让。 “你的手怎么了?” 她茫然地看着他, 默默抬起手,“我也不知道……” 阴影下, 她的手上不知从哪儿沾上了些干涸的血迹,她随意地擦了擦, 后知后觉竟有了些痛意。 她下意思嘶了声,浑身一颤。 “或许是方才拿那彩陶不小心刮着的吧,不碍事。” 虞十六挥挥手,笑着回道。 可赤宴却皱了皱眉, 从怀中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 递至她的手边。 衣摆摩挲着地上的碎叶,不时发出沙沙的响声。轻薄的裙纱轻飘飘地随风舞动,卷起几片残叶。 虞十六明显一顿, 接了过去, 轻轻道了声谢。 “慕词他正在赶往这个方向, 距宿主越来越近了——” ? 虞十六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系统开始播报距离时,她才发现不是错觉。 “我们走吧。” 赤宴无声地看了眼树影婆娑中朦胧月色,而后抬起眸,薄唇轻启。 “还有50米。” 虞十六心里咯噔一声,局促不安,扯了扯赤宴的衣袖,急声道:“慕词来了,不能让他看见我们在一起!” “还有30米。” 赤宴闻言面色一顿,皱皱眉,警惕地观察周围。 “赤宴,帮我。” 虞十六心急如焚,向他投去求助的眼神。 乌溜溜的眼睛忽闪着,就像她手中戴着的那串黑曜石。 赤宴垂眸,若有所思,眸中似乎还倒映着她略带期许的神情,他不由得心里一抽—— 她就那么想争取魔主的好感吗? 方才他不去听她同魔主的对话,不去看他们的互动,也不愿看她的眼神满是爱意,却尽数只给一个人的模样。 “还有10米。” …… 赤宴沉默地看了她一眼,耳中瞬间倒灌着几道杀气腾腾的风声。 他倾身去躲,旋即从怀中随即拿出一把利刃,尖端指着她的喉咙,而另只手死死地桎梏住她,冷眼看着不知何时来的两人。 “你是谁?放开你手里的人!” 慕词看着那名男子泛着银光的利刃,不由得绷紧了神经。 赤宴冷厉眼神无声地扫过面前不远处的二人,目光却挑衅般落在慕词身上,不由得嗤笑一声,“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刹那,慕词脸色变得苍白。 那人离十六实在太近,他实在不知如何动手。 赤宴看着她乖巧的头顶,又抬眸对着贺稚的眼神,寻衅般瞧着他。 指尖一寸一寸地划过虞十六的脖颈,见他们紧张的模样,他旋即死死攥住,嘴角微勾。 “再说了,我为何要听你的?” 赤宴的指尖泛着凉意,和今夜的月色一般冷。她似乎能想象得出他此时不屑的神情,还有月色下,那道昭然的红痕印记。 耳中传来一道窸窣的声音,虞十六不由得竖起耳朵,听着身后人的低喃声,“等会儿我会暴露破绽,到时候你直接奔向他们。” “若你想不让他们怀疑,千万别回头,别犹豫。” 赤宴叮嘱道。 她茫然地眨眨眼—— 最后一句话她有些没听太懂。 隔岸的风带着夜晚的湿意轻轻地拂过众人的发丝,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泛着锃锃冷意,一如此时这般剑拔弩张。 慕词警惕地看着赤宴的动作,只稍半刻便察觉出对面男子的破绽。 手中的澈云蓄势待发,旋即从他的背后脱鞘而出,毫不犹豫地刺了过去。 那剑周身带着光耀,犹如坠落世间的陨石,与空气摩擦,散出阵阵火花。 想起赤宴的话,她佯装从他的怀里挣脱,毫不犹豫地扑向慕词。 一道凌厉的风路过她的耳边,鬓角碎发忽地一搅,愈发凌乱。 虞十六匆匆与那把剑错过,那一瞬,她顿时明白了赤宴最后那句话,她心里咯噔一声,摹地顿住脚步—— 她犹豫了。 赤宴捂着肩头汩汩冒出的黑血,眉睫微颤。 月色下,他脸上那道红痕愈发妖冶,像是被沁入了血色。 慕词连忙赶至她的身侧,语气焦急,“没受伤吧?” 她少见地没有回答他。 慕词的视线无声地落在她苍白的面容上,她的嘴唇似在颤抖,没有一丝血色,可眼眶却泛着红意。 澈云于电花火石间回到慕词的身后。慕词将她挡至身后,眼神凌厉地瞧着负伤之人,本欲上前,可却被身后的人轻轻地扯住袖子。 “师兄,我害怕。” 她的声音哽咽,甚至有些发抖。 他的脚步摹地顿住,旋即退回来,对着贺稚道:“你先带十六回去,我去——” “你把她带回去吧,我去抓他。” 贺稚无声地瞥了眼虞十六,不由得顿了顿,半是自嘲道:“毕竟你才是她师兄。” 虞十六的眼神落在赤宴的身上,隐隐带着些不忍和后悔—— 若代价是要他负伤,她定不会求他帮下这个帮。 血色浸染了身下所站土壤的一片,赤宴扶着树身,喘息愈发沉重,肩头陡然传来一阵剧痛。 澈云剑的威力果真如传闻那般强大,看来是他小瞧了。 慕词看了眼负着重伤的男子,又看了眼贺稚,叮嘱道:“别受伤了。” 贺稚无言地睥了他一眼,心里嗤笑一声,本想让他别那么小瞧他,可又没工夫同他掰扯。 “快走吧,她的状况似乎有点不大好。” 贺稚扫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虞十六,旋即收回眼神,佯装漫不经心道。 慕词闻言点点头,旋即带她御行回去。 而此时,只剩下贺稚和负伤的赤宴。 林子里不时传来不知名动物的凄厉叫声,贺稚上前一步,轻笑一声,“我还没见过你这么狼狈的时候。” “这还是第一次。” 脚底是一大片枯黄的碎叶,贺稚每走一步,那碎叶便响一步。 “怎么,你还真想抓了我去?” 赤宴扶着右肩,靠着树,喘着粗气。 “也不是不可以。” 贺稚轻佻地笑了笑,擦了擦手中镶着蓝宝石的匕首,脱口而出道:“正好报当日的放火之仇。” “那一齐报了罢,别拖着了。”赤宴扯着唇,不紧不慢道:“不然我可承受得起未来魔主的怒火。” 贺稚闻言,旋即变了脸色。 “别转移话题。他的那把剑你分明可以躲过去。” “为什么?” 赤宴迎着他探究审视的眼神,也不恼,只轻笑道,轻轻掸了掸衣袍,“说实话,慕词的实力我似乎小瞧了——” “你觉得这话我会信吗?”贺稚打断他的话,旋即追问,“她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不是之前同你说过吗?” 赤宴的声音逐渐冷了起来,隔岸的风掠过湖面衔着阵阵凉意,一直钻进皮肤底层。 “别装傻。” …… “我说了,大人就能放我离开么?” 身上的血终于停了,赤宴一边疗着伤一边出声调侃道。 贺稚皱皱眉,轻哼一声,“那你还是等我先报完仇再说罢——” * 心事重重。 慕词把她接回来后,他第一反应就是这般形容她。 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他在送她回房前,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方才为何突然顿住脚步?”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默。 虞十六后知后觉,堪堪回过神,“我方才有些腿软,突然跑不动了。” 她摸摸鼻尖,讪讪道:“我父亲给我下了药,让我没有力气挣扎,可能那时药性未除干净罢。” 慕词垂着眸,卷翘的睫毛遮住了他翻涌的情绪,虞十六有些担忧,自己这般欺骗他,来日不知要以何种代价偿还。 他定眼看着她,旋即开口问道:“婚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见他不再纠缠方才那件事,她内心旋即松了口气,长叹一声,无可奈何道:“我们俩都是被逼的。” “你见过吴公子了吧?他同你应该说了些吧?” “说了,但我不相信。”慕词顿了顿,眼神满是疏离和冷静,他将那目光移在了她的身上,可那眼神又含了些温润与宠溺。 “我要听你亲自说才安心。” 清辉之下,他的声音不缓不慢地钻进她的耳朵,她的左心房摹地地震了一小下,而后余震未平。 “我说他说不都是一样的嘛。” 她挠着头,支支吾吾道。 “你同他很亲近吗?听虞琅说,你们是青梅竹马?” “嗯。” 见慕词的眼神一黯,她旋即出声,“但关系也就那样了,你没见他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吗?感觉我像只母老虎似的,他唯恐避之不及。” 他轻笑一声,“是吗?” 回想起他闯进门时,那吴小郎君的质问语气和显然生气的神色,那暗藏的心思昭然若揭。 作者有话说: 又来不要face求作收啦,还差就几个就50了www 第78章 “当然是了, 上次逃婚便是他帮我的。” 虞十六漫不经心地踢着脚边的石子,看着它一直滚落至黑暗的草坪。 “他人还不错。” 她轻轻地说着,转过头, 眼神不由自主地掠过他的面容,倏地一怔,旋即触电般扭回头。 “咳, 我的意思是做朋友的话,他是个很不错的人选。” 虞十六干咳一声, 背对着他,支支吾吾道。 他露出那般受伤的神情,真的很犯规好不好? “原是我误会了。” 慕词低喃道,眉眼不由得被心中欢喜逐渐晕染。 “误会什么了?” 虞十六摹地眨眨眼,直白问出口。 慕词没有回她, 只见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右手上,拿起她的手, 皱着眉道:“你手怎么了?” “就不小心被划了一下,回去会——” 她本想说回去便会处理, 可慕词却摹地抬起另一只手,口中念念有词。 “师兄,你” 她欲言又止,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支支吾吾道:“灵力不是这样使用的。” 慕词觉得好笑, “那是怎么使用的?” “不是师兄你说的不能随便动用灵力治伤的嘛……” 虞十六撅起嘴,小声嘟囔道。 月色下,她的脑袋毛茸茸的, 他忍住伸手去揉的冲动, 轻轻说道。 “凡事皆有例外。” “走吧, 今日早些休息。” 例外?她在他心里已经是例外了吗? 她脑中跳出一个离奇的念头,却又旋即被理智压了下去。 “对,对啊,明日还得查那些失踪的几名女子呢!” 虞十六干笑着挠了挠头,磕磕绊绊道。 “不必了,我们已经查到了。” “?” 她动作一顿,神色茫然。 “那些女子都被暗地掳到了风尘之地,现如今都救出来了。” “那官府说的妖怪——” “是因为他们勾结在一处,故意传播的流言。” 虞十六不由得蹙着眉,若有所思,“这处也在纪衡管辖的范围之内,看来还要写封信给他,让他把这儿整治一下了。” “嗯。如今所有事情皆已解决,这儿也没有必要长待了。” “那我们是要走了吗?” 她脱口而出。 慕词垂着头,试探道:“十六你,你想何时离开?” 虞十六摸了摸泛着红的鼻尖,咬着下唇,似是难以启齿,“我能不能带上我哥?” 她瞧见慕词神情明显一怔,立马开口解释道:“是这样的,师兄你也知道他不是我亲哥,他想找回之前的记忆,回他真正的家。” “回他真正的家?” “对。” 虞十六趴在他的手臂旁,期许地看着他。 他掠过她忽闪忽闪的眼睛,侧着头,慢条斯理道:“可他这个情况,会不会扛不住?” 慕词干咳一声,接着说:“我没什么意见,只是同行的人不止我一人……” “放心吧师兄,我会同师姐和贺稚说的,只要他们同意,哥哥就可以同我一起了,对吧?” 想到贺稚古怪的性子,慕词点点头,佯装大方的样子。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往前走着。 “那你们的婚事要怎么办?” 慕词问。 “本就是被父母所迫,当然不做数了。” “只是我上次便逃了吴小郎君的婚,这次又逃,吴家怕是会被众人前抬不起头,我于心有愧。” “总而言之,师兄,我会处理好的,你勿要担心。” 慕词摸了摸她的脑袋,宠溺道:“好,师兄不担心。” 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摹地开口,“只是贺稚他还未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师兄你要去那儿看看吗?” “反正前面就是我的院子,你不必担心我又被掳了去,况且赤” 她顿了顿,紧张地咽了声口水,接着道:“那人受了伤,也没这个胆子来了。” 虞十六支支吾吾着,手指不自然地攥着她的两袖,反复摆弄。 慕词的目光落在她的泛红的耳朵上,心中虽有些不满,可还是开口道:“好吧,我去找找他。” 虞十六方想挥手同他告别,只见他摹地上前一大步,不知从哪儿拿出串项链。 还未等得及反应,他的手便已绕过她的脖颈,她感觉自己明显僵了一下,耳后传来一阵温热的呼吸,她耳边的烫意一直传递到脸颊上。 “戴着,别摘下来。” 慕词在她耳边轻轻低喃着,似在叮嘱。 他缓缓后退半步,平滑的靴底与地面摩挲一声,她的心便顿一声。 “这传音链……” “你先用着,不过里面只有我的契约。请一定要好好保管。” 慕词轻声叮嘱着。 她呆愣地点点头,做出“蓄谋已久”的动作,僵硬地挥了挥手,“那,那师兄早去早回。” 慕词看着她的动作,轻声笑了笑,“记得做个好梦。” 梦里记得要有我。 * 方推开房门,月色倾洒而下,泛着油光的桌面上,赫然放着一个包裹状的物什。 她点上蜡烛,又转身关上房门,才发现包袱里尽是她身上的东西。储物袋,传音链,统统都放在包袱里。 她不由得摸了摸脖颈的项链,伸手摘了下来,拿在手中细细对比。 两条项链分明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慕词方才给的那条项链上的蓝宝石芯里,似乎还沁着些血丝。 虞十六摹地眨眨眼,将另一条项链戴了上去,而方才慕词给的项链则被她放在了储物袋里。 想到方才与慕词的对话,她动作一顿,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冰凉的陶瓷物什,自顾自地吹了一声。 怎么没反应?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埙,不由得心里腹诽:这么久没用,会不会坏掉了? 再吹一下。 她的两腮鼓起,脸蛋憋得通红,嘴巴都快吹酸了,才得来桑羽的一声叫唤。 “别吹了,你好吵。” 一阵懒洋洋的哈欠声在房间响起。 “诶?你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你?” 虞十六在房间四处看着,可不见一人。 “当然看不见我了,这埙只是把我的声音传过去。” 桑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周身的鸦羽不由得纷纷簌簌抖动着,似是追随主人的动作。 “原来如此。那你见了赤宴吗?他没事吧?” 虞十六问。 “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 桑羽不耐烦地擦了擦鼻尖,漫无目的地在大堂里四处游荡着,此时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他一人。 而后门摹地被推开了。 “啊,他来了。” 桑羽看着满脸是血的赤宴,顿了顿。 “喂,你和谁打架了,打得有点猛啊。” 桑羽好奇地将眼神凑了过去,开口问道。 “他没事吧?” 虞十六坐在房间里干着急,若不是自己的原因,赤宴也不必受这个伤。 “他受过的伤比这严重的还有,没什么要紧的,只不过——” “你什么时候对他那么关心了?” 桑羽对着另一只埙,轻佻地笑了笑,而后将视线落在缓缓向他走来的黑影身上。 虞十六顿了顿,支支吾吾道:“今日他受伤源于我,我自然是要担心的。” “你好像变了很多。” 桑羽若有所思,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浑身散发着血腥味的赤宴身上,随即漫不经心道:“算了,你这犯病也不是一刻两刻的了,既然问完了,我就先切——” “等等!” 虞十六本想问一问赤宴伤势如何,可一想又觉得崩人设,便住了口,轻轻叹道:“算了,我没事了。你记得叮嘱他上药,先修养一阵,别再行动,我先切断了。” 桑羽应了一声,随即将手中瓷白的埙放在怀里。 “你在同谁说话?” 赤宴利落路过他,不冷不淡道。 一阵凌冽刺骨,掺着血腥气味的寒风径陡然从桑羽身边刮过,他略做停顿,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是十六。” 只见赤宴身上黑袍尽被鲜血浸染,黑袍滴下的液体无声地坠进于绯红的地毯上,瞬间与血色融为一体。 “你今天怎么回事?” 桑羽屁颠屁颠地追在赤宴身后,跟着他一同坐了下来。 “我也想问你,怎么在我府邸?” 赤宴薄唇轻启,语气不带一丝情绪。 “这不是没人陪我聊天嘛……” 他瘫软似地向后仰着,失落道,而后看着他的伤口,同情万分,“欸,要我帮你上药吗?” “不必。” 赤宴冷冰冰地说。 桑羽看着他肩上不停冒着血的伤口,不由得啧啧感叹几声,“这都能忍。” “她为何找你?” 似是没意料到话题的突然转变,桑羽顿了顿,回想着:“是来问你状况的,叫你要好好上药,修养一阵。” “啧啧,我还没见她这么火急火燎的模样。” “你说,她会不会不喜欢魔主,喜欢你了?”桑羽嘴角带着轻佻的笑,调侃道。 “不会的。” 桑羽上下打量了眼赤宴,语气略带惊奇之意,“我还以为你会叫我闭嘴,看来真有情况?” 桑羽凑近了些,脸上尽是好奇之色。 “你可以走了。” 赤宴用匕首挑开负伤那一处的衣襟,语气不带丝毫情绪。 “不说就不说,随便你吧。” 桑羽觉得无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无所谓道。 第79章 见桑羽耀目的鸦黑背影愈发远去, 最后阖上大门,赤宴才算真正的将悬下的心放下。 他如解放般倚靠在高座上,病恹恹地瘫着, 手中的匕首也不由得顺在宽袖垂在身侧。 暖光下,他修长的脖颈微微跳动着,青筋显露。 他微微睁着眼, 无力地看着映着光辉的琉璃石板,一片怅然。 只是那一刻, 她为何会犹豫? 他闭上眼,以往的记忆如走马看花般浮现在他的眼前。 赤宴自知她从来不是个会轻易犹豫的性子。 从小到大,她向来想做便做,从不顾及行为后的结果,也不在乎他人异样的目光。 她逃离魔界, 绝不是因为丢脸。 可当他路过魔殿,上姑姑与乌迟修的对话却让他心里产生一丝怀疑, 她那样潇洒恣意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一时的拒绝灰心丧气? 他有考虑到这也许是她的说辞, 只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留在那所谓正派弟子的队伍里,可如今,他是愈发想不通了…… 以往他受的伤无一不是致命的,可她的眼神只是匆匆掠过他, 或是随手丢给他一个药瓶, 便风风火火地离开,去寻她的魔主大人。 她的目光从不会因他而偏移半刻。 可现在,她变了。 * 风云翻涌, 枯枝舞爪。 浊光朦胧, 破庙里, 人影虚晃忽明忽暗。 “血,给我血……” 声音阴恻恻的,伴随着“咯咯”的怪响,句子被断开的字节异常诡异,仿佛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牙牙学语。 “都给你,我都给你……” 坑坑洼洼的墙壁上,浊影随烛焰跳动。只见他扬起衣袖,顿时血溅,昏黄的墙壁上倏地沾上了密密麻麻的血点。 万籁俱寂,只有匆匆坠下的水滴声。 “神啊,我是你最虔诚的信徒,您能满足我的愿望了吧?” 他的眼睛满是欲望和向往,鲜红的嘴角一直咧到了耳根。 手腕处鲜血喷涌而出,可他不为所动。 “我还要……更多。” 树叶沙沙地摩挲着,纸窗漏过的风轻巧地钻进破庙里,透过众佛像鲜红的嘴中,耳里。 * “你在我门口干嘛?” 虞十六警惕地看着站在门口的贺稚,刚打开的门缝不由得又合拢一点。 太阳才刚刚升起,谁又知道这一大早的,他又要干什么? 她回头仓促地看了眼房间的窗台,发现并未阖上,又奇怪地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人。 “我不会随便闯你房间了。” 他微微侧着头,三两朝阳投射而来,虞十六只能看见他高高束起的乌发和金色镶边束冠,和精雕细琢般的艳丽眉眼。 贺稚心里虽有亿点不开心,但为了把东西成功送出去,他忍了。 虞十六茫然地眨眨眼,他什么时候改变这么多了? …… 细碎的阳光划过他的眉眼,她心里咯噔一声—— 她一直没注意,他好像很早就改变了。 见她一言不发,贺稚硬巴巴地开口,语气似是命令,抬了抬下巴,“你先让我进去。我有东西要给你。” “哦,哦。” 虞十六才渐渐回过神,手无足措地敞开门,“这么早,找我干什么?” “当然是有事。” 细碎马尾轻扬,漫不经心地划过门沿,划过她的手背。 她一愣神,干脆将门敞开,却被贺稚扭头一把关上。 “你干嘛?” 她奇怪地看着他,心里百味杂陈。 一大早来不说,还那么莫名其妙。 “有重要的东西给你,不想被人打断。” 贺稚自作主张地坐在凳子上,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坐到他身边去。 “重要的东西?” 虞十六嘀咕地重复了一遍,眉头扭成一团,挠了挠头,“我有东西放你那儿吗?” 贺稚嫌弃地咂了咂舌,看着她傻乎乎地坐在他对面,一头雾水。 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他旋即推了个精美的小盒子过去,撑着头,装作漫不经心道:“不是之前惹你生气了吗,师姐叫我送给你的。” 她打量了眼桌上的精美盒子,没有多余动作,撇撇嘴道:“这都过了三四天了,你就不觉得有点晚吗?” 他一时被噎住了,鸦睫轻颤,垂着眸支支吾吾,“我,你” 虞十六深吸一口气,动作迅捷地从桌子上拿下盒子,小声嘀咕道:“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 “嗯?” 贺稚茫然地抬起眸,眼中是出乎意料的迷惘和震惊。 “我说,我早就不生气了。没触碰到我的底线,我是不会轻易生气的。” 她嘟囔道,自顾自地把玩着那枚盒子,而后抱在怀里,略带警惕地望着他,神色认真,“白赚了个礼物,你可不能收回去。” 见贺稚没有反应的模样,她自顾自地凑上前,撑着桌子,皱着眉头,“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贺稚喉头微滚,一时竟失了神,他仓皇侧过头,小声嘟囔道:“突然靠这么近干嘛……反正,随便你。” 她方想退回去,手却被他按住了,他局促转过头,似是恼羞成怒,“你下次别离别人这么近,你师兄也一样。” “哦,哦——” 虞十六眨了眨眼,心情奇妙地退了回去,而后靠在桌沿,作势要打开手中盒子。 “等等!” 他又贸然出口道。 “你又怎么了——?” 虞十六双手撑着桌子,气囊囊地憋着嘴,不得劲道。 “你,你先给我个心里缓冲。” 什么缓冲啊,送个东西弯弯绕绕的! 不会是——! 似是想起什么,她按着盒子的手摹地一僵,干巴巴道:“你,你不会往里面放了怪东西吧?” “……” “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为什么能想到别的地方去?” 他嫌弃地瞥了她一眼,“算了,你打开吧。” 他懒洋洋地撑着头,抬了抬下巴,嘴角微微带着得意的笑。 和她在一起似乎有一种暗藏的魔力。 虞十六迟疑地抬起眸,半是警惕地打开盒子,只见一对莹白的珍珠耳环平静地躺在盒子里,旁边还心机地装饰了几朵淡黄的小花。 “可我没有耳洞……” “没关系,交给我。我帮你戴。” “你会戴?” 她用质疑的目光瞧着他,他旋即站起身,不知从哪拿出面镜子,而后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虞十六透过镜子,看着身后人轻柔于羽毛的动作,半是调侃道:“这么熟练,看起来是经常帮莫师姐戴啊。” 他的动作明显一顿,轻飘飘地说:“以前我倒也想啊——” “现在不想啦?你师姐不让?” 虞十六出言打断道。 白痴。 贺稚看着她的耳垂,心里腹诽。 “好了。” 贺稚不冷不淡道,重新坐在了她的对面。 “好奇怪,我没耳洞,你怎么带上去的?” 虞十六好奇地摸着耳垂,盯着镜子臭美。 “用了些术法,不会掉。” “不过这个耳环看起来好眼熟啊,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轻飘飘的话落在他的耳畔,贺稚明显地身体一僵,不自然地撑着脑袋道:“肯定是你记错了。” “不会的,我肯定在哪儿见过……” 虞十六对着镜子若有所思,神情似在回想—— “喂……” 贺稚方想出声打断,只见她却倏地一激灵,将面前的镜子移开,拍桌激动道:“我想起来了!是教你做饭的那一天买的对不对?!” 见贺稚侧着头沉默不语,她好笑地凑了过去,“我就说嘛,我的记性虽说不怎么好,但是喜欢的东西还是会有些印象的。” 贺稚正对她的眼睛,似是渴望她的回答。 “那你喜欢吗?” …… 看着他的眼睛,虞十六下意识扭过头,干笑道:“有心了,有心了。” 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荡漾于狭小的房间内,她双手扶着脸,有些不大适应。 “不会那时候你就想送我吧?” “才不是这样,你想多了。” “反正你喜欢就好了。” 贺稚小声嘀咕着,方欲要站起身逃离,却被陡然被她按住了手。 “我有要事找你商量,你看要不要再聊聊呗?” 她眨着布灵布灵的眼睛,诱惑似的看着他。 “……” 乖巧坐下。 “那个,我应该没同你说过,虞琅不是我亲哥,他是我父亲的救命恩人,然后他想恢复记忆,就——” “你想说什么,直说。” 他懒洋洋地说,眼神却有些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那些东西他都打听清楚了,只是她突然提及此,定有什么诡异之处。 “你同不同意他和我们一起走?” 贺稚想也不想,立马拒绝。 “不行。” “为什么?” 她问。 方才才同她关系有所好转,他不想连半刻都不到,那刚建立好的纽带就直接崩断了。 “慕词他同意了?” 他气鼓鼓道。 “师兄当然同意啦,但是这不是还得看你的意思嘛!” “……” 慕词这是要他难做。 这个伪君子! 见她费力讨好他的模样,他难免有些沮丧,不由得有些软下语气,“他不是身体很差——”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现在全好了。” 看着她打着包票的样子,他心里泛起些许失落—— 作者有话说: 小贺:那术法特意为你设计的,还不快夸夸我 十六(捧场):棒棒! 第80章 什么啊, 明明他们都不在,可她的话里话外都有无关的人存在。 贺稚嘀咕道:“这么多年的病怎么一朝之间就好了?” “我,我怎么知道……” 虞十六支支吾吾, 最后声音最越说越小。 她顿时反应过来,抬起亮晶晶的眸子,打量道:“诶?你怎么知道他病了很多年?” “随便打听一下就清楚了。”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响着桌面, 心情焦虑,“你别扯开话题, 反正我不同意。” “啊?”她失落地悲叹一声,撑着脑袋撒娇道:“你就不考虑考虑嘛。” 他撇过脑袋,嘟着嘴小声喃喃,“本来护住你一个人就麻烦,又得多护一个。” “我来保护嘛, 不用你费心神,帮帮我嘛。” 她佯装抽噎着, 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虽然知道她露出此时的神情只是为了让他同意,可还是心动不止。 你争气一点啊!你可是我贺稚的心脏, 怎么这么没骨气! “那说好了,我可懒得管他。” 完了,完了,连嘴巴也管不住了。居然说出了这句话, 让她趁机捡了漏! “那你是同意了嘛!” 她撑着桌子, 惊喜万分。 “才没……” 见她眉飞色舞的模样,他把未说完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轻哼一声。 有这么高兴么……? 不过她笑得样子真好看, 如果只对他一个人笑就好了。 贺稚无声地扫过她的神情, 脸色无悲无喜, 故作镇定地站起身,掸了掸衣袖,实则心跳不止。 “你要走了?” 她抓住他的手腕,温热的体温沁入关节,他的心突然慢跳了一拍。 “你先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她挑开珠帘,急匆匆地走向内间,最后双手背放着,不知拿了什么东西。 “闭上眼睛。” 她站在面前对着他。细碎的光斑无声地落在桌沿上,微风不燥,打乱了她的碎发。 “好吧,你别做什么奇怪的事。” 他神使鬼差地闭上眼睛,喉头一滚,心里却在想居然信了她的鬼话。 虞十六看着他微颤的眉睫,和滚动的喉结,心里腹诽:还是很期待的嘛。 只感觉到耳边一阵冰凉的触感,而她的手却是温软的,形成了巨大的对比。他不由得皱皱眉,“你在我耳朵上放了什么?” “耳钉。” “我给你选的礼物呀。” 他睁开眼,入目便对上了她布灵布灵的眼睛,他浑身像钉在原地,动也不能动,只能借着余光,看着镜子里她的背影,和自己紧张不安的神情。 “你也没耳洞,快给自己施个术法让它好好戴上去。” 她在耳边嗡嗡不止。 “好丑。” 似是没想到她真会从房间里拿出个东西,他脱口而出吐出一句。 他明显感觉到她动作一顿,覆在耳边的手也慢慢松开,似是要从他的耳垂处离开。 “啊……我特意帮你选的,那算了,我下次重新替你选一个吧。” 说罢,便作势要收回去。 他喉结一滚,想也不想就握住了她的手。 贺稚干咳一声,故作镇静地抬了抬下巴,“算了,我就大发慈悲地收下吧。” “……” 就知道你口是心非。 这对黑色的耳钉是她逛店铺时恰巧看见的,当时只觉得莫名符合贺稚的气质,脑子一热就买了。 可买到手又不知怎么办,他分明没有耳洞,送了也无济于事。 今日贺稚为她施下的术法,她才匆匆想起那对尘封已久的黑色耳钉。 “帮我戴。”他佯装漫不经心,接着道:“我帮你戴了,你也得替我戴,这样才公平。” 虞十六瘪了瘪嘴,抬起头,颐指气使:“那,那你教我那个术法,我就帮你。” 而后又低下头,小声嘟囔:“居然还有这种术法,还真是无奇不有。” 听到这句话,他不由低头轻笑。 因为是我独创的啊,笨——蛋。 * 今日是留在若水城的最后一日,在虞老爷举办完接风宴没过几天,他们又得匆匆离开,前往下一个目标点。 他们之前呆在这儿是因为失踪少女案,一开始以为是妖怪做的,没曾想是人为。 既然事情皆已解决,她这一天本想“养精蓄锐”,好好在家吃吃喝喝,休息一天。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先是吴家长辈游说她去吴家,最后凭吴小郎君一人之力拉了回去,又是同吴父促膝长谈,表明现在不愿嫁娶。 兜兜转转,她就这么浪费了一上午。 对此虞十六表示:虞二小姐,这也许就是取代你身份的代价吧。没享受你这地位的好,为你解决这一兜子烦心事,也算“抵债”了。 转眼又是天明,他们收拾好一切,正准备推门离开,没曾想那吴小郎君便硬生生地闯了进来。 他不知从哪儿得来消息,说什么也不让他们离开。 “不行,你们不能离开。” 吴小郎君垂着眉头,支支吾吾道。 “我是有任务在身的,可不能一直呆在这儿。” 虞十六奇怪地撇了眼那两腮泛红的小郎君,摹地眨眨眼。 她要是再待在这儿,就要死了。 吴小郎君似是想起什么,陡然抬起头,两眼神采奕奕,仰起头站在她门口拦着。 “我的意思是,我有个同学好像碰到了妖怪,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不帮,我们走。” 贺稚无情地睨了一眼,扯着虞十六抓紧离开。 与其说他不愿意让他们离开,何不如说是他不想让虞十六离开。 就凭他,能拦得住他们? “阿稚,不可。” 莫瑶青瞪了他一眼,轻声对着吴小郎君道:“你朋友是发生何事了?” 作为仙门底下的弟子,无一不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信念,誓死也要为城中百姓效力。 这已经刻在了骨子里,纵使面前的白面郎君是骗她的,她也得尽全力调查。 贺稚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他用眼神示意慕词,眼里就差写着一句:你不阻止? 慕词无声地移开目光,看着门口信誓旦旦的白面郎君,和犹豫不决的虞十六,不由得开了口—— “我也觉得没什么必要。” 说罢,众人齐齐看向他。 连贺稚心里也在腹诽:嚯,终于不装了? 慕词心里咯噔一声,抿了抿嘴,轻声道:“虽说这时候突然冒出这件事也的确奇怪,可我们也没必要这么早离开,先去查查看吧。” 他垂着眸,故作沉思模样。 虞十六茫然地眨眨眼,心里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她对慕词笑了笑,旋即收回视线。 还以为是我想的那样呢。 见虞十六旋即转过视线,慕词心里松了口气。 自己怎么突然就把心里话说出口了? 等反应过来,他的目光陡然落在抱着剑的贺稚身上,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贺稚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抱着剑轻哼一声移开视线。 虽说慕词如此举动,但见到这个未婚夫,他们都抱着天生的敌意。 “确有其事,我们先进去聊吧。” 吴小郎君推搡着虞十六往门内走,只见他熟稔地朝花园方向走,他们也只好跟了进来。 “这是发生在我学堂的一个同学身上的事。他十几天没来学堂,结果前几天来的时候手上却缠了好几圈绷带,我甚至还能瞧见若隐若现的血迹和闻到不时传来的苦臭腥气。” 吴小郎君后怕地扫了他们一眼,小声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虞十六蹙着眉头,捧场道。 见有人回应,吴小郎君急匆匆地喝了口茶,凑过身子,说得愈发起劲。 “因为他半夜三更不睡觉,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回来的时候手臂上全是血,脸色苍白,带着痴痴的笑,他妻子见了都被吓得半死,匆忙把他送回医馆才救了回来。” “这也可能只是梦游,梦游自杀的人大有人在,哪里算得上诡异之事?” 莫瑶青若有所思。 以往她见过许多病症,这种病症她也见过,一般是因为各种外因才会如此。 贺稚见圆桌齐齐围满了人,一个座位也没留给他,他怒冲冲地将剑随处往灌木丛抛去,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秋千上,百无聊赖。 吴小郎君瞥了贺稚一眼,旋即转移视线,危言耸听道:“这还不是重点,今天他又没来,据说又被送去了医馆,还是因为失血过多。” “除了郎中,这件事我们这里的人几乎都不知道,要不是学堂里的人在传,我都不敢相信!” 贺稚见虞十六托腮饶有兴趣地听着那白面郎的话,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他不由得站起身,向他们走进,佯装漫不经心道:“你的意思是他已经干这蠢事连续两次了?” “当然了,我亲眼看到的,他换药的时候手臂上那么长一条口子,别说他妻子了,连我这个大男人看着都触目惊心!” “窝囊。” 贺稚抱着剑,脸色不耐。 “我说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是修仙之人,当然不懂我们凡人的苦痛了。” 吴小郎君扭着眉头,义愤填膺道。 作者有话说: 小贺:对于竞争对手,我一向秉着赶尽杀绝的信念(信誓旦旦) 师兄:完蛋,说出真心话了(捂嘴) * 啊啊啊啊最近发现一个宝藏日剧呜呜呜呜,磕cp停不下来了,天天刷那些重复片段!!! 你下周可是有七门考试的女人,别浪了!(点烟) 第81章 “我们也只是凡人, 会流血也会痛,你可别这么说。” 虞十六轻轻顶了一下吴小郎君的手肘,对着他嘟囔道。 “比你们多了些自保能力可不代表我们不会受伤, 相反,我们身上还担负着更沉重的职责。” 莫瑶青深吸一口气,冷声说道, 对这小郎君也渐渐失去耐心。 尤其当莫瑶青看见那吴小郎君亲昵地同十六耳语时,她似乎明白了, 为何连慕词都对他抱有敌意。 她的目光又不由得看向踢着石子的贺稚,轻轻叹了口气。 “我向你们道歉嘛,是我目光短浅。” 吴小郎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我自小就是听着一步登仙的神话长大的,这不也是第一次同你们有所接触嘛。” 见他又要滔滔不绝, 长篇大论的口吻,虞十六匆匆打断, “算了算了,你快点说说你那同窗的状况, 若是假的,我非揍扁你不可!” 虞十六佯装撸起衣袖,举起拳头,气鼓鼓道。 她实在不想待在这个总被人催婚的地方了!明明捂住马甲已经就够累了, 还得操心这一档子事。 慕词问:“那他这几日有没有什么古怪之处?” 吴小郎君挠了挠脑袋, 似在思索,迟疑道:“这倒是没发现……” 虞十六心急道:“那你快带我们去你同窗家看看。” “啊,我和他不熟。可能要先准备一下……” 吴小郎君立马软下声音, 眼神飘忽。 “我要你现在, 立刻, 马上就去!” 虞十六扬起肉乎乎的拳头,作势要挥下。只见那郎君匆忙跑开,口中叫囔道:“我去我去,你们可不能直接就走了!” 早不说晚不说,等他们临走的时候说,他还真会掐时间! 虞十六看着他小跑离去的背影,不由得轻哼一声。 * 春季阴雨连绵,柳树枝条沾染些许湿意,正轻轻地随风摇曳着。 远处云遮雾罩,隔着江河的大山隐匿于黑暗浓雾之下,像只潜伏的巨兽。 青石板上,几道玄色长靴径直踏过坑坑洼洼的水坑,溅起一阵阵水花。 “桑南镇地势奇特,三面环水,唯一的那面需要穿过一大片林子,由于那林子实在太大,所以富足的人家合力建了个小屋子,以备不时之需。虽然破败得很,但好歹能住人。有些猎人遇上个紧急情况不能赶回家,就在那里凑合一晚上。” 吴小郎君简单地为他们介绍着大抵情况,说着那所屋子的来由,毕竟那个行为诡异的同窗夜里便是在这个地方“梦游”的。 “小屋子?” 虞十六右手执伞,不由得问出口:“我们前几日也住过那屋子,还以为是破庙,那时候里面堆了许多佛像泥塑,还有未上完色的彩陶,那些是原来就有的吗?” “有那些东西吗?这我倒不知。” 吴小郎君一边领着路一边疑惑道。 青石板处,青苔累累。 虞十六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提着衣摆,还得时刻注意脚下,紧紧跟随着吴小郎君的步伐,朝那个同学家的方向走去。 雨丝斜斜地打在肩膀上,泛着些许凉意。 “这些东西我都是听我学堂里的同僚说的,那屋子我一次也没去过……” 他蹙着眉,语气似带着些踌躇。 “呀,我们到了。” 顺着吴小郎君指的方向,众人立足于一栋小房子前,打量着那红棕色的大门和银白的门环。 他们方想上前一步,犹豫着上前敲门,可门却摹地从内打开了—— 只见一名束着发髻的妇人斜挎篮子,满脸疑惑地看着守在门口的众人。 “你们......找谁?” “我们找……你同学叫什么名字来着?” 虞十六顶了顶吴郎君的手肘,侧着脸小声道。 “刘工。” “对,我们找刘工。” 虞十六笑着对那女子说,想到吴小郎君说的被送进医馆的话,她旋即改口,对着她道:“找你也行。” “我们是慕隐派弟子,这是我的玉牌。” 莫瑶青冷静地递给那女子面前看,淡淡开口:“我们前来,是为了调查你丈夫深夜外出受伤的事。” “据你丈夫的同窗说,他怀疑是妖怪作祟。” 见她看清了玉牌字迹,莫瑶青收回手将玉牌放进衣袖中。 同窗? 她瞬间慌乱起来。心里顿时没了底。 这桑南镇十几年来不了几位仙门弟子,怎么这回全来了? ......难不成真的与她的丈夫有关? 她倒抽一口气,目光不由得落在吴小郎君身上,似是想起什么,掩着嘴轻呼一声:“是你?” 她停顿了片刻,匆匆道:“不是妖怪作祟,你们还是速速离去吧。” 女子眼神躲闪,旋即伸手欲要关上大门,可却被一个坚硬的东西抵住了。 她心慌地蹙着眉,顺着那东西看,只发现一把银剑硬生生阻隔在门的缝隙里。 “你这般仓促,难不成是做贼心虚?” 贺稚轻轻一挑,门顺势被一股强大的内力推开,那门里的女子不由得后退了好几步。 “既是如此,我们也不得不细查一番了。” 贺稚看着院内的布局,眸色渐冷。 他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在虞十六的面前,他已经给尽她平生的所有耐力。可对于面前这个无关紧要的人,他可没什么好脸色。 他现在只想赶快解决,抓紧离开,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你……!” 那女子显然没想到这些自称仙人的道长们会干出如此莽撞无礼的事。 可那玉牌上隐隐显露的字迹,透着淡淡的光芒,饶是个傻子,也能看明白这些人所言非虚。 她咬着牙,站在那处一言不发。 “若是被我们查到了什么,到时候禀告师门,你丈夫可说不清道不明了。” 贺稚细细打量着面前故作镇定,神色仓惶的女子,低侧着头,懒洋洋地掸了掸肩头的水珠。 话音刚落,那女子神色骤变,连忙否认道:“不是,我,你血口喷人!” 虞十六看着神色悠然的贺稚,深受其害的她不禁为那女子捏了把汗。 想当初,她就是因为他的试探,仓惶掉了马。 “有没有血口喷人,让我们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他轻笑着,手指漫不经心地抚上耳垂那处的黑色耳钉。 而后张扬地转过头,微微笑着,似是询问:“对吧,慕仙长?你们凌云派应该也是会禀告师门吧?” 慕词皱着眉,视线不由得落在他耳垂泛着黑光的耳钉上,抬眸正视着他。 今日总觉得贺稚有些不太一样,原来是又加了个饰品。 慕词只觉得对此见怪不怪,并没有想搭理的心思。 作为队伍里最臭美的人,贺稚身上的饰品像是日抛似的,一天一套。 而虞十六一眼便瞧明白了贺稚的小心思。 又想挑起他们之间的战争,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 贺稚轻笑一声,听话地止住嘴,大步跨进门槛,顺带扯着她的衣袖。 而虞十六不得不跟在他身后,跟着他的路线走。 见状,慕词不由皱皱眉,对着那位发愣的妇人道:“我们没有恶意,你夫君连续两次半夜自残,你就没考虑过他有一天彻底救不回来了吗?” “我,我不知道。” 她咬着下唇,还在强撑着。可是似乎想到什么,她脑袋里的弦似乎终于被崩断了,惊恐的泪珠如雨点般坠落下来。 故作镇定的真面目终于被撕开,那女子捂住脸不由得大哭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这些日子好生奇怪,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与其说贺稚是试探的推力,不如说慕词才是那个一针见血,击破那名女子心里防线的主因。 “我认识你,你是我丈夫的同窗,他同我提起过你。” 刘氏对着吴小郎君病恹恹道。 “可今日不是讲学吗,你怎么会来我家?” “这不是带路嘛。” 吴小郎君心虚地摸着鼻尖,干笑一声。 莫瑶青佯装抿了一小口茶,可眼神却落在众人身上—— 这吴小郎君怕不是今日特意逃课,就是为了拖延虞十六离开的时间。 看来这吴小郎君真不是如他所言那般,不喜,不爱,要同十六师妹退婚的仗势。 三人心事重重,皆看破了吴小郎君的小心思,唯有虞十六还没摸清头脑,摹地眨了眨眼,对着刘氏道:“你丈夫为何会向你提及他,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刘氏支支吾吾,挠着头道:“吴小郎君博览群书,夫子最为看重,我夫君也心生艳羡,时时在我面前提起。” “那是,最近几场考试我可次次拿了头筹。” 吴小郎君扬着头,脸色尽是自豪之意。 可反观刘氏,却面露尴尬之色,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慕词细腻地捕捉到这一点,才把话题拉了过来,“他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都可以同我们说。” 刘氏沉默一阵,似是理清思绪。 等过了半刻,她才堪堪坐下身,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一切变故都是发生在一个月前......” 作者有话说: 小贺:那东西,你猜猜是谁送的? 师兄:我不想知道,闭嘴 ———————— 作者收藏破60啦www!开心转圈圈 第82章 “这破屋子根本没有什么好调查的嘛。” 吴小郎君踢着地上的陶陶罐罐, 转身打量着破屋内的布局。 “我说,你来凑什么热闹啊?” 虞十六扇了扇面前飞扬的灰尘,半是咳嗽道。 若问他们为何又来这个“破庙”, 全是因为刘氏所言。 据她说,一个月前刘因,也就是她的丈夫还是正常的, 没有任何怪异之处。 而自那日他去那林子寻找写作灵感后,他们的生活开始隐隐发生着些变化, 刘氏心里升起些许不安。 就比如她在某一时刻会瞧见丈夫满脸皱纹的模样,可又旋即恢复,或者在递饭碗给他时,无意瞥见他的手皱巴巴的,宛如一张湿透的丝绢, 根本不像一双弱冠之年才会有的手。 可那也是一瞬,顷刻间, 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他每日正常吃饭上学,可刘氏每日的不安随着岁月的增长而放大。说他正常, 他每日吃穿住行照常如初,可说他不正常,那些顷刻间的变化却让刘氏惶恐不已。 她的话语混乱,众人只能听出个大概。他们只能从她支零破碎的语言中得知, 事情的导火索似乎都是从这个破屋子开始的—— 刘因去了林子, 曾经借住过那个破屋里。 此时下着些许小雨,屋檐青石瓦片淅淅沥沥,溅出一朵朵水花, 掀起一阵阵朦胧的水雾。 那凝聚的雨丝渐渐集中到一处, 陡然坠了下来—— “呀, 这儿怎么还漏雨?” 虞十六低垂着脑袋,摸了摸肩头,只见肩头洇湿了一小片,她旋即离那漏雨的地方跳了一小步。 慕词轻声对着她说,“这里年久失修,小心一点,别感冒了。” 他的视线轻柔地落在她的身上,可心里却掀起了无边波澜,甚至生起了不安,有了些无来由的失落—— 她定是心情好,那礼物只是糊弄贺稚的。 可他知道这只是安慰自己的一个借口罢了。 “奇怪。” 身侧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慕词方才进行的沉重心思倏地被打断,只见莫瑶青俯身看着墙面的暗色血点,微微蹙着眉头。 “这儿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贺稚将剑随意放在身后,也半蹲着细细打量着那血迹。 虞十六和吴小郎君匆匆凑上前,围成一团,不由自主地纷纷将视线落在墙面血迹分布情况。 “我猜他是站在那处拿刀自残的。” 虞十六摹地开口,随后指着一处,俯身捡起地上散落的瓦片,亲身示范。 吴小郎君却出声反驳,“我觉得凶器不是刀。”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见过伤口的人,吴小郎君的发言显得尤为重要。 “那日马场锻炼换衣服时,我偶然瞧见过他手臂上的伤口,根本不可能是刀割出来的模样。” “可这又说明什么呢?” 虞十六耸耸肩,满不在乎道,“重点不是在受伤嘛。” 贺稚漫不经心地坐在一旁草垛上,凝视着地面,沉思道:“不,这反而说明了一点。” 虞十六:“?” 吴小郎君:“?” 他们满头雾水,正想问一问贺稚未说完的话,可却被慕词抢先开了口。 “墙面血迹斑斑,可地面却一丝血迹也没有。” 只见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血迹,而后又走向破屋门口—— 吴小郎君不由得问:“外面有什么不对劲吗?” 虞十六凑上前,顺着慕词视线的方向瞧。 “门外这一路其实都有血迹,可屋子里地面上的血迹却骤然消失,只是墙面有飞溅的血痕。” 慕词皱着眉缓缓开口。 “师兄你能判断是妖还是人为吗?”虞十六歪着头,开口问。 “蠢,当然是有妖了。”贺稚似是已经歇息够了,掸掸衣摆的草灰从草垛站起,无声地向虞十六的方向靠近。 他佯装若无其事,可动作极具侵略性,悄无声息地便把“如胶似漆”的两人硬生生地隔开了。 “你靠我那么近干嘛。”虞十六蹙着眉看着隔在自己和师兄之间的贺稚,语气略微有些不满。 你去找你师姐啊,找我干嘛。 “谁要离你这么近,我只是看看外面的血迹。” 信你有鬼。 虞十六只觉得莫名其妙,她只好扭过头,朝有所行动的莫师姐的方向走去,只见她从怀里拿出个东西,瞬间墙面上的蓝光一直久久停留于上面,不肯消散。 这是照妖镜,整体呈圆柱形,有些像笔筒。底部装了面小镜子。如果按了弧面的一个蓝色开关,便会从镜子的那一面透出一股蓝色光柱。如果按了弧面的一个黑色开关,则会透出黑色的光柱来。 黑色的按钮是照魔气的,一旦有魔界的气息,那么那个地方则会呈现出短暂的黑色;而蓝色的按钮则是照妖气的,同上理,则会短暂地呈现出蓝色。 “看来是妖了。”虞十六盯着墙面上的蓝色余影,不由得喃喃出声。 慕词又被贺稚无言打击,心情再是郁闷也得先忍着,他深吸一口气,转而将目光落在那几排佛像泥塑上。 他从满是尘埃的供桌上轻轻拿起一个,轻声道:“之前似乎没见过这些泥像,怎么如今凭空出现了这么多?” “对啊,你的房间不是也放满了泥像吗?” 虞十六拍了拍吴小郎君的肩膀,漫不经心,可语气却有些好奇。 “那日在婚房,那两个彩陶男女童子好像同这庙里的佛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吴小郎君挠了挠头,犹豫道:“这我倒不知,这些东西一向是我母亲张罗的。” “你们桑南镇是盛产这彩陶吗?话说我们在那芙蓉苑也瞧见过泥像的踪迹。” 贺稚扶着下颚,若有所思。 吴小郎君摇了摇头,疑惑道:“不知为何这泥陶莫名就在镇子里风靡起来,在我家这些东西倒是挺常见,说是装饰着好看,能讨个好彩头。” “再说了,那时候你不也说那童子小人好看嘛,难不成你们这些女子都喜欢这个?” 吴小郎君的眼神不由得落在虞十六身上,迟疑开口。 虞十六皱皱眉,脱口而出,“谁说的,那么丑我怎么可能喜欢?” 吴小郎君挠挠头,疑惑道:“那你为何——” 虞十六打断他,支支吾吾道:“反正都是误会。” “听你们这么说,我们那日去住宿时,客人腰间皆佩戴着这些小型泥陶,似乎与这屋子里的十分相似。” 莫瑶青皱着眉,沉吟道。 …… “所以,这些泥像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庙里的?” * 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 他们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扫过破屋布置,竭力寻找着诡异之处,可无论他们怎么找,他们都觉得这屋子里最诡异的就是那些佛像,甚至连地面上消失的血迹似乎都不重要了。 等到他们出来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即便如此,天空也依旧是暗沉沉的,空气中携着一丝凉意,虞十六抬头看着死气沉沉的天空不由得缓紧双臂。 一阵萧瑟的风挂过,只见岸边的杨柳张牙舞爪地挥起枝条,有些可怖。 吴小郎君见状,大方地脱下外衣,为她披上,“明日还我吧,我先走一步。” 今日他逃了夫子的课,想来家里人早已知晓,现在还是得尽快回去得好。 想到这儿,吴小郎君同他们仓促告了一声别,拿起门外的一把伞,匆匆离去。 虞十六看着他愈发远去的背影,不由陷入沉思。 肩头的外套仍有余温,可她却觉得自己冷冰冰的,好像怎么也捂不热。 “怎么,你不会不愿意离开了吧?” 贺稚见她凝视着那郎君的背影,阴阳怪气。 ”怎么会,我只是有些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虞十六神色不宁,轻轻叹了口气。 贺稚见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也不做为难,轻轻哼了一声。 “我们先回家吧,等明日刘因好转,再去找他了解情况。” 慕词拍了拍她的肩头,似是抚慰,可虞十六却浑身一僵,迟疑着点点头。 回家,她何时才能回自己的家呢? 赤宴给的那瓶黑色药丸依旧平稳地躺在自己的储物袋里,作为任务之一,化解贺稚的魔气相当于走进尾声,只要贺稚肯吃了这药,这任务也就完成了。 可虞琅的至宝又是什么? 虽说她已经同虞琅定下了契约,可若是他迟迟没有恢复记忆,那这任务也是没有准头的事。 一路上,虞十六都是沉默不语的样子。 慕词见她越走越远,好似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外。他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思索片刻,快步追了上去。 “是有心事吗?” 慕词跟在她身侧,关切问道。 虞十六侧着头看了一眼慕词,而后垂着眸摇摇头。 见状,他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轻声道:“助眠的,今晚好好睡一觉。” “嗯。”虞十六闷闷应了一声,而后扭着头,看了看身后不由得发出疑问:“咦?他们人呢?” “他们似乎还有事要做,所以让我们先走。” 那时她心事重重,想必是没有听见瑶青对他们的嘱咐。 作者有话说: 师兄:好难过,可还是要撑着 十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要回家(bushi) 第83章 可她分明就心事重重, 可对他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慕词想问她为什么,可看见她失神的样子,却欲言又止。 他收回落在十六身上的目光, 漫无目的地走着。右手手腕的白玉佛珠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他的掌心温热,可总是也捂不热那串冷冰冰的珠子。 他们自顾自地一直往前走, 谁也不主动开口。鞋底与泛着青苔的青石板路摩擦着,发出一阵黏腻的响声, 如漂泊的小舟,虚渺无痕,回荡在万籁俱寂的小巷。一直,一直消失在小巷尽头…… * 她的院子和慕词的厢房在相反的方位,他们并不同路。 在与慕词匆匆告别后, 虞十六又碰见虞莹。见她神秘地同一个陌生人攀谈着,虞十六心里不知为何生起了些警惕, 可因为自己实在太累,也就没有搭理, 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连晚饭也没吃,直接把门上锁,看着软乎乎的床,想也不想, 如咸鱼般瘫了上去。 余光不经意扫过床头小柜子上的东西, 她的心跳摹地一顿,顺手拿来打量一番,皱皱眉—— 夸张的艳丽腮红, 黑色眼珠占了大部分的眼球, 让原本滑稽的彩陶女童看起来有些阴森。 不过, 她怎么记得那日婚房,她明明看见那彩陶是绯靡的红唇啊,怎地如今变得如此苍白了? 右手或许是因为太累突然变得无力,那泥陶娃娃径直砸在脸上,砸得生疼。 虞十六倒吸一口气,半爬着起身,把那倒霉玩意儿放在柜头。 还是麻溜去睡觉吧。 * “虞琅哥哥呢?” 虞莹坐在秋千上,侧头问着身旁雇来的小厮。 “大公子整日都在房中,至今未出。” 那小厮垂着头,轻声道。 “没劲,那她去哪儿了?” “虞二小姐说是要离开,今日便同他们的师兄师姐一齐出发了。” “今日?” 虞莹自言自语道:“终于走了。”她长叹一口,可话音未落,便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回廊缓缓走过。 “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虞莹直眉瞪眼,恶声恶气地对着那小厮嚷道。她隔空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可那个人似乎什么也没瞧见似的,自顾自地走了过去。 “可恶,居然还敢回来!” 虞莹旋即动了怒,拍拍手从秋千上一跃而下。 虞琅哥哥是给她面子,所以才不会在她的众师兄师姐面前揭露她的真面目,但自己可不会如此做! 谁人不知虞二小姐暴虐成性、喜怒无常,苛待下人?现在她装模作样,骗了一群人,如今连虞琅哥哥都要被她骗了去,自己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虞莹咬牙切齿,抬抬下巴道:“之前吩咐你的事情照常去做,所有产生的费用我一人承担。” “遵命小姐。” 那小厮垂首恭谨,恭敬退下。此时空荡荡的花园里只剩她一人。 虞莹气急败坏,从附近的花丛揪下好几朵花苞,狠狠地抛在地面,不带怜惜地踩在底下—— 我倒是要看看,若是他们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会不会弃她而去! * 悬崖料峭,狂风大作。 云层厚重,天空仿佛支撑不住它的重量,要坠下来。 虞十六漫无目的地走着,像是有指引般,不缓不慢地往前走去。 莺飞草长,那半身高的荒草一直淹没了小腿,她觉得有些痒,像是有密密麻麻的虫子在爬。 林子里的湿意尤为重,她的眉睫上不由得带了层薄薄的水汽。 她掀开重重树影,目光不由得被站在山崖处的身影吸引。 只见慕词孤身一人站在料峭边,远远眺望。 顺着他的视线,山脚下,炊烟袅袅升起,汇聚成天空一团团的黑雾,密密麻麻的黑点不规律地移动着。 天空划过一声凄厉的叫声,她摹地回过神。 慕词的身影在她余光里陡然消失,虞十六似是反应了过来,她匆匆提起衣裙,想也不想就向崖口飞奔而去。 ”抓住我的手。” 虞十六咬着牙,声音似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她用两只手伸手拼命去抓,所幸她来得不迟,她攥住了他的手,心中多了一丝庆幸。 手里传来一阵剧痛,她低头去看,发现手臂下,尖锐的石子在她手臂上划了一大块血口子,她心里万般恐慌,身体和心理的折磨快要把她击败,她抽噎着,泪珠直在她眼眶里打转。 她浑身颤抖,虞十六能感受到泪珠划过她的双颊,寒风吹过,她的脸上被冻得僵硬,她攥着他冰冷的手,断断续续道:“求你,求你抓紧我。” “你真的想救我吗?” 慕词手上力度渐渐松开,缓缓抬起头,似是质问。 她茫然地看着他,面对他平静如水的目光,她的心跳凝滞,有些迷惘。 慕词面上不含一丝多余的表情,不似往常,他对着她淡淡道:“十六,不是我想放手,而是你想松手了。” ”我想松手……?” 虞十六自言自语道,旋即厉声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没有的,我从来没有想放手的!” 她的手心尽是汗渍,直打滑,她的语气渐渐焦急起来,“你抓紧我好不好,师兄!” “你不会放弃我的,对吧?” “不会,永远都不会。” 虞十六想也没想,连连点头应声。她咬着牙,嘴唇泛白,额上还浮着一层薄汗。 这些话似乎起了作用,慕词渐渐收紧掌心力度,他抬起头,对着她笑,就像往常那般。 她费力往后拉,只差一点儿,他就能爬上来了。 可此时她的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 山崖下对着她笑的慕词早已消散,周围葱郁的杂草和手臂下的碎石化为虚无。 画面陡转,她的余光之处是魔兵嗜血般的厮杀,耳畔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声响。 刀刃相接,飞溅的血不时地洒在她的面容上。她觉得自己方才流的眼泪似乎同那炽热的血混在一起了,视线模糊,她一时竟有些分不清。 虞十六的视线一寸一寸地移动着,呼吸一下都是痛苦,她的手握着剑身,汩汩的血从掌心冒出来,顺着剑身一滴滴溅落,钻心的疼意充斥着她的大脑。尽管如此,她的视线仍顺着那锋利的剑身,一直落在持剑之人的那双白玉般的手上。 “师,师兄……?” 她嗫嚅开口,可话音未落,眼前一黑,她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片全白空间。 “宿主,恭喜你完成任务,现在我将送您会原来的世界——” 系统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传进她的耳中,她方想开口问些什么,可入目一阵强光,她被迫闭上双眼。 等到她再睁开眼时,一切都变了。病房门外忙碌的白色身影,身侧机器发出的一连串声响,以及正放在对面的黑色电视机,上面正播着她最喜欢的idol舞台现场—— 她抚着心口,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扯到手上的针管,她不由得坐起身,出神地盯着顶上吊着的盐水瓶,咕噜咕噜的小气泡如氢气球般往上升着。 等到她回过神,虞十六环顾着周围的一片白色,有些恍然—— 窗外枝头叽叽喳喳地站了三四只鸟儿,烈阳从窗户外投射于大理石地板上,反映着锃锃亮光,对于此时刚刚转醒的她有些刺眼。 她微微侧着头,水果篮的水果仿佛刚从枝头摘下,正散发着一阵果香,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响,她咽了声口水,想要伸手去拿—— 病房的门摹地被推开,一名小护士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万医生,13号病床的小姑娘她醒了!你快来看看!” 她匆促地跑开,脸上尽是喜悦之意。 还没等她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门外便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冲进来的是她的母亲,只觉得一阵风从自己的耳畔划过,母亲扑向她的病床,紧紧抱着她,她能感受到母亲肩膀的颤抖。 她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回应地抱住她不肯松开。 多少个日夜被梦惊醒,她有多么想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而在这一刻,它实现了。 医生观察了机器的各项运作指标,又查看她的状态。医生把母亲叫了出去,似乎在说些什么注意事项,而后又领着母亲去办公室开药方。 她回来乐,可是心里却又浮现一阵怅然若失的感觉。 一切来得实在太突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完成任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怀疑这是梦,可又不知道要如何证明。 “想回家?” “这个愿望、倒是少见。” 耳畔顿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怪响,她呼吸一窒,不由追问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给我、血我能帮、你完成愿望。” 它的声音怪得离奇,像是牙牙学语的婴儿,咿咿呀呀的,虞十六费劲才能听出它的意思。 “可我现在不是已经完成愿望了吗?我为何要答应你去完成一个已经完成的愿望?”虞十六警惕问道。 “这些是假的……只有给了我血,你的愿望才能实现……” 第84章 “假的?” 心脏慢跳了一拍, 她环顾四周,一切都那么真实,窗外的鸟鸣声依旧回响在耳畔。 “只要给我血……” 那东西蛊惑的声音不停传进她的脑袋里, 不同于系统冰冷机械的声音,相反,它竭力将每个字词吐露清晰, 让她想起了农村里传过的诡事。 说的是如果黄鼠狼想向人讨赏,就得学着人的动作, 问人:“你看我像人吗?”,只有得到人的认可,方能修行助阶。 后知后觉,她的心里跳出一个惊人的想法—— 它是在模仿她!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放我回去!” 虞十六一把拔下手上针管,气恼地掀开被子。 “咯咯——, 还在、嘴硬。” 虞十六警惕地看着周围,心跳如擂。她下意识攥紧腰间的东西, 可此时腰间空空如也,储物袋早就不见了。 想起慕词的话, 她咬了咬牙,那些术法她了然于胸,可那东西却不见身形,她尽管想施法也徒劳无功。 窗棂下映照的点点光斑下, 渐渐浮现出一团黑雾般模糊的身形, 她方下定决心,想施展法印,可浑身不能动弹, 连话也说不出口了。 ”我以后、会来找你的、等、我……” 说罢, 那黑雾诡异地露出一个笑, 眼睛痴迷地盯着她的心口。 她眼睁睁地看着它的脸快要贴到她的脸上 ,一阵阴冷潮湿的腐臭感扑面而来,那味道有些像裹得严实被丢进臭水沟的尸体。 那时候她很想求救,可是害怕只能压抑在心口,想喊也喊不出来,任由心里的恐惧无限放大。 她惊恐的目光迎面对上它痴迷的眼神,从来没离怪物这么近的她屏住呼吸,浑身吓得冰冷僵硬。 所幸,它随即消逝了身形。 …… 她真正醒来时,浑身都冒着冷汗,她如垂死般瘫在床上,无力地将头顶的被子一扯而下,大口呼吸着劫后余生的空气。 余光处,一道那抹阴恻恻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她缓缓扭过头,正面迎上那僵硬诡异的白面笑脸。 “啊!” 她下意识叫了一声。 动作太大,手臂无意间撞上了那个柜子,那彩陶女童噗通一声,与地面发出一阵闷闷的响声,一直咕噜咕噜地滚在了对面的桌脚,回荡在死寂无声的房间里。 风呼呼地吹着纸窗,于床沿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环住自己的手臂,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像是坠进了一个冰窖。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咚咚的敲门声。 “十六发生什么事了?” 熟悉的声音突然把她从迷惘无措的困局中一把拉了回来,她僵硬地抬起头—— * 慕词回到虞府时,天已经有些微暗了。不知是不是因为雨还没下尽的缘故,墨色的黑云笼罩在天空正上方,仿佛又要开始雨的无尽轮回。 回廊边,不远处的小亭下,轻舟泛过,雨丝无声融入湖泊中,徒留阵阵圈晕。 “慕仙长,原来您在这儿呀,可让我好找。” 一个脸生的尖脸侍女急匆匆朝他跑来,扶着腰半是喘息道:“我们虞小姐有请。” 慕词缓缓转身,无言地看着面前陌生的侍女,不由得皱了眉头。 “十六找我?” 尖脸侍女摸着鼻尖,干笑道:“是三小姐不是二小姐。” 他方想迈开的步伐陡然顿住,他垂着头,婉拒道:“我今日还有要事处理——” 还未等他说完,那尖脸侍女忙抢声道:“是关于二小姐的事,请您务必去一趟!” 见慕词无动于衷,甚至抬起脚步要走,尖脸侍女连忙搬出自家小姐给出的说辞—— “难不成您就没察觉出二小姐的不同吗?她之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您这是被她给骗了!” 尖脸侍女心里腹诽:小姐的言外之意不就是让他发现二小姐伪装前的真面目嘛,只要他起了疑心,就会发现端倪。 可尖脸侍女却瞧见他不做任何停留,旋即沿着长廊走去,连一次头也没回过。她叹了口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 失败了。 看来小姐还得另想它法了。 …… 什么不一样,骗他的,慕词分明什么也听不下去。 脑子里一直在回想着这些天与她的种种。短短两个月,所有的事情都往超乎他想象的方向进行着。他从来不敢妄想自己也会拥有这些值得信赖伙伴。 他更没想到简单的一次历练下山,会让这些人产生如此多的交集,会对他产生这般深刻的影响。 可是,他究竟为什么会对那她这么好呢? 慕词不想承认,他对虞十六好的原因无外乎是因为白月。他将所有的关爱灌注在她的身上,试图弥补对白月的亏欠。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对她很不公平,他极力抑制自己的想法。 可是现在完全变了,不知不觉中,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喜欢。 什么是喜欢? 她说过,和喜欢的人单独在一起会脸红,紧张,会心跳加速,会事事都能联想到她。 曾经他心动过,可是等到他明白时,一切都晚了。 整个夜晚,他都处于恍惚状态,脑中回忆着微弱灯火下虞十六的话,想到白月死在他怀里时的眼神,黑漆漆的山洞里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有虞十六提着衣裙奔跑着朝他而来的笑容…… 头痛欲裂,他闭眼养神,不知是不是今日太累的缘故,他支着头本想小憩一会儿,可不知不觉就陷入梦境中。 他发现自己在原来的院子里,远远的石桌上放着一个棕褐色的食盒,而石桌附近的草坪上,一个浅黄的背影正在捣鼓着什么。 心里似乎早就有了答案。 他缓缓向她走近,轻轻唤了一声,“白师妹,今日你怎么又来了。” “师兄。” 她转过头,匆匆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裙,笑着对他说:“师傅说的,让我给你送饭。” 可他却不知为何,淡淡道:“以后你不必这么麻烦,我会自己——。” “可是你不仅得同师傅下山除妖,还要教我术法,这些小事就让我来做吧。”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可他只觉得无动于衷。 “可我——” “我都已经做好了,师兄你不会一口都不吃就赶我走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他坐下。 白月坐在对面,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他看了眼桌上的食盒,还是坐下了。 她手脚麻利地掀开食盒,将那些糕点拿了出来,熟稔道:“师兄你尝尝看合不合你口味。” 他似乎不太能接受自来熟的行为,只轻轻尝了一口便放回了空余的盘子上,不冷不淡道:“你今日午时再来吧。” 白月看了一眼他,小声嘟囔着什么,而后点点头,将手中的东西卸下,放在石桌上。 “那我下午再来编,师兄别让它被风吹走了。” 她的目光落在石桌上用草梗环的手链上,饶是再不情愿,也还是无精打采地回去了。 他望着那个背影,又看了眼桌上满当当的糕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院子门口的风铃又发出几声连续的清脆的声响,一名穿着白衣弟子袍的少年走了进来,向他行了个礼,恭敬地对他说,“师傅有事寻您。” “我清楚了,你先下去吧。”慕词方想站起身,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食盒。他摹地出声,“等等。” 他叫住那白袍弟子,站起身,将那食盒递给那弟子,“这些分给大家吃吧。” 那名弟子也不推脱,似乎已经习惯了慕词不时送来的糕点。 “谢谢师兄。 白袍弟子喜出望外,在走出门的那一刻,旋即加快脚步,往弟子们的住处奔去。 慕词看着桌面只吃了一口的糕点,旋即转过身,缓缓走向房内…… 又响起一连串清脆的声响,他摹地睁开眼,却发现窗子被外面的风吹开了,而隔开内外间的珠帘被风吹得扬起,不断与桌上的花瓶碰撞着。 他扭了扭手腕,方才的梦境逐渐变得模糊,对话他已经记得不大清了,可是这的确是发生过的。 他记得让她离开时,自己微不可查的叹息声。他好像还记得,白月师妹低下头,小声嘀咕着的话语。 是什么呢? 他缓缓闭上眼,梦境的一帧帧画面跳进他的脑子里。 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可他却发现这两个人的模样渐渐重合在一起。 记忆被两人重合的模样唤醒,他突然想起白月那时小声嘟囔的话—— “明明就很喜欢吃嘛。他之前有这么难相处吗?” 那时他觉得奇怪,可是那时他并不愿深究。 可当这句话回响在自己的头顶时,他犹如醍醐灌顶,脑子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他闭上眼,竭力去回想莫言镇虞十六的糕点,她的一言一行,还有相同的眼睛,都是那般满怀期待,紧紧地注视着他。 他的心彻底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嘴唇因不可置信微微张着。 他的腿撞上桌子,指尖颤抖,拿起澈云,旋即从桌上站起。 作者有话说: 昨天一堆毕业材料要填(超级麻烦累死窝了),今天又考完一门难考的试卷,最重要的是明天考六级www大家有准备嘛!俺又是裸.考ing(微笑)明天早上尽量抢救一下,今晚还有3q字要码~ 第85章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 星子高高悬在空中,不时有朦胧的云雾飘过,遮挡着黑幕唯一的光亮。 他从来没有这般紧张过。 手心泛着冷汗, 一阵风轻轻地吹过他的衣袍,他觉得浑身冷意四起,不知是天冷还是恐惧。 若她回答了是…… 他深吸一口气, 推开了她的院门。 整个院子死气沉沉的,一丝光亮也无。见到此状, 他才反应过来到了这个时辰,她定是早早便入眠了。 一阵刺骨的风吹过,他的衣袍像是沾满了无数冰碴,抖不掉挣不脱,身上的温度似乎被它禁锢住了。 推开门的双手病恹恹地垂在身侧, 尽管他半刻也不想等,可是看着屋子里烛火已灭, 他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去。 他这么想着,一边阖上院门, 只是刚碰上那所冰冷大门时,屋内顿时传来一声尖叫。 他的动作不免一顿,匆忙推开院门加快了步伐。 “十六发生什么事了?” 他努力敲着门,心急如焚。 门摹地从内打开, 他的手敲空了, 只见星子黯淡光辉下,她光着脚,眼眶红红, 连呼吸都是急促的。 “师兄。” 话音未落, 他感觉到怀里一阵温热的温度—— 是她的体温。 虞十六刚从被子里钻出来, 尽管她也害怕地浑身泛冷,可撞上了慕词,方才的冷意根本微不足道。 可是那温度也只在他怀里逗留了一会儿,她渐渐松开手,似要离开。 方意识到什么,他紧紧地环住她的肩膀,不肯放手。 若是就这么放手了,他不甘心。 心里涌现出无数的奇怪情感,虽然对自己的行为有些不自在,可他就想这么任性一次。 “是做噩梦了吗?” 她迟疑地点点头,身体有些僵硬。怀里的人瑟瑟地缩成一团,他方意识到夜里凉。 他抱起缩成一团的虞十六,用肩膀把门关上。 房内昏暗,星子的光辉透不过薄薄的纸窗,但好在有扇窗子是开的,些许亮光从缝隙中透过,让他能摸索着前进。 “师兄,方才有个东西进了我的梦。” 虞十六在见到慕词、擅作主张地扑在他怀里的那一刻,内心的恐惧早就消散地无影无踪,只是她没想到,慕词没有推开反而把她搂得越发紧了,更没想到他会抱她—— 还是公主抱!? 被抱着的她实在太紧张,她支支吾吾,只能说起方才的情况,可慕词却没有着急回她,而是将她放在了床上。 直到她坐回床上,她才指着桌脚的那个小人,磕磕绊绊道:“方才我明明把它对着窗户的,我醒来时它居然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慕词的目光不由得从她身上转移,朝着那黑漆漆的桌脚附近瞧。 他打了个响指,周围的蜡烛皆被点燃。房间顿时亮堂了,这时慕词才从地上将那木偶缓缓捡起。 “而且我睡觉前它明明不是这样的,你看这儿,它的嘴巴本来没有这么红的。” 虞十六坐直身子,凑上前指着它的嘴。尽管慕词在场,可她还是不敢触碰那鬼东西。 “你的手怎么了?” 慕词放下那木偶,反而握住了她的手。 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主动的慕词,手被抓住时她显而易见地颤抖了一下。 虞十六盯着自己手上的伤口,手背被划上了不大不小的口子,可是一点血迹也没有,她只能隐约看见皮肤里的皮肉,血迹却无来由地消失了。 慕词皱了皱眉,方想抬起手,可却被制止了。 “这伤口还好,不需要灵力的程度。” 说罢她急匆匆地从储物袋里拿出药罐,自顾自地撒上了些药粉。 “你看,一点儿也不疼。” 她抬起眸,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可是慕词却注视着她,眼神里尽是犹豫。 “那彩陶——” “我想先确认一件事。” 他们同时开口,对方明显都愣了一下,旋即噤若寒蝉。 “话说师兄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你是睡不着吗?” 刚说出口时,连她都不相信自己为他找的托辞。 只是她以为慕词会点头同意她的说法,可是他却盯着她的眼睛,神色认真,“我是来找你的,突然一瞬想明白了很多事,我想问问你。” “想明白了很多事?” 虞十六喃喃重复了一遍,下意识慌张起来,除了她是魔界身份的人,还有什么事值得慕词夜半三更特意跑一趟找她呢! “要,要不我们明天再——” 她挠着头,默默后退,试图回避着慕词暗流涌动的眼神。 “不行,我半刻也等不及了。” 慕词扳正她的肩膀,似是鼓起勇气,“白月!是你吗……?” 听到这个名字,她的心摹地一顿,恍惚喃喃道:“白月……?” 怎么可能!慕词为什么会这么问她! 她旋即变了脸色,方想推开慕词的手,极力否认,可系统冰冷的声音却摹地在脑中响起,“宿主,白月就是你。” 她的动作又陡然顿住了。 ??? “我们终于查到了慕词心魔提前的原因,因为宿主的加入,破坏了原书计划,有一定概率导致后期男主的身亡,为了挽救失败结局,您回到了过去……所以您也是白月。” “什么啊!为什么之前不说!” 她烦躁地挠了挠脑袋,心情郁闷。 现在她只想知道,自己要如何回答慕词的问题啊! “这全凭宿主决定,只要书里男主不死,您怎样造作都行。” 说罢,系统的噼里啪啦的背景音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目目相觑的死寂。 什么啊,搞得她有很大权力一样。 “你不说话是承认的意思吗?白月就是你对不对……?” “可为什么……” 他喉结一滚,手掌渐渐收紧,眼神哀戚。 什么什么为什么,我也满头雾水好不好? 看着他笃定自己就是白月,虞十六破罐子破摔般点点头。 脑子全是一片浆糊,事到如今,她否认还有什么用?反正也找不到其他借口了。既然慕词半夜这么晚找她就是问这件事,想必他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她再否认,也比不上一个已经准备好所有说辞,渴望真相的人。 得到她肯定的答案,他一把抱住她,一股冷风迎面吹来,她哆嗦了一下,这么久了她居然才发现慕词周身都是凉飕飕的,像是裹了一层冰霜。 “你没死,你没死……” 她的下巴被他的精瘦的肩膀垫住,她能明显感受到他的骨骼和颤抖,这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搞笑的是,当事人也想不通事情前因后果。而且她那时候居然还同自己生气,真是绝了。 “没事了,我不是还在嘛。”她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 “可为什么你会来到这具身体里,为什么……” 他乖巧地黏在她身上,她的肩膀被搂得很紧,但是她并不觉得难受,只是第一次同一个人抱着聊天,有些不大习惯。 “你可不可以别问……” 虞十六咬着下唇,声音有些沙哑和颤抖。濒临掉马边缘,如今她的马甲越来越薄,只期待以后得再小心些。 “问了你就会离开吗,那我不问了,你别走好不好?” 尽管他的声音带着些许请求和退让,可虞十六却没有被一时的心软蛊惑头脑。 “我现在不走。” 她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现在不走,不代表以后不走。可一向谨慎细微的慕词,却迟迟没有发现这句话的漏洞。 “若你走了,我死也要找到你。” ? 是从慕词口里说出来的吗?这就是系统所说的提前出来的心魔? “你要是又走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你。” …… 又不理又要满世界找,还真是矛盾。 直到慕词自我冷静下来,他才肯缓缓松开,可旋即又黏了上去,不肯放手。 她似乎从没看见过如此任性的慕词。在她眼里,他似乎沉稳内敛惯了,见他感情如此外放,这还是第一次。 想到轮回镜里慕词抱着白月,哦不,抱着自己红了眼眶的场景,说实话,当时她是有些羡慕的。能被一个人在意这么久,她能来这一趟也算值了。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命运兜兜转转,白月竟会是她自己。 纸窗撞着窗棂,发出一阵一阵清脆的撞击声,珠帘也被风吹得叮铃,宛如夜晚动听的小曲。 维持一个动作实在太酸,可慕词却甘之如饴,还是懒洋洋地抱着她。 “以后再让你抱好不好?” 虞十六对着他的耳朵,小声道。 她看见他显而易见地红了耳垂,可还是顺从内心地点了点头。 他松开手,一点一点后退,呼吸彼此交缠着,他喉结一滚,不由得又后退了一点儿,垂着头轻声道:“我,我今天太失礼了,实在对不住。” 虞十六又凑近了些,眨了眨眼,盯着他的眼睛不放。 “失礼?我可没看见你有想要道歉的心思哦。” 她故作认真,神色严肃道。 她从床上一跃而下,将窗子关上,房间终于没有夜晚寒冷的风了,可她还是抽了抽鼻子,对着慕词道:“那泥偶——”! 作者有话说: 十六:想必他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并不是) 放心,以后马甲会越来越薄(嗯!) 第86章 “那泥偶有妖气。” 他拿起一旁的彩陶女童, 细细端详。而后侧过头,对着她说:“不过那东西似乎已经走了,妖气变淡了。” 门外又传来一阵窸窣声, 急促连串的敲门声又陡然响起,他们明显怔了一下,纷纷扭头朝门的方向看去。 慕词正欲起身开门, 可那门却不知为何自己被推开了。 门外响起一阵小声的嘈杂声,虽然声音有特意放低, 但于死寂的夜里,那声音却能清晰地传进他的耳里。 “阿稚,你敲得太用力了。” “门根本就没关紧。”贺稚抱着剑,小声嘀咕道。 听见熟悉的声音,虞十六连忙坐直身子, 对着门外喊道:“你们进来吧。” 外面的两人先后走进房内,在掀开内室的珠帘看见慕词后, 他们不约而同地愣住了,双脚像被钉在地面, 神色复杂。 在看见他们震惊的眼神,虞十六连忙摆手解释道:“方才有妖入了我的梦。” “我就说慕词这么晚去哪儿了,原来是来捉妖的。” 莫瑶青干笑道,用手肘顶了顶身侧僵硬不动的贺稚, 示意他说说话。 可他却说不出口, 话在喉咙里一时难以吐出。 “那妖寄宿在彩陶人偶上,似乎没有实体。” 慕词若有所思,沉吟道:“好像是一团黑气。” “黑气?” 莫瑶青嘶了一声, 沉思道:“今日午后同你们分别的时候, 我们发现了妖气, 也是一团黑气。” “那人偶可以给我看看吗?” 语罢,慕词将手中的陶瓷人偶递给莫瑶青。 只见莫瑶青沉思一阵,淡淡道:“这个东西和我们那时候破屋里见到的佛像很像。” “对!我也发现了,感觉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虞十六连连点头。 怎么可以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贺稚扫视一眼对面的二人,一言不发。巨大的失落感席卷而来,侵入四肢百骸。他本觉得自己无坚不摧,可发现自己只剩无能。 人类与动物之间最有区别的便是人天生即有感情,虽说是区别,却也是致命的一种局限。纵使那人再冰冷无情,可若是心里被撬开一个小口,他也会为此臣服。 可现在的他却连一声质问都不能有,他们之间从来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一切本有迹可循,只是他不想承认罢了。 原来是他先动的心,所以再怎么难过都是自己的事情。 想到这儿,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甚至连有人在叫他也没听清,只是觉得那声音仿佛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国度,像团轻飘飘的棉花。 “贺稚,你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她坐在床上,抬起头,眼神有些疑惑,白色里衣有些松垮垮的,而她肩头的衣衫明显有褶皱的痕迹。 他侧过眼神,尽量不将自己的视线放在她的身上,故作无所谓的模样,“没啊,方才是我出神了。” “这样还能想别的事……诶对了,你们这么晚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话音刚落,莫瑶青恍然大悟般敲了敲脑袋,“瞧我这记性,今日吴家公子的小厮找上门,说他们公子今日午后并未回府。” “他失踪了?” 慕词抬眸,神色复杂。 “怎么就这么巧?” 闻言,虞十六不由得紧张起来。那吴家小郎君虽然傻乎乎的,可他帮过自己许多,她不希望他会出事。 今日她明显察觉那刘因的妻子有什么事情尚未吐露,就比如她为何在看到吴家小郎君的第一眼时震惊和尴尬的神色,还有她一直不让他们去屋里查看的原因。 他们的确因为刘氏的吐露所以没有去屋里搜寻,可现在她觉得疑点重重,吴小郎君的失踪怕是与那刘娘子脱不了干系。 “吴家去找了吗?” “当然,客栈都被他们吴家翻了个遍。” 贺稚心不在焉地答道。 莫瑶青问,“所以我想问问,吴家小郎君有没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或者在此期间你们有没有什么怀疑的对象?” “他爱去的地方?这我倒不知。” 虞十六心虚地摸了摸鼻尖,眼神略微有些颤抖。 慕词恰好捕捉到她不自然的举动,救场般抬起头,正色道:“他的失踪或许与刘因的异常有关。” “那个破屋子?” “我觉得刘因的妻子也有古怪,我总觉得那房间必定藏了什么东西。” 虞十六低着头沉思道。 不知是夜太凉还是门没关紧的缘故,她总觉得自己周身泛冷,背脊上尽是冷汗。 她看了一眼柜子上的彩陶人偶,不由得浑身哆嗦。 她后知后觉,竟才想起它梦中对她说过的话。 “那东西,说过还会来找我。” 虞十六的声音有些颤抖,是从内到外的恐惧感。 想起梦境发生的种种,她忽地意识到那东西似乎能窥视自己内心,而那梦境仿佛也是它精心为自己准备的。 她不敢想象,若是那时她禁受不住诱惑真会是怎样的结果。 “你的脸色有些不大好。” 慕词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色因恐惧产生一刹那的苍白,嘴巴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他匆匆从桌上接来一杯水,递给了她。 嘴巴莫名发干,慕词的那杯水来得恰逢其时,她朝他感谢地点点头,仰头喝了下去。 贺稚只是见这一幕,只能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去看,可是理智渐渐落入下风,他明显察觉到自己有些变了,变得有些不可理喻。 他不该这么做,可是却控制不了自己。只要他想,他的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即使忍住不看,他也会根据她的语气在脑中描绘她说话时的微表情和小动作。 心里的情绪来势汹汹,嫉妒似席卷而来毁天灭地的风暴,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过这样想杀死一个人的冲动。 “那东西似乎是因欲望产生。” 虞十六深吸一口气,似是定下决心。 “欲望?”贺稚喃喃道,不由得皱上了眉头。 或许是室内外温差太大的缘故,贺稚的乌发隐隐约约地沾上了些湿意,连眉睫都是颗颗粒粒的水珠。 而他蹙着眉,可眼神却是放空状态。他一副参与讨论认真思考的模样,可她觉得那只是假装。 他分明就心事重重,根本就没有在意他们讨论的内容。紧盯着他的红唇和微颤的眉睫,虞十六也不知为何觉得贺稚变得越发难懂起来。 忽地,他抬起了眸,与她对视。 虞十六故作镇定地点点头似是应证自己所言非虚,她不自然地移开眼神,顺势将散落的碎发别至而后。 万籁俱寂。烛蜡顺着烛身缓缓坠落,溅起朵朵蜡花。此时他的感官似乎被无限放大,情绪被极力撕扯着,宛如荼靡却被踩在脚下的腐烂玫瑰。 她分明什么也没察觉出来。他以为她会察觉出来的。 他自嘲地想,明明就有一双那么会洞察一切的眼睛,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难过和挣扎? 莫瑶青似是早已察觉师弟的心事重重,不免附耳道:“这次抓住机会。” 他明显一怔,可莫瑶青了然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耳垂。 他才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畏畏缩缩了。他失神地摸着自己的耳饰。 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巨石忽地砸下,扬起一片尘土,而那些烦恼和忧虑似乎也随着那些飘扬的微粒一扫而空。 既然她愿意费心为她挑礼物,愿意关心在意他,那他也就没有输。不到最后一刻,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我们分头行动吧,一队去破屋,一队去刘家找证据。”贺稚抱着剑,抬起眉提议道。 莫瑶青也顺势点头。见他神采奕奕的状态,她旋即也安心下来。 他们之间的情谊虽然只有短短几年,但她知道,这家伙一生气就像吃了炸药桶,可这次却汉罕见地没露出一丝生气的表情。 莫瑶青本以为他不会在意,可没想到自己这个心比天高,傲世轻物的小师弟,终有一天也学会了忍气吞声,有了在乎的人。 可她以为他不在意,但一切都随着他的破功而恢复清明—— “我要和你一组。” 贺稚抬抬下巴,鄙夷不屑的神情真的让莫瑶青以为他是不情愿的。她不由得顶了顶他的手肘,以只有他才能听到的音量嘀咕道:“你态度放好点,不然哪个姑娘愿意跟你走——” “好啊,反正我和谁都可以。” 他们这么厉害,她被分到哪一组都会很安全的。 可话音未落,只见在场的人无一不拉下了脸。 虞十六挠挠头,不自然道:“是我说错话了嘛,怎么大家都不作声了。” 慕词警惕地瞥了一眼贺稚,而后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我懂。符纸还有术法我都牢记于心了!”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施展得出来,她一向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但好歹有贺稚在,他应该不会不管她的死活……吧? 她扭过头,正见贺稚的眼神似乎像一把刀向她刺来,她的心顿时慢跳一拍。 作者有话说: 十六:只见在场的人无一不拉下了脸。 师姐:?我黑脸了吗 第87章 她茫然地眨眨眼, 只听见寂静的房间内他轻哼不满的气音。 “那我们现在出发?” 莫瑶青干咳一声,适时出声,对着慕词道:“我们先去破屋吧。” 慕词的眼神从虞十六身上移在莫瑶青身上, 默默点了点头。 二人先后出门,房间只剩他们两人。 她看着他丝毫没有动弹的模样,试探开口, “我先换个衣服?” 珠帘无声地相互碰撞着,贺稚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她无来由地浑身哆嗦了一下。 “麻烦。”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移开脚步往外室走去。 在她换好严实御寒的衣裳后,她掀开珠帘,只见贺稚坐在木椅上,似在发呆, 丝毫没有察觉出她的到来。 她起了个坏点子,本想吓唬他, 可是他却突然转过身,反倒把她被吓住了。 “走吧。” 他提起靠在桌旁的银剑, 利落地起身推开门,身后的人旋即小跑着追了上来。 见他拿出羽扇,虞十六自觉从怀里拿出纸叠小白鹅,正欲念出口诀, 没曾想贺稚先开了口。 “我载你, 走吧。” 羽扇漂浮在半空之中,虞十六下意识往脚底施了个清洁术法,点了点头。 贺稚见状欲言又止, 在她站在自己身前的时候, 从牙缝里吐出一句, “下次不必如此。” 那时特意在她面前表现出很嫌弃她的模样,无非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思。可现在他若是再这么做下去…… 他不自然地后退半步,为她腾出空间。 “?” 当听见贺稚嘴里蹦出这一句的时候,她显而易见地僵了一下身体,而后回头古怪地瞧了他一眼。 只见贺稚心虚地移开目光,她不由歪头道:“你……确定?” 风徐徐地吹散着她的乌发。出来太匆忙,她只是简单地用枚簪子将头发束了起来。 “我知晓这把羽扇对你很重要。” 虞十六说。 虽然不想承认她对他依旧生分,可事实便是如此。 “为什么会说刘家可疑?” 贺稚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见远方朦胧的刘家小院的轮廓,渐渐放满了速度,而后缓缓停了下来。 虞十六从羽扇上一跃而下,小声道:“虽然只是我的直觉,但我总觉得刘因书房里可能藏了什么东西,而刘氏不想让我们知道。” “书房?” 见贺稚微皱眉头的模样,她环顾了刘家小院,指着一处,轻轻道:“今日午后我们来时,那处石桌上沾了好些墨痕,而身为读书人的刘因想必除了自己的房间外,应该也会有个书房。若是你觉得书房光线太暗,你会选择什么地方?” 虞十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此时整个院子都是黑沉沉的,唯一的亮光只剩下漫天星子微弱的光芒。 贺稚看着她朝着的方向,心中明了,不由大步追了上去,“所以你判断离石桌最近的房间便是刘因的书房。” “嗯。” 他们朝书房的方向走去,只见门上落下了一把大锁。而那锁虞十六下午来时分明就不曾见过。 “这把锁是临时加的。” 贺稚低头看了眼她沉思的模样,将头顶发饰上的金丝拆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会施术法。”虞十六看着他把金丝扭成一个形状,缓缓插入锁孔,一点一点调试。 贺稚瞥了她一眼,缓缓道:“术法很容易把锁弄坏。” 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啪嗒声响起。 贺稚推开门,将锁随手放在附近的桌子上。 见房内比院外还有幽黑,虞十六从蓝雾色的储物袋里拿出一枚大大的夜明珠。 虽然没有灯烛那般亮,但好在隐蔽,光芒不会透过书房的窗户,让刘氏起疑心。 见她从怀里拿出这个东西,贺稚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眼熟。他的目光不由放在她的那个储物袋上,轻哼一声:“你师兄对你还真不错。” 虞十六一头雾水,只当他说那颗夜明珠的事也就顺势地点点头。 乾坤袋都给了她,慕词还真是大方。 话音未落,只见贺稚向她勾手,示意她过来。 幽幽光芒下,他的脸色说不上难看,但是同夜色混在了一起,让她产生了这个人心情不好的错觉。 才只走了一步,贺稚便伸手过来。 她震惊地感受到耳垂的冰凉,没想到他的体温会这么低,像冰面下的湖水。 他的速度很快,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对珍珠耳环旋即被握在他的手心。 “这耳环我明日还你。” 贺稚漫不经心地说,旋即转过了身子。 虞十六摸了摸耳垂的温度,又上前,迟疑道:“贺稚,你冷吗?” “不冷。” 她见贺稚走向刘因的书桌,也就不再多问,她注视着贺稚寻找线索的背影,顿时灵光一闪—— 等过几日再说吧。 她旋即转过头,埋头苦苦搜寻着线索。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最后竟从一排书架上找到了刘因历年来的试考成绩,每回都在前三名徘徊。 只是那成绩单上却被大大地画上了红叉,似乎是不满意自己的分数。 她一连拿了好几张,有的成绩单没有红叉,而有的有,她找了好几张在桌上对比,似乎发现了些隐藏的规律。 他似乎很嫉妒吴家公子考得比他高。 在内心隐约有所想法后,她一连翻了好几张成绩名录,最后得下定论。 可是这又与吴小郎君的失踪有何关联呢? “这个佛像——” 方陷入沉思的虞十六在听见身后不远处贺稚迟疑的声音后,旋即放下手中东西,朝他走去。 贺稚手上拿着个尚未涂颜色的佛像,安详地闭着双眸,神色淡然,可嘴唇却绯红如血。 “这儿居然也有那破屋里的东西。” 虞十六歪着头,上下打量着。 贺稚细细端详着佛像,底下的莲花底座有些泛黑发霉,他越发笃定了这东西必定出自于破屋。 正从下往上审视着,在目光落在那双紧闭的眸子上时,贺稚顿时浑身一震—— 那座佛像仿佛在那一瞬突然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佛像的声音。 “我看到了,你内心的渴望……” 可也是一刹,在察觉到一丝妖气时,那抹妖气顿时消散地无影无踪。 “你怎么了?方才叫你好几遍都没反应。” 虞十六担心地看着他,贺稚方回过神,神色凝重地看着手中的东西,心情复杂。 那句话不是他的错觉。 忽地两人的传音链于黑漆漆的房间闪起一道亮丽的蓝光,他们纷纷用手触碰脖颈边的那枚蓝宝石,里面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你们查完尽快来一趟破屋,吴家公子在这儿!” 两人目目相觑,旋即交换信息。确定没什么可以搜查的东西后匆匆赶到破屋。 当他们推开那破屋的门时,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腥臭味,墙面上血迹斑斑,地面上的佛像七零八落,被踢得到处都是。 干草铺的垫子上躺着一个人,鞋底对着他们开门的方向。 慕词和莫瑶青见他们的到来,不由得问出口,“你们可查到什么了?” “算了先不说这个,阿稚你身上有没有救命丹药,全拿出来。” 贺稚站在那处,远远便见那吴小郎君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身上衣衫尽是血迹。 他迅速从身上拿出药瓶递给莫瑶青。 而虞十六越走越近,方才见今日下午还生龙活虎的吴小郎君现在这般了无生气地躺在干草上,她的心摹地沉了下来。 “发生什么了?” 虞十六不由问出口,同莫瑶青一起查看吴小郎君的状况—— 此时他的气色极其糟糕,脸色苍白如纸。他手臂处的衣衫尽是被血迹浸染的痕迹,可是他的身上似乎没有一点流血的伤口。 直到将灯烛凑近,他们才发现哪是没伤口,而是那些伤口的血迹早就消失了,而裸.露出的皮肉尽是组织纤维。 虞十六的心瞬间被揪了起来,谁会想到今日下午还在同她嬉笑打闹的郎君,眨眼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的身上有一丝妖气。” 慕词从昏迷的吴小郎君的手中拿下那把匕首,“这回怕是早有预谋。” “可是这回为什么变成了吴小郎君?”莫瑶青道。 虞十六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地面四处散落的佛像上,心里摹地一凉。她倒抽一口气,颤声道:“这些佛像一定有诡异之处。” 她从地上随意拾起一个佛像,只觉得指尖在触碰的那一刻,浑身上下仿佛坠入了冰窖,虽然内心恐惧,可气愤却占了上风。 她果断将那佛像举至头顶,而后沉下气狠狠地砸了下去。 只闻死寂的破屋内顿时想起一阵响声,众人闻声不由得皆是震惊,因为伴随着陶瓷破裂的声音,还有一声微弱却又凄厉的惨叫声。 那声音虽小,可却触及灵魂。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虞十六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围顿时眼冒红光的佛像,顿时吓得踉跄了一下。 只见破屋里的佛像像是活起来般,纷纷朝他们的方向痴痴地笑着,咯咯声回响于空荡的破庙中,挥之不去。 作者有话说: 那么生分还不是你作的(指指点点) 第88章 贺稚见情况有变, 旋即将虞十六一把拉在身后。只是四面八方的佛像无一不缓慢移动着,顷刻间,他们已经被这些阴恻恻的泥塑齐齐包围。 见腹背受敌, 他们互相交换眼神,旋即抽出背后的剑,分别朝向身前身后移动的佛像。 只轻轻一挥, 剑光闪烁,在听见一连串清脆的响声齐齐炸裂后, 那些泥塑旋即化为地上的碎片,不再动作。 那泥塑佛像只是向他们接近,却不做任何攻击,连虞十六都觉得这现象有些奇怪。 “这佛像是在吓唬我们吗?” 虞十六皱皱眉,挥了挥将手中的符纸, 一股脑地塞进怀里。 似是反驳她的言语,从支离破碎的佛像“尸身”里钻出团团黑雾, 统统浮现在上空。 莫瑶青用剑攻击,可是那黑雾仿佛得了灵性, 她试了多次可却徒劳无功。 渐渐地,黑雾渐渐变多,那雾气似乎有了重量,缓缓坠入下空, 形成一团模糊的人影, 久久不散。 贺稚挥了挥剑,可那雾气却不受任何影响。 “妖一般有实体,这东西是一团雾气,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贺稚细细打量着那团隐隐跳动的雾气, 心中渐生疑云。 “雾气……?”莫瑶青轻轻呢喃道, 眉头微皱,顿时握紧剑鞘抬眸道:“这难不成是鬼雾?” 此话脱口而出,莫瑶青顿时觉得阴风迎面,她急忙去躲,才发现方才往她袭击的是一把银晃晃的剑。 他们纷纷朝那个方向看,只见那黑影不知何时幻化出隐约的嘴脸,身体如跳动的火焰,扭曲古怪。大张大合之下,它脸上的神情十分夸张。 这个东西……! 梦境里的巨大压迫感重新被唤醒,想起梦境里它痴狂的神情,她的手心不由得冒出了冷汗。 “我看见了、你们的欲望……” 它咯咯地笑着,夜色浩荡下,它的声音尖锐又疯狂,似是在渴望什么。 她和莫瑶青在身后护着昏倒在地的吴小郎君,而慕词和贺稚就挡在他们面前,常备不懈。 “都是你搞得鬼?” 慕词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破庙里。满是污屑的地上,散落着无数破碎的泥陶碎片。 “我看见了、你们的欲望……” 可那东西只是重复着这一句话,任由他们的问题随颠簸无力的风吹散。 在经历数个来回后,他们发现攻击根本对它毫无效果。这雾没有形体,不但刀刃穿透不了,连符纸的术法也对它毫无效果。 慕词看着那抹虚晃的黑色人影,眼神愈发凌厉,不做任何迟疑,他旋即咬破指尖,往澈云剑身滴了一滴血。 剑身隐隐泛着红光,他将剑横在额间,结着法印。 只见他渐渐松开手,可澈云却像有了生命力般顿时朝那团黑雾刺去。 那人影来不及闪躲,黑色的胸口上顿时被扎出个大洞,它凄厉地尖叫了一声,周围黑气渐渐变淡褪去颜色,可慕词却皱了皱眉,手中结印动作不断,似乎在操纵着澈云的动作。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黑雾消散地太快,破庙里那凄厉的笑声似乎依旧在耳边回响,“等着我、来找你们哈、哈哈哈、哈哈……” 陷入僵局,众人一片沉默。 那东西是什么?是妖,魔还是鬼?陷入沉思之中,慕词不由得看向剑尖的那抹泛着荧光的血痕,又望向窗外。 还是莫瑶青首先打破了这片寂静。 “快来帮一把手,把他先送进医馆再说。” 莫瑶青将吴小郎君的手搭在自己肩头,有些踉跄,她的手上不知何时被刮出道血痕,正隐隐泛着血珠。 莫瑶青抬手看了眼手背,随意抹掉血迹。 许是方才不小心被地上凌乱的碎片割伤了,她想。 贺稚见状伸手接过吴小郎君,将他背了起来。 “小心点地上的碎片。” 虞十六帮着搭把手,轻轻扶着他肩头的吴小郎君,关切道。 贺稚冷着眼朝她看了一眼,无声转过头。 ? 虞十六正想着自己又是哪里不高兴了,只闻慕词倏地开口道:“我知道它的方向了,它身上沾上了我的血迹。” “那我同你一起去。”莫瑶青提议道,拿起地上的佩剑,抖了抖灰。 “你们就先送他去医馆吧,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 慕词瞥了一眼贺稚肩头的吴小郎君,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虞十六,迟疑片刻后,淡淡道:“保护好她,我们先走一步。” 贺稚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只见慕词推开破屋的大门,大步走了出去。 而莫瑶青回头朝他看了一眼,旋即跟上慕词的步伐。 “还没看够吗?” 见二人齐齐离去,贺稚本欲往前走,可是身后的人却没有跟上来的迹象,回头看去,才发现她正看向门口,久久不能回神的样子。 贺稚将肩头的累赘一把拎了上去,虞十六匆忙回过神,仓促跟上去,扶着吴小郎君的身体,嗔怪道:“你小心一点,别把他伤口撕裂了。” “师姐都看过了,他没什么大事。”贺稚瞥了她一眼,心中不耐。 到头来他做苦力,还得被责怪,心中总有些不甘,更何况背着的那家伙还是她之前的未婚夫。 虞十六亦步亦趋地跟着贺稚的脚步,一边搭把手扶住吴小郎君。 夜色下,清辉如水。贺稚乌黑的发丝被月色映成银色,松垮垮地搭在肩头前。 可即便如此,周围依旧暗得可怕。柳树枝条被风吹得恣意张扬,若放在白日便是潇洒自在的浪荡少年,可放在晚上,她却觉得是张牙舞爪的恶鬼。 青石板上,唯独留下绵延不绝的脚步声。 虞十六:“你知道医馆的吧?” 贺稚:“嗯。” 话音刚落,只见一幢古色古香的小院便闯入眼帘。 两个暖黄色的灯笼高高悬挂在屋檐上,在一片黑暗的街道里显得尤为亮眼。 虞十六看了眼牌匾,在确认这是医馆之后便伸手去敲门。 “咚咚咚”的声音沉闷有力,她使的力气并不大,可声音却像传了好几里。 开门的是一名扎着麻花辫的姑娘,她右手提着灯笼,在看清贺稚背上的人后熟稔地让路,领着他们进了内室。 在把吴小郎君放在医馆后,虞十六这才放心离开。 只是她还得去吴府一趟向吴家告知吴绣的状况和位置。 “你的手怎么了?” 在走出医馆的那一刻,虞十六眼尖地看见了贺稚手背上的一丝血痕。 贺稚闻言,不由顿住动作,往手上看去。果真如她所言,的确有个小伤口在自己的手背上,可他分明一点感觉也没有。 想到她在医馆追问着吴家公子的状况,他咬着下唇,心里有些迟疑,可又实为不甘心—— 他突然顿住脚步,捂着手,略带做作地“嘶”了一声。 “诶,很疼吗?” 虽然这么说,可她还是上前凑了过来,拿着他的手查看伤口。 贺稚低垂着眸,任由她牵着。她的指腹柔软轻轻拂过手背,像是和煦的微风。 虞十六看着乖巧低着头,羽睫卷翘的少年不由得咽了声唾沫。 脑袋像是被大鹅啄了似的又呆又钝,她本想说要不我帮你上个药先,可开口却变成了 “正好医馆在这儿,要不我们再回去一趟?” 随即而来的是无声的沉默。 他倒抽口气,旋即收回手,冷着脸往前道:“算了。” “诶别走那么快呀。” 虞十六快步追了上去,提着衣裙道:“刚刚是我说快了,我这儿有药你要吗?” “……” 虞十六瘪了瘪嘴,余光中一道黑影顿现,想起破屋里那东西的话,她认怂地呜咽着。 “啊啊啊啊我知道错了!” 贺稚本就在她第一句说的那一刻便放缓了脚步,只是他没想到身后传来一阵呜咽声,他转过身本想看看状况,没曾想有个东西径直撞了上来—— “啊,疼。“ 那“东西”嘶了一声,摸着脑门道。 “疼就得小心点。” 贺稚看着近在咫尺的毛茸茸的脑袋,抬起手有些迟疑。 他本想一把推开她,可是回想起莫师姐和慕词摸着她脑袋时的模样,又一阵动摇。 他抵挡不住心中好奇,佯装不耐烦地帮她揉着脑袋。 虞十六先是一僵,而后抬起头,瞪大眼睛,他仿佛在她的眼睛里看出质问的话语,“你在干什么蠢事?” 心中闪过这般念头,他旋即放下手,支支吾吾道:“干嘛这样看我?” 虞十六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后背,故作镇定道:“后面有东西。” 顺着她指的方向,他茫然地眨眨眼,压下嘴角的弧度。 他的目光又复而落在她的身上—— 哦,会错意了,原来是害怕的眼神。 他大胆地摸着她的脑袋,胡乱地揉着似做安慰,可口中却与他的行为相反,“啊?我怎么没看见?” 见她又往怀里缩了一点,眯着眼睛侧着身指着后面,“就、就在那面墙上。” 说罢又快速转过身,缩成一团。 他打量一眼身下的人,佯装疑惑道:“好像看见了,那东西眼睛是不是绿色的——” 作者有话说: 十六(试探):我这儿有药你要上吗? 小贺(气哼哼):不要! 第89章 “对对对, 绿色的!” 还未等他说完,颤颤巍巍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他垂着眸轻笑一声,淡淡道:“你再看看背后?” 她迟疑地抬起头, 正对着他含笑的眼神。月色星光下,他的眸中一闪一闪的,她能看见眸中倒映的人影。 她捂着脸, 扭过头从指缝偷偷地看着那处,只见一只悠然自得的黑猫儿踏着轻盈的脚步顺着草垛, 从地面一跃而上。 …… “原来是只猫啊。” 虞十六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咬着下唇喃喃道:“你还笑。” “……别笑了!” 她抽了抽鼻子,鼓舞着拳头,脸上羞愤, 有些气急败坏。 “胆小鬼。” 贺稚又胡乱地揉了一遍她的脑袋,虞十六很硬气地把他的手从脑袋上移开, 噘着嘴道:“我本来就是个胆小鬼嘛……” 虽然来这里已经生活有两个月,但是她在她的世界生活了十八年诶, 哪里经历过这种灵异事件?更何况方才又见到了梦境里的怪东西,她草木皆兵也不为过吧? “怎么这么没用……” 贺稚虽然这么说,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 “那以后记得要跟紧我。” 闻言,虞十六鼓舞的拳头不由一顿, 抿着嘴不自然地后退了半步。 她承认自己特别菜, 菜到离谱。虽然学了些术法,可在实战上,那攻击力度微乎其微, 只能到糊弄普通百姓的程度。 沉默了一下, 虞十六才发现自己的无能没用, 回家的欲望更烈,她握紧了已经放在袖子里很久的药瓶,还在犹豫。 “我可能天生就不适合这里。” 贺稚见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垂头丧气,不禁开了口,“我说你不会就这样没了信心吧?” 虞十六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我一向就是个很容易失掉信心的人。” 只是当事情越往坏处进展时,她为之支撑的美好幻想总会被轻易打破。 贺稚注视着虞十六,才发现他压根就捉摸不透她。 “虽说如此,可我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放弃,即使丧失了信心,我也会想着要走下去。” 月光无畏地照在她身上,她孤身一人,像是走在独木桥上,桥底波涛汹涌,巨浪撞石,可身边的一切她都不在意。 贺稚竟罕见地生出了些不安。 这些话虽是向他吐露心声,可他却觉得像临走时的诀别。 眼见着吴府二字愈发醒目,周围小厮举着灯笼四处搜寻。 虞十六瞧见个眼熟的人,是吴小郎君身边的书童,她连忙追了上去。 “虞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 书童有那么一刹的茫然,可渐渐露出“我明白了”的神色。 “我就知道您是喜欢我家公子的!” 书童语气激动,抽噎道:“可是公子现在不知——” 虞十六看着他大喜大悲,伤春悲秋的神色,不由开口打断:“你家公子现在在东街的医馆,你快去通知吴府老爷夫人,不要让他们担心了。” 或许是夜晚太过安静,她的话方说出口,身边搜寻的小厮不由顿住脚步,齐齐围住她。 “医馆?怎么会在医馆?!” 书童忽地变得焦灼起来,脸色担忧。 “具体还要查,最近有妖出没,你们夜晚尽量别出门。”贺稚出声道。 夜晚阴气重,妖气在晚上尤为浓厚。 这时书童才发现虞二小姐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看着模样是个少年。 “那小姐不去吗?现在老爷夫人还没睡,正在大堂等着消息。” 书童两眼巴巴地看着她,脸上尽是乞求。 她有些不知所措,挥了挥手,婉拒道:“我们今日还有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书童见到她会如此开心。虽然她与这人没见过几次,可前几回也没见他如此热情的模样呀! 书童打量了一眼站在黑暗中的少年,又瞧了眼天色,咬了咬下唇迟疑道:“可这么晚了,你们” “我们还要去捉妖。怎么,你也要去?”贺稚抱着佩剑,语气逐渐不耐。 闻言,他们显然都被吓了一跳。本以为仙长们神通广大,早就把妖除了,没曾想那妖居然还没死。 一时间人心惶惶,面露惊色。 虞十六扯了扯他的衣袖,复而笑着对他们说,“别担心。不过记得通知府里,把所有泥塑或是彩陶佛像销毁。” “啊,这两件事有什么必要关联吗?” 书童挠着后脑勺,有些茫然。 “你照做便可,不必问太多。若是府里有异,可以随时找我们。”贺稚冷冰冰道。 不是他们不肯说,而是见他们单是听到有妖这件事便面露惶色,更何况他们还没查出来那东西是不是妖,若是一股脑说出来,这还不炸开了锅,只会引起骚动。 贺稚一把拉住虞十六的衣袖,硬是从人群中闯了出来。 “记得一定要销毁它们!” …… 见吴府离他们越来越远,虞十六旋即松了口气,对着贺稚道:“谢谢,要不是你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逃出来。” 贺稚瞥了她一眼,轻轻道:“反正都要等你。” 沉默良久,虞十六攥着的药瓶,手心早已被汗渍淹没,不知为何,脑子顿时被回家的欲望勾起,她一鼓作气。 “这个东西送你。” 只见她忸怩地往贺稚手心里塞了个东西,支支吾吾道:“是……我做的糖。” “糖?你说这些黑乎乎的东西?” 贺稚打开药瓶看了一眼,旋即嫌弃地堵上塞子。 那药瓶里装的是赤宴给他的暂时消除魔气的药丸。虽说不会对食用的人造成伤害,可当她贸然把那药瓶塞到贺稚手心里时就后悔了。 “那算了。” 反正以后可以来日方长,只是不知为何,今晚像是要求个心安,总觉得越早给他,自己回家的任务能尽早完成。 她伸手欲要讨回来,可是却被贺稚拦住了。 “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可以要回来。” 他皱着眉,立马塞进怀里,似乎是不情愿。 “可你不也把我的耳环收走了嘛。” 虞十六小声嘟囔着,似是要把他手里的东西抢回来。她后知后觉,她才想起贺稚精通药理,或许会察觉不对劲之处。 “我那是有用,那对耳环不是说了会还给你的吗!”贺稚抬抬下巴,义正言辞道。 “你要耳环有什么用,骗子。”虞十六伸手从他怀里抢回来,没成想重心不稳,视线一转便栽进了他的怀里。 “!!!” 贺稚本来也就没对她起任何防备心,也没想到她会咋咋呼呼地冲上来,抢他怀里的东西—— 而这样的结局就是二人双双倒进灌木丛里。 明亮的眸子撞入他的眼中,贺稚的手无处安放,只能僵硬地撑在枝枝叶叶上,手掌被划过几个小口子,可他却不觉得痛。 虞十六手忙脚乱,可脑子里却在想那药瓶还在他的怀里,她必须得把它抢回来。 ”你的手在摸哪儿?!!” 贺稚后知后觉,恍然回过神,才发现他被人压在身下,而胸口是一双极其不安分的手。 “快把它交出来!” 贺稚满头雾水,不就是瓶糖吗,有必要这么大反应? 衣襟被她翻得凌乱,药瓶一角渐渐浮出,她露出惊喜的神色,想要伸手去拿,可陡然被身下人抓住了手。 “你已经送给我了!” 贺稚瞪着眼,委屈嚷道。 “是我送错了。” 虞十六用力从他手心里夺回来,可是那药瓶却纹丝不动,像是粘在了他的手心里。 话音未落,只见贺稚脸色顿变。 “那你是想送给别人?” 闻言,虞十六动作一顿,摹地眨了眨眼。 她跨坐在贺稚身上,闹出一片动静。 他们争论得太专注,以至于没听见附近的脚步声,更没看见夜色之下,隐晦的光亮向这个方向前进。 正逢打更人提着灯笼路过,一声惊叫:“哎呀,你们怎地如此放荡!” 见到此状,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的动作,心中皆是一惊。 !!! 打更人嚷了一声,摇着头匆忙离开,急促的脚步一声接一声,像是提醒他们方才不是错觉。 虞十六看了看身下的贺稚,嘴巴微微有些颤抖,她顿时觉得自己糗大了,连药瓶也没来得及拿便想站起身。 或许是提前知道贺稚心仪莫瑶青的缘故,她并没有特意往那个方向想。可是经过打更人的提醒,她才发现自己是在做什么豺狼之举! ”我我我我我现在就下来!” 她有所动作,可一番争闹下,她的衣裙不知何时被贺稚压住了,她的动作还没进行到一半,又生生被反作用力拽了下来,她离贺稚又近了些。 “东西是我的了,对吧?” 听他的语气还有些生气,依旧在纠结那个问题,她愣了一下,有点感慨贺稚奇怪的脑回路。 “你本来是想送给谁的?慕词?虞琅?还是那个吴小郎君?” 贺稚见她并不打算回答,依旧自顾自地把身上衣裙扯下,回避他的问题。 一气之下,他翻了个身。 天旋地转,一片眩晕,他们从灌木丛上滚下,一直滚至草坪上。 作者有话说: 你四不四撒,专抢些没用的东西(指指点点) 得知真相的小贺要被气哭了 第90章 “你你你干嘛!” 虞十六用力拍着他的肩膀, 面露慌色。 太近了。 风从贺稚敞开的衣襟里钻进,沿着他的胸腔一点点侵袭。可即便如此,他依旧觉得自己炽热的心不能平静下来。 “别这样好不好……?” 他说。 碎发轻轻地随夜晚的微风拂动着, 注视着他的眼神,虞十六竟觉得有些心虚。 明明是他做错的,可为什么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委屈和难过?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嘴唇翕动 ,“我以后不这样了。” 她深吸倒吸一口气, 咬着下唇,迟疑片刻,犹豫道:“这瓶东西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只是时机不对,她总觉得自己离回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既然他想要,那就给他吧。之后产生的所有因果, 她也不想再费神了。 “真的?” “我骗你干嘛?” 虞十六不耐烦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嘟囔道:“快点起来, 我腰都快酸死了。” “哼。” 贺稚轻哼一声,高傲地扬起了头。他的乌发垂至她的眼角, 虞十六觉得有些痒,伸手去拨。 “嘶——” 贺稚旋即转过身,坐在草坪上揉着脑袋。 “你扯我头发了。” 他说。 “我又不是故意的。” 虞十六迅速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灰, 扫视贺稚一眼。 “不行, 你得赔我。” “……” “好好好,赔你佩剑,银两?你想要什么?” 虞十破罐子破摔, 反正都已经给了他去除魔气的药了, 反正再惨的结局无非是暴露身份。 她从草地上爬起来, 从头上撇干净枝叶,顺应地回答。 “你的头发。” 贺稚说。 虞十六奇怪地觑了他一眼,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可是看见他窃喜的神色,她内心叹了一口气—— 她一向都捉摸不透他。 “随便你吧。” …… 在配合他削了一小截头发后,虞十六才终于松了口气。 而贺稚将那些碎发揣进一个红色袋子里,而后抬抬下巴示意她跟上来。 打更声在夜色里穿得极远,悠扬透彻。枝头两只猫头鹰正睁着两只绿油油的眼睛扫视周围。 “你去哪儿?” 虞十六匆忙跟上去,脱口而出。 “当然是找师姐他们了。” 贺稚掸了掸肩头的草叶,又打理了身上的衣襟和袖口。只是向来整齐的衣裳,这回怎么理也理不好了。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贺稚陡然顿住脚步,似在回想,“现在是槐月对吧?” 她顿住动作,犹豫一阵,“嗯,马上天气就要热起来了。” 距离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要到夏天。 贺稚喃喃道:“这事儿我都忘了……” 他啧了一声,而后目光看向她,又迅速偏过头。 虞十六今晚见惯了他这幅高深莫测的模样,也没放在心上,道:“你说那东西到底是什么,莫师姐说是鬼雾,鬼雾又是什么?和妖有什么不同吗?” “笨。” 似乎已经知道每次问话都会得到一个“夸奖智商”的答案,可她也不恼,侧头聆听着他的回答。 “鬼雾是由惨死森林深处的游魂所化,脑子有些堪忧,而妖是由某种实物所化,比鬼物多些心眼,这是妖与鬼之间的本质区别。” 虞十六点点头,“原来如此。它嘴里一直欲望欲望的,听起来就傻里傻气的。” “可话说吴小郎君一次也没去过山上吧,不知这东西什么时候盯上他的。” 她嘟囔着,握着拳头,忿忿不平。 “我觉得和那刘因脱不了干系。” 他话音未落,顿时停住脚步,似是察觉什么,他旋即回过头,看向后方。 只看见贺稚神色一变拉住她的手,扑向一边墙壁。 “怎么又来了?” 他一把将虞十六护住,眼神径直落在不远处袭来的黑雾上。 只见他们身后的那堵白墙上,正隐隐地散发黑气,只消片刻,便被腐蚀出一个巨洞。 ! 这东西是要她的命啊! 黑雾又向他们发出第二次进攻,贺稚果敢抽出背后的银剑,迎面对上那团黑雾。 只是那黑雾却在颤抖着,似乎看见了意外之喜。 “还有,还有欲望……” 它渐渐幻化出嘴眼,痴迷地盯着贺稚的心口,垂涎欲滴。 听见一声黏腻的舔嘴声,黑雾眼放红光,如火苗般虚晃的身形随风颤抖着。 “你有喜欢的人,你想和她在一起……” “闭嘴!” 他不想让虞十六从别人口里得知他的心意。 贺稚皱着眉,旋即将怀里的蓝宝石匕首掷了出去。剑身泛着银光,蓝色宝石在夜色中下尤为妖冶。 只见那把锋利的匕首穿透黑雾,黑雾的身体顿时被戳出个小洞,可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 “咯咯咯咯,打不到我……” 黑雾露出个扭曲狰狞的笑容,眉飞色舞,似是嘲笑贺稚方才的攻击。 他抬起眉,嘴角微微上扬,轻嗤一声,“哦?你要不再看看背后?” 黑雾扭曲地朝后看,只见一把淬着银光的匕首径直朝它的心口刺去—— “啊——!” 一声尖叫响彻云霄,黑雾心口泛着火,一直蔓延至它的全身。 “你,你干了什么!” “就是加了一点克制你的东西罢了。” 贺稚轻笑着,利落接过那把透过怪物心扉的匕首。 “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我们不、是敌人。” “满足愿望?你有什么本事满足我的愿望?” 虞十六本以为我方形势大好,可目睹贺稚对着虚空无故嘲讽,嘴角笑意不由得僵住。 他推了推身侧的贺稚,试图唤醒他,可是却徒劳无功。 “你对他做了什么!” 虞十六的手不由得按在脖颈处的项链上,她能感受到自己动脉的跳动和和呼吸的节奏渐渐变快。 “我能满足你的愿望,你想回家对不对……?” “难道你不愿意回家去见父母吗?只要你点头,我就能实现你的愿望……” 它扯着那抹笑,仿佛认定了她会被它说的话诱惑。 “鬼才信你!” 她从怀中掏出一卷符纸,“雷击!” 天空顿时飘过几朵乌压压的云,一道银龙般的闪电落下,正常劈在那团黑雾之上。 烟尘之下,虞十六看得并不真切,只能隐隐瞧见对面的白墙已被击焦成黑乎乎的一团。 她瞪大眼睛往那处瞧,可是身侧一阵异响。 只见贺稚似是有往后倒下的趋势,她急忙扶住他,费力地让他倚靠在墙面上,而她警惕地看着对面,神色凝重。 “你们现在在哪儿?” 焦灼的声音从脖颈处的传音链传出,她覆上项链,刚想说话,只见黑雾顿时飘到她的面前,殷红的瞳孔正对上她的眼睛。 “你们是、在说话吗?” 它好奇地看着那根项链,眼睛里尽盛满了孩童般的好奇之色。可顷刻间,黑雾幻化地的人形又变成另一副神情。 “我、没有时间了,天要亮了。快给出、你的答案——” 话音未落,只闻远处响起几声鸡鸣,黑雾顿时消散地无影无踪。 “你们怎么了?” 莫瑶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虞十六艰难扶起墙边的贺稚,同他们会和。 “那个东西刚刚来找我们了,连贺稚也中了招。不过它似乎不能在白日行动,天亮就消失了。” 可是虞十六知道,那黑雾并没有消失,它依旧会在夜晚出现。 虞十六额间微微泛着薄汗,肌肉因长时间的僵硬而酸痛。 “我们方才追至半路,那黑雾便凭空消失了,没想到它们是来找你们了。” 莫瑶青看了眼珊珊而来的慕词,又将视线落在贺稚身上。 “把他交给我吧。” 虞十六看了一眼慕词,放心地把贺稚交给他。 可接过的一刹,只见慕词的目光落在那面被腐蚀的墙面上,久久不能回神。 “怎么了?” 莫瑶青问。 顺着慕词的视线,虞十六下意识道:“那墙面是鬼雾干的,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幸好当时贺稚在。” 慕词看了一眼虞十六,垂着眸子道:“不对,这不是鬼雾。” “欲念、佛像、鲜血……我本该想到的。”慕词若有所思,喃喃道。 “不是鬼雾?那是什么?” “是由人的欲念产生的无实体怪物。它以欲望为食,若是不加以扼杀任由其壮大,必定会造成百姓伤亡,甚至会导致数个村庄的覆灭。” 慕词话音刚落,只听见身后一声尖叫—— “出人命啦!” 闻言,他们纷纷朝那个出事的方向跑去。 “血……好多血!” 一个老乞丐灰溜溜地从巷口窜出,正迎面撞上背着贺稚的慕词 “这,这可不是我杀的!” 见有人应声而来,老乞丐旋即往反方向跑去,可脸色突变,摹地顿住脚步—— 巷子只有单方向一个出口,若是他再往前走,便能见到好几具血淋淋的尸体。 所以,他不敢再往前了。 见那老乞丐吓掉了半条命的模样,众人匆匆加快步伐,往巷子深处走去。 果不其然,如他所言,巷子里果真出了人命,鲜血顺着青石板的缝隙一直留在他们的鞋边—— 腥臭漫天。 作者有话说: 十六:它嘴里一直欲望欲望的,听起来就傻里傻气的 ? 庙鬼:感觉自己有被冒犯 ———————— 这几天可能不会准时更(俺一般0点更新,刚回家很多行李得收拾),但会坚持日更der~ 第91章 慕词连眉头也没皱, 径直朝那几具瘫软的尸体走去。 他们先后跟上去,血坑东一脚西一脚,鞋面被溅起星星点点的血渍沾满, 连她的衣摆都染上了墙面的污痕。 “这,都是那东西干的吗?” 虞十六捂着嘴鼻,肚子里的东西反复翻涌, 直逼咽喉,她尽量抑制自己想吐的感觉, 一步一步向案发现场靠近。 “这东西必须要尽快除掉。” 莫瑶青卷起衣裙,试图去探倒下百姓的鼻息。可无一例外,皆早早咽了气。 巷子拥窄狭长,众人纷至沓来的脚步的回声不绝如缕,虞十六觉得一阵心悸。 黑黝黝的巷子, 压抑又沉闷。 明明那东西方才还在同他们斗争,明明只是眨眼间的功夫, 可却死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都没救了。” 慕词的神色凝重,手臂微垂, 眉眼透着些许悲戚。 顺着他的目光,虞十六的呼吸不由沉重起来—— 也许是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在见到的第一刻,大脑便启动自我保护装置,自动和谐那场面。可是当她将所有的目光落在那几具尸体上时, 才发现他们的手臂和肚子上被划开了好几个狰狞的血口子, 血汩汩地流出,一直淌,快要流尽了。 虞十六倒抽一口气, 再看下去, 恐怕今晚等待她的将会是无尽的噩梦。 见身后伫立的人影, 她扭过身朝那名乞丐走去,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你你你,你们施了什么妖法!为什么我动不了!” 那乞丐的声线微微颤抖,有的字节甚至还紧张得破了音。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她才听明白了他说的话。 虞十六从身上卸下玉牌,放在他面前,“我是凌云派的弟子,此次下山是为除妖。” 那老乞丐眼珠子转了转,似是打量她,良久,他开口道:“我进巷子口就看见一群人乌泱泱地往里跑,我想着有什么热闹可以凑凑,没想到那些人是约着来自杀的,居然都往自己的肚子上划。” “我当时就腿软了,可没做其他的事!” “哦?腿软?” 老乞丐见面前的姑娘眼神渐渐凌厉,他也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只见那姑娘扫视了一眼,歪着头从他怀里扯出一条丝线—— 接二连三的物什从那乞丐满当当的怀里掉出,她皱着眉,厉声道:“死人的东西都捡,你还真是不要命。” 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死,却也不做声。虽然有害怕的因素,可是看着那么血腥的场面也不心软向附近住户求助,想来他是打着害怕的旗号,目的是要从那些尸身上捞好处。 “你也看见了,他们死因有古怪。我不敢保证那些东西是不是也会沾染上鬼气,惹祸上身。” 现在她并不知道吴小郎君是如何招惹上那鬼物的,或许是他去过刘因的家,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若是能找到他们受害的共同点,那庙鬼的藏身之处也就有迹可循。 虞十六将那枚剔透的玉佩和几个价值不菲的香包提在手上,虽说巷子里的几具尸身上尽是血痕,可这些东西却血点都没有,想来这乞丐费了心思要拿这些东西小赚一笔的。 见慕词施下的定身符纸失效,那乞丐顿时趴在地上连连求饶。 “仙长我我只是想赚一口吃食,没有动过害人的心啊!”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这副模样,虞十六是彻底地无动于衷,她很讨厌被这样对待,感觉所有的错都在自己身上似的。 她方想说些什么,那乞丐从地上一跃而起将她撞倒,随即将从她手上掉落的东西整理齐全,飞速地逃出了巷口。 听到动静,慕词火速赶来,只是他的身上背了个贺稚,想追上去却被虞十六拉住了。 “我没事,还是尽快想对策吧。” 若是再晚一刻,会不会有更多的人无辜丧命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冒这个风险。 慕词看了她一眼,旋即道:“我先把他送回去。” “那个乞丐,我会找到他的。” 慕词将肩头的贺稚往上扛了扛,而莫瑶青则去官府报案。 * 混沌白影的尽头,是一扇黑漆漆的铜环大门。 贺稚扭头看了眼周围,只发现偌大的白色空间里,只有他还有那一扇门。 他警惕地往那处走去,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银剑。 发生了什么?他方才不是与那鬼雾搏斗吗怎么会突然来到这个地方? 他用剑拨开那扇门,只见手中的剑摹地被黑洞吸去,而他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再睁开眼时,青天白日,艳阳高照。 他站在一处拱形桥上。 河畔处的杨柳随风尽态极妍地伸展着身姿,小舟轻飘飘地在湖面摇曳,宛如水中的游草。 不知为何,身后一声敲打乐器的声音从远处隐隐传来,他摹地回头,可就在那时画面骤变。 眩晕难耐,他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这一定是那鬼雾制造的幻觉! 在睁开眼时,他形单影只地站在虞府大门前,视线落在人来人往的人潮中。 迎亲队伍从街的这头一直排到街尾,喜庆的红色灯笼挂满了街头。 他有些好奇,这么庞大的迎亲队伍的新娘和新郎官是谁。可尽管如此,他心里依旧保持着警惕—— 谁也不知道,那鬼雾何时出现,又会对他如何。 白马喜服,花轿渐渐靠近宅邸。 他才回头去看,只见大红喜字贴满了棕褐色的大门,而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烫金大字—— 虞府。 贺稚的心顿时慢跳了一拍。 门摹地被从内推开,他的目光紧紧锁在那位被搀扶着的新娘身上。 是谁?新郎是谁? 他急迫地想要往后看,只是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为什么? 凭什么? 他看见虞十六缓缓朝那吴家公子走去,因着红盖头的缘故,贺稚看不清她的容貌,也不知道盖头之下,她的神情是好还是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对,怎么可能呢……这肯定是假的!” 他轻声喃着,嘴角露出一贯嘲讽的笑,他察觉到身侧闪过一丝古怪的气息,旋即朝那个方向攻击。 一阵疾风吹过,淬着毒药的银针陡然破开若隐若现的黑雾。 “呀,被发现了。” 声音似是从车轱辘里轧了一遍,沙哑厚重。可上调的语气却听出了它的得意和傲慢。 “毒对我可没有一丝作用。” 它咯咯地笑着,黑雾渐渐凝聚成一个人脸模样。 贺稚皱了皱眉头,轻嗤一声,旋即对银剑施下法咒。 刹那间,银剑一分为十,齐齐朝那团黑影飞去。 黑影来不及反应,身体被戳出好几个口,可它却没有一丝痛苦的反应。 “在这里任何攻击都对我没有用。” 它的声音陡然向他靠近。 而贺稚的胸口却被插上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而我对你也不会有任何伤害。” 看着胸口的银刃,他的心竟然没有一丝波动。 贺稚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虞十六的背影,见她快要登上花轿,他脱口而出,“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那黑雾在半空中欢快地奔腾着,最后停在他的面前。 “我要你的欲望。” 欲望?什么妖物会想要别人的欲望? “好,我给你欲望。” 贺稚看着它,漫不经心地说出口,仿佛是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 “不,不是这样的。” “那你想要怎样?把我丢进这个地方,是想让我做什么?”贺稚皱着眉,语气不耐。 它的身影若隐若现,嘴角的弧度咧到耳边,“做你想做的事吧。” 话音刚落,只听见人群里一阵骚乱。 贺稚扭头去看发生了什么,只见一个白色身影摹地从人群闯出,一把拉住了虞十六的手。 一阵大风吹过,红盖头被掀起一角直至被吹落。 他看见虞十六的脸上尽是雀跃的欢喜。 这是……抢婚? 他知道这是梦境,一切都是假的。可是当他看见她的脸上迸发的喜悦和惊喜,无疑对他又是一次沉重打击。 “做你想做的事吧……” 它在他的耳边尽力鼓吹,连语气都透着蛊惑和痴迷。 “做我想做的事……?” 他愣愣地看着慕词带着她狂奔的模样,喃喃自语。 * 他们回到虞府时,初晨的阳光缓缓升起,金黄的光束刺破云层,无私地照耀在含苞的枝丫上,像是淋了层碎金。 府里丫鬟和小厮早早地开始一整日的作工,可贺稚却躺在床边,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莫师姐说没什么大碍,可是他怎么还没醒啊……” 虞十六撑着下颚,病恹恹地看着他昏睡的容颜,自言自语。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口渴,她摸了摸自己起皮的嘴巴,慢悠悠站起身,从桌上倒了杯热茶。 不时有二三侍女路过,口中念念有词,似是讨论昨夜发生的古怪事件。 “听说了吗?最近我们镇子里好像有妖出没!” “这可不,今早有个巷子里发现了好几具尸体。你说那吴家小少爷是不是就碰上了妖啊……” “呸呸呸,吴家少爷一身正气怎么会招惹上那东西!” “只是可惜了,吴家少爷人挺好的,怎么我们家小姐就是看不上他呢。” “她的脾气你还能摸透吗,反正我是没这本事。” “也是。之前脾气暴躁得很,可你知道她回来的时候同我说了什么吗?” “诶,她说了什么?” “——谢谢你。” “噗嗤,我这辈子都没从她嘴里听过“谢”这个字。” …… 看样子这吴小郎君在她们面前还是个香饽饽呢。而虞二小姐在她们眼里就是个喜怒无常的大魔头。 真是可悲可叹。 她将茶杯放在桌上,又看了眼床边的贺稚,叹了口气。 没想到贺稚这样的人也会中招,那妖有这么厉害吗? 第92章 见贺稚身上的被子滑落, 她伸手去托。 正逢乍暖还寒的春季中旬,气温变化极其不稳定。 她倒抽一口气,往窗边看去, 只发现开了一个很小的缝隙,可透进来的冷风足够让整个房间变成冰窖。 本想留个缝隙通通风,可看着床上熟睡的贺稚还有瑟瑟发抖的自己, 她抽了抽鼻子,毅然决然地站起身—— “不要, 不要……我不是——!” 床上的人一度挣扎,她旋即跪坐在他的床前。他的脸色不大好,即使在睡梦中也是蹙成一团。 他的嘴唇翕动,眉睫轻颤,像只易碎的陶娃娃。 而后陡然睁开眼睛。 他顿时从梦中惊醒, 正巧对上虞十六清澈透亮的眼睛—— 和梦里的完全不一样。 “做噩梦了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的声音并不真切,像是孤河上的一扁轻舟。明明离他那么近, 可他却觉得相隔了一整片银河。 她将水递在他的唇边,而他抬眸看了她一眼, 默默地抿了一小口,只是勉强让自己的嘴巴不再那么干。 虞十六把水杯接了过去,又坐在床边轻轻到道:“你还好吗?发生了什么?” 贺稚咽了一声唾沫,支支吾吾道:“没发生什么。” “骗人, 你的脸色看起来就不太好。”虞十六拍了一下被子, 皱着眉看着他。 “我说你也不要太逞强,被庙鬼迷惑了就迷惑了呗,我又不会说你些什么。” 贺稚欲言又止, 握紧在床边的拳头又渐渐松开。 “我……反正都和你没有关系。” “什么没有关系?师兄师姐叫我看好你, 我可要把你照顾好。” 只见虞十六起身去关窗户的缝隙, 又从衣架上拿起一件披风盖在他身上。 所以她对他的好,都是因为他们的叮嘱。 贺稚不由得想起了在梦境里发生的一切,慕词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前奔,而她温柔的目光尽数落在慕词伸身上。 身边的鬼雾时刻用言语蛊惑,可他却不为所动,他知道这些这一切都是梦境,可是心里也会难过。 “你那时候被庙鬼迷惑,莫名其妙就晕倒了。而且今天早上又闹出了好几条人命,看来也是那东西做的恶。” 贺稚却神游天外,那些话从他右耳朵进左耳朵出。他一点也不在意那些人的生与死,他出来历练只是无聊,为了陪莫瑶青罢了。 他也知道自己生性冷漠。 梦境的最后,她知道了他是魔界的人。 她毅然决然地从他身边离开,转向所谓正义的阵营,与慕词一起同他作对,连莫师姐也抛弃了他,用剑亲手刺向了他。 贺稚不由得抚摸上胸膛—— 胸腔处隐隐作痛,是梦境残留下来的。 “哎,贺稚你有没有在听啊?我认真和你说话呢!” 虞十六用手挥了挥,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窗外的树影摩挲地摇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内室的珠帘轻轻晃动着,落下一片残影。 良久,贺稚才缓缓开口吐出一句:“我或许已经知道了,打败那个怪物的方法。” * 在将贺稚送进虞府后,慕词动身去找那名乞丐的下落,而莫瑶青则是听从慕词的建议,号召百姓们将家中佛像尽毁。 经过所有事情的发生,他已经明白了,这庙鬼是寄宿于佛像之中,虽然不知道它是急寄居哪一座佛像里,但是佛像是它移动的媒介也是他寄宿的身体,如果能把身体毁掉,那么它也就没有办法行动了。 虽然说那东西会用言语迷惑那些百姓,但是经过此事发生,百姓们都提高了警惕,不会轻易被庙鬼迷惑。可是也不妨有一些意志力弱的人轻易被庙鬼迷惑。 只是当他以为庙鬼不会在早上行动时,可却发现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听收赶着收摊的小贩说有名老乞丐被发现死在之前出过人命的巷子里。 他去官府求证,却发现那名老乞丐就是今早把虞十六撞倒的那名乞丐。 慕词没有想到今天早上还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同样是在巷子里,同样是以刀自残,同样是血流成河。他的死在百姓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桑南镇人心惶惶,家家闭门不出,连集市都变得荒凉了许多。 要是能回想起来,早在他下山时便见过这种鬼物,只是当时被他师傅在前期便将其扼杀的缘故,故而没有对居民产生太大的影响,也就没有在他的脑海里停留。 而如今,庙鬼显然是有要壮大的趋势。它能在早晨操控人的意志,控制他们以血为祭。它已经杀了数十人,以它这个贪婪的性子,不出片刻,它必定又会有所行动。而他必须要抢先一步,救下那些被欲望所惑的百姓。 今日的阳光有些刺眼,但照在这偌大的空城上,却觉得有些凄凉。半空中不时划过几只飞鸟。于空中,掠过一条好看的弧线。 慕词御空飞行着,眼睛时刻注意着下方,不敢放松警惕。 只是行驶至一半,他便从下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他跟上去仔细一瞧,竟然发现那是虞府的虞小姐。 虞莹?她怎么会在这? 脑子骤然闪出疑惑,他似是意识到什么,急速朝下方飞去,只见虞莹身后散发着隐隐黑雾。 还没等到他靠近,便察觉到空气中弥漫对的一丝鬼气,他旋即结印对她施下清心咒。 空洞又漆黑的眼神闪过一丝的清明,他虞莹似乎恢复清醒,蓦地眨眨眼,可又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大声嚷了起来,“慕仙长,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提起衣裙下摆,急匆匆朝他奔去,嘴巴机械地一张一合:“那个人分明不是我的姐姐,你被她骗了!” 她嘶声力竭着,鼻尖泛红。慕词轻蹙眉头,打量了她一眼,忽地怔住—— 只见汩汩地的黑气从她的眼眶口鼻中溢了出来,这时他才明白虞小姐分明就没有恢复正常,他的清心咒对她完全没有作用。 庙鬼已经这么强大了吗? 他不由得抬起手,握紧澈云剑鞘,时刻注意着虞莹的一举一动。 虽然如此,但他也十分担心。如果庙鬼想要蛊惑无辜的百姓去巷口自残,那么不该只有虞莹一个人,应该也会有其他百姓。 见慕词神游天外,虞莹似是脑怒,强拉着他不放,“虞十六之前嚣张跋扈,虐待苛待下人,这一点府中的很多人可以作证,你可以去问他们。现在她变成这幅模样定是骗你的!” 他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她方才欲要前进的方向,心里焦灼不安,不是因为虞莹的话,而是其余丧失理智的百姓。 慕词不情愿地拉起虞莹的衣袖,急匆匆赶至巷口,只见巷子幽暗,遮天蔽日的建筑下,阳光无法穿透密实的砖瓦。 “怎么回事……?” 慕词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子,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垂着头默不作声的虞莹身上。 方才她好像一直都没说话……吧? 一滴滴血珠顺着她的下巴落下,他呼吸一滞,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顿时浮现在他闹脑中,他像是意识到什么,顿时伸手看她的情况。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他的手像是粘在了她的衣袖上,不能挣脱。 而那些黑雾顺着虞莹的身体一直传递到它他的手臂,手臂顿时传来一阵痛感,灵魂像是被撕扯着。 可即便如此,慕词也在他即将闭上眼睛的那瞬间,为虞莹保住了一条命。 …… 等他再睁开眼时,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是反的,明明师妹之前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一切都如虞莹所说—— 十六变了。 彻彻底底的变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慕词看着似有若无的黑雾渐渐从身上脱离,只见它升向半空,幻化出一个鬼脸。 它狰狞地笑着,咯咯地吐出一句,“当然是满足你的愿望了。” 所以它把他引过来,是因为想逐个击破? “我没什么愿望。” 慕词说。 “是吗?那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庙鬼轻哼一声,语气似乎与贺稚有些想像,“你和那小子的愿望倒挺相似的嘛,可那名女子的愿望里可从来没有出现你们两个人呢。” 慕词欲要拿起澈云,皱着眉头,“别以为我会你的当。” “你觉得我会骗你吗?我没什么本事,但是这一点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在她的愿望里你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它咯咯地笑着,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它的话音未落,慕词的眼前便浮现出一帧帧古怪离奇的画面,虽然跳转极快,可他依然能通过画面的蛛丝马迹明白这是虞十六所想。 可是他却不知道她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不出现也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他的师兄罢了。”他低头喃喃道,神色有些失落。 “可师兄会想动娶她的心思吗?” 被它陡然戳破心思,慕词全身一僵,蓦地愣住了。 慕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只见画面陡然变化,他看见自己的愿望—— “不可能……” 他神情恍惚,低声喃喃道。 “啧啧,可我却觉得她一点也不像是对你有意思呢?我倒觉得她应该对那小子……” 慕词陡然抬起头,咬着牙,“闭嘴!” “我的事与你无关。” 他利落抽出背后的澈云,旋即朝那团黑雾刺去。澈云一向泛着银光,此时却像染上了血色,剑身殷红一片。 “我说过,这普通的攻击对我——” 它的话顿时被哽住,咽喉中传来一阵支支吾吾又自我怀疑的声音。 “你,你怎么会知道……”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圣诞节快乐哦! 第93章 黑雾变幻不停, 最后停留在一个狰狞的鬼脸上,它嚷着:“你怎么会知道,怎么会……!” “我当然知道克制你的方法。”慕词淡淡说, 嘴角沁出血丝,脸上却是从容不迫的样子。 他缓缓说道:“你的话实在太多了。” “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那个人也会死的!” “死?他不会死的。” 慕词冷漠地抹了抹嘴角的血渍,又瞥了眼自己乌青的指尖, 面无惊色。 若取出欲念缠身者指尖的血,他的确会死。可是若是那人是他,那就死不了。 十指连心,这话没错。在取出那些血时,他的指尖都泛着血珠子, 心也一阵抽痛。 他既然敢找它,就说明他有把握击败它。 澈云剑身闪着幽幽的红光, 甚至比那黑雾的赤色眼神更为可怖。 无论代价是什么,他一定要铲除这东西。 澈云越发紧逼, 黑雾后退却无处逃匿—— 它躲不了,天生的畏惧令它不能行动,眼看着澈云刺向它面前,它只能惶恐无助地瞪大眼睛。 它算对了每一步, 可这些人个个都是变局。 风云涌动, 树叶齐刷刷地被吹向一边。艳阳天气,阳光刺目。当云层的第一束光辉射下后,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云霄, “就差一步, 就差一步了!” 它捂着消散的身体, 崩溃大叫:“为什么?我能实现你的愿望,我不是你的敌人啊!” 闻言,慕词皱了皱眉,轻嗤一声,“我的愿望自会由我自己实现,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尖的血,不疾不徐道:“至于你的最后一句,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画面停留在最后一刻,它的嘴角夸张地耷拉着,眼睛瞪得像铜铃,宛如暴毙而死的酒鬼。 慕词目光所及处,虞府的陈设布局逐渐消失,周围的景物也一一消散,最后停留在他最初赶到的那个巷口中。 地上的人脸上近尽是血迹,她的头发散乱黏在脸上,而血液已经在她的脸上凝固。 他捂着心口,微微蹙着眉,微风卷起他的乌发,轻盈地划过不含一丝情绪的眼眸和乌青的唇上。 他旋即蹲下探了一下鼻息,将她毫无感情地抗在肩头。 * “你真的要出门吗?可是你才——” 虞十六急匆匆地追上贺稚的步伐,关上身后的门。 可是你才刚刚被那庙鬼弄晕了诶,真的不要紧吗? 这句话哽在喉咙里却迟迟没有说出来。若是让他听见了,照他的性子,情况反而会更糟。 要是他偏要找到那鬼物怎么办? 她默默跟上他,不由陷入沉思。 他必须得除掉它!内心的想法被这么被窥探了去,贺稚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在一连串的事故发生前,他就对那东西有了大致的判断:以血为祭,寄身于泥像中,无实体,用言语蛊惑。 现在它还以欲望为食。 将这些已有的线索结合起来,他已经知道了那东西是什么。最重要的是,克制它的东西因此浮出了水面。 想到秘密可能随时就被泄露,他迫不及待地朝大门的方向赶去,只是他的手刚放在虞府大门上,却被突然推开的门撞上,被迫往后退了一步。 虞十六匆匆追上前,只发现大门后慕词浑身血迹走了进来。 “你受伤了?” 贺稚的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比方才追他时的还要紧急。 只见她匆匆错过他,正面迎上慕词,急忙道:“我们先去屋里坐着再说。” 贺稚冷眼看着他们,心有不满。可看慕词一身血迹斑斑,又欲言又止。 “这不是我的血。” 慕词缓缓道,“是虞莹的。” …… “你已经除了庙鬼?” 贺稚上下打量了一眼慕词,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丝怀疑。 要除掉那东西,光要十指的血可不行。 除非他是用别的法子—— 不对。 据他所知,庙鬼由百姓心里的恶念和欲望形成,作为无实体的鬼物,它刀枪不入,唯有欲念之人的血可以破除。 可是慕词从哪里可以寻到欲念之人,并取来他的血?再者,若是他本事大,取来了那个人的血,可是那个人也会随着庙鬼的死亡而消失。 就他看来,慕词不会做这样的事。 所以,那个血是谁的? 见虞十六两眼弯弯,全然没有怀疑的意思,贺稚冷笑一声,“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虞十六旋即扭过头,朝慕词眨眨眼道:“当然是真的了!庙鬼真的除掉了,对吧?” 慕词看了她一眼,默默地点点头。 “那我先去通知一下父亲,让他别担心虞莹安危了。” 虞十六兴奋地朝他们挥了挥手,提着衣裙朝虞老爷的书房跑去。 见她的身影越跑越远,远到听不清他们的对话,贺稚才懒洋洋出声道:“那血是你的?” 慕词吃力地倚靠在廊柱上,脸上旋即变得苍白起来,缓缓吐出:“如你所见。” 良久,贺稚才轻嗤一声:“真是不要命了。你用了什么方法?” “禁术?蛊虫?还是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慕词没有理会他,深吸一口气往虞十六的反方向走去。 在他同贺稚迎面错过的一刹那,贺稚不可置信地皱着眉头,扭回头道:“你身上怎么会有魔气?” 话音未落,或者在慕词刚听见“魔气”二字的时候,身体便泛着前所未有的凉意。 他的呼吸变得愈发紊乱,双脚像钉在那处,一动也不能动。 “你有心魔了?” “嗯。” 他以为自己会否认,可是在事情被揭露的那一刹那,他连挣扎也不愿意。 因为,这就是事实。 慕词知道“自己有心魔”终有一日会被揭露,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知道的人竟会是贺稚。 “你会告诉他们吗?” 慕词转过身,平静的眼神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身上。 贺稚皱着眉,上下打量着一贯风轻云淡的人—— 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幅不在意一切的样子。 心魔,庙鬼。 它们都同欲念有所关联。用了自己的血铲除了庙鬼后还能活着回来,原来是因为那个心魔。 心魔暂时没能对他产生影响,那庙鬼更加不可能了。只是心魔比庙鬼的程度更要严重,慕词他能扛得住吗? 贺稚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话,大步流星朝虞十六走的方向而去。 慕词见他离去的脚步,心下茫然。 可是贺稚却突然顿住了脚步,轻哼一声,冷嘲热讽道:“你居然也会有这个时候。” 飘零的落叶被吹至他的脚边,贺稚一脚踏了上去,毫不留情地离开。 贺稚一直以为,受到他人歧视是弱小者无能的表现,可他现在才明白,无论一个人之前有过多么大的成就,都会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比如一向冷静自持的慕词,也会与魔沾染上关系。若是让别人知道事情真相,一向受人敬仰的慕词就会从天堂掉进尘埃,永不翻身。 …… 这件事本就不能瞒太久,即便贺稚不说,那又能如何呢? 心魔不会为此消失,他也注定不是众人口中那个光风霁月的仙长。在撕裂了正义的假象,他们还会义无反顾地追随这个丑陋不不堪的他吗? 不可能。 不可能的…… 他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指尖乌青,伤口重新泛出血丝,心脏传来一阵绞痛。 脑中澄白的识海顿时被墨色淹没,他竭力压制脑中的恶与不平,口中反复念着清心咒。 直到察觉清心咒再无用处时,他才意识到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 在传出庙鬼已除的消息后,集市又恢复成以往的那般热闹。 虞琅这几日闭门不出,说是要准备收拾出发的行囊,即便他们还没有决定那一日启程。 而自从除去庙鬼的那一日,虞十六再也没见过慕词。他一连几天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虽然她有好几次想进门看看他的状况,可都被他赶了回来。 虞莹也渐渐恢复,虽然还不能下床行动,但据她身边的那名尖脸侍女说已经好多了,而且食欲明显有在增加。 就是她哭着闹着要见虞琅,可惜虞琅正忙着收拾东西没功夫搭理她,她一次也没见成功过。 吴小郎君不知从哪得知虞琅火速收拾行李的消息,以为他们也会尽早离开,所以特意约了她出门逛逛,美名其曰“最后一次的独处”。 只是听到这个消失的时候,贺稚脸色明显有一瞬的变差,阴阳怪气着说:“又不是人死了。” 而吴小郎君义正言辞地反驳道:“就你?你怎么能懂本公子的心意?!” 在莫瑶青和她的努力下,才勉强拉住了架。为了不让吴小郎君再次躺上病床,虞十六也是煞费苦心。 她见吴绣伤情方才好转,勉强答应他的请求。毕竟这的确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日后山高水远,想再见面也是不可能了。 “话说,你之前可一点也不喜欢辣的东西。” 吴小郎君将盘子里的辣年糕放在她的盘子里,语气随意。 街头吵闹,小贩的叫卖声都快要遮盖住他的声音。 “那时候还和我吵着,说世上只有甜年糕才能入得了你的口。”他的眸底深处饱含着某种异样的情绪,似在透过她的脸在看另一个人。 “人的口味都会变嘛……” 虞十六埋头吃着碗里的年糕,干笑道。 “是啊,人都会变。” 吴绣笑了笑,撑着头看她。 街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烈日炎炎,不少妇人撑着白色亦或是青色的纸伞,走在青石板上。 远处的杨柳堤岸围了不少人,喧闹声隔着拱桥一直传到了这处,看样子是又有人家在招亲。 作者有话说: 其实吴小郎君…… ————— 马上又要开始新篇章~ 十六的日记又要来啦! 第94章 虞十六莫名想起了她初来桑南镇时看到的场景, 也是少女们掩面含羞,一群人围着河岸堤看热闹的场景。 “要去看看吗?这里的泅渡节你应该没见过。” 吴绣悠哉悠哉地倒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小口。 “好啊! ” 她脱口而出, 在吃掉了碗里的最后一块辣年糕,她擦了擦嘴巴,略带期待地站起身。 吴绣的眼神径直落在她的身上,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探究,她陡地全身僵硬, 才意识到他话里有话。 “走吧,我带你去看。” 他笑了笑,走在她的左侧。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吴绣的眼神饱含了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她心慌意乱,只能愣愣地点点头。 方才产生的激动情绪忽地被浇灭, 她小心翼翼地跟上吴绣的步伐,有些难以自处。 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间说出口? 虞十六现在有些不明白了。 “你瞧, 她是如意胭脂铺的老板娘,与我们相识。”他抬了抬下巴, 望着远处小舟上的曼妙女子,对着虞十六说。 “嗯,我看到了。” 吴绣无声地看了一眼她,嘴唇翕动。他垂着眸, 眼神有些落寞。 “啊, 刚刚你有说什么吗?” 虞十六凑过头问道。 “你说过喜欢她铺子里的胭脂水粉,我们接近她,说是要偷学机密。没想到后来——” 话音未落, 只见远处的女子同他们挥了挥手, “你们这俩小子终于肯来见我了。” 她从小舟上一跃而下, 匆匆提着衣裙,跑来见他们。 “前几天铺子太忙也就没有去找你们。哎,你们之前那婚事怎么又黄了??” 虽然是问他们,可是眼神却落在于虞十六身上,虞十六攥着手上的衣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半个字。 “是我不愿意的。” “啧。”那姑娘觑了他一眼,“如今我都要嫁人了,你们可得抓紧点。” “知道了,你快去吧,他们在叫你呢。” 吴绣脸上不满,可话里话外尽是朋友间的亲昵。 那姑娘犹豫地回头,看了眼身后朝他挥手的男子,她佯装不情愿地挥了挥手,而后扭过身,回头道:“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聊。” 见那姑娘重新回到小舟上,他蓦地开口说道,神情似在回忆当初。 “以前的我们想的可真简单。” “以为靠近就能从她身上套取机密。没想到先把秘密说出口的倒是我们两个人。” 他的嘴角微微含着笑意,脸上带着些许释然。 虞十六不知如何开口,只静静听着他说的话。 “我们和她还因为这事吵了一架,说接近她是为了偷学她店里的秘方。以为会就此分道扬镳,可是没几天就和解了。” 阳光透过绿色的柳枝叶,若有似无地投射在他的发丝上,刺眼的光斑在他眉眼上竟显得他整个人有些温柔。 虞十六觉得这些话并不是为了想同她简单的聊天,相反,她觉得吴绣是想同她讲一个故事—— 一个发生在他和虞二小姐之间发生过的故事。 他或许早就知道了,她不是真正的虞二小姐。 虞十六很想问他,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暴露的,可是却不知如何问出口。 “你什么时候走?” 吴绣扭过头问道。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明天。” 他沉默良久,终于从嘴里憋出几个字—— “好了,就到这儿吧。” 虞十六看着那个白面书生样貌的男子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她想也没想,立马摆手拒绝道:“不,我不能收下。” 虞十六本来就是顶替别人的身份,若是还抢了别人的东西,她于心难安。 若不是为了回家,她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只是一些可以长时间保存的小吃,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每样都挑了一些,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即便这样,她也不能收下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是给你的,不是她的。” “我们是朋友对吧?”吴绣笑了笑,可神情却是哀凄与落寞。 “她那种人根本就不会珍惜,别人为她千挑万选的东西,在她眼里也是不值一提。” 他垂着眸,嘴角耷拉,莫名让虞十六想到了被人遗弃的大型犬类。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我不是她。”她低头看着脚尖,踩着自己的影子,有些磕巴。 他深吸一口气,叹了口气,有些漫不经心:“我也不知道。” 在帮她策划逃婚的那几天,他一直在想这么做是不是对的。 他知道,她无心与他。 读书人本就注重脸面,可是他在她面前一向没有面子可言。 凭什么就只有他一个人在意? 终于有一天,他下定决心要遗忘,可自小的情谊已经刻在了骨子里,不能忘,也不敢忘。 当那个人重新回到桑南镇的那一刻,之前所有烦恼的都被一抛而空,余下的就只有欣喜和不自知。 “或许是我太欢喜了,以至于在你出现那一刻,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你不是她……” “对不起。你为什么不戳破我?” “……” 吴绣没有回答,无声地看着湛蓝的苍穹。 天边浮云聚了又散,不知名的鸟雀轻轻掠过湖面,勾起一片潋滟的水痕。 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谢谢你。” 微风拂过岸边的杨柳,吹散了那句感谢的话语。 * 她回到虞府时已是正午,远远便看见一个挺拔的人影,正百无聊赖地倚靠在石狮子旁,嘴角似乎还衔着一片叶子。 不是虞十六一眼看到了那挺拔修长的人形,只是周围围绕着好些掩面感叹的女子,她不由得将目光朝向慵懒地靠在石狮子旁边的身影上。 在她缓缓走向虞府的那段距离中,不少女子想上前同他说话,可都被他冷漠的眼神一一击退。 可即便如此,贺稚的周围依然堵得个水泄不通,形成了一堵厚厚的人墙。 见状,她特意从石狮子的另一旁绕到虞府门口,在她方踏入门槛的一刹那,身后蓦然响起一道不满的声音。 “终于舍得回来了?” 虞十六顿时感觉到身后有数道目光刺向她的后脊,她茫然地扭过头,只见贺稚正大步流星朝她走来—— “我一吃完饭就回来了。” 言外之意是她并没有特意与吴绣待在一处。 吴绣一语中的戳破了她隐瞒了这么久的谎言,她怎么有脸再以虞二小姐的身份同他呆在一处? 说实话,她到现在,心情都是忐忑不安的。 而此时贺稚停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上地看着她,就这个举动,就引得身后女子连连惊叹。 “她是谁呀?” “好像是虞府的某个小姐。” “我听说虞府的小姐一个特别小心眼,见不得别人的好,另一个很霸道任性,尤其无理取闹,最喜欢苛待下人。” “反正哪一个都不好。” 虞十六:…… 说实话她都能听见的好吗?别当她是聋子啊喂! 贺稚站在她的面前,眼神落在她的身上,而她听着这些闲言碎语,面子有点挂不住。 “我说你以前还真讨人嫌。” 贺稚轻飘飘的话落在她的耳边,她心里波澜不惊,翻了个白眼,扭过身不加留恋地跨过门槛。 “彼此彼此。” “所以我这么让人讨厌,你出来应该不是为了特意等我吧?” 虞十六停下脚步,回头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嘁,谁要等你了!我只是……消食!” 他口不择言,立马反驳道。 即使他一吃完中饭就出来,就是想看她什么时候才回来。 “哦?那就好。” 她轻轻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见她越走越远,贺稚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身后掩面交谈的女子。 虽然她们说的这些话让他很不爽,但是她们交谈的内容却让他尤为在意。 “你们说她像变了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 口是心非。 明明就是想找茬嘛,用得着特意在门前堵她吗? 虞十六气哼哼地想,却在途中碰见了愁眉苦脸的小月。 “小姐,莫仙长刚刚来找你来着。” 小月朝她挥手,另一只手上还拎着一个红棕漆色的食盒。 “慕仙长这几天似乎都没怎么吃饭。我本想去厨房送一些吃食,但是才想起来虞公子有事找我,所以我得去外出采购一些东西……” “小姐你也知道府上人手不太够……” 小月挠挠脑袋,可怜兮兮地眨着眼。 “东西给我吧,我去送。” 接过食盒后,虞十六起身去厨房。厨房里的大娘特别热情,拉着她一边聊天一边乘菜。 在食盒装得满当当后,她旋即朝慕词的方向走去。 想起慕词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她不由得有些担忧,自从除去庙鬼后,他总是待在房子里不出来,就连问起他用了什么方法铲除庙鬼的,他也闭口不言。 虞十六再次敲响了慕词的门。 门内却没有一点儿动静。她皱了皱眉,随手拉住一名小厮问:“慕仙长他出去了吗?” 那名小厮摇摇头,“不知道。” 她把食盒放在慕词门口,双手拍了拍门,却发现门根本没有关紧。 作者有话说: 他还是很喜欢原来的虞二小姐,不会喜欢女主的啦~ 嘿嘿感觉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在番外可以写一写他们俩爱情的由来~ 第95章 门怎么是开的? 虞十六心里渐渐升起一些不好的预感, 她旋即推开门冲了进去,只发现慕词倒在床头,脸色苍白。 这些天她一直没有特别在意慕词的情况, 所以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她的心顿时跌到了谷底。 师兄是什么时候发生这种情况的,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虞十六费了半天功夫把他拖到床上, 本想抓紧时间向莫师姐求助。 别走。 他口中喃喃道,眼睛却是紧闭着的。 虞十六轻轻将他的手放在床边—— 看来是在说梦话。 她摸了摸颈边的传音链, 对着项链说了些什么,而后目光却一直落在慕词的身上,不肯离开。 直到闯进这个房间,虞十六才发现房间凄清死寂,她起身去推开窗户。 想到慕词一连几天把自己关在这个幽闭的空间独自承受着苦难, 她不由得自责起来。 窗外婆娑的树影投射在房间内的地板上,不时有虚影掠过纸窗, 映在慕词苍白如纸的面庞上。 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除去庙鬼的? 虞十六渐渐怀疑那天发生的事,她的目光落在慕词昏睡的容颜上, 不由皱了皱眉。 过了很久,传音链依旧没有任何回复,她正思索着要不要起身,可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慕词缓缓睁开眼睛, 他才看见坐在床头、视线久久落在门框处的虞十六。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捂着心口咳嗽了一声, 眉睫轻轻颤抖着。 “我来很久了,你还好吗?” 虞十六扶着慕词坐起,拿枕头靠在他的身后, 而后提着衣裙急匆匆地取来热腾腾的茶递在他面前。 慕词看了一眼递来的茶杯, 抬起眸看着她。 虞十六被看得不自在, 轻轻吹了吹热气,递在他的唇边,慕词才轻轻地小啜一口,勉强润了润唇。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的身体会突然变得这么虚弱?” 见他垂眸凝思的样子,她脱口而出,“别想瞒着我!” 窗外的风轻轻的吹拂着他的发丝,单薄的衣衾简单地覆在他的身上,他觉得周身泛着些冷意。 “铲除庙鬼需要十指连心的血,那血连着心脉,所以我才会如此。不过我多养几日便变好,你不必担心。” 看着他苍白的嘴唇和疲惫的神情,虽然嘴上依然安慰着她,可是虞十六却觉得有些心疼和愧疚。 如果不是今天发现他晕倒,他还想瞒她几时? “是我不好。” 是她没能及时发现慕词的不对劲,正如贺稚所言,她一门心思都放在其他事情上。 “你不必自责,是我瞒你在先——” 话音未落,慕词陡然浑身僵硬,面前的人倾身相拥,额头抵着他的肩上,“我知道,你总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揽在自己身上。” 声音有些颤抖,呼吸紊乱。 她知道自己很弱,甚至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 什么速学丸,什么术法,她的心理能力根本就没有她想象地那么强大,能与所学内容相匹配。 说到底,她还是个普通人。 她没有那么勇敢,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可以同这个世界的妖魔鬼怪相抗衡。 她就是个没有任何天赋,敏感懦弱的胆小鬼。 慕词垂着眸,似是察觉出她的异常情绪,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明明他才是那个需要被安慰的人,可是如今两人的处境却颠倒了。 虞十六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会不知不觉地暴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情感。 或许是慕词温柔惯了,她向来会在比自己温柔得多的人面前,轻易击破防线。 “对不起。” 越是这样,她越是于心不忍。明明只是想回家而已,为什么事情变成了这样。 她好累啊,她好想回家。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慕词说。 虞十六的背脊有一瞬间的僵硬,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耳畔便响起一道声音,“难道真有灵魂转世还能记得以前的事吗?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我……” 虞十六顿了顿,接着道:“我怕别人都当我是怪物。” 她不能如实回答他的问题,若是真的回答了,她也不知如何解释。 系统说过不能将她的任务透露给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一个人。 而她必须为了一个谎言撒下另一个谎言。虞十六知道这样是行不通的,谎言总有戳破的时候,但是她也没有办法了。 “我就知道你不是不愿意的。” 慕词的语气带着些许期盼,即使虞十六背对着他,她也能感受到此时他的心情要比方才要好得多。 “之前对你有诸多误会和不满,但是到现在才发现,那一切都是我先入为主。” 风从窗外的缝隙里溜了进来,萦绕在他们相互纠缠的发丝上,微风不时吹卷着珠帘,发出叮铃的清脆响声。 虞十六觉得自己似乎还恍如梦境,有些不真实感。 “是你让我知道原来人生不是我想得那般无趣,这世间还有更重要的事值得我去做。我不再是一个如行尸走肉般、没有灵魂的躯体,是你让我懂得了我也有真正的价值。” 她忽然想起了那日她在梦境中看到的事情—— 她看到白月孤身一人走进了一个幽黑的山洞,看那场景,似乎是同原身做了什么交易。 虞十六有理由怀疑白月这么做为了让慕词真正感受到它是对人类有价值的,而不是无用的。 所以白月,也就是之前的自己。她用自己的死让他明白,他不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俗人。 可是这样对慕词也很残忍,要让一个人死亡才能让他明白自己的价值…… 她到现在也觉得于心不忍。 所以她的做法难道都只为了回家吗? 或许吧。 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实在太无助了。没有一个可以交换秘密的人,也没有一个懂她的人。 她想念父母做的饭菜,想念同学们之间的玩笑,还想念网络的游戏…… 虞十六从来没有这么觉得,在自己的世界简单地呆着会有多么美好。 可是这样一场美梦,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打破了。 回想起那场车祸,她仍心有余悸,车祸上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嘶声力竭,发疯地抢夺司机的方向盘。 那时候她也是一个不敢见义勇为,不敢当面戳穿偷钱包小偷行径的胆小鬼。可直到死亡来临,她豁出这辈子的勇气,可还是难逃悲惨的命运。 “你怎么了?” 慕词问。 虞十六眨了眨眼,瞳孔慢慢聚焦在一处,恢复了清明。 “有些难过。” 她觉得心口像是被堵住了,不仅是因为慕词闭口不言的隐瞒,还有不得不因此欺骗的内疚。 “你就这么担心我吗?” 慕词轻轻地笑,他的肩膀也不由得微微颤抖着。 “别笑。” 她忽地坐起,戳了戳他的嘴角,以为这样他就不笑了。 “如果你还这样,我下次真的不会再担心你了!” 虞十六的心情有些“恨铁不成钢”,她挥了挥肉乎乎的拳头,佯装要捶上去。 可是她哪里舍得,只如蜻蜓点水般点了点他的肩头。 慕词适时地咳嗽几声,双目无辜地看着她,“我又渴了。” 虞十六咬了咬下唇,不情不愿地又倒了杯茶,正冒着热气。 她递在他的手边,气哼哼道:“拿着。” 他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向她,语气带着些委屈,“烫……” 只见她有些不大自然,吹了连半秒不到就递在他的嘴边,完全没了之前那般的理所应当。 “好了。” 他抬眸看了眼她,身子向前倾着,可又旋即缩回头,扁嘴道:“还是烫。” 虞十六茫然地眨了眨眼,手中杯壁的温度并不是滚烫的。 可慕词那种楚楚可怜的眼神她无法抵挡,她硬是吹了半分钟,直到热气消散了大半,她才肯递在他的嘴边。 看着她笨拙可爱的动作,他觉得之前那些努力都没有白费。而自己受的伤也在此时起了些作用。 “嘶——” 趁她回头放下茶杯的功夫,他捂着心口,痛苦地倒抽一口气。 “怎么了?还是伤口又发作了?” 虞十六坐在身侧,关切问道。 “要不我还是去找莫师姐一趟吧——” 她站起身,可手却蓦地被身后的人拉住,“这些小事不必劳烦她。” 虞十六坐下,语重心长道:“师姐的医术精湛,她肯定有法子能缓解痛苦的。” 正是如此,慕词才不能让莫瑶青过来为他诊脉。 若是发现脉象中任何一丝不对劲之处,他又如何向他们解释?再者,他也不知如何说出口。 慕词一直以为心魔是因为那日下山所见才产生的,实则不然,他一直不敢承认心魔出现的成因。 自白月身死的那一天起,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出了问题,果然没过几日,便发现了心魔的存在。 在出现的那几个月里,他日日备受煎熬。他试图麻痹自己,忘记痛苦。他好不容易压制住心魔,可是没成想,那黑色小人似乎又再次出现了...… 第96章 我昨天又做噩梦了。 梦里是我在现实世界中待过的最后一天。 那天, 我正好考完试拉着一个行李箱,心情愉悦地登上了回家的那趟公交车。 其实家离我的学校挺远的,每当我回家, 爸妈总是劝我打出租车回来,可是我觉得没什么必要,所以这次我也没有听从他们的话, 提着行李箱就上了那辆公交车。 公交车上人不多,我随意地找了一个靠左边窗户的位置, 微微打开了些窗户透气。 或许在这时候段学生还没有放学,而且也没到下班的高峰期,所以公交车上大多都是像我一样年纪的大学生、或者是一些出门娱乐的老人家。 我从口袋拿出耳机—— 是连线耳机,同学们都说现在这种耳机早就已经过时了,他们大多是用蓝牙无线耳机, 并且强烈推荐我,这种类型的耳机。 可能是因人而异吧, 我觉得在听音乐时用连线耳机我才会有有共鸣,也是最有氛围的。 我随意点开了一个红色的音乐APP, 按了随机播放,随后将手机放在口袋里。 我看了看车厢内其他同龄人,无一不拿着手机,正玩得火热。 说实话, 我也想。 只是身体原因, 每当我在公交车上拿出手机的时间一长,总会觉得比平常坐车会有更多的眩晕感和呕吐感。所以我一般不会在公交车上用手机聊天或者玩游戏,而是趁着这一长段空档时间听音乐, 放空自己。 而那些好听的音乐, 也正好能缓解到我的这些异样感觉, 久而久之在公交车上听音乐是我养成的最久的一个习惯。 午后的阳光携带着暖意,玻璃窗户上不时有光斑从我脸上划过。 我懒洋洋地用手支撑着下巴,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有些昏昏欲睡。 窗外熙熙攘攘,人潮拥挤。不时有骑电动车的青年外卖员或者是上班族路过,可我待在车里却感受不到窗外的喧嚣与纷扰。 车厢内的老人家们用方言正聊着火热。从他们支离破碎的方言里判断,他们似乎是一个小区的领居,正相约去某个公园观赏。 我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手上正抱着个黑色的机器,看样子是一个相机,而另一位老人家手上则提着一个录音机,想来现在的老人家也越发时髦,也有更多的娱乐方式了。 不知道我在这么年际同他们一样大的时候,我会在做什么?我会不会因为总是熬夜,所以连50岁也活不到呢? 脑子里有一瞬间这样的念头,又旋即被上车的一个人吸引注意力。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刚刚上车的那个少年有一点儿不熟悉怎么乘坐公交车。 我看见他面无表情的朝一个既定方向坐了下去,手上似乎还拿着个什么东西。 公交车的广播又一次响起,我喃喃着已经听了数百遍的话,“各位乘客你好……”,有些百无聊赖。 刚才那些聊天的老人家从都兴高采烈的下了公交车,有一句话没一话的往那座公园走去。 车厢几乎空空如也,就只剩他们两个人还有几个同我一样拿着行李的学生。 我的目光又不由得再次放在了那个清冷的少年身上,他看起来似乎同我一样大。 少年双手局促不安地放在双膝,而右手紧紧攥着一个包了塑料袋的信封。 也许是他在这个公交车中格格不入,以至于我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 好吧说实话,我一向是个颜控。 因为那个少年实在太好看了,除了电视上的明星,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见过一个这么好看的人。 我一时词穷,找不出形容词去形容他,只觉得在第一眼看到他的那一刻,竟觉得他是天上的月亮。 公交车的广播声音一直回响在我的脑海中,三三两两的人从前门涌进,可他的眼神却始终望着窗外。 我回过神,从怀里拿出手机。 指尖久久停留在聊天记录的“回家吃什么?”上。 每当我回家,妈妈总会提前几天问我要吃什么,而我总是会说一碗鸡蛋面。 我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现在是下午2:30,阳光还是从中午那般烈。 那少年的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的风景,经过了好几站,他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起来,也显而易见的更紧张了。 我不知道那个男孩是想要做什么,那信封也许是情书,或许他出门是为了见他喜欢的女孩。 我看了看手机上移动的小红点,想来还有几站我就能回家了。 公交车停了下来,广播提示声又再次回响在整个车厢内。前门上来一名胡子拉碴的男人,看样子有40来岁。 只是在他投完币以后,他却没有往车厢后门走,而是站在司机旁边。我有些疑惑,不由得将目光探了探—— 他的眼球有些浑浊,面上无精打采,穿着一身沾了灰的黑色夹克,而下半身搭配着一条早已过时的破洞牛仔裤。 正打量着他有些出神,后门也哗地一声从内打开,灰尘如蒲公英般四处扬起,耀眼的光束下尽是恣意飞舞的烟尘。 年久失修的公交车门传来一声连续的吱呀吱呀的哀嚎,那些提着行李箱的学生仿佛是约定好了般,纷纷下了车。 此时,车上只剩下我和那少年以及刚刚上车的男人。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公交车如初行驶。 离终点站越来越近了,可我却觉得有些不安。看着公交车栏杆之外的高度,我想若是自己被甩了下去,肯定是没命活下来了。 正这么想着,我顿看见那个男人异动起来,他似乎瞅准了时机,猛地上前胡乱地扭动方向盘。 车子陡然剧烈地朝那个方向驶去,所幸公交车师傅反应及时,他旋即把错误的方向扳正,一边严声呵斥那名男人。 记忆似乎有些模糊起来。我的行李箱好像飞向了另一处,而那个那名少年则抬起头警惕地看着前面发生的打斗,眼神平静。 …… 梦醒了,我又回到了这个对自己而言全新的世界。额上冷汗四起,四肢冰凉。 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三个月,我对自己之前的记忆早就慢慢淡化。 我有些害怕,倘若自己一直待在这个世界,会不会连自己爸妈的样子也会忘记忘得一干二净? 这时候,我回家的念头就愈发强烈。 窗外夜色正浓,我莫名想起了穿来的第一天,我被绑在黑幽阴冷的山洞惶惶无助的样子。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如今庙鬼已除,我不必再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虞二小姐的身边人识破,也不怕吴小郎君会把我的秘密公之于众。 贺稚的任务已经完成,只是我越来越猜不透他的真正心思。这几天他都有点怪,总是喜欢跟在我后面纠正我的错误,阴阳怪气地说些什么。 而慕词则是如一贯的风轻云淡,可是他的眼神却不像之前那般平静如水,他的眸底似乎暗流涌动,掩盖了些我看不明白的心思。 书里的剧情似乎因为我的到来而被打乱,系统说的很多情节都没有发生。 玉牌少见地亮起了幽幽的光芒,我伸手去拿,却发现很久不和我联系的那名雇主突然联系了我。 虞琅失去的记忆只能通过找到那棵树以后再做解决,而护住魔主大人,改变他身死结局的任务也不知如何完成。 经过庙会这一事后,我恐怕无法再以平常心态去看那些佛像。 经过彻查,吴小郎君会半夜去破屋自残的原因是因为刘因心生嫉妒,对庙里的佛像许下愿望,只要能把吴绣从第一名的位置扯下,他才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第一名。 刘因对那些佛像许愿,只要完成了他的愿望,他愿意做任何事情。而这个弱点则被庙鬼抓住,刘因被那东西趁虚而入才会深夜去破屋放血,为庙鬼提供养料。 慕词说,庙鬼是由人们的欲望而成,所以前期它并不懂如何说话动作。 一切都是因为它通过寄生于佛像,通过佛像的眼睛看到了人们的一举一动,并且日积月累,学会了如何说话,诱发别人的欲望,然后趁虚而入。 而庙鬼想到能满足刘因愿望的唯一办法,则是让吴绣成为死去的魂魄—— 只有死人才能满足刘因的愿望。 虞莹受伤的原因恐怕也也是一样,庙鬼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轻而易举地扰乱了她的心,诱惑她为它做下所有事。 所幸慕词在场,救了她一命。 想到慕词,我就越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若是我早点知道自己就是白月,我定不会如此粗心大意,暴露自己就是她。 他虽然现在对我心存感激,但是倘若他以后若是知道真相,定会心灰意冷。 我越想越愧疚,只觉得在今后的路上一定要对他加倍好。 自己终有一天是要离开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却开始迟疑起来。 想到他那天晚上郑重其事,神情认真说出的那些话,我的心蓦地下沉—— 他说过若是我再次离开,他会一直找我到死。 可是我不值得。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微风吹过杨柳岸垂下的柳枝条, 恣意伸展身姿的绿丝绦轻轻地拂过水面,于湖面中晕起一层层波纹。 羊肠小道上尽是背着行囊的忙碌人影,陡然小路上的石子被踢得落入河中, 打破了湖面的平静。 这是江南镇唯一一座可以乘坐百人的木质大船,作为三面环水的一个小镇,渔业尤为发达, 小型船只也数不胜数。来往的旅客都会来这座船上,一睹小镇风景。 而他们正好可以乘船, 一边观览风景,一边休养生息。 这是虞十六第一次登上甲板,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以为甲板会是湿滑黏腻的,风中也会掺杂着些渔网的腥气。 可她却闻到了未知名的香料气味以及船上的木质香,莫名能让人放安心。 船身高数丈, 同周围打捞的渔船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角落处还存放了不少货物, 堆成了一堵厚厚的木墙。 “这船真大。”莫瑶青站在栏杆边,仔细打量了眼这艘大船, 眼神尽是惊奇。 “水运是桑南镇最重要的运输方式,而船是来来往往的商人都需要运货的装备,那船只自然是要大的。” 虞琅顿了顿,眼神不含一丝情绪地望向波澜不惊的河面。 莫瑶青和虞十六齐齐看向从身后蓦然走来的人, 微微颔首, 深表赞同。 话说这还是虞琅第一次外出游历,还记得在他的书架上发现了许多有关地形的书籍,想来已是期待已久, 虞十六腹诽。 虽然从他的面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情绪, 但这还是他少见地说了一连串的话。 渔船皆在岸边的四周打捞, 茫茫江水中独一只大船缓缓往江心驶去,薄雾朦朦胧胧地笼罩在木质大船的船身上,那些渔船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船身分两层,每一层都有数十个小房间。下面一层是休息娱乐用的,而上面一层是供人们居住的场所。 贺稚慢悠悠地第二层甲板上走下,语气略带着不满,“这风可带着些凉气,站在风口可千万别着凉。” 虞十六皱了皱鼻子,他哪有这么好心提醒他们? 提醒莫师姐对他而言那是理所应当,他肯定不愿意莫师姐着凉。 只不过贺稚的眼神一直落在虞琅身上,她转了转眼珠,恍然大悟—— 虽然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借机挖苦虞琅的意味,但虞十六却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人可真是个醋坛子,明明虞琅只是普通地同莫师姐搭个话,可在贺稚的眼里说不定是虞琅在向莫师姐献殷勤。 虞十六朝他皱了皱鼻子,又换了个笑容满面的表情对着虞琅道:“我们先进去吧,我有话同你说。” …… 她就那么在意她那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好哥哥? 想起那日在虞府门口围绕的那群女子的言论,他不由得皱了皱眉,转过身,陡然拉住她的手臂。 “我有话同你说。” 良久,她缓缓扭过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微微垂着眸,拨开他的手,“我有空再找你吧。” 说罢,便匆匆拉着虞琅朝二层甲板的阶梯走去。 听她仓促的脚步声,似乎是要赶快逃离现场。如今这般敷衍,哪像之前那般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的表现? 这一幕真得让慕词那家伙也看看! 他心里暗骂一声,悄无声息地攥紧了搭在手边的披风,落寞地垂下眸子。 “师姐,我们也回去吧。”他竭力掩饰脸上的失落与语气的委屈,将那件披风轻轻搭在莫瑶青的身上。 “你手上还有件披风是给谁的?” “师姐……” “不说了。”莫瑶青顿了顿,叹了口气,“这雾也大了,若是受了寒也难以调养。” 虽说大船上物件一应俱全,但药物还是缺少的。 “走吧,我们还得铺床。” 贺稚出了神,晕乎乎地跟着身前师姐的脚步,记忆似乎还停留在昨日正午—— “你们说她像变了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据说她入了仙门就性情大变,完全看不出她之前的半分影子。”那么女子上前一步,拢了拢头发,矫揉造作道。 “而且我听虞府的丫鬟说啊。”另一名女子扭了扭头看了一圈周围,语气略带着些夸张,“她说不定在跟着各位仙长除妖的旅途中被妖怪附了身,人不可能在朝夕间变化那么大吧?” 她刚说完这句,身后便响起一阵的赞同声。 “笑话。连妖气也察觉不出来那还叫什么仙门弟子,危言耸听不可取,定不是你们想的那般。” 贺稚轻哼一声,当即便认为没什么可以听下去的必要。即便如此,他还是揽下这功夫出言警告了那些姑娘,不要乱传流言。 他知道在口口相传后,有些流言会越传越离谱,说不定以后会因此惹祸上身。 “可是我明明看见过那日她同吴家那位小郎君婚嫁之日那虞二小姐背着行囊去了城门口,口中还一直嚷着说要玩个遍,可如今怎么又舍得回来了?” 人群中,一名不起眼的女子如是说道。 …… 虽然在当时他不甚在意,可是现在越想却觉得想不通。 “阿稚,你在想什么?我的房间到了就先进去整理床铺了,你也快些去吧。” 莫瑶青催促着,还以为他还是在想着刚刚发生的这件事,无奈地开口道。 她说完便推开了大门,示意他赶快离去。 贺稚垂下眸子,点了点头,而后失神落魄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对劲。 实在不对劲。 难不成之前想的都错了? * 在与虞琅进行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以后,虞十六如释重负地走出了房间。 想起虞琅方才说的话,她觉得也有些好笑。 “放心,我不会同他一般计较。” 那语气简直是把贺稚视为一个什么也不懂、尽干糟心事的小屁孩。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边同系统交谈,一边整理床铺,“带来了药材吗?” “三分钟后会送到。” 想起昨日慕词的种种行为,她难免有些心虚。用从他身上所获得的积分换下治愈他的药材这还是通过系统才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东西还会售罄。 在收拾完床铺后,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在听到脑中的叮当一声后,她推开门,往一层的厨房方向走去。 “我还以为你失踪了,这么久你去哪儿了?”虞十六漫不经心地问道。 此时屋外的风有些大,她不得已拢了拢耳边的碎发。 系统闭口不谈,反而将话题引到别处,“东西已经放在你的储物袋里。宿主只要将三碗水兑药材煎成一碗药汤即可。” “药效显著,只要喝了一次药便全好了,他定会怀疑,你最好将药材分次煎煮。” 虞十六在心里默默回道,“明白了。” …… 在敲响了慕词的门后,虞十六端着一碗浓稠的药站在门前。 过了片刻,慕词才推开门,神情疲倦。 “我特意为你寻的药,功效很好,你一定要全部喝了。” 她端着个托盘示意慕词起身让道。 可是他却堵在门口,伸出手支支吾吾道:“我自己来吧。” 她打量了一眼他,皱着鼻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她当机立断踮起脚朝里屋看去,可被他挡了个完全。 “怎么,还不欢迎我了?”她扁着嘴,佯装恼怒道。 “我……” 他旋即让了道,语气有些干巴,“我有在好好休息。” 将汤药放在他的桌子上,她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旋即明白了他方才在做什么。 “你折了几个?” “就一只。” 他合上门,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心虚。 虞十六探究的目光才从他身上收回,扶着他坐下,又从晾衣架上取下头披风盖在他身上。 “船上风凉,要做的话记得穿好披风。” 他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右手紧紧攥着另外两只草编青蛙,笑着道:“好。” 她俯身拨弄了桌上编好的小青蛙,而后抬起眸,“那我不打扰你了,记得一定要喝完药哦!” 虞十六为他整了整披风,旋即站直身,同他告别。而他看着她起身离去的背影,他欲言又止。 他落寞地点了点头,在她离去的那一刻房间内变得悄然无声,徒留纸窗外缝隙透来的风摩梭过干枯草叶的声音。 慕词泄气般地松开了手中不成样子的草编,又微微测眸瞧了眼桌上热气腾腾的黑色汤药,托盘上还用油纸托着,周全地放了几枚蜜饯。 登船前,她匆忙起身去食铺买东西的记忆顿时浮现在他的眼前。他似乎能想象出她站在几排凹槽前为他挑选哪种口味蜜饯的画面。 慕词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眉宇间的阴郁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分明那蜜饯还未吃入口,可是他却觉得自己的心里甜蜜蜜的。 慕词吹了吹汤药,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 虽然口中尽是苦涩,可是他还是慢条斯理地将几粒蜜饯放入口中,生怕糟践了她的一番心意。 只是那蜜饯却不如以往的那般甜,药的苦涩掩盖了蜜饯原本的香味。 即便如此,他也甘之如饴。 第98章 腰身处的玉牌一直微微抖动着。 回到房间后, 虞十六将玉牌卸下,闪着悠悠光芒的玉牌在她用手触碰的那一刻,忽地弹出一片光屏。 她愣了愣—— 是之前的那名雇主又来找她了。 【……】:生辰快到了。 【老娘天下第一美】:所以你要为你那师姐选礼物了? 【……】:嗯。 【老娘天下第一美】:那你想送什么类型的东西呢?衣裙, 发簪还是胭脂水粉?或者你想要更新奇古怪的玩意? 良久,光屏上缓缓弹出几个字。 【……】:不要太寻常的东西,可以约你出来一起逛吗?只是想拜托你帮我拿个主意。 【老娘天下第一美】:可是我现在还在游历诶…… 【……】:我去找你。 【老娘天下第一美】:行。那等我下船以后在同你确定位置吧。 【……】:嗯。 真是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呢。 不过这语气怎么那么熟悉? 虞十六内心腹诽, 随手将玉牌放在床头。 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不知不觉, 甲板上的光斑一点一点往后移,直到照射在橱柜上的花瓶上,瓷白的瓶身似是要被阳光融化,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虞十六半睡半醒,而后想起什么, 猛地睁开眼睛。 遭了,贺稚不会一直在等她吧? 看了看临近正午般愈烈的阳光, 她匆忙起身。 虞十六和贺稚的房间离得很近。 只不过假如他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想必早就知道她已经回来了。他说不定还会想为什么不来找他? 想到这个, 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敲开了他的门。 还未等她开始敲第二遍,门就蓦地从内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乌黑的松垮垮搭在他肩头的发丝,仿佛与他紧绷的黑色劲装融为一体—— 总而言之,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穿着, 与高挺的马尾和金边发冠搭在一起,十分称他。 贺稚随意地将肩头的发丝掸开,平静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然后示意她进来。 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 虞十六全身紧绷, 连呼吸也不敢大声,生怕触碰到他的逆鳞。 她扶着冰冷的门框缓缓关上,暖融融的房间里顿时变得天昏地暗,只有对面窗棂的缝隙里,折射出了些许光亮。 她不情不愿地拖着脚步,朝桌旁的那个椅子走去。 见他坐在放花瓶的低矮橱柜上,二人之间什么阻拦物也没有。若是他坐在对面,起码还有一个明晃晃的桌子拦着。 “现在你还真是越来越不怕我了。” 他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语气不满。 或许是同他斗嘴惯了,她竟觉得周身的紧张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啊,自己干嘛要怕他?都相处了这么久了,也该了解他是个面冷心热的家伙了吧? 虞十六歪了歪头,笑容满面,“那不是因为你不会轻易伤我了嘛。” 他的眉睫轻轻一颤,扬起的马尾似乎又垂落几根发丝,被对面窗户缝隙里露出来的风轻轻地刮吹着。 “谁叫你一出现就要置我死地啊。” 她那可是刚穿进来诶,一来就有个超级无敌厉害的人无来由地就要杀了自己,害怕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贺稚一时语塞,低垂下眼帘。 “我向你道歉,之前是我做错了。”他顿了顿,而后喃喃道:“我只是害怕……” 害怕你是魔界派来的人,害怕那一天的到来。他不想回魔界,不想当魔界之主,更不想与自己待过那么久的门派成为敌人,即使他遭受的大多无妄之灾都源自那个门派。 虞十六看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失意怅惘的神情让她想起了竹林里他被欺凌时的样子。 “那就勉强原谅你了。”她俏皮地眨眨眼,语气轻快。 他抬起眸,看向那个沐浴在唯一那束光芒的那个身影。 在那句话传进自己的耳中时,贺稚才后知后觉—— 他明明是想同她讨一个说法,为什么她去了慕词的房间以后还迟迟不来找他? 他从她踏入房门之后就站在门口一直等着,为的就是能在她敲响第一声门的时候就能看见他。 他在门前靠了一阵子可连半分动静也没有,在她心目中自己就有这么不重要吗?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对不起啦!请你原谅我!” 虞十六双手合十,歪了歪头,偷偷地睁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反应。 见他迟迟不应,而且还偏过头不看她,她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偷偷摸摸地从怀里拿出个东西。 “将将将将,惊喜!” 她的语气轻快,贼兮兮地凑过头,没成想贺稚突然扭过头看向她。 虞十六怔了怔,情急之下她后退几步,却不小心踩中自己的右脚。 手中小巧的盒子无声从她的手心滑落,她的目光只放在那盒子上,即使身子不稳,可却依旧向前伸手去捞—— 天旋地转间,再睁开眼时,入目便是镶着云纹金丝的玄色衣领。 “你还想在我怀里待几时?” 耳边轻飘飘地响起一句话,她的身子蓦地一僵,屏息静气。 贺稚垂着眼眸,低着头看她的反应,只觉得脖颈处温热的呼吸陡地一窒,靠在胸口的小手也微微颤抖着。 “那是你不让我走!” 虞十六欲哭无泪,咬着下唇,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快放手。” 她咬牙切齿道。 “你头发上有个虫子。” 他笑了一声,渐渐松开手,本想伸手去拿开它。 可虞十六逃似地从他怀里钻了出来,仰起头,脸上不屑一顾,“就知道吓我,我这回可不信你!” 她嘟着嘴哼哼唧唧道,而后抬了抬下巴,语气有些趾高气昂,“这盒子送你,可以放我送你的那对黑色耳饰,这回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 明明是要求他,可语气却故意伪装成那个样子,还真是别扭,贺稚腹诽。 还未等她话音未落,他从桌上取来一面镜子放在她的面前。 如他所料,在看见肩头趴着的绿色的动物后,虞十六全身顿时僵硬起来,连眼睛也不敢眨,支支吾吾道,“快,快帮我拿走,趁它还没反应!”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摸着她的头,啧了一声,“哦?你不是不相信我吗?” “这回信了。”她抢声道,连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 贺稚慢条斯理地伸手去把那只虫子撇开,只见小东西径直飞向窗外,消失地无影无踪。 而虞十六明显地松了口气,把那个盒子塞到他的手中,“你还挺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嘛,我就说我眼光不错。” “真好看。”虞十六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耳垂,伸手去摸—— 好吧,只是摸摸耳钉罢了。可是他却觉得脸红心跳,不敢大口呼吸。 窗棂处的缝隙偷偷地钻进了一些凉风,不自觉地轻轻搅动着他的眼睫和额间的碎发。 门口顿时传来一阵声响,是莫师姐的声音。 虞十六急匆匆地跑向门口伸手推开门。只见莫瑶青正站在她的门口,正敲着门呼唤她出来吃饭。 见她从贺稚的房里出来,莫瑶青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手中动作一顿。 “原来你在这里呀。” 莫瑶青朝贺稚眨眨眼,偷偷地在后背竖起了个大拇指。 他的双手不知如何安放,只垂下眼帘,耳垂有些发红。 “走,我们去看看饭好了没。”莫瑶青伸手去拉她的手,而虞十六自然地回牵住她。 而贺稚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如往常一般听着他们二人一来一往的琐碎话语。 想到师姐生辰将近,贺稚反而对那些胭脂水粉和饰品不抱任何希望。他反而想送一些平常却又不寻常,师姐能用得上的东西。 看样子要去交易市场去看一看了,那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或许可以碰碰运气。 在绕过一圈房间之后,他们先后下至夹板一层,只见一名穿着青色衣袍的俊朗小生正迎面走上来。 而虞十六的目光自觉错过他,并没有看见走上楼梯之人的容貌。 身后的脚步声骤然停了下来,那人愣了愣急匆匆地跑下楼梯站在虞十六的面前,惊奇道:“是你!你还记得我吗?” 良久,虞十六茫然地眨了眨眼,而后恍然大悟,嘴巴微张,拍掌道,“你是那日为我画像的人!” “幸好你还记得我,这么久过去了,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那俊朗小生羞赫地挠了挠头,而后将目光放在那名清冷绝尘的女子和唇红齿白的少年身上,恭敬道,“这几位是你的朋友吗?” “嗯。这位是莫姑娘,这位是贺公子。” 那俊朗小生作揖道:“在下江书,于若水城与虞姑娘有一面之缘。” 二人回礼,微微颔首。 只是贺稚的眸中不善,直勾勾地盯着那俊朗小生。 “怎么没见慕公子?” 虞十六顿了顿,“他身子有恙,还在房间修养。对了,你身边的那名叫十娘的姑娘呢?” 话音刚落,江公子身后走来一名娇俏可人的姑娘。 他们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粉妆玉琢、楚楚可人的女子身上。 贺稚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从她身上移开了目光 “公子原来你在这儿,这几位是……?” 那女子姿容姣好,明眸善睐,出落得楚楚动人,是个少见的美人。 作者有话说: 发个糖嘿嘿~ 大家新年快乐呀!!! 第99章 只不过那名女子的眉宇间尽是对她的敌意。 怎么回事?十娘没等来, 却等来这么个全然没见过的娇气姑娘? “这是……我的一位故人。” “公子真多故人,还尽是些姑娘。”那骄纵姑娘轻笑一声。 尴尬的气氛顿时弥漫了整场,虞十六和莫瑶青的眼神都不约而同地落在夹板的一处, 不知如何应答。 而贺稚满脸无所谓的模样,站在一旁似是在看戏。只不过他的眼神却时时落在那位姑娘身上。 她的目光不由再次落在那位勾魂摄魄的姑娘身上,不由挑了眉。 “莫师姐, 你看——” 她小声开口,手肘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身旁的莫师姐, 而后动作一顿。 只见莫瑶青的眉头慢慢蹙了起来,迟疑的目光也落在那位姑娘身上。这时他才发现他们两个人都细细看向了站在俊朗小生面前的那位娇俏的姑娘。 “那名女子身上有妖气。” 莫瑶青对她附耳道,她瞪大了眼睛,回望了一眼莫瑶青。 “我没几个故人,只是一位是自小的伙伴, 一位是……” 江书支支吾吾,不知作何解释。 “公子, 我们该回去了。阿紫庄无故横生妖怪,只有我才能帮你。” 那女子插在虞十六和江书的中间, 双手环在胸前,语气娇纵。 “横生妖怪?是发生什么事了?” 虞十六问。 “我此次归乡一是为了告诉乡亲们我高中状元的好消息,二是受了御命,前去查清发生在我们家乡的妖怪夺命事件。” “这位姑娘是我在路上偶然遇见的, 她是一名除妖师, 叫铃铛。” 江书回道。 三人默默相觑,在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后,他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放在那位姑娘身上, 不由发问:“你真的是除妖师吗?” “我自然是了, 别以为我是女子就不能除妖了。”那娇俏姑娘轻哼了一声, 没好气道。 话音刚落,她作势要拉着江书,似是要离开。 虞十六皱了皱眉,暗中腹诽:我可不是因为女子身份才怀疑你,你明明是个妖,自己说自己是除妖师,难道就没有一丝违和感吗? “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你。” 莫瑶青蓦地说出口,微微向他颔首,“我们是仙门下山历练的弟子,说不定可以帮你除了那祸害百姓的妖。” 江书喜出望外,惊奇道:“你们是仙门弟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见他那副欢喜的模样,虞十六以为这件事成了,只是那美貌的女子又不合时宜地插嘴道:“除妖有我一人便可,不劳各位费心。” 这时,那名名唤铃铛的姑娘才肯正眼瞧他们,黝黑的眼珠子上下打量。 莫瑶青说,“虽说如此,但还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比较好,毕竟一人之力实在太渺小。” “这位姑娘怕不是做贼心虚吧?” 贺稚轻哼了一声,掸了掸肩头的灰,满不在意道。 “毕竟我可不相信妖物还会帮人呢,你说是吗,铃铛姑娘?” 江书一头雾水,并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只是听到了他们说要出手帮他除了祸害百姓的妖,连连点头答应,“谢谢你们!我还以为仙门弟子一向是有许多自己的任务要做的,顾不上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故而没有上山向仙门求助。” “你在哪听说的?我们下山历练可不用做任务。” 只是下山除妖罢了,他们是仙门组建的精英小队,故而才会有责任在身。再说了,保护百姓就是他们的任务和职责,是必须要放在首位实施的。 “是我愚笨了。”江书歉疚地挠了挠头,磕磕巴巴道。 虞十六又道:“你的家乡是在阿紫庄吗?到时候我们一起下船。” 铃铛咬了咬下唇,然后敌意地看着那些自称是仙门弟子的人,有些心虚。 “你们这是欺人太甚,明明是我先到的!” 贺稚懒洋洋地觑了她一眼,轻嗤道:“铃铛姑娘,这种事可不讲先来后到。” “这件事是我对你不住,对我而言,阿紫庄百姓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你救过我,我是为了报答你才答应帮你的,你不必向我道歉。” 而后故作姿态地瞥了一眼他们,语气尽是不屑,“你们要跟就跟来吧,反正除妖的最后还是我。” 贺稚眉心皱成一团,愈发看不懂那位姑娘的操作。 她是要干什么? 在他闻到那名女子身上的妖气、怀疑她是妖的那一刻,贺稚曾思量着那女子是不是想害了那人。 可听到最后,他却觉得事情好像并非如此。 “其实据书信所述,有好几名村民的心脏都被挖了去,惨死于村庄内的某处,因其失踪部位实在离奇古怪,故而才推断是妖怪所为。” “可在我自小生长的村庄里一向没有出现这样的事件,所以我也有些怀疑是不是人为的。毕竟有极少部分村民被邪.教所诱,以为取下多少名多少名人身上的一些器官后,再放入阵法中便可长生不老,之前倒是有这一类的案例发生。” 江书双手负背,神色凝重,缓缓道。 “你为何会这般想?明明杀死一个人只取走心脏这件事是妖怪所为才最有可能不是么?” 贺稚疑惑道。 还未等话音落下,那名娇俏的女子迅速抢答道:“那是因为在阿紫庄中是有狐仙庇佑的。” 莫瑶青问:“狐仙保佑?” “我倒是在年幼时听过这个传闻。听老一辈的说,正是因为这个传闻所以后山才不被开放。” 江书顿了顿,似是在回忆。 “放弃一整座山的资源感觉还挺浪费的。” 虞十六思忖着,不由啧了一声。 “我们还有其他的山脉可以供我们采摘药材、打野味、取木材烧火,所以不必担忧。”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会这样评价这个传闻呢,江书笑了笑接着道: “传闻中,那是狐仙大人的居处,它并不希望会有不速之客打扰,所以才会吩咐村长不让人上后山。其实自小在那儿长大的孩子们都听过自己的父母说过这个传闻,父母甚至为了不让我们偷偷溜进去,还吓唬我们说如果有人上了后山,那么会有厄运降临严重的还会丧命。” “只不过那传闻一定是假的,我曾偷偷去过一次后山,除了见到一只受伤的白狐外也没什么事情发生。” 铃铛看着他,不由叹了口气,“虽说如此,但还是要听父母的话才好,不要再随意上山了。” “我也是一时情急,那时候十娘生病了,最后那一个药材我跑遍了整个药铺都没买到,只好上后山碰碰运气。” “又是十娘……你口中怎么总是她?” 她不满地嘟囔着,可那声音却能清晰地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江书摸了摸鼻尖,羞赫地垂着头,“或许是因为我们自小长大,也许是习惯了吧。” 话音未落,便见那娇俏的女子气恼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转身便往甲板二层走去。 贺稚见状,悄悄跟了上去。 这还真是个直男回答。 见江书对那娇纵姑娘的情意并未察觉的模样,她不由为那名负气上楼的姑娘扼腕叹息。 只是她的确好奇,一只妖究竟会出于何种原因费尽心思、死缠烂打一个人类? * 船上的时光过得如此漫长,以至于她才刚刚吃完午饭,便觉得已经过了大半天。 木船看似漫无目的的游走着,船底掀起的浪花,一点一点地拍打着船身,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 正午过后阳光很烈,从云层穿透而来的光束带着不骄不躁的温度,无私地洒在夹板上、以及凌乱堆放的货物上。 有不少吃完饭的客人从房间搬出太师椅,懒洋洋地躺在上面,似是在闭目养神。 虞十六无精打采地撑着脑袋,睡眼惺忪地斜靠在栏杆之上。她打了个哈欠,茫然地看着远边天际的浮云,以及“扑通”一声轻轻从湖面掠过的不知名的鸟儿。 “既然想睡了就回房去。” 身后顿时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虞十六被吓得一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回房又睡不着了,还是在外面照着暖洋洋的光才好入眠。” 她叹了口气,接着软绵绵地趴在栏杆上,耷拉着脑袋。 “方才见你有去跟上江书身边的姑娘,有问出来什么吗?” 贺稚同她站在一侧,用手支撑着下颚,漫不经心道,“什么也没问出来。” 可是她却从他这几个字词里捕捉到他内心的烦躁。果不其然,他下一句便道:“可笑,区区一只妖居然还反问我?” “问你什么?” 贺稚没有回答,烦躁地挠了挠头,“虽然她说的挺对的,我还真没办法反驳。” 看着他凌乱的发丝,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被人狂rua一顿的傲娇猫咪。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笑,看我吃瘪很有趣吗?” “嗯!” 她眼睛瞪得圆圆的,疯狂点头。 没想到虞十六会如此果断地说出这个字,他一时语塞,气哼哼地转过身,撒气似地拍了一声木栏杆。 第100章 “太可怜了, 给你摸一摸。” 虞十六撅着嘴,佯装怜惜地抚摸着栏杆。贺稚即使背过身不看她,也知道她此时的神情。 “你是存心的吧?” 贺稚扭过头, 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生气啦?” “哎呀,不闹你啦。”她语气轻快,语调上扬。 “总而言之, 我也觉得那女子有古怪,我们就暂且先跟着看看咯。” 听她这种无所谓的语气, 贺稚不由得轻嗤一声,眼神傲慢。 “真是爱多管闲事 。” 虞十六扭过头,懒洋洋地撑在栏杆上,阴阳怪气道:“的确,要不是我愿意多管闲事, 你说不定早就丢了性命。” 他装腔作势地哼了一声,可又望着无边际的湛蓝天色, 鸦黑的羽睫被微风吹得轻轻颤抖—— 他可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脆弱。 只是假如她那日没来救他,他也从未见过她, 那他今后会是如何? 虞十六伸了伸懒腰,打起了精神,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那么铃铛姑娘就由你来监视了!加油!” 见她轻快抬起脚步, 指尖划着甲板二楼的木栏, 他不由追问。 “你去哪?” 贺稚抬眸问,星眸闪着微光。 “当然是去帮慕词熬药啦,他受得伤还挺严重的。”她顿了顿, 回头看了眼他, 挥了挥手 , “我就先走了。” 贺稚怔了怔,垂着头,纤长又卷翘的浓密睫毛,无言地遮掩住他眸中翻腾不止的情绪。 他鼓起勇气,“等——” 还未等得及他说完,才发现面前的人早已走远。 * “药,拿着,记得趁热喝了。” “你要走了吗?” 慕词接过药碟,薄唇轻启。 虞十六顿住后退的脚步,抬起头,羽睫轻扑,梨涡浅浅,“好好休息,等你身子好转了我再来找你。” 这些日子她虽总是因送药之故频频来访,只是他明白这无关风月。若是她会动过哪怕一丝念头,他也必能察觉一二。 慕词没有回答,只默默地看着她,随即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点了点头。 门被从外由内关上,房间顿时暗了起来,他看着早已离去的身影,期盼的心又蒙上了一层灰。 他将药碟轻轻置于桌面上。 “若你有一回能顺从自己的心意,这结局也不会是这样啊。” “与我无关,你又想说这句话吗?” “哼?又在想我为什么会知道?我可是你的心魔,不懂你懂谁?” “你……这些日子为何频繁出现?” 慕词皱眉,痛苦地抚上眉心。 “这不该是问你吗?” 陷入良久寂寞,慕词颓丧地坐了下去,心灰意冷,缓缓吐出:“你究竟要怎样才肯离去?” “怎么,现在不想铲除我了?”心魔叫嚣道,语气轻蔑,“也是,这些天你费了这么多功夫想尽办法,可不都是没有用?” “……闭嘴。” 长久以来建立的信心被一朝毁灭,他以为,他以为自己只要再努力一点就可以回到之前那般随心所欲同她在一起的生活,而不是被心魔占据掌控,沦为一个时刻被牵动着的傀儡。 “别说了……” 他闭着眸,声音苍白无力。 再也回不去了。 他再也回不到那一天了。 *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朦胧光影下,纸窗外忽地掠过一个黑影。 贺稚抬起眸,警惕地握住了床边的佩剑。他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玄色金边外袍披在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缝隙,余光中,却见一抹黑乎乎的人影从他门前一闪而过。 来不及思考,细闻隔壁房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旋即推开门,在看清来人后,一时顿住动作—— “是你?” “原来是你这位小郎君啊。”铃铛微微抬着头,眼神轻佻。 位于甲板之上,周身建筑空空皆无遮挡,寒冷的凉风从贺稚的衣缝里钻进,把那一块皮肤浸透得冰凉,似是要侵入四肢百骸。 “你想对她做什么?” 浓厚夜色中,只剩星子的微光。海浪铺卷,不时击打着船身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为何要告诉你?” 铃铛轻笑一声,如同她的名字般刺耳。她的语气尽是不屑一顾和高高在上的傲慢,似是对他的问题感到可笑。 贺稚蹙眉,握紧手中剑鞘。 风云变幻间,他周身的环境骤变,本该吹着冷风站在冰冷的甲板上,而顷刻间,变身处于一个混沌的世界。 不由分说,贺稚提起手中的剑径直往铃铛刺去—— 粉紫色的妖气弥散汇聚成兵刃,刀刃相接,迸裂出无数火花。 铃铛咬着牙,轻哼了一声,“还没做什么就这么着急?” 她吃力地接下贺稚一击,随即展开反击。 “这混沌世界倒也能让我施展开手脚,好久没打架了。还不知道名门正派里的弟子现如今究竟有几分能耐!” 粉红色的气雾扑面而来四处弥散,他在闻见那气味的一霎便捂住口鼻,从怀里拿出随身备的药丸一口咽了下去。 他放下手,弃了手中长剑,转而拿出他一向趁手的匕首,紧紧攥住警惕四方。 身边铃铛的嘈杂声音不时响起,而那些铃铛似乎能扰乱心神。 防备敌人一贯不是他的作风,他将匕首抛入上空,而那把匕首如在磁场失灵的指南针般转个不停,突然又顿住一个方向不动—— 贺稚嘴角微勾,顷刻间,数发银针朝那个方向挥洒而去,犹如夜色中划破天幕的烂漫流星。 “你中计了。” 耳边如呢喃般传进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他顿时意识到什么,旋即回过头一连后退了数步。 粉红色的雾气如同有了实体般,轻而易举地划破了他的衣襟至后半腰的衣裳,鲜□□瘦的皮肤顿时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之外。一朵隐约的赤色火苗在他的背脊处显得尤为突出。 贺稚转过身,皱了皱眉,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恶心。” 身上沾了那些粉红色雾气的臭气,他不由挥了挥手,嫌弃至极。 铃铛一时竟被气笑,反而咄咄逼人,“你身上的痕迹倒挺眼熟的。” 在看见他的面色有些微改变后,她愈发有了底气接着冷嘲热讽道:“自诩出身于名门正派的弟子居然还混进了魔界的人,真是可笑。” “你想拿这事威胁我?” “我只想同你做个稳赚不赔的交易。我不暴露你的秘密,你也别轻易插手我的事,如何?” 贺稚嗤之以鼻,挖苦道:“你以为我在意这些?” “你!”铃铛一时语塞,似是想不通。但总而言之,这人不是个好合作的对象。只是现在她好像不能轻易脱身了—— 这人的能力在她之上,若是迎面对上,她定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未来得及反应,面前那人不由分说地将手中匕首朝准她的眉心,又利落抽出腰身的佩剑,剑尖朝她。 骤然,混沌世界渐渐消退,趁他还未回过神的功夫,铃铛指尖弹出的粉红色的雾气撞上门框,发出一声脆耳的轻响。 电光火石间,贺稚又回到了现实。见挥剑的对象转眼变成为了二楼甲板上的木制栏杆,他旋即止住手收回剑。 “你在干嘛???” 身后传来一阵推开门的声响,贺稚茫然地回了头,发现虞十六正推开门,而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似是意识到什么,她立马用一只手捂上眼睛,一只手不知指向何处,“你你你衣服怎么了?!” 良久未见他回复,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吐出一句:“我,我就说外面怎么扑通一声,原来是你在连夜这报复栏杆!” 她小声嘟囔,又开始了自我怀疑,“也没见你这么小心眼啊。” …… “你怎么不说话?” 又是良久的沉默,虞十六忍不住将手指开个指缝,悄悄地往前看。 可是面前空无一人。 “走了?” “做贼心虚吗?” 她放下手歪了歪头,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是我在做梦?” 虞十六小声嘀咕着,转头把门关上。 阴影处,贺稚站在那儿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回头看了看身后撕裂的衣袍,倒吸冷气,不由得按紧了那枚痕迹的遗留之处。 怎么会不在意? 若放在从前,他人怎么说都无所谓。可是现在…… 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指尖泛着青色。 夜里湿气重,一阵小小的冷风拂过,也能让他浑身冰凉,手脚发软。 良久,他抬起脚步,方推开自己的门,身侧传来一声吱呦声还伴随着熟悉的声音—— “我就知道不是梦!” 虞十六冲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本想问什么可又欲言又止。 “你手怎么这么冰?” 夜色苍茫,徒留几颗星子高挂天幕,湖面暗得像被泼了浓墨,黑不见底。 纵使如此,她也能凭着这微弱的光芒看到他苍白的脸色以及恍惚的神情。 “放开我。”贺稚甩开她的手,语气冰冷,让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别再管我了。” 听完这一句,虞十六的手臂转瞬僵硬,不知是进还是退。她愣愣地看着他,只是觉得他阴影下的脸好像在那一刹变得晦涩难明。 作者有话说: 其实他只是不想让你看见那个痕迹罢了www 真的不是故意说那些重话的! —————— 现在是随榜单更新,无榜的话就有可能不更了(大概一周更4-5天的亚子) 1月要开始备考专升本啦! 这个考试很重要orz打算冲一个比较难考的学校所以不能花很多时间在写文上(实在很抱歉追文的小可爱啦!!!俺一定会好好完结的!) 第101章 她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别跟过来。” 他没回头, 丢下这冰冷的一句推开门径直走进。 明明他都那么明显在拒绝她,可是虞十六却不放弃。 虽然贺稚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就这样? 趁着他关上门的功夫, 她赌了一把,旋即伸出手—— 果不其然,贺稚并没有舍得关上门。 眸底的情绪如潮似海般倾涌而来, 他的无助和挣扎尽在此时都被揭露得一干二净。 魔,他是魔啊…… 如果不是有人刺激他, 他恐怕会瞒她一辈子。可是他不想,不想再这么懦弱下去了。 若是她厌恶,那便厌恶去罢。他这种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是纵使这样想,他却觉得不够, 他还想再贪恋这温暖的片刻。由别人告诉她真相,还不如由自己亲手结束这一切。 贺稚炙热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他推开门如释重负地抱紧了她。 他轻轻呢喃道:“如果你拒绝我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夜风有些凉,虞十六肩头披着的衣服顺势滑落, 耳后散落的头发松垮垮地搭在肩上。 虞十六闻言皱了皱眉,伸手要去推,可是她却禁锢得不能动弹。 “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难不成是发烧在说胡话?” 她小声嘟囔,伸手要去摸他的额头。 贺稚轻笑一声。 这也算关心他吧? 他松开了她, 挡住了她要摸向额头的手, 神秘莫测道:“告诉你一个秘密,要听吗?” 虞十六茫然地眨了眨眼,弹簧似地后退了一步, 捂着胸口, “你你想干嘛?” “不会让我知道以后又要杀人灭口吧?!” …… 贺稚被气笑, 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不杀你,你要听就进来,记得关上门。” 说罢,他便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虞十六看着脚底滑落的衣裳,伸手去捡顺带拍了拍灰。 本以为会拿着衣服回到自己房间,没曾想还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屁颠屁颠地跟上他的步伐傻乎乎地合上了门。 * 是日,天朗气清。 伴着荡漾的水波,大船一路南上,第二日大早便抵达到靠岸港口。只是江书的家乡离港口又有一段路程,他们跟着他沿山路走了有半个时辰终是到达阿紫镇。 莫瑶青同虞琅一起走在她的身前还不时聊着天,而贺稚则心事重重地跟着他们一言不发。 虞十六和慕词他们的后一侧,先后跟着前面的脚步,一深一浅往前走。 遮天蔽日的浓密树影下,光斑不时从众人的脸上滑落。 凝视着贺稚俊朗的侧颜,虞十六不禁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仍然历历在目,甚至有些恍惚。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秘密不是对你很重要吗?” “因为除了你,我没有人可以告诉了。” “那你是师姐呢?她知道这一回事吗?” 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静寞,久到她以为他不再会回答—— “我从没让她看过我身后的印记。” ...... “你昨天睡得还好吗?” 虞十六心下一惊,陡然抬起头,点点头又摇摇头。 慕词的气色显然比之前要好一些,只是面色依旧是难掩的苍白。 “昨天早上睡太多了,所以晚上很晚才睡。” “你脸怎么这么红?” “啊,我有吗?”虞十六不自觉地抚上发烫的脸蛋,脑子里昨晚的回忆一直发疯似的蹦在她眼前,她有些喘不上气。 “想必是走热了,这路还真长。”她擦了擦额间的汗,眼神眺望着无止境的小路转移话题。 话音刚落,身前的人突然顿住脚步。 虞十六停住步伐愣了愣,眼睁睁看着贺稚给自己递了一块手帕。 “接着啊,站那不动干嘛?” 她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接了过去,扯着嘴角笑了笑:“谢谢。” 见贺稚回过头,继续跟着江书。 她不由得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慕词无声地看着他们俩的互动,一路无言,尽管心中早已按捺不住,可他还是没说出一句话。 眼见着周围的环境由遮天蔽日的树林转而到幽寂僻静的羊肠小道,路渐渐地变得宽阔起来,他们不时见到有路人挑着扁担,拉着小车经过。 一路上,路过的村民总是停下脚步热情地向江书打着招呼,似是认识。 远远地见山门口立着的石碑上写着阿紫镇,他们才终于松了口气。只是他们方才抵达这个地方,面前却左一圈右一圈地围了一堵厚厚的人墙。 议论纷纷的喧闹声在清静宁和的早晨尤为突出,甚至遮掩住了山头打鸣的公鸡叫声。 他们向前凑近,竟无一人发现有外乡人插进的身影。 “发生什么事了?”人群中有人问。 “又有人遇害了。”一位妇人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声音尖利,语气夸张。 “啊,是哪户可怜人家的?” “看样子好像是万家杀猪的那万媳妇儿哟,真是薄命。” ...... “哎呀哎呀,别推了,别推了!” 人群不时地更迭着看热闹的人。身后一阵推搡,江海没好气地嚷了一声,在看清身后的人以后,他突然止住声音,脸色大变,支支吾吾半天惊声道:“江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兴奋地拉起江书的手,身边的群众都随着那一声喊叫纷纷向那处探向目光—— 在看见那挺拔如青松的身影后,那些看热闹的人们七嘴八舌,不时恭贺道:“出息了啊,这回做了大官!” 只是人群之外还有一具凄惨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那儿,鲜血淋漓,双目瞪得老大,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 江书没有喜悦的心情同他们反复寒暄,只是微微颔首权当回复他们的祝贺。 “听说有妖怪作祟,圣上特地派我前来彻查此事,在回乡的水路中恰好碰上了几位仙长,所以便恳求了他们前来为镇内百姓铲除邪祟。” 江海的目光不由落在江书身后跟着的三三两两的男子和女子身上,不由顿了顿脸色,附耳道:“你说他们就是你请来的能人?这些明明都是一些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嘛!” 江书怔了怔,随即神情严肃,郑重其事对着他道,也是对着这看热闹的人群道:“这几位是出自名门仙家的弟子,能力自然是无可置疑的。他们特意下山历练,就是为了替我们降妖除魔,守护一方百姓。” 人们无心关注那些,只想在意这妖能不能抓出顺利铲除。 “原来是这样啊,那快查一查到底是什么何方妖孽,它已经害了我们村镇子里的五六口人家的性命了!” “这不用说就是狐妖啊。”一个妇人的声音在人群中尤为突出,似是要让大家相信,她接着道:“我们从小大听到的故事不都是狐妖挖心成仙的故事嘛!” 听到这句话,身后传来许多人的附和声,“是呀,这一看就是狐妖干的!” “才不是它干的,那是狐仙不是妖!”妇人身后缩头缩脑着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她扯了扯那位夫人的衣袖,局促不安。 可人群中哪会有人听一个小女孩的话? 他们自顾自着讨论着受害人及其身世,留下多少个子女,每件事都议论地事无巨细。虽然加油添醋地说了不少,但是他们总能轻而易举地从那些嘈杂的声音中提取最有利的信息—— 狐仙,异闻,以及成仙之法。 在待了一阵子依旧无人听她的话时,小女孩失望地往后退了几步,她悄悄地从人群中溜了出来,垂头丧气。 “小姑娘你……先等等。” 她回过头,只见一个姑娘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头上的珠玉发珠叮铃作响花哨却又有种和谐的美。 那个姑娘伸手拦住他的去路,气喘吁吁道:“我想你应该会知道些什么内情的,对吧?” “连我娘都不信我,你真的相信我吗?” 这句话方问出口,小女孩旋即加了一句,言辞凿凿,“我真的见过狐仙大人!” “那你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吧?” 那女孩低头似在回忆什么,可是又摇了摇头,“我,我不记得了……” “我是很小的时候才看见过他的。虽然那时候我还生着病,但是我绝对是见过他的!我真的没有骗你!” “那时候他还救了我,我绝对不会忘记我的救命恩人!”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虞十六,语气坚定。只是她知道自己没有证据,所以也不敢奢望虞十六必定能相信她的话。 周围人群纷扰,不时有村民凑了热闹后又回归正常轨道。 余光处,一个挺拔傲立的身影从她面前路过,小女孩面色一顿,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那人,喜出望外道:“对,就是长他那个样子的!” 顺着小女孩指的方向,虞十六缓缓转过头,只见慕词正观察着附近地形,皱着眉头神色严肃。 “你说的这个人是我的师兄。” 虞十六似是才反应过来,掩嘴轻呼,“等等!狐仙大人是男人吗?” “对,长得可好看了!” 之前她一直以为狐仙大人是个女子,没想到居然是个男人! 作者有话说: 小贺:如果你拒绝我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十六:你根本就不容我拒绝啊喂! —————— 小贺要展开攻势了,师兄你在干什么!(bushi) 第102章 “那……有他好看吗?” 本就是虞十六随口一问, 可那个小女孩却认认真真地回答,沉思道:“我觉得差不多,不过他们有些不一样。” 虞十六挑了挑眉, “你有何高见?” 小女孩见虞十六如此耐心地听她说完,信心倍增,想了半天措辞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记得初见狐仙大人时, 他从天而降,让我想起了寒冬季节从空中飘向结冰湖面的晶白雪花。” “可我觉得初见刚才看见的那人时, 我觉得他就像夜幕星空中皎洁光芒的月亮,虽然很亮,可是我却很难摸着。” 虞十六思索一阵,倒还真是。 她说的这两个人的比喻都是触手难及的东西—— 雪花一入掌心便消融成水,月亮高悬天上不可碰。也难怪她会说狐仙大人与慕词相像。 “我会把你这些话转述给他们的。” 虞十六摸了摸她的头, 语词恳切。那小女孩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眼睛不时流连在慕词的身上, 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直到这时官府的人才匆匆来迟,将那草草轻轻一卷便把一具方消失生命体征的尸体带走。 而那些聚集的人群也渐渐散开, 空阔的山门口只剩他们几人,偶尔路过一些村民背着镰刀背篓上山砍柴,连正眼也没瞧他们。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纵使命案频发, 但是只要噩梦不降临在他们身上, 那些死亡似乎都无关痛痒。 慕词本该明白的。他经历如此多的风雨,那些事情早已司空见惯。可每当发生,却又像自虐般忍不住多想。 慕词倒吸一口气, 缓缓俯下身从附近的破损摊位底下找出一把沾着血迹的粗麻绳, 上面还沾着沙砾和草灰。 抬眸间, 他又瞧见不远处纷杂错乱的宽大脚印,虽然被刻意掩盖,但是依然能窥见点滴痕迹。 “最近受害者的尸身都存放在哪里?” 官兵们恭敬回复,“都放在义庄,明天就打算一齐火化了。” “这么早?” “受害家人要求的,我们也没法子。” 领头的大胡子官兵遗憾地说,“虽说他们都在传是妖在作怪,但是我们的流程还是要走一遍的,要是最后出了茬子,上头可饶不了我们!” 江书沉默一阵,对着那群官兵道:“那我可否能带他们去亦庄瞧瞧?” “自是要听江大人的指令了。” 领头官兵恭敬地鞠了一个躬,向后挥了挥手,身后的士兵们便将那具尸体抬起,往更加偏僻的小路走去。 “实在抱歉,刚到镇子就要开始调查奔波,实在是辛苦你们了。” “抓妖才是最要紧的事,你领路便可。” 铃铛顿了顿,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面前的莫瑶青以及虞琅。 “我想这位这些仙长下山历练经历颇多,想必是能吃苦耐劳的,并不会觉得辛苦。” 虞十六才不管铃铛给他们盖上的高帽。自顾自地问身边的慕词道:“若是难受,我们可以先回去。” 本就身子亏损受了极重的伤,虽说这几天喝了系统给的药,但是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好? 见慕词越发苍白的脸却又不吭声听之任之的模样,她不由得心事重重。 “无碍。”慕词说。 虞十六眼中的光亮了又暗,又听到他的声音,“只是多走几步而已,我能撑得住。” 她愣了愣,点点头。 慕词不再说自己没事对她而言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若是有事,我们随时回去。” 说完这句,贺稚从前方来,虞十六这时才恰好噤声。 慕词问,“那尸身你们可发现有何异处?” “现已被那群官兵带到义庄去了,只是周围人太多不方便仔细查看,怕引起恐慌。” 贺稚看了一眼虞十六,接着道:“义庄想必是空间极小,要不我们分头去,一个队伍去后山一个队伍去义庄? ” “只不过你确定要跟上来吗?前路危险,我可保不准能保护好你。 ” 贺稚的目光落在虞琅的身上。 虞琅抬起头,淡淡道:“自然是要跟着的。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 如此直白,虞十六眨眨眼,急需缓解尴尬便连连出声道:“那我们快走吧,等到了再说。” 贺稚对她没法子,他看了一眼虞琅以及身边低头沉思的莫瑶青,叹了口气。 * 义庄里,灯火葳蕤。 昏黄的灯烛光影落在惨白脱皮的墙壁上,显得有些狰狞。 纸窗早已发黄破烂似是被雨水浸透,有的地方还破了一个口子,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他们缓缓推开沉重的木门,传来一声悠久绵长的咯吱声。脚步纷乱,他们每走一步,地板便惨叫一声。 房间内工工整整地摆放了六具尸体,皆盖着白布。从窗口漏来的风不时吹在白布上,处处都彰显着狰狞色彩。 许是地形选得极佳,这儿位处四面八方的通风□□界处,风诡异地大。 房檐上吊着几根沾着乌色隐隐发黄的丝线,被风吹得扭曲的身形宛如垂死挣扎的吊死鬼。七零八落的房梁上,不时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声响。 虞十六进来的时候便被吓了一跳。 “刚刚的尸体在这里,上面标了编号是六。” 慕词冷静自若,接过身边大胡子官兵传来的一副粗糙手套。 镇子里的居民很少,且家家户户都互相认识。而镇子里又从未发生过如此多的死亡事件,因而尸身摆放的位置极其紧密。或许还因着光线十分微弱的缘故,她一闯进便觉得胸口压抑沉闷。 “这几具尸体都有仵作查看死亡原因吗?”贺稚问道,不情不愿地把手套带上。 “前面三具有,是因为丢失重要器官血过多的缘故,但后面三具尸体的死因仵作都不敢探查了,因为就是在那时传出妖怪害人的流言。”大胡子官兵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 义庄之外,杂草丛生,石子如黑白棋子般四处散落。 虞琅沉默地看着义庄门口,只觉得倍感熟悉他似乎在哪个地图册上见过这样的地形。 莫瑶青四处探索着义庄附近的环境,神色凝重。而铃铛满不在意的蹲在一旁,逗弄着地上的蚂蚁,看起来无所事事的样子。 许是树木丛生的缘故,这里莫名的阴冷。衣襟不知何时被沾湿,连睫毛上都是清晨的水雾。 虞琅随便选了一个树桩坐下,从一经处掏出纸笔在上面涂涂画画。而那两人不知何时时走在一起,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相互试探着。 “接近他,你究竟欲与何为?” 莫瑶青是个心直口快的,在与铃铛初见时,便敏锐察觉到她是妖。想到当时江书在场的缘故,所以并未戳破。 因而在他们相继进入义庄后,她便做好了盘算定要好好询问。她不相信一只妖会无缘无故地接近一个凡人。 “我又不害他,你死揪着这个做甚?”铃铛蛮不在乎,反而轻轻哼了一声。 “就像某些人明明是魔界的人,却混在仙门弟子里,我也想问问他想做什么呢?” 莫瑶青脸色顿变,警惕地看着她。 “果然你是知道的。”铃铛准确地捕捉到这一点,笑颜如花。 虽然这场对话是在虞琅身边进行的,可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依然拿着笔涂涂画画。 铃铛注意到那个挺拔淡漠的身影,叉着腰抬抬下巴,趾高气昂地问道:“难不成你也知道?” 虞琅调转视线,侧过头淡漠道:“我为何要知道这些?” 铃铛才皱皱眉,又跳在他的面前遮挡他的视线,“你难道就不好奇吗?一个仙门弟子居然是魔界出身的?” “我关心那个做什么?” 铃铛一时噎住,不知说什么是好。 看着他手中炭笔在纸上画动的动作不断,她一时被气笑了,转过头对莫瑶青说:“对,你是他的师姐,自是知晓一二。可我听说那受了伤的师兄和那名姑娘可是出自别家门派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了你们……” 莫瑶青率先打断她的话,眼神凉薄,“不劳你费心,想告诉便告诉罢,你觉得他们会信你吗?” “明明是只妖却死乞白赖地待在江书身边。对江书这种凡人,想必是你的原因最大吧?” “你……!” 莫瑶青寥寥几句便却让铃铛火冒三丈,面目扭曲。 伴随着二人无声的对峙,义庄内的讨论进行地如火如荼。 “这六人中有五名是男人,有一名是女人。若是狐妖成仙的传闻,那死者必须是男人才行啊。”江书道。 众人疑惑了一阵,从那处角落便响起一道声音—— “说不定这传闻也有依据。你们看,这唯一一具女尸上有许多伤痕。” 虞十六说罢,大家纷纷围在那具尸体旁。 她戴着一副粗制的手套,翻看那尸身手腕,指着那处伤痕说道:“手腕有淤青,明显有捆绑的痕迹。” “脖子上有抓痕,指缝里有少许皮屑,头发凌乱显然不是自己束的,说明死前有和人打斗过。” “这姑娘很有经验啊!”大胡子官兵夸赞道,接着说:“这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在收集到这些线索后,他们纷纷转向其他尸体。只是除了第六具尸体有这些打斗的痕迹之外,其余尸体都是完好如初,除了少了一颗心脏之外,连一点伤痕也没有。” “我当时在命案现场发现了一条带血的绳子,而且四处还散落着脚印,看样子是个成年男人的。” “那么这具尸体可能不是妖怪所为,而是人为?”贺稚将白布蒙上,随即走向他们。 第103章 江书说, “派人去把万氏丈夫带来。” “他……好像失踪了,我们到处找都找不到他。” “赌坊呢,赌坊找过吗?” 大胡子官兵挠挠头, 有些不明所以。 “万屠夫沉迷博戏,我曾听到过万事与邻村的村妇抱怨过。”江书耐心解释道。 “如果是这样,真正的凶手就很有可能是他。” 大胡子官兵脸色震惊, 半是犹豫道:“他一向老实得很,怎么会干出挖心这么残忍的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且事情还没查清, 找他问问话也许能真相大白。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听罢,那大胡子官兵便匆匆而去,此时压抑黑暗的义庄内只剩下他们四人。 “怎么样,有妖的痕迹吗?” 慕词缓缓道:“的确有残留的妖气。只是太微弱了, 我不能辨别是什么妖。” 贺稚朝那处瞥了一眼,旋即收回视线。这气味他都很熟悉, 昨日才与那种妖怪打了一场,怎会轻易忘记?当时他还以为那妖怪是臭鼬, 没成想居然是狐狸。 想到这儿,贺稚不由皱起眉头。若是害人的妖是狐妖…… 可现在那只妖正虎视眈眈地待在外面,义庄外只有他的师姐还有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虞琅,那他们岂不是有危险? 他瞳孔一震, 旋即提起剑往门外冲去。 “欸, 贺稚你去哪?” 虞十六茫然地看着门缝透来的光亮了又暗,脚步声越发远去,她这才反应过来, 拉起慕词一齐快步走了出去。 还没走几步, 身前的人忽地顿住脚步, 他们也停下步伐。不远处莫瑶青和铃铛眼神与空中相撞,虽然鸦雀无声,却暗藏玄机。 而虞琅就坐在木桌上不紧不慢地画着什么,丝毫不在意这微妙的气氛。 还未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虞十六眼见贺稚的剑尖指向铃铛,脸色有些难看。 “你杀了义庄的那些人吗?” 铃铛皱眉,“你在说什么?” “狐妖的气息,那些死人沾上的气味和你的一样。” 贺稚一字一顿道。 身侧人的脸色骤变,纷纷看向她眼怀警惕。 “我没有!”她上前一步,厉声反驳道。 “那你为何要接近江书,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莫瑶青问。 铃铛惊慌地看向方从义庄走出的江书,眼神悲戚地看向他,咬着下唇,“我——” “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她的目光看向江书,下定决心,“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上后山曾救过的一只白毛狐狸吗?” “倒是有这个印象,只不过你怎么会……”江书的茫然不解的眼神瞬间转为不可置信,“你……!” “那是我,我只想报你的救命之恩,那些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这里频发的杀人事件你一点也不知情吗?”慕词道。 铃铛脸色一顿,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我……那都是些想走捷径的蠢货!与我无关!” 他们闻言皆皱起眉头,神色凝重,“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 偌大空荡的宫殿之中,琉璃灯柱倒映着烛光的昏黄的颜色。身着宽大玄色衣袍的男人一挥衣袖,石门便轰隆一声顺势打开。 万籁俱静,空留垂下衣袍与地面的摩擦声。 赤宴本该知道的,他的宫殿很少会有其他的人来。 晶莹剔透的地砖映照着他面无表情的神色,他每走一步,大殿便响起一道回声,于空荡的大殿里徘徊萦绕。 他的眼神无声地划过殿内布置—— 五颜六色的寇丹安静地摆放在桌上,大红大紫的牡丹至今还插在晶莹剔透的琉璃花瓶中。 他从石台上拿下水壶照常给它们浇了点水,又摆弄了一阵花瓶才肯静下心来才好好地坐上一阵。 一声清脆动耳的铃铛声骤然从大殿里回荡,他抬起眸看向石门处挂着的一排铃铛,薄唇轻启。 “进来吧。” 石门轰隆一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长挺的白底黑靴,而后是一身紫苏色的长袍,那人恭敬地向高台上的人行礼。 “属下已查明魔主近日闭关消息可靠,您交代的事属下是否要去办?” 赤宴沉默一阵,只垂头看着花瓶里的花。 见状,那人道:“您是在顾虑虞圣女?” 他觑了一眼台下的人,垂眸沉思,缓缓开口道:“你先下去吧。” “大人,如果错过他唯一闭关修炼的时机,我们机会渺茫!” 紫宿看着偌大的桌前放着的花瓶和水壶,站起身,心里愈发气恼。 “明日我会给你交代,你先下去吧。” 这些年来,赤宴大人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 紫宿心里挣扎一阵还是松了口,“属下遵命。” 殿里又恢复成冷清无人的状态。赤宴将那些无根的花插入花瓶,水珠顺着花茎慢慢落下,可却没有落下来。琉璃桌板上倒映着殿内华丽装潢。 可愈是华丽,却愈是凄凉。 在紫宿离去后,他也出了门。只不过魔界可没有外面的世界那样好风光可赤宴还是习惯地看了一眼天色,然后抬起脚步朝西南方走去。 在溪边的另一头是一大片黑色瑰丽的花海,每回他练功便是在那处。 而那处原本是没有花海的。 因为有个愚笨的傻子用自己积蓄从花妖换了最好看最辉煌的花种,一颗一颗种下去的。 * 【老娘天下第一美】:我到了阿紫镇,你呢? 【老娘天下第一美】: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找我?最近我很忙。 看着前几日发的消息依旧无人回复,虞十六将手中玉牌丢到床头,四叉八仰地躺上床去。 今日江书将那屠夫带来,没想到最后一具尸体竟真是凡人所杀。也不知他有多大仇多大怨,竟然把十多年的妻子活生生地掏去了心,啊不,换作是任何一个陌生人也不该如此啊! 现在对凡人的要求下限有这么低了吗? 床头的玉牌闪起幽幽的光,她旋即拿起来看了一眼,没想到是他回了消息。 【……】:现在有空吗? 【老娘天下第一美】:现在?可现在这里还在闹妖怪诶…… 沉默许久,对面才传来讯息。 【……】:你在哪个客栈,我去找。 虞十六把早已写好的内容统统发送。 【老娘天下第一美】:阿紫客栈,我就坐在大堂等你吧! 玉牌对面的人删了又减,最后缓缓写出一个字。 【……】:嗯。 【老娘天下第一美】:等等。 【老娘天下第一美】:你确定我们不会去很远的地方吧?我明日还有要事要办…… 她等了一会儿,可玉牌却早已没了动静。 虞十六从床上一跃而下一把推开门,而对面楼层的门也应声而开。 她的动作不带任何迟疑,转过身关门往楼梯的方向走。 只是同时动作,总能与对面的人碰上。在走完第一层台阶时,他们两两相逢,难免少不了几句寒暄。 虞十六:“哟,这么晚了,你不睡吗?” 贺稚:“睡不着。” 虞十六:“哦。” 贺稚:“现在狐妖传闻四起,夜里还是不要出门得好。” 虞十六轻哼了一声,低着头小声嘀咕,“反正有人保护我。” 她可看了那人的玉牌身份信息,那个等级她可是望尘莫及,肯定是天才一样的人物! “你说什么?”,贺稚问。 “没什么。” 她低着头,提着衣裙缓缓走下。见她弯弯绕绕过许多不省人事的醉汉,挑了个正中间最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不时观望着门外。 贺稚对着老板娘叮嘱几句,嫌弃地绕过醉气熏天的桌席,大摇大摆地坐在她对面。 他问,“你坐在这儿干嘛?” “我……喝茶啊。” “茶壶都是空的,你说喝茶?” 贺稚嗤了一声,只一眼便识破了她撒谎的小把戏。 他撑着下巴,向她靠近了一些。 “我在等小二上茶呢,别碍事,走开走开。” 虞十六焦灼地看了眼手中玉牌,却是暗的。这代表金主并没有回她,也没有到达约定的地点。 贺稚没把她这般冒犯的话放在心上,事到如今,他早已经摸透了她的性格,他接着道:“这么晚下来喝茶?” “对啊!” 她言之凿凿,就是在她回答的时候衣摆不小心把茶杯被碰翻了,所幸里面没有茶水。 只是这个动作一时间竟把周围昏倒的醉汉给闹腾醒了,一连串的酒杯纷纷滚落桌底,有的人甚至把脚底的酒杯从一边踢到另一边,看样子还有些云里雾里。 她犯怂坐下,趁没人发现,当没事人的样子同他对话,“你快去做你的事情吧。” “好啊。” 贺稚轻飘飘地掸了掸桌上的灰,才发现自己手腕沾上了些许灰尘,整个动作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虞十六果真松了一口气,正好抬头看见他的笑。 “如果这么说的话你会很开心的吧?” 听完这话,虞十六整个人僵住。 ! 【老娘天下第一美】:你到底来不来呀? 她刚刚发完,桌底便闪出一道微弱的白光。 【老娘天下第一美】:兄弟,我实在撑不住了! 桌底又发出一道白光。 …… 虞十六:??? 贺稚问,“你在干嘛?” 她不死心,又乱写一通发了出去,果不其然又是一道道微弱却又“刺眼”的白光。 虞十六整个大无语住。 原来这个金主就是坐在她对面的那个家伙! 虞十六忍着被气笑的表情,干巴巴问:“你的玉牌响了,没事吗?” 贺稚一时顿住,将玉牌风轻云淡地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那你先喝茶吧,我先回房了。” “等等——!” 虞十六及时拉住他的衣袖,心里顿时冒出个坏主意,“怎么刚下来就回去了?陪我聊会儿吧。” “唠嗑找你师兄,找我干嘛?” “师兄受伤了嘛。” “假如你扯着我不让我回房睡觉的话,我也要猝死。” 手指被他一一扳开,他大步流星的往前走,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屁,为了师姐,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虞十六哼哼一声,不过在贺稚心目中还是心悦之人最重要。 算了,不逗他了,我还是敲门过去和他坦白吧。虞十六心想。 只不过,要是他知道我是隔着玉牌同他对话的人,我会不会被他……咔擦? 不会的。 他连自己是魔族都同我说了,就是送喜欢的人生日礼物这点小事而已,即使我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怎么样的吧? 心里百般复杂纠结,她手心攥着的玉牌还闪着微微的光芒—— 是贺稚回复了。 【……】:上面发的什么意思,你到底来没来? 在知道她的真正金主是贺稚以后,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虞十六跑上楼敲响了他的门,贺稚也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不耐烦地砰一声关上大门。 “贺稚,我有事找你呀,开门!” 话还没说到一半,门便打开一个缝隙,缝隙里的眼神有些冰冷,他问:“你到底想干嘛?” “当然是帮你了!” 趁着一个缝隙的空挡,她撬开贺稚大门的门缝,可惜没能得逞。 见她缩成小小一团,费尽心心思想挤入门框动作,他是彻底死心。 走不了了,得重新约个时间。 他松开按住门的手,有些自暴自弃。 早不来晚不来,若放在之前他倒勉强可以接受。可是前几日在船上,他在门口倚了半夜也没见她有想同他交谈的欲望。 贺稚的目光复而落在翘着二郎腿的少女身上,有些无可奈何。 “你想说什么?说吧。” 贺稚坐下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抿着。 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动作,虞十六咽了声口水,言笑言言故作平静,“我同你说个秘密,你……可别生气。” “你把我的秘密说出去了?”他坐直身子,神色凝重。 “没有没有!我们俩之间的秘密怎么随便就能和别人说呢!” 虞十六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绝不会是那样的人。 “那什么秘密?不与你师兄说吗?”他慢悠悠盖上茶杯,轻轻放在桌上,神色探究。 我和我师兄说什么,那件秘密和你有关啊…… 她心里暗想,倒吸了一口气,手指像分散自己注意力般缠绕着肩头碎发。 “因为这个秘密和你有关……” “你的秘密和我有关?” 见贺稚饶有兴趣的样子,虞十六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而后指着他桌上玉牌,“你玉牌好像响了。” “此事暂且不谈。”贺稚撇了一眼玉牌,将它移至一边。骨节分明的双手漫不经心地撑在桌面上,离她极近。 “我现在倒是挺好奇你口中的秘密。” 虞十六在桌底的手忽地僵住,本来是想先发个消息试探试探,没成想他分明就不在意玉牌里的内容! 难道师姐的生辰礼物也比不上她口中所谓的“秘密”吗? 作者有话说: 究极无敌之社死现场之尼古拉斯基小贺! —— 这几天没榜所以就没更啦 没榜的一周,我大概会争取更两章! 因为都快要放假了,所以榜单申请了可能也申不上(但是会申请的!有榜就更,没榜就…抱头认错www!) 第104章 “你这样看我, 我很紧张诶!” 贺稚嘁了一声起身推窗,一大片清辉倾洒而下,屋子瞬间就亮堂起来。 “我觉得你可以先看看玉牌……” 贺稚顿了顿动作, 回头看她。他皱皱眉,似乎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他利落拿起桌上玉牌。果不其然, 在刚碰到玉牌的一瞬间闪出一道光屏。 满屏的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映入眼帘。 最后又发了一个他在看玉牌的样子。 哦,是那个人现在发给他的。可那个人怎么会有现在他的样子? 答案只有一个。 “这玉牌还自带拍照功能,我还没用过呢……”虞十六打哈哈道,可怯生生地抬起头,一道凌厉的眼神朝她而来, 她旋即噤若寒蝉。 “玉牌那人是你?”他问。 语气里还有一些不可置信。 “……哈哈哈哈哈好巧!” 这几个哈哈哈尤为灵性,一度让场面更尴尬起来。 …… “我不会告诉告诉师姐你喜欢她的, 真的我保证!!!” 听完这话,贺稚无力地闭上眼睛将错就错, 提起她的衣领就往外走。 他束起的马尾如今却变得松垮垮的好像没了精神。 “诶诶诶,别赶我走啊,不是还没挑礼物吗?” 他倒抽一口气,缓缓吐出, “不需要你了, 快走吧。” 两人的脚步声在木板上显得有些嘈杂错乱,贺稚是第一次遭受到了这种重大创击。 就什么话都给她听去了呗。 “我不收你钱嘛,让我凑凑热闹, 啊不, 帮帮你吧就当请罪了……” 贺稚沉默一阵, 止住动作,从衣架上拿一件厚重的斗篷,然后行云流水般推开门,拉着她下了楼梯。 看着他拉着自己一直走出了客栈,她兴奋却又克制地压低声音道:“你是在师姐生辰那日表明心意吗?今天我们——” “带你去个地方。” “我们去选礼物吗?” “嗯。”贺稚漫不经心回道,耐心地给她披着,“拉紧,别松开。” 月色下,贺稚长身玉立,玄色衣裳上洒满了清辉,他的语气几近温柔,她竟有些恍神。 虞十六踏上羽扇,月光下那些羽毛轻柔好似在发光。她能感觉到风的速度以及羽毛拂过发梢的动作,而那轮触手难及的月亮,在那一瞬也近得难以言喻。 她紧紧攥着贺稚腰身的衣裳,看着山下密集的村庄转为茂密的黑色森林,又化为重峦叠嶂的山脉,他们似乎去了很多地方,却又只是停留了一小会儿。 最后他们落在了一大片广袤无垠的平原,只是下面一片漆黑,她分明看不清丝毫景色更别说那些所谓的店铺了。 贺稚领着她一路南行,长至膝盖的荒草向左右倒,形成了一条自然的通道。她似乎熟悉了这儿的漆暗,也能看清脚底的路了。 越是能看清,她越是能发现远处如鬼脸般狰狞的树影以及周围若隐若现不属于萤火虫光芒的亮点,那是一种诡异的紫色,像动物的眼睛。 虞十六觉得自己有些像被围猎的猎物,心中生出些不安感,她不由得又攥紧了自己的衣袖,惶惶不安。 贺稚停下脚步,后面的人硬生生地撞上来,完全没在意他放慢速度的举动。 可是他却时刻注意她,明明胆小得要死,却什么也不说。 “害怕就抓紧我。” “我……可以吗?” 话音刚落,只见身前的人利落回过头牵住她的手,神色认真,“你只要像这样,别松开就行。” 明明没下雨,可是他的眼神却湿润地像蒙了一层水雾,连发丝都能看见若隐若现的水珠。 虞十六怔怔点头。 夜色凉气重,他将那件唯一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怪不得她完全没有感觉到分毫凉意。 渐渐地,从溪边的对岸出现了许多萤火虫,似乎是为他们照明。在平原的中央,出现了一道异常大的石门,只不过只有石头做的门框。 而门框上似乎停留了许多闪着绿光的萤火虫以及攀爬而上的树藤。 他们一步步走向石阶,停留在石门面前。 “没路了。” 虞十六看向贺稚,有些不明所以。 贺稚松开她的手,她自然地向门框走去,只见场景忽地变幻,等到她把左脚收回来时场景又跳转成原来的那个模样。 “好神奇啊!” 她从石门里跑出,兴奋地指了指里面,只是他的神色却不那么好看。 他平静地说,“你也是魔界的人。” 她的脚步钉在原地不能动弹,而他迎面走来,指尖甚至还滴着血。 “你,手……”她看了一眼贺稚还在淌血的手,心里犹豫。 他丝毫不在意,反而一步一步靠近,她只能后退又后退。 “你为何而来?” “有什么目的?” “这几个月来你的感情真心吗?” 面对他的质问,她最后退无可退。虞十六单手颤抖地扶住门框,却又不小心踩中衣裙跌了进去。 所幸,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她没摔下去—— 贺稚拉住了她。 他自嘲地笑了笑,“果然,这扇门只有魔族才能进来。” 虞十六一时愣住,才想明白自己暴露身份的原因。 “是真的。” 脑子里回荡着他一连串的问题,可虞十六只能回答他最后一个。 得到想要的答案,贺稚接着问,“之前若水镇你的身份也是假的?” 虞十六点点头,已无退路,她瞒不下去了。 贺稚垂眸,向她伸手。 她一头雾水,傻乎乎地把手放了上去。 “我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后退。” 虞十六茫然地眨眨眼,咬着下唇,“这回我们算坦诚秘密了吧?你能不能别告诉慕……” 他旋即出声,打断她,“起码今晚你是为我做事的,别提他。” 虞十六小鸡啄米点点头,知道他说出这句话大概率就是打算放过她。 “走吧。”他反抓住她的手,攥得死死的,她没有办法挣脱。 再说了她也不想挣脱。 目睹周围两排戴着鬼面具的黑影,她无法想象刚刚她是在这种情况和贺稚对话的。虽说他们都“乖巧”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可是他们可是卖货的人诶,为什么都不说话? “既然是魔界的人,你应该来也来过这吧?”贺稚问。 “这个地方我没来过。” 他轻哼一声,把她往身边拽了拽,“怪不得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的目光可以收一收了。” 不看就不看嘛! 可也只是在心里抱怨了一句,无声扭过头不看他。 “还记得我之前拿走你的那副珍珠耳环吗?” 虞十六没好气回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记得就行。” 他神秘地问了却又闭口不言,手也攥得紧紧的。 他们愈往前走风景愈是瑰丽,参天大树上张扬的枝干被发光的果子覆满,湖面除了无数若隐若现的萤火虫,还有几株莲花灯静静流淌。 清灿月色下,蝴蝶纷飞。席卷而来的花瓣像雨丝般轻轻拂过脸颊。 虞十六手心被他塞了一株花,她好奇地问,“想好送给师姐什么了吗?” 良久,他缓缓道:“想好了。” 虞十六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古灵精怪地拉了一下他的手,“你可得想慎重点,毕竟是你喜欢的人呀~” “我和师姐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贺稚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满是萤火虫的湖面。 明明只是个非常简单的解释,可是虞十六却觉得怪怪的,就比如,这句话应该是放在这个场景下说的,可却被他搬到了另一个场景。 只见他看向远边黯淡无光的月亮,眼神似在回忆,“是师姐在我命若悬丝之际拉了我一把,如果没她,我不可能活。” 他的话把虞十六深藏的记忆一直拉到几个月前,那个竹林,那场大雨,以及血泊中他乞求她别离开的眼神。 那些事仿佛发生在昨日。 若是放在现实世界,这几个月眨眨眼的功夫便过去了,她不由得想明明待在这也没多久啊,可为什么记忆会这般深刻? 她不要再想了。 虞十六止住回忆,试图让自己想起在现代世界的生活,可发现自己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爸爸妈妈的样子也变得模糊起来。 贺稚看着垂头思考的她,本想说很多,可千言万语都汇聚成一句话,“我很感激莫师姐,仅此而已。” 虞十六歪着头,依旧不死心追问,“可之前你不是,你不是吃虞琅的醋吗?” “吃醋?” “就前天在船上的时候,虞琅只是和莫师姐说说话而已就被你中途打断,你别说这不是吃醋,我都看出来了!” 虞十六言之凿凿,得意扬扬,丝毫没看见贺稚发臭的脸色。 她接着道:“还好那时我没计较,拉着他赶紧走了,不然你也太明显了吧!” 听完这话,贺稚险些被气笑,“你的意思是我还得谢谢你?” 这时虞十六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忽地噤声不言。 不过耳边却传来贺稚低沉的声音,“不过你猜的没错,那时候我的确在吃醋,不过不是师姐的。” …… 虞十六后知后觉,惊讶地看着他,脱口而出道:“难不成你你喜欢虞琅?!” “啊!疼!” 她捂着被敲的脑袋,可怜兮兮道。 贺稚真想把她的脑袋掰开看看,这么明显的话她都听不明白,真是蠢蠢蠢! 他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笨蛋? “那是什么意思嘛……” 虞十六揉着头小声嘟囔道,在听到贺稚接下来的话后又骤地顿住动作。 “因为我喜欢你。” 她猛然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好像比之前还要湿润了些,连又卷又翘的鸦羽上也是密密麻麻的水珠。 作者有话说: 贺稚表白啦表白啦(大声!) 意味着马上要到文案高潮了~ —————— 考纲发了又删终于出来了,前几天出第一版考纲的时候人紧张地发烧了,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头痛欲裂,没想到第二次考纲还是加了这么多题,欲哭无泪,桥豆麻袋我视频还没看完啊喂! 第105章 虞十六确认了好几遍, 直到手背被自己掐得通红才发现她不是在做梦。 笑话,他,贺稚欸!那个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的男二, 居然向她表白了!? 花海翻滚,像是潮汐一浪接着一浪,掀起无数枚黑色的花瓣。它们迎着光, 肆意横行,似是要把月色填满。 “可我” 她还未说出口, 却被贺稚提前打断。 “我喜欢你。”他似是宣誓,双手扶在她的肩上,眼神恳切,长而卷的睫毛于眼睑下至落下一片阴翳。 月色下连他的发丝都带着光,万籁俱静, 徒留微风拂着发丝的沙沙声。 虞十六两眼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的脑子一片混乱, 被冷风吹得更是僵硬得运转不来。 她要怎么回答? 贺稚低着眸,额边的发丝慵懒地垂下搭在耳边。她下意识替他拢至而后, 轻轻道:“对不起。” 良久,贺稚退后半步,眼神尽是落寞。 他其实早就知道的。 她手中的花束并没有为他盛开。 魔界稀奇古怪的事物很多,姻缘花便是其中之一。在许许多多的魔界传闻中, 姻缘花总是美好故事走向的助力, 若是在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有这么一束花,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可是,拿到这花走向美好结局的前提是那两个人原本就互相恋慕。 “你的花没有开。”, 他说。 虞十六低头看了看手上拿着的花, 的确是含着苞, 分明没有开花的迹象。 他似乎在怀里摸索着什么,而后向她靠近了一步。 “这对耳环上设了机关,只要你心里默念我的名字,这对耳环就会发射毒针。” 贺稚替她带上,眼神尽是被压抑住的情感。只是他刻意避开她的眼睛,为的就是不让她看清此时自己的神色会有多么狼狈。 “我设了术法,摘不下来。”他平静地看着她想摘下来的动作,轻飘飘道。 “你——”虞十六欲言又止,停住动作。 “我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贺稚漫不经心地耸耸肩,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刚才失败了的告白。 “还挺不好受的,所以也得让你尝尝。”他笑了一声,眼神尽是无所谓。 这家伙又在嘴硬。 可是现在好像也没什么法子了。 虞十六垂下头,看着贺稚紧拉着自己的手甚至还紧张地微微出了些汗渍。 顷刻间,树影翻腾,群云密布。所有亮光在一息之间尽数熄灭,连天上的暗淡月色也被遮掩地完完全全。 贺稚警惕地警戒四周把她拦在身后,压低声音说,“有人来了。” 这是魔界的地盘,来的人即是魔界之人,除非那人染上了魔界之人的血,才能以非魔界的身份进入魔界的交易所。 风太大,将所有尘土卷了起来,虞十六觉得自己脸上全是沙子只能尽量用双手蒙住脸。 “是你。”贺稚说。 也不知道贺稚怎么能在如此模糊的土墙中看见来人的样子,听这语气倒像是他熟悉的人。 只听着贺稚接着道:“你不会因为我闯入魔界就来找我麻烦吧?赤宴大人?” 赤宴? 是他听错了吗? 虞十六放下手,瞪大眼睛看。 真的是他! 万万没想到,贺稚居然还和赤宴有联系,听他们熟稔的语气,必定是认识的! 赤宴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薄唇轻启,“我找的是她。” 贺稚把她拦在身后,做防卫姿势,眼神凌厉,“你想做什么?” “我找她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赤宴话音刚落,天上乌云席卷,闪电雷鸣,天空被撕裂成一个大口子,像是吞噬万物的恶鬼。一道风刃劈去,竟把他和虞十六生生分割开。 而贺稚也生气地抽出剑,看样子是要死拼。见状,虞十六本想冲过去按下他的手,可是手还没碰到他便被狂风隔开。 她只能无力大喊,“你们别打了!” 这究竟算什么事儿啊,为什么她都不知道他们原来认识? 系统!说要让我完成任务,可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玩个毛线啊! 虞十六心里悲哀一嚎,可现在他们也没人听得见,风实在太大了。她咬咬牙,撒腿跑向风暴中心。贺稚和赤宴虽然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可是却也纷纷停住手上动作。 赤宴平静道:“听到了吗,她说愿意同我走。” “谁听到了?她又不认识你。” 贺稚嗤笑一声,良久,见虞十六并不作答,他才终于发现疑点,蹙眉抬眸问她,“你们认识?” “我就和他说几句话。”虞十六手无足蹈地做着手势,两眼巴巴地看着贺稚。 “你究竟有多少秘密……” “总而言之,等我回来再同你说,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风云翻涌,可也却在那一刹停住了,树叶的沙沙声中渐渐止住,周围恢复成往日那般平静。 她急匆匆地丢下这句话扭头朝赤宴的方向跑去,回头望了一眼他。 贺稚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停留在小溪边,同赤宴站在一起。 明明是第一次看见他们二人同站的身影,心里却莫名觉得如此般配,般配得他想杀了那赤宴。 * “你和贺稚怎么会认识?” 赤宴没有回答她,反而看着平静湖面上的倒影,向下撒了些东西,只是太暗了,她没有看清楚。 虞十六回头看了一眼贺稚,发现他的视线正直直地落在他们的方向,神色陷在一片漆黑的夜里。 她很想扯扯赤宴的衣袖,可为了避嫌她的手往后缩了缩,默默退了半步。 湖面上的倒影也退了一步,赤宴察觉出她的动作缓缓回头。他从手中变幻出一朵黑色的花,有点像玫瑰。 赤宴这时才发现她手上捧着一束白花。 良久,他才开口道:“没有开花呀,真是可惜。” “他居然也对你……” 赤宴似是呢喃般吐出这一句,而后抬起一向冰冷的眸子看向她,“你愿不愿意离开这里,同我一起回到魔界。” 虞十六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前一句话,又接着听到他的后一句话。 “别完成你那所谓的任务,魔主大人是不会喜欢你的,死心吧。” 破碎的星光洒落在赤宴的眼中,他的嘴角衔着一抹淡淡的笑,脸上的红痕在月色下愈发醒目。 “我不是…” 虞十六欲言又止。 不行,不能这么说。如果自己说不是因为魔主大人才潜伏在他们中间的,那她岂不是越绕越绕不清了? 到时候还得费工夫解释推翻她之前的言论,赤宴肯定会以为是她之前就在骗他! “我不能离开。”她咬牙道。 气氛变得沉默起来。 听觉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灵敏,她似乎能听见不知名虫子划过湖面的水声以及微风晃动漫天野草的摩挲声。 赤宴的眼睛不含一丝情绪,如寒光般向她刺来,她低下头回避,心下焦灼。 “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要不要走?” 只要她点点头,之前的谋划他都可以抛弃。那些权利地位,他全都不要!只要她有那么一刻选择的是他…… 所以,她的答案是什么? 得到的是一句残忍的拒绝,“我不能。我还有最后一件事必须办。” “他就对你那么重要吗?!” 赤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她从没看过这么失控的他,一时被吓得站立不动。 赤宴也明白自己是太激动了,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不知道是因为不敢承受被拒绝的心酸还是他波幅过大的情绪。 “为什么?” 他低声喃喃道,心里所有的念想都凉了半截,没希望了,最后的一丝火星都灭了。 周身侵袭而来的心灰意冷,瞬间侵蚀了他身体的每一寸毛孔,他突然觉得这些天以来惶惶不安,为此纠结的自己实在愚笨的可以! 明明她早就给了自己答案,可是他还是不信命,偏要亲口听她说出口。 是他自讨苦吃。 赤宴怅然若失地拂袖离去,虞十六全程低着头,只看见那双黑面白底的长靴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便听见一阵树叶剧烈的沙沙声。 等再睁开眼时,面前的人便消失不见了。 赤宴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奇怪? 虞十六看着被他抓得通红又泛青的手腕,心里一跳,陡然迸发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心灰意冷的神情和刚刚被拒绝的贺稚如出一辙,饶是她再迟钝也明白了赤宴刚才所问所为。 赤宴是……喜欢她??? 虞十六不可置信地瘫坐于地,浑身发软。 身后传来一阵阵脚踩落叶的咯吱声,可她全然没把这声音放在心上,仍然精神恍惚地看着映着漫天星光的湖面,不时还有流星划过。 不对,不是喜欢她。赤宴喜欢的是原来的那个魔界圣女,从来不是她,也不可能是她。 可是书里有写过这个剧情吗? 系统说过,她的到来虽然会影响书里剧情发展,可是自始至终,赤宴就不在她能影响的范围之内。这些天她都是同主角团的人待在一起,分明就影响不到他! ……难不成书里的赤宴真对原身是有意的? 可是既然有意,那他为什么要利用原身,让她混入主角团后又惨死于慕词之手呢? 既然喜欢,为何又舍得她去死? 虞十六越想,头越疼。脑子似乎因为这个问题产生了许多问题分支,而那些分支把她引向死路,而她绝望心死找不出任何答案。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我,我头疼……”她倒抽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吐出这些话,气若悬丝。 显然,让她说出这些话已经费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头顶由一丝疼痛引发如山崩地裂般的疼痛,虞十六的脑子像有无数虫蚁在啃噬神经,而她没有办法去缓解,只能坐以待毙。 而这种心理的折磨才是最痛苦的。 “十六,虞十六醒醒!” 等到意识模糊时,她的耳边只能隐隐约约听到贺稚焦急的声音,她能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轻易托了起来,身体传来的一阵炽热的温度。 “师姐肯定有办法的!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会认识赤宴,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你给我清醒一点,马上,马上就到了!” “嗯……” 几缕乌发松垮垮地搭在她的脸上,规律地滑动像是在催眠。她出声本想别让他担心,可是她好像真的没有力气保持清醒了。 虞十六眼前一黑,瞬间没了知觉。 她好像陷入了一场梦,一场滔天大梦。 他们的经历会汇编成一页页纸上,而后停留在最后一句上—— 【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悬在空中的纸页像是圣书,围绕着阵阵光芒,而纸页的后文都是空白。 “系统!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冲上前抓住一团无形状的烟雾,拼命摇晃,“你给我醒醒!都睡了这么久,别想回避!” “哎呀哎呀,别摇了。” 系统咬咬牙,“情况是有些复杂,现在宿主还有两个任务没有完成,您再撑一段时间,难不成您就不想回家吗?” 虞十六看见那本天书被系统收了起来,心里复杂,焦急启唇,“贺稚为什么会认识赤宴?” 系统停顿一阵,开口道:“因为贺稚是前任魔界之主之子。赤宴找他是要推翻现任魔主乌迟修的统治。” “书里有这个情节吗?” “有,但是没写出来。” “那刚才的那本书是……?” “宿主的到来把书里的剧情部分打乱,我只能费些功夫重新记载一遍了。” 对于系统的解释,她还有一些半信半疑。 “你的任务不能告诉贺稚,宿主醒来不能透露我们对话的只言半语。” 虞十六才反应过来,对哦,外面还有贺稚,她该如何解释她与赤宴相识? 总不能说她是魔界圣女吧? 系统没有给虞十六反应的时间,她脱离了梦境,回到现实,此时天光大明,窗外鸟鸣清脆。 房内空无一人,这时门突然被推开,她的神经瞬间紧绷抓紧时间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陷入昏迷。 房内的人动作很轻,似乎朝她的方向走近,他轻轻放慢动作似乎打开了窗户,而后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即放下手。 直到她的双臂皆起冷意,虞十六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被子外面,虞十六不由得紧张起来—— 是谁来了呢? 他不会发现自己早就醒过来了吧? 虞十六越想,脑子又变得开始变得痛起来,额上冒着一层薄汗,她能明显感受到帕子划过脸颊的轻柔动作。 “你身上有太多秘密我看不懂。” 那人说。 是贺稚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热乎着的表白来了! —————— !感受到你们的震惊了hhh~ 第106章 虞十六的头还是嗡嗡作响, 甚至不敢呼吸直至憋得大脑缺氧。 “你醒了。” 贺稚还在自顾自地斟茶,甚至没朝这儿望一眼。 窗外的鸟鸣依旧清脆,而现在的气氛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虞十六堪堪抬起眼皮, 从床上弹起干笑一声,“刚醒的。” 她迅速收回眼神,心脏复苏开始砰砰乱撞起来。 贺稚还坐在不远处, 茶杯碗碟相互碰撞的声音偶尔发出,每撞一下虞十六的心脏便颤一下。 ……全都乱套了! “水。” 思绪突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她手忙脚乱地接过接过贺稚递来的水杯,小声言谢。 水面上倒映的眉眼既陌生又熟悉,虞十六已经陪伴这幅模样已经有这么多月,倒还忘记了她自己原本的模样。 “他们出去了。” “……我,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虞十六咻的一下躺下, 打算钻进被窝两耳不闻窗外事,可动作还未进行到一半, 却被截了胡。 “难道你还打算躲我一辈子?” “我……没有!” 虞十六嘴硬道。 “那你还躲。” “我有苦衷,不得已的苦衷。” 虞十六满脸为难, 心里纠结得不行。 她总不能说这里的世界都是假的,而他们全部都是按作者笔下轨迹行走的纸片人吧?那也太扯了! 站在贺稚的角度来看,没押她去见慕词揭露她魔界身份就算幸运的了! “苦衷……” 贺稚斟酌口吻,轻笑一声, 转头看她。 “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 若是等你师兄回来瞧见我们这个样子,你觉得他不会怀疑么?” 他拿起倚在桌脚的佩剑,停顿一息。 “我劝你还是早点调整好心态, 别让他们看出端倪。昨天的事……你就忘了吧。” …… 虞十六堪堪缓回神, 又被一声巨响吓得一激灵—— 门砰得合上, 吱呀吱呀的,是被风吹的。 她仍心有余悸,直起身看向窗外。风变得越来越急促,好似会有一场大事发生。 * 小镇里人心惶惶。 不是因为别的,是最近来了几位仙长又掀起了捉妖风波,要说在他们之前也来了位道长,只可惜是个半吊子,搜刮完他们的银两后便杳无音讯了。 这几日,慕词一行人一无所获,渐渐地传出些风言风语,也开始怀疑和那时的道长有所瓜葛。 这可让慕词忙晕了头,还要为此分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居然在一个山洞寻到一幅庞然壁画,年代久远,似乎还记载着些故事。 上面记载的是一棵参天大树耸入云霄,叶子密密仄仄,乌泱泱的人群虔诚地祭拜着,纷纷跪地。 而大树后站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男人,疏离清冷,如天神般睥睨着台下的村民。 而在茫茫人海间,隐约还能瞧见几个毛茸茸的脑袋, 原来是狐狸。 “这里的村民以前这么喜欢狐狸的吗?”,莫瑶青注视着围绕在村民周围成群结队的白色动物。村民泰然自若的神情仿佛诉说着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嗯,我听我们村里的老人说,以前我们这儿是以狐狸为族徽的。”江书嘴上虽答应着,可眉头却微微皱着,眼神落在那幅巨大壁画的某处,看得出神。 “你有什么发现吗?” 江书犹豫一阵,迟疑道:“……这个湖,我们这里是没有的。” “你确定吗?” 要说江书今天也是有生以来第二次上山,而那第一次上山也起着雾,连路都看不清,哪能看得清有没有湖? 这么一说江书又开始迟疑起来,说着还是问一下村里老人更为妥当。 莫瑶青看向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慕词,他正用掌心丈量着什么。她才开始注意到,这幅画大得有些离奇。 这幅壁画非人力所及,且不说人能凿刻出长宽各有百尺的壮举,而这壁画上的颜料所属也非凡物,无百年是不会孕育出这些古怪的颜色。 在得到发现后,他们立即下了山。江书作为见证壁画的一员,自然是要好好安抚那些村民,顺便问问村里老人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而慕词在调查壁画后便回了房间早早地歇下了。 一大早天还没亮,他们住的客栈被围得一泄不通。 虞十六站在楼上往下看,才从小二口中得知原来昨夜又发生了起杀人命案,死者死状与之前一般,甚至比之前还为惨烈。 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嘈杂,村民们的咒骂越来越难听,她听着咚咚的拍打声,甚至自嘲有踏破客栈大门的倾向。 虞十六索性坐下来喝杯水静静,身后一阵声响,她连水杯都没拿稳,咕噜咕噜地滚在脚底下,水洒了一地。 “我担心你被外面吓到,现在看来是我的原因更大。” 慕词满脸歉意,乌发三两地不合时宜地垂在他的胸口,仿佛还指控着他跳进来的狼狈模样。 “……我刚从外面调查回来,顺便买了些吃的。”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即便衣衫稍些凌乱,也难以掩盖出尘的气质。 “外面那些村民,怎么办?”,她迟疑地接了过去,有些担心,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这种“壮观”的场面。 虽然每个人都不想有这样的结果,但它就是发生了。 “我会解决,你好好待在这里别出来。”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去。” 慕词愣了下,而后楼下又开始吵闹起来,不过那嘈杂的声音和之前反而不一样了。 虞十六被这种声音吸引去,探着头朝楼下看,只见铃铛站在柳树下的一个大石头上,手中还提着一只白色狐狸,毛茸茸的嘴巴上全粘上了暗沉血渍。 “要的交代我给你们带来了,罪魁祸首就是这只狐狸!” “这小姑娘怕不是诓骗我们的吧,随便抹点血到只死狐狸嘴上就能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了?” “江大人不是说这小姑娘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吗?说不定她真是个其貌不扬的捉妖师呢!” 少女打扮雯华若锦,的确不像会骗人钱财的。村民们渐渐被少女的话打动,开始松口。 “证据?你们你们要的证据我给你。” 铃铛拼命地摇了摇手上半死不活的狐狸,大声嚷嚷着:“别装死。” “你信不信我把你尾巴割了!”,铃铛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 “我说我说。” 闻言,那只狐狸果断化成人形,跪地求饶。 周围村民皆往后退了几步,神色震惊。 “公主殿下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错在哪儿了?”,铃铛嫌弃地踢开他,往后退了半步。 “错在不应为虎作伥,妄走捷径修成正果。我日后定会好好修炼,不再做这档子事了!” 听完这些话,铃铛冷哼一声,“亏你还是我身边的人,所以之前死的那些村民都是你做的?” “不是的,公主我发誓只是捡别人剩下来的尸体,从来没有杀过一个人……那些人,那些人都是大护卫的人杀的!” 周围村民听得愈发起劲,纷纷伸起脖子往前探,虞十六也趴在窗子旁探头探脑,也在好奇那大护卫又是什么人? 铃铛见状适时地打断了那只狐狸的话,径直把它丢进湖里扑腾着,她拍拍手,掷地有声:“云雾之盛,顷刻而讫,我会查清楚这件事,给大家一个交代。” 她郑重其事地向村民们承诺着,那些村民们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后齐齐散开。 客栈老板娘偷偷打开门缝往外瞧,见周围的人皆离去,才松了口气打开大门。 铃铛自然注意到楼上的两位目光,大张旗鼓冲了进去,敲响了虞十六的房门。 “你们看起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说吧,但是我有个条件。”,铃铛叉着腰,神色不屑,可眼底却又有隐隐的期待。 “什么条件?” …… “帮我找个人。” “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 是夜,风朗气清。 或许是昨日在魔界待久了,虞十六到现在都是头昏脑胀的。她懒洋洋的趴在床头,试图理清楚脑中线索。 贺稚和莫师姐一大早自动请缨调查那大护卫的的藏身之地。而她今早听完铃铛的那番话,颇有感慨。 铃铛要他们找的人居然是铃铛自己的哥哥,他的哥哥叫铃英,据说早在十年前他们便分开了。 那时候镇子虽然小,但胜在物产富饶,能自给自足。后山在当时是可以随意进入的,人们可以在后山随意采药,捉鱼,挖人参。而他们狐族这一代的职责,就是世世代代守卫着这些村民。 可是事故横发,灵树枯竭,她的哥哥耗尽灵力维持后山原状,自此以后便没了踪迹。而狐族自此零落,分崩离析。有心怀不轨之徒,妄想走些歪门邪路,企图一步登仙。 而如今这番场面,是当时灾祸的延续。 只是虞十六开始越来越不安,隐隐觉得她的回家之旅不会一帆风顺。 虞琅这些天一直待在房间里,安分得有些可怕。铃铛则是一天天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而慕词整日奔波,试图从村民的回答中寻出蛛丝马迹。 虞十六渐渐觉得无力起来。 这个世界好像朝着她不可掌控的方向前进着,而她就坐在这儿等着不能预知的事情往她身上撞。 虞十六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与其坐在这儿干等,不如自己轰轰烈烈地干一票。 壁画上的灵树,消失的湖泊,总有一样可以让虞琅想起些什么。再怎么不济,总归能看一眼慕词说的那幅壁画。 虞琅的那件至宝的线索说不定就隐藏在那幅壁画后,她一定要去看上一眼!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书预计在7月份之前更完,这几个月在准备一场很重要的考试,虽然不知道延期到什么时候,但我会好好完结的www! 第107章 说干就干。 虞十六趁着夜里众人休息的时间偷偷溜了出去。这一路顺畅无阻, 没过一会儿就抵达了村民口中所言的那处洞窟。 夜风凄凄,月色斑驳。 洞口漆黑一片,宛如鬼魅潜伏。 进入洞内时, 虫鸣顿时销声匿迹,只留下她的呼吸声和衣料刮在石子上的沙沙声。借着朦胧的月色,虞十六只能观摩到暗色的洞壁, 其余的什么也瞧不见,于是她从衣袖拿出照明的火折子沿着洞壁一处处临摹。终于, 她发现了村民口中说的壁画。 虽说墙面斑驳,但寥寥几笔刻画的狐狸公子的形象跃然纸上,透着壁画,她甚至能感受到当时祭祀时的壮观场景。 经过仔细观察,她的目光落在狐狸公子腰间的那枚蓝色的发亮物什上, 她总觉得眼熟,不知道从哪里看过。 “怎么这么眼熟……” 虞十六小声喃喃着, 正觉得难受,这种明明看过却想不起来的感受, 让人心里堵得慌。 【而且这压根看不出任何虞琅至宝的消息吧!】,她心想。 这时,洞口附近又传来一阵沙沙声,又伴随着三两脚步的声音, 她手忙脚乱地吹灭火折子, 躲在大石头后不敢出声。 果不其然进来一个人,她没敢往后看,但那个人的呼吸声她能感觉得到, 想到这点, 她也立马掩住鼻息。 “有人吗?” …… 虞十六的心提在嗓子眼, 胸口闷闷的。 难不成有人也跟着来了?会不会他们已经察觉她的不对劲了? “虞十六?” 听到这个声音,虞十六立马就听出了洞窟的“不速之客”,居然是她的哥哥虞琅。 虞十六内心纠结不已也没敢出声,谁会没事偷摸地跑到这偏僻地方来,要是自己真的承认跳出去了万一,万一他根本就只是试探呢? 虞琅的目光落在那块大石头后,见她迟迟不肯不出也不着急。 其实他并没有瞧见虞十六的身影,只是对她身上气息很是熟悉。 今夜他来到此处并不是跟着她而来,而是早已做了打算。自从来了这个地方,他愈发觉得自己变得古怪。 起初是视力,按照常人而言,在一片漆黑里压根什么也看不着,可他却能从黑夜里看得一清二楚。后来是嗅觉,听觉,似乎在来了这镇子后,就变得异常灵敏起来。 而这些变化他并未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日夜晚他睡不着便出门逛了一会儿,回来路过房间的一面铜镜时发现有个东西在亮着,他俯身去看,竟然是他的眼睛。 饶是是平时再冷静的人,也会在那一刻惊慌失措。 算上来,他应该算上一个从来没修过任何仙法的凡人,也不懂法术。虞琅思来想去,会不会是他们几人中某人的恶作剧,尤其是贺稚,他一向对自己有莫名的敌意,可是通过几天的观察又觉得不太可能。 如今他算是越来越糊涂了。甚至在想以后还会有变化吗,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可这些变化又仅仅停留在这个阶段,仿佛昭章着就到此为止了。近来他频繁多梦,梦里世界光怪陆离,其中便有今早慕词所说壁画中的祭祀一项。 梦里梦外他都是个不大记事的人,尤其是在梦醒的那一刻,本来能确定自己会牢记梦里发生的古怪之事,可是在睁眼的那一刻记忆便跑走了一大半,唯独只记起那个场面又正巧他们正在谈那幅壁画,索性就抱着晚上来这里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心思,来到了这个地方,没成想还碰见了位熟人。 不过这位熟人并没有打算要现身的样子,于是他也没戳破,自顾自的站在洞壁一旁看了起来。 虞琅能感受到大石头后那种想看却又不敢看的迟疑目光,在离开之际,他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 洞窟内一片安静。 虞十六松开掩着鼻子的右手,朝外面探了探头—— 虞琅已经走了。 她磨蹭了一刻才起身离开,生怕虞琅守在外面抓包。回来时,他特意路过虞琅的房间,此时房间里的烛火还未熄灭,窗户纸上还透着他挺拔的身影,正在翻着书页。 虞十六松了口气—— 只要他别守在她的门口抓包就行,看来自己还真是想多了。 虞十六打了个哈欠,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直到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才冒出疑问:虞琅这么晚来那洞窟做甚? 睡意席卷,她没来得及想太多,现在只想躺在软乎乎的床上,抱着枕头好好睡上一觉。 次日,事件终于出现转机。 村民们不再围堵在旅舍门口闹腾了,看来昨日铃铛抓的那只妖还真发挥了些作用。 想到昨夜被人撞破,虞十六心想虞琅是不是真的看见了她。因为害怕,当时连一次头也没探出来。 她下楼照例吃早饭,碰见了贺稚和莫瑶青,紧接着虞琅也下楼了,正好搭成一桌,而慕词据说是早早地出了门,还是为了查妖一事奔波。 “还真是辛苦啊。”,老板娘一边递着茶水一边说道。 “那位慕公子天还没亮就出门了,那时候连鸡还没打鸣嘞。” 众人只能笑笑,毕竟此时她们头绪全无,背后的大BOSS还躲在暗处,连一点踪迹也找不着。 虞十六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自己的对角线上——虞琅面色似乎不大好,看样子打不起精神。 “我先回房了,各位自便。” 还没吃一会儿,连菜还没上齐虞琅就离开了,莫瑶青眼尖,看见了掉落在地上的一块玉佩,俯身去捡,想来是虞琅方才落下的。 “这玉佩倒是有灵性。” 莫瑶青识玉,在瞧见的那一刻就知道这玉品质上佳,灵气充裕。 “还不是一块破玉,能好到哪里去?” 贺稚丢下一句话放下筷子,紧接着出了门。 莫瑶青也不恼,把玉递给十六,道:“今日他起得早,想必心里有气,别管他。” 只是她的目光却总被那块玉吸引,歪歪头,又道:“这玉似乎挺像壁画上的那块。” “哪块?” “就是那个狐狸男子腰间的那块……” 虞十六拿起玉佩仔细端详,为了不被人注意洞窟的异样,昨夜她只带了个火折子,连光都是黑乎乎的,更别提能看得清狐狸公子腰间的物什了,她只能看见一团蓝色的荧光。 “对哦,你没去那里,也不知壁画记录了什么。我再去那里看一眼,你把这玉佩送还虞琅吧。” 莫瑶青急匆匆地抛下一句便离开了。虞十六拿看了看玉佩又瞧了瞧楼上紧闭的大门,看样子虞琅很有可能歇息了。 想到村民们口中所说的:狐狸族徽,想必这个镇子上哪个地方总会有相关记录的册子,于是她马不停蹄地去问村长,村长也很直截了当地给指了个地方,还把那处的钥匙给她了。 那个地方是个藏书阁,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上一次是三年前,为了记录镇子新增人口。 席卷而来的烟尘迎了过来,虞十六迅速掩住口鼻,挥了挥衣袖。她把大门敞开通风,架子上的册子很多,但大多数都被保存地很好,只是微微有些泛黄。 她沿着一个一个架子寻过去,终于有所发现,虽然不知道是否属实,但她内心隐隐有了答案。 那枚玉佩的确能发挥很大的作用,可是必须在指定地方才可以。比如那棵村民们祭祀时所跪拜的神树,想必应该就在封闭的后山里—— 这些都是她在藏书阁的画册里得悉的,不知是否属实,但画册上还记载了一个地方,是一片宽广无垠的湖泊,当金色的阳光照下时,湖面闪着五彩斑斓的彩虹色,可名字却是“往生湖”。 听起来有些悲怆色彩,但画册上的一句话却令她印象深刻—— 往生湖有奇效,如果一个人想拼命实现一个愿望,那就跳湖,这听上去不可思议,跳湖不就死了吗? 但这本书上却记载道:之前镇子里的一个年轻人对生活失去希望,于是便投了湖,但人们却发现第二天他从湖里爬起来,整个人焕然一新。 之后出现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分明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可是村民们总是会在那人投湖的第二天再次看见生龙活虎的他。 这又为这片湖泊添加些了许诡异色彩 ,尤其是当画册上面的画还是黑白颜色的时候,虞十六鸡皮疙瘩起了一声,吓得连连撒手。 这湖千万不能掉进去! 想到这片奇怪的湖就出现在这个镇子里,虞十六难免有些后怕。这时手链突然闪起亮光,看样子慕词是有线索了,是在召集她回去。 果不其然,在她抵达客栈推开门后,一群人正围着桌子商讨要事,她连忙入座。 “这件事有眉目了,后山必须开启,我们得布个大局。” 慕词从怀里拿出他从后山寻到的东西,是一个青面狐狸的面具,看着有些渗人。 “这是我从某个洞窟里寻到的,那一整面墙壁都挂满了这些面具,而且还有红布祭坛,看样子是在做什么的法事。我翻阅了师傅给的异闻录,那妖怪应该是用特殊材料制成这种面具,而后灌注自己的妖力使其成为能具有迷幻作用。” “能灌注妖力……看样子是个大妖。” “嗯,我与他交手过,不好对付,所以得想个别的法子先困住它。”,慕词垂下眉头沉吟道。 “这妖想必已经害了许多条人命,这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修为达到如此地步。”,贺稚环着双臂道。 “既然大妖有了线索,那铃英做那么办?” “我是说,我们不是答应了铃铛的请求吗,所以我今天去了一趟镇子里的藏书阁,发现一片奇怪的湖,总觉得那里似乎和狐狸公子有着莫大的联系。” “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还是先抓到大妖为主。” 虞十六想想也是,毕竟那妖怪还有那么多条性命,怕是耽误不了一刻。 第108章 是夜, 众人寻着妖怪的轨迹,埋伏于洞窟之中。 或许是因为知晓了众人的来访,镇中发生的命案, 顿时便消停了些许。 可是埋伏数天,却是连妖怪的影子也没见着,可浑身却叮满了红包, 痒得直挠。 “妖怪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在这边埋伏了?” 虞十六蹲在一处杂草后,低声道。 “别泄气。”, 莫瑶青低轻声安慰道,“如今那妖怪不主动作案,反而总是派些小虾小将出来掩人耳目,实则是对我们有所忌惮。” “别说话了,它来了。” 众人闻言, 皆屏息凝神,等着妖怪踏入陷阱。 慕词指尖紧攥着剑身, 神经紧绷。 成了! 那妖怪踏入陷阱后立马挣扎,贺稚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剑, 踏着枯枝落叶,飞身而上。正当剑尖直指着妖怪眉心时,他立马收回了手,神色惊愕。 “是你?” “是谁是谁?” 虞十六好奇地从杂草堆钻出来, 连头顶的枯叶都没摘干净, 身上的衣服也被枯枝勾起丝了。 “怎么会是你……”,不可思议地看着被困住的人,嘴巴微张。 只见那人竟挣脱了陷阱, 当着他们的面凭空消失了。 “虞琅有问题。”, 贺稚脱口而出道。 “他才没问题!” 虞十六反驳着, 虽然不知道虞琅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埋伏的陷阱里,可她坚信虞琅肯定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贺稚哑口无言,虞琅是虞十六的哥哥,虽说不是亲生的,但好歹也是一家出来的,唯一让他怀疑的,也就是方才的那次脱身。 按道理,一个凡人可不会凭空消失之法。 “说不定之间有什么误会,也,也有可能别人假扮成我哥哥呢。”,虞十六支支吾吾着,不知如何解释。 “小心!” 一个黑影闪过,带着杀气。虞十六的背后突然闪过阵阵密密麻麻的红点,像针又像火星。 危急时刻,贺稚瞬间把她拉了过来,她有些后怕,不自觉地喘着粗气。 澈云剑腾地一声从灌木丛蹿出,接着是一道月牙百的轻盈身影。 躲在暗处的妖怪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只不过虞十六来不及看它便被人推进了草丛,吃了一嘴的土。 三人的激战打得昏天暗地,虞十六有自知自明并不跑去添乱,而是蹲在一旁的草丛想看能不能趁乱贴张符纸。 那妖怪看样子是挺厉害的,尘土飞溅,枝叶乱舞,不过他们三人联手应该能对付,想来如此她待在这里也没有太多用处。 加油呀各位! 虞十六在心里默默为他们鼓气,小心翼翼地慢慢挪远,最后一溜烟去寻虞琅去了。 慕词余光瞧见一抹鹅黄慢慢远去,心中正疑惑,可这时妖怪的一个攻击令他措手不及,他无从顾及只能专注战斗。 “不好,这是它的□□。” 直到把那个妖怪降服,众人才发现,那只是妖怪的□□之一。狐狸有九尾,可幻化成九个□□,与本体模样相差无几。 “十六呢……?” “糟糕。”,慕词心蓦地一沉,提起剑匆匆朝她离开的方向前进。 听及此,莫瑶青和贺稚不免皱起了眉,跟着慕词往那个方向赶去。 如果说刚才那个妖怪只是它的□□,那么那个妖怪的本体,肯定就在这附近,十六极有可能有危险。 额上渐渐浮上一层薄汗,连手心都不自觉的攥紧剑柄,慕词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能出事!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他如愿见到了十六的背影,虽然距离稍远,但他能模糊地看到她正跪坐在湖边,双手撑地,不停地往下探头。 而此时她的身后突然冒着阵阵黑烟,黑烟飘散浮聚,凝成一双黑色的大手。 “小心——!” 来不及了,话音未落,虞十六便被那双黑手推了下去,溅起一片水花。 慕词心急如焚去救,那黑影却一直阻挠,连贺稚和莫瑶青联手也打不过它。 看来这就是那幕后之人了。 慕词抹去嘴角的血心中暗想,正逢一道黑刃瞄准心口,黑雾陡然停住手,嘴中喃喃道:“我们是一样的……” 贺稚一招将它打散,可无事于补,它最终又汇聚成一个人形,不过好歹为慕词争取了些躲避的时间。 “你什么意思?” 这是他们第一次听见黑雾说话,听上去云里雾里。 那边莫瑶青已经趁乱也跳进了湖,十六掉下去迟迟没游上来,应是不善泅水。 “师姐善水,我们合力拖住它的时间即可。” 贺稚神色认真,对付这一团无形无神的东西,这还是他的第一次,万事皆有裂缝,只要寻到它的破绽所在。 可是慕词却像是被定住了,贺稚能注意到他握着澈云的手微微发抖,心神不定,最后似乎下定决心,低吼道:“我不是你!” 黑影咯咯地笑着,并不在意慕词说了什么,“交出他……我就放过她们。” 它轻轻一挥手,身旁的湖泊顿时闪着异样的蓝光,上面浮现着莫瑶青和虞十六紧闭双眼躺在水泡里的模样。 “你……” 贺稚哑口无言,只好顺着它的话道:“交出谁,我还是他?” 可是那黑影却摇摇头,红色的大眼睛咕噜咕噜地乱转着:“交出铃英……” “可我们也没找到他。” “不,他就在你们身边,我闻到了……他就在你们身边!” 慕词和贺稚一同陷入沉思,既然不是他们,那排除这里的女子,只有江书和虞琅算有可能。而是江书怎样看都是个普通人,并不会法术,更别谈那个传言守护镇子的狐狸公子,反而是虞琅……倒是疑点重重! “你找他作甚?” “拿回一样东西。”,那妖怪的声音像被石子磨了一般沙哑粗涩。 “如果我说不呢?” 黑影听到这句反问,又发出桀桀的笑声,“那就只好陪她们一同进入痛苦的轮回吧!” 说罢,贺稚和慕词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入湖中,湖面扬起的水花溅了一地,徒留密密麻麻的黑色水点,在日色的照耀下缓缓蒸发。 * “这是……” 虞十六突然睁开眼睛,感觉周围摇晃摆动,觉得好不真切,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喉间涌起。 “我不是掉进湖里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虞十六望着一车子满当当的人,不自觉的揉着太阳穴。 她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当她的目光落在坐在她斜对角的那个男孩身上,尤其是看见他手上紧攥的那封信时,所有的记忆如排山倒海般倾泻而来—— 这是她发生车祸的那辆公交车! 随之而来的是恐惧,她为什么会在这辆车上? 还未等她缓过神,车子停下来了,公交的广播响起声音,到站了。 虞十六如走马观灯般注视着下车的人群,公交车顿时空了许多,只留下三三两两的人。 车又继续往前开着。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物,连他们分布的地方都一样!虞十六蓦地站了起来,从座位上飞奔而下。 “师傅,这辆车会出事,我们快下去!” 公交师傅是一位五十左右的男性,他用狐疑的眼神瞟了我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用粗犷的声音道:“去后面等着,下站就放你下去。” 看来司机师傅是把她当做坐错站的人了。 “师傅,我说是真的!这辆车等会会上来一个男人,穿着黑夹克……” 公交车停了下来,广播提示声又再次回响在整个车厢。虞十六猛地一踉跄,所幸扶到了扶手才勉强保持平衡。 前门哗地一声从内打开,灰尘如蒲公英般四处扬起,耀眼的光束下尽是恣意飞舞的烟尘。 而烟尘下是那一双浑浊而空洞的眼睛。 年久失修的公交车门传来一声连续的吱呀吱呀的哀嚎,车里提着行李箱的学生仿佛是约定好了般,纷纷下了车。 此时,车上只剩下我和那少年以及刚刚上车的男人。 多么熟悉的场景—— 这是她离死亡最近的那一刻。 虞十六拼命地拍打着司机旁边的玻璃,“叔叔,就是他!这个人会在公交车行驶的时候抢你的方向盘,我们一车人都会死掉的!” 司机疑惑地打量着上车的男人,或许是这么热的天,他还穿着黑色夹克的缘故,他似乎也有些怀疑。 可是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不多,那个上车男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刀,抓住虞十六的手深深往上捅了上去…… …… “不要……快走!” 虞十六梦呓着惊醒,额间冒着冷汗,坐在她后座的一位老婆婆用方言关切问道:“小姑娘你没事吧?” 虞十六先是愣了一下,呆呆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小孩啊,压力也太大了。”,那位老婆婆唏嘘一声,又和其他的老婆婆和老爷爷们聊了起来。 还是那群人,可能在下一站他们就会一起下车,她判断着。 虞十六的手不自觉的覆在肚子上,刚才的疼痛仿佛还停留在身体里挥之不去。 车里的人还很多,但是两站过后这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所幸会越来越少…… 虞十六拿出手机,指尖久久停留在聊天记录的“回家吃什么?”上,而后她果断地回了一句:“我爱你们。” 可能有些无厘头,但这的确是她临死那刻所想。虞十六收起手机,开始想办法如何说服司机。 没过一会儿,那些爷爷奶奶一起下了站,车里顿时空了些许,虞十六走下台阶,慢慢靠近司机的方向。 “师傅要不要算命?” 司机觑了一眼,露出和善的笑:“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还会算命?” 虽说还没成功,但也能看出司机还是有些相信的。 “一般人我不算,只算有缘之人。叔叔你同我有缘,刚才我见您印堂发黑,恐有性命之忧,于是窥探天机,5分钟以后您千万不能开车。” 司机先是一愣,打了个向左的方向盘,在等着红绿灯的途中接着与她对话:“你是在恶作剧?” 虞十六心里着急否认,但她不表露出来,只微微笑着,轻轻道:“信与不信皆在您。”,而后扭头寻找那个男孩的位置。 司机会不会相信她不知道,但很大概率是会的。公交车车头前面放着的佛像虞十六在家里也见过,是母亲特意在寺里面求来的,而这件事怕只有信佛的人才会知道。 第二站,一堆带着行李箱的学生也下去了。虞十六焦躁地站在男孩身边等着他的答案,可那个男孩却迟迟不做反应。 “对不起,我必须坐这辆公交车。” 虞十六觉得很奇怪,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劝了司机,可是却劝不动这个毛头小子。 “你必须和我下去!” “为什么?” “我说过了,你会有性命之忧。”,虞十六心急如焚道。 他又开始一言不发,指尖紧紧攥着那封信,似要攥出血来。 “你下车我打车送你过去,打车费我出。” “不用,谢谢。”,男孩一口回绝。 虞十六实在劝不动,一开始她的确以为他是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手写一封信,但是坐公交车她就不理解了,这是最慢的交通方式,要是可以,她会选择坐地铁或者打车去。 来不及了,公交里的广播仿佛死亡宣言版,伴随着死神的到来。 司机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接着开下去,但是又上来了一个人,司机想着也不好赶他下去,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开。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阻止这个男人了。 我打开行李箱,里面装着折叠式晾衣杆,应该能撑上一阵,而且也可以同看样子与她同龄的男孩帮个忙。 虞十六本想着用递纸条的方式告诉司机警惕那个黑夹克男子,只是那男人一直徘徊在前门口,不好接近。 得想个办法了。 第109章 头顶的日光如瀑布般倾泻下来, 水缸里的微波荡漾着浮萍,投下一轮轮光晕。 水滴落在青绿色的石阶上,树梢几只白色的信鸽扑腾着翅膀, 从枝头弹了出去发出一阵声响, 慕词打坐于台阶上,顿时睁开眼睛。 树影婆娑, 光晕斑驳。一阵微风拂过,枝头的绿叶摇摇欲坠。 “师兄师兄!” 鹅黄色的身影如羽蝶般蹁跹, 她小跑着,连透着声音都映衬着洋溢的喜悦。 慕词心头一震,嘴边喃喃着:“白月师妹……?” * 当虞十六成功逃出无数个痛苦的轮回时,一睁眼便来到了这个世界,奇怪的是, 她又变成了白月。 之后就是重复的经历,仿佛怎么逃她总是逃不过死亡的结局。 想到公交车里的一幕, 她也是壮烈地死在了车上,而后便是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个地方。 唯一不同的是, 之前的她总是太想救所有人的命,而最后一次,她并没有把太多力气放在劝说司机和男孩身上,反而是拿起手机和电话那头的父母对话。 那短短10分钟像是过了一辈子, 最后停在那一局毫不突出的“我爱你们”上。 而这句话终于有了缘由说出口。 而这次, 她来到慕词的轮回中,她要做的不是想尽办法让白月不死,而是要尽量陪在他身边, 做他身边的一束光。 果不其然, 在白月死去的那一刹, 她突然觉得身体很轻盈,像是飘起来了,最后落在一个沉甸甸的身体里。 在水里的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周围慕词,莫瑶青和贺稚似乎都像要恢复意识的样子。 和那时的激烈斗争不同,虞十六觉得在湖底安静至极,周围没有一点杂音,全是水流的流动声。 一声闷响,似是有人跳下了湖。 动作简单干脆,应该不是像她一样被推下来的。 ……虞琅? 不,又不像。 他一头雪白的头发随着水波荡漾,雪蓝色的眼睛微微倒映着她的面容。 可那模样却是虞琅的。虞十六觉得奇怪,也只是一刹,因为她恍然想起,虞琅本就是那个幕后的狐狸公子,可现在这样的变化…… 【这是觉醒了】 觉醒? 【系统你终于出现啦!】 虞十六先是疑惑,而后是喜出望外。系统已经沉寂许久,她还以为系统嫌弃她做任务太慢,不要她回去了。 【虞琅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也记起了一切,你可以趁他们还没醒,向他要约定好的东西。】 那人影越游越近,虞十六帮着一起,把他们拖上了岸。 “……你是虞琅?” 他摇摇头,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她。 “这是……” “约定。” 虞十六抬眸看了他一眼,随之接了过去。而后虞琅扭头便打算离开。 “诶你去哪儿?” “抓叛徒。” “你打得过吗?” “你说呢?” 嗯……还挺自大。 【虞琅走了,他会抓住狐族的叛徒。如今虞琅至宝已获,你现在只要等待结局。】 大结局…… 只要改变魔界之主的身死命运,她就能回去啦? 虞十六看着那块闪着幽光的玉佩,又将目光投向即将转醒的众人。 “妖呢?” 慕词苏醒的时候第一句便是这个。 “也许死了……我找到铃英了。” “铃英……?” 莫瑶青扶着胸口坐了起来,“你怎么找到他的?” “……虞琅就是他。” “虞琅不是你哥哥么,怎么又成了铃铛的哥哥?” “我也一头雾水,反正到时候你们问他吧。” 虞十六也很难解释,话音未落,树丛一阵声响,他们都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虞琅提着一只黑色皮毛的死狐狸慢悠悠走了出来。 “你们要这个吗?” 看见众人疑惑的眼神,他平静道:“那只你们一直想抓的妖怪,不要我就丢了。” 莫瑶青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满脸惊愕地看着“变了样”的虞琅。她的目光随着虞琅的动作移动着,最后他手中的黑色物体呈着抛物线的方向坠落于湖底。 “走吧,回去再说。” 贺稚上下打量着他,对虞十六说道:“你兄长身上有很浓的妖气。” 虞十六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回道:“是吗?” “你怎么一点也不震惊的样子?”,贺稚轻飘飘一句话,立马超过了她,大步流星。 这人的心眼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虞十六心里默默感慨道。 * 天色幽幽,暗云涌动。 临近黄昏,天却是暗沉地可怕,仿佛预兆着大事的降临。 空荡大殿内,三三两两的人围聚一起,脸色焦灼,似乎在商讨着什么。 “怎么办啊,魔主现在闭关,魔界都乱成一一锅粥了。” “魔界和外界的结界被打破,外面的灵气逐渐侵蚀,我们的魔力快要被稀释殆尽。上姑姑,您要不要还是去禀告一下吧?” “不行!” 上丹霜微微皱着眉,最后得出结论。 “几日后,便是魔主渡劫之日,万万不可马虎。” “可是……” “大家先把所知道的东西都理一遍,我们商量一下,看一看能不能找到最佳的解决方案 。桑羽,听说是你最先发现魔界的结界出了纰漏,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吗?” “夜里丑时,我记得那时候我睡不着就出门逛了逛,结果就发现了这一档子事。我先是通知了你们,然后立即去了安放结界的符咒地点,果不其然符咒全部都被破坏掉了,而且立下结界的神木也不见了。” “真是奇怪,可是魔界的结界突破口,只有我们这些内部人员才知道……” 众人半晌沉默,谁也没提出一句话。 “我们这儿出了叛徒。” 大家心里心知肚明,可却又不敢不这么怀疑。直到看了一圈,却是没见着右护法的身影。 “怎么没见赤宴人影?”,左护法疑惑道。 众人目目相觑,心里或许有了答案。 “找到赤宴,拿回立下结界的图腾神木。”,上丹霜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石门轰动的响声。 “别找了,是我拿了神木。” 赤宴淡然地走了进来,艳丽的胎记在他的脸上闪着微微的红光,他微微勾着唇,眼神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为什么这么做?!”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身上,直到看见他手中的那枚银戒,上丹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脸色。 “你把魔主怎样了!” 上丹霜眼神犀利,严身质问着,连手中的武器也蠢蠢欲动。 “想让他安好便听我的,别轻举妄动。带走。” 后面那句话是对身后的魔兵魔将说的,赤宴刚说完,一大群魔兵魔将涌上前把他们押了下去。 “为什么?” 桑羽在路过赤宴的时候开口问道。 赤宴眸光微闪,可终是黯淡下来,像是日落的太阳失去往日的骄傲。 “是因为她么……?”,桑羽问 桑羽越走越远,他的声音却一直落在赤宴的耳边挥之不去。 * “所以,就是这样。” “那你还是十六的哥哥吗?” “嗯,我们同父异母。” 对话止于此,莫瑶青罕见地露出疑惑的神情,挠了挠脑袋。 当她得知虞琅是妖后,她的心情有些百味杂陈,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 “我被叛徒重伤后,就回到了人类的世界养伤。但我自知若是我还有妖的记忆,必定是放心不下镇子里的百姓,所以我自己消除了自己的记忆,封锁了身体里的妖气,把它放进我一个贴身物件中,只有它感应到镇子熟悉的气息,就会慢慢释放出我的记忆。” “原来如此……” 莫瑶青垂着头低声喃喃道。 虞十六看了看莫瑶青又看了看虞琅,又回想到之前他们那般谈笑风生的样子—— 又或许是虞十六自己的臆想,她总觉得莫瑶青有些怪怪的。 还未来得及等她细想,窗口突然飘进一个黑色的羽毛,虞十六正巧站在窗口,便伸手抓住了它,只见那鸦羽在她的手心闪过一阵诡异的黑光,她立马张开手,手上一行字让她心慌意乱。 “怎么了?” “刚刚有片羽毛飘进来,我正巧抓住了。” 虞十六放开手中的羽毛,任由它从窗口飘下。 众人并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于他们而言,远没有比虞琅的真实身份重要。 【魔界出事,赤宴主导,别回来。】 这是桑羽给她的。 赤宴终于动手了。 【恭喜宿主,您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对啊……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第110章 是夜, 她呆坐在房间,直楞楞地看着跳动的火苗忽上忽下,灰墙上人影斑驳, 她居然看出了神。 桌面上,澄澈的天蓝玉佩还在闪着幽幽的光泽。 魔界动荡,想必魔主乌迟修也早早地被赤宴控制住了吧。改变他的身死结局, 她要怎么做? 【最后你会死。】 这是系统给她的答案。 死就是生,生就是死。如果要逃离这个世界, 必须死。 虞十六本不想在意在这个世界的恩怨仇恨,也不想掺合魔戒和正派之间的斗争,她以为自己能很好地处理这些事端,至少是以局外人的身份。 可是她发现自己好像逃不掉了。 她已经深陷这个世界的漩涡。 门突然被敲响,虞十六起身开了门, 门外是熟悉的样子,他漫不经心的眼神扫过她, 说了句:“能让我进去喝杯茶?” 她侧身让路,随后关上了门。 贺稚像在自己家似的, 第一眼便瞥见了桌上的东西,而后拿起茶壶倒茶。 “接下去你有何打算?” 明日便要启程打道回府,众人都要回自己的门派—— 一年一度的比武大赛要开始了,他们都得做好筹备, 据他们是这样说的。 “我不知道。” 贺稚垂眸喝着茶, 平静道:“不,你知道。” 这个身份迟早都会被识破,今天是贺稚知道了她是魔界的人, 明天会是莫师姐, 后天会是慕词…… 他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临走之际, 虞十六问他:“你是想让我离开吗?” “你迟早会离开的,不是么?既然有打算,就做好决定,别让这些人都伤心一遍。” 她知道他的言外之意,离开是她最好的选择。本说人魔势不两立,他虽出身魔界,却也厌恶魔界,但他还是替她保守秘密了。 决定再三,虞十六打算去魔界改变结局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 “赤宴大人,圣女来了。” 阴冷的圣殿里,灯火葳蕤。三两白色的花瓣落在鲜红的地毯上,花瓶里的娇滴花朵早已枯萎。 “让她进来。” 石门轰隆一声打开,灰尘扬起。 守卫自觉退下,安静的圣殿此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虞十六早就想这样问他,魔主待他不薄,他为什么要做出背叛乌迟修的事情? 于赤宴而言,是早已预料的质问, 问他为什么把自己心爱的魔主拉下神坛。 “这些天你倒是和那些正派的弟子们相处得不错,我还以为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赤宴单手撑着下巴,眼神漠然,以高高在上的王者身份同虞十六说着。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毕竟你身边有那么多人围在你身边,凌云派的高徒,还有贺稚,似乎都对你有所不同。” “你什么意思?”,虞十六瞪着他,心里惴惴不安。 赤宴这是威胁她么?为什么她竟从这些语句里听出了吃醋的滋味……?他又凭什么会认为她不会来魔界? 赤宴慢慢走下高台,从银色的器皿中斟中一杯薄酒朝她走来。 似乎一定要得出个答案,他的眼神扫过虞十六,拿起手上的酒示意虞十六喝下去。 “我要怎么做才能保乌迟修一命?” “喝了这杯酒我就告诉你。” 她的目光落在那杯酒上,咬咬牙一股脑地喝了下去,和之前的烈酒不同,这酒竟然意外地香甜。 “杀了他们。” “杀谁?” “你们那群好伙伴,你接近他们不就是想为魔界争一份功劳么,怎么,如今魔主易位你以后就不愿了?” 虞十六的心脏扑通扑通地撞击着胸腔,只听见赤宴又道:“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明日我会派魔兵魔将攻打凌云派,到时候你只要出现就可以了。” “……好。” * 元和三年,魔潮来袭,仙门大乱。 以赤宴为主的一群魔族将领们率千万魔军进攻仙门,企图铲除异己,统治人界。 苍穹之下,刀光剑影,尸骸遍地,仙门岌岌可危。 一众仙门弟子奋力抵挡,犹如垂死挣扎的蝼蚁。 慕词赶来,果断利落地抽出澈云,凌厉几招,一片魔兵应声而倒,旋即灰飞烟灭。 仙门前,白色身影一手执剑,浴血奋战。他所及之处,魔兵尖声利叫,化为靡粉。 虞十六俯视浩浩荡荡的魔群,注视着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内心百感交集。 “想救乌迟修的话,便杀了他。” 赤宴玩味似的的声音打破这片沉默,他眼神散漫却又嗜血,漫不经心地一指,指尖正巧对着那个仿佛不知疲倦的白衣少年。 虞十六身体有些僵硬,没有动弹。 懂眼色的魔将把虞十六硬生生地往前一推,她险些不稳从空中落下。 现在的虞十六哪里还是从前风光无限的魔界圣女? 一向护着她的前魔主乌迟修,身负重伤,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现在的她就是丧家之犬,任人欺辱。 “怎么,不舍得了?还是,你想乌迟修死?” 赤宴勾起嘴角,像是报复又像是自暴自弃。 虞十六下意识捏紧的拳头忽地一松。骤然她全身一僵,双目空洞,仿佛是一只提线木偶。 不过只那一瞬便恢复原样,任旁人如何看,都瞧不出一点端倪来。 虞十六从灵器上飞了下来,落入硝烟弥漫的战场。 她似乎能看见身后那群魔将们的讥笑和嘲讽,那些声音狰狞可怖,宛如地狱里恶魔的轻喃。 赤宴给的那杯酒有问题!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这时她的耳边传来他的轻笑:“不用你亲手杀了他,暂时拖住他就够了。” 底下的魔兵愈来愈少了。 她看见贺稚和莫瑶青也来了,可是都被身边的魔兵纠缠脱不开身。耳边不时回荡着嘶声裂肺的叫声。 她和慕词隔着人群相望,人影错杂,她有些看不清来人的神情。 * 慕词急匆匆地赶来凌云派,虽然他不相信师弟的来信,可还是来了。他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师弟他会这样诋毁十六。 可他赶到这里时,仙门前已是血流成河,混乱一片。刀光剑影中,一个身穿青衣弟子服的少年正奋力抵抗着。 陡然,少年的身后有一道黑团窜了出来,直奔心脏。 慕词果断抽出澈云剑,一个挑剑,黑雾解体,化成个咳血不止的人形,随后灰飞烟灭。 慕词回身,眨眼间,青衣少年面前的众魔徒化为靡粉。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衣少年一愣,眼泪快要溢了出来,一阵哭腔:“慕师兄,你终于来了!!!” 他努力镇压激动的情绪,“虞师妹她,她是魔界的人。” 慕词手中的剑险些握不住,尽量平心静气道:“师弟,你可知诬陷同门的罪责?” 十六是他带着修习术法的,可以这么说,他算得上是十六的半个师父。而且他与她相处了这么多个月,怎么不会知道虞十六的脾性呢? “慕师兄,你是被她给骗了!” 师弟咬牙切齿道。他的手直指远处天上正在看热闹的魔将们,试图把自己的师兄唤醒。 “师兄你瞧,她现在还在那里高高在上地看着我们呢,说不定还在想自己是有多么的厉害,居然骗到了凌云派的首席弟子,骗了凌云派所有的人!” 慕词面色不显,可握住剑的手青筋暴起,连站都站不直了。 他下意识般盯着师弟的眼睛。 她说过,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如果他想判断一个人有没有撒谎,可以看那个人的眼睛。 可他的心很乱,判断不出来了。 他第一次露出慌乱的神情,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 师弟的脸上满是血点,显得略微狰狞。 那些血迹不是他的, 是他最讨厌的刘师兄的,他为了替自己挡下致命一击,死在了他的面前。 师弟大笑,眼神越发茫然和无措,口中不时呢喃,“他死了,他居然比我先死了......” 在慕词看不见的地方,一团魔影飞驰而来,异常的强大,它瞄准的是慕词的心脏动脉。 耳边一阵腥气的风刮过,慕词反应不及,等他刚回头想抵挡的时候,被泼了半身的血渍。 只见师弟两臂张开,双目圆睁,脸上还带着些欣慰的笑,如蜻蜓点水般略过他的带血面容。 “师弟!” 慕词眼睁睁地看着面前师弟的身躯缓缓倒下,他浑身上下满是师弟炽热的鲜血,那血像是咒,像是火,快要把慕词烫出个洞来。 他眼里茫然一片,凭着刻在身体里的记忆,只用了一招,就把那个强大的魔影给戳出个大窟窿。 那魔影化成人形,吐血不止,连连求饶。慕词的眼神又恢复原本的锐利和冷漠,上前一步欲把眼前杀了他师弟的人千刀万剐! “我,我是赤宴魔将的亲兵,你不能杀我!” 慕词眼里的血丝越发狰狞,好像一张满是涎水的血口,欲要把魔将生吞活剥! “虞十六是魔界圣女!” 他恰好听到了二人之间的对话,试图让慕词饶他一命。见慕词停下脚步,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她接近你们是为了她心爱的魔主,为了立功,为了让她的乌迟修大人能喜欢她!” 慕词的眼神凌厉起来,眼神幽深不见底。他提起澈云,一剑了结了眼前人的性命。 那个魔将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缘何惹怒眼前的那人。 “满嘴的胡话。” 慕词喃喃道,似是下定决心,他朝着虞十六那个方向一路杀去,像是要拼出条血路来。 身后师弟师妹止不住的大喊:“慕师兄别去!危险啊!” 可慕词置若罔闻。 他不信。 不信这些年相伴的岁月时光都是她装出来的。 他更不信那个魔将亲兵口中的话,十六接近他绝对不是因为她想获得魔主的心。 不会的,不会的...... 他一边回忆着之前发生的种种,嘴角不自觉地带着笑。 怎么可能呢,许是他们误会了,她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骗他? 他要向她问清楚,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他只相信她。 十六是不会骗他的。 他的目光越发笃定,他右手执剑,左手持符。慕词热血沸腾,不知是因为杀了这么多魔,还是因为即将问出口的问题。 隔着人群,慕词一眼便看见了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他的十六,她身边还围伺着许多横冲直撞的黑色魔团。 他的心闪过一丝的不安,可担忧还是占了整瓣心的一大半。 不行,他得快点赶过去! 她那么怕疼,等会儿又要哭了。 慕词加快了杀伐魔兵的速度。可他的身体提醒再这样下去,他灵气迟早耗尽枯竭,可凭着那一抹残存的意识,他硬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 “十六,你没事吧?” 慕词满身血污,有些狼狈,可他的眼神却澄澈如初,宛如仙人,可那一刻,虞十六却发现了他眼底深处,不知何时沾染的世俗烟火。 虞十六点点头,笑得灿烂,表示自己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慕词还是和以前那样,安心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走,我先带你回仙门,这里太危险了。” 他牵住她的手想要带她去仙门避避,在那里他设下了结界,十分安全,可身后的人没有动静,一言不发。 “你不该这样对我的。”身后少女的声音有些僵硬,还在苦笑着。 “你说过的不能把自己的背后留给敌人,怎么到现在全糊涂了。”虞十六摇摇头,浅浅地笑着。 一字一句,都落在慕词的心瓣儿上。他的手莫名抓紧了些,缓缓回过身。 “你怎么也开始说起了胡话。” “你师弟说的都是真的。”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慕词和虞十六下意识地看向来人的面容。 【宿主,你的伪装很成功,慕词到现在也不相信。】 虞十六紧抿双唇,眼神的光亮了又暗。 “这时候他不相信我也得让他信,只有他亲手杀了我,才能忘了我。” “你也别这么说,其实你自己内心也挺高兴,他到现在还能相信你的。” “别说了。” 虞十六暗下决心,捏紧拳头。 她娇纵地仰起头,一刹那露出满脸吃惊的神情:“你居然还信我呢!?” 她一把挥开了慕词的手,连连甩手,仿佛手上沾了脏东西,落下轻飘飘的一句。 “啧啧,我这个圣女当得还真是值了,居然能有这本事把凌云派的首席弟子耍得团团转!” 全场鸦雀无声,竟是都懒得打斗了,似乎都在看这场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世大戏。 “喂慕词,看清楚了她真实的模样吧?魔界之人可不与你们这些伪君子为伍。” 赤宴恶劣地噙着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身后不时有魔将们阿谀奉承附和的声音。 慕词抿着嘴一言不发。 他一生顺畅无阻,从未遇挫,却也从没经历过如今这般被人羞辱的场面。 澈云震动不止,似乎在愤怒哀鸣。他握紧手中的剑试图安抚它。 他的内心和身体似乎都到了崩溃的边缘,可是他还没问她问题呢,怎么能够轻易倒下呢? “不是这样的,十六从未这样对我。她定是受到了你们这群魔邪的要挟!” 慕词挥动手中轰鸣不止的澈云,魔将躲闪不及,受了一击,可并不碍事。 慕词灵力几近枯竭,已是强弩之末。 身后魔将蠢蠢欲动,可赤宴挥了挥手,魔将们便安分下来。 杀人诛心,赤宴倒想看看,名门正派的弟子心碎了,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真是令人期待呢! “别打了。” 虞十六强忍住哭意,他灵力已经枯竭了,怎么,怎么还要来寻她。 这不是找死么! “都是真的,他们说的全都是真的!我进仙门都是有预谋的,所有的事都是我干的,你别打了!” 慕词浑身一僵,险些支撑不住身体。 那些话一字一顿地都落在他的耳中,顺着咽喉,肺脏,胸腔,一直溜到了他的左心房,放大,再放大...... 等慕词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澈云不知何时正抵着十六的心口,还在嗡嗡地回鸣着。 身后一群弟子义愤填膺,声嘶力竭,打破了这片刻宁静。 “师兄!杀了这个妖女,为民除害!” 他依旧置若罔闻,唯有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此时的想法。 慕词努力地扯开一丝笑,似乎还在苦苦挣扎。 “你是为了乌迟修才接近我的吗?” 声线颤抖极了,虞十六似乎从未见过他如此紧张的模样。她心里闪过一丝的犹豫,还是被想回家的想法击退了。 她不能解释,只好用沉默代表一切。 【看他这状态,若是宿主解释了,说不定他也会信的。】 慕词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全身都似在颤抖,可最后憋了半天,才来一句:“我不信!” 虞十六皱皱眉,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 “你不得不信。” 快杀了她吧,她不想再这样折磨慕词了! 虞十六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了。若是再过一会儿,她说不定因为心疼,一股脑地把什么都说出去了。 可慕词只是怔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反应,仿佛现在的他已经是个死人,没了生息。 赤宴俯视着那两人,顿时了无乐趣。 “果然同我想得那般。” 赤宴还以为能看到两个人互相残杀的场面呢,现在来看,倒是他格局小了。赤宴散漫地挥了挥手,“上吧。” “快点宿主,赤宴要动手了!” 虞十六还在沉默,本想等着眼前人能想明白给她来个痛快,可现在来看只能自己来了。 她握住澈云的剑刃,咬咬牙果断上前一大步。 意料之中的疼痛袭击全身,她似乎连句简单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嗫嚅地想开口,可是插着把剑的胸腔都在震动,阵阵剧痛,她连“对不起”还未说出口,双眼就像蒙了层雾一样,什么也看不清了。 【对不起。】 【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 【不过任务完成,现在我想回家了。】 第111章 元和八年 天还是灰蒙蒙的, 凌云派比以往都要沉寂。虽说如此,这凌云派也在这一场大战中打出了响当当的名号,不少人慕名而来拜入凌云派门下。 自从赤宴掌权, 魔界大乱,虽说魔界的掌权人由谁担当,于某些人而言没有太大关系, 也正是因为魔界之主更替,这也让百姓们能免遭战乱荼毒, 给众门派留下了喘息之地。 “听说各门派要举行大赛,这是真的吗?我们这都多久没举办了。” “掌门决定的事别瞎打听,我们只需要好好练功便是。” “啊——这些年过得也太无趣了些,每天就是练功练功,现在魔界都被我们打怕了, 还怕他们做甚?” “……” 岁岁又年年,那时新入门的弟子也长得这般高大了。 两位弟子迎面朝慕词走来, 只见那位稍年少的弟子歪了歪头,暗暗地戳了戳身边弟子的胳膊肘:“师兄, 这是谁呀,我怎么没从来都没见过?” “慕师兄好。” 慕词微微颔首,淡淡道:“王戒律还有半刻就到,你们抓紧些。” “啊, 谢谢慕师兄提醒, 我们这就去!” …… “这就是传说打赢的仙魔大战的那位慕师兄?他不是闭关了吗!我居然有幸见到他,实在太幸运了!” “听师傅说慕师兄和魔也有关系,好像那时我们的女弟子是魔界的人假扮的。” “啊, 还有这件事?那最后那个魔怎么样了呢?” “好像死在了慕师兄的凌云剑下。” “下山历练应该也经历了好几年吧?慕师兄还真是大义凛然, 要是我的话, 我肯定对朝夕相处的师妹下不了手。” “……不对。”,那个稍年长的弟子摇了摇头。 “有什么不对?” “如果真下得了手,慕师兄就不会闭关这么多年了。其实我一直觉得慕师兄喜欢那个魔界圣女来着。” “你从哪听的小道消息,这么不靠谱。” “我也只是觉得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去晚了,我们又得挨骂。” 两位弟子立马止住嘴,不约而同地朝练功厂的方向快步走去。 二人的对话,慕词都听在耳里,可是他并不在意。 今日是他第一次出关,或许是逃避现实太久,今儿竟也想看一看夜晚的星星是怎样的,会不会还是像从前一样密密麻麻地闪着微光? 他先是拜见了掌门,而后去后山的温泉沐浴,或许是太滚烫,让他又回想起被热血溅满一身的触感,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冒着冷汗。 慕词尽力不让自己回想起当日发生的事情,于他而言,那是耻辱,他这般想着,既然是耻辱那就应该忘记。 可那些记忆挥之不去,就像已经刻在脑海里。 她的眉眼都带着血,连眼神都是笑意,接近他是为了魔主,最后让他杀了她也是为了救她心爱的魔主。 慕词不知道为什么她能这么残忍,难道魔界的人都是没有心的么? 可是那日,他把她抵在墙边,她的心跳一遍遍在他的耳边放大—— 她是有心的,可是她的心不在他那。 慕词想了一遍又一遍,终于从温泉里走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洗干净,像是沐浴在血中,黏糊糊的触感。 原来至始至终,他还是忘不掉。 * 回家, 多么遥远的一件事,如今睁眼便成功了。 虞十六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得死在慕词的面前,或许是让慕词死心,又或许是想平息赤宴的怨气,毕竟他是喜欢圣女的,只可惜她没有机会同他说真相—— 原来的魔界圣女早就死了,现在的只是一个灵魂,一具空壳,他所爱非人,一生为执念所困,也是时候有个了结。 所以在那个紧急时刻,虞十六能想到的只有以死亡终结。 现在她如愿回到现实世界,她一睁眼便回到了医院,据自己的父母说,她刚从手术台上抢救过来。 公交车失事坠水生还本就是一件奇迹,医生是指在手术之前连病危通知书都下发了,父母甚至早已做好她死在手术台上打算,所幸她活了过来。 如果再给虞十六一个选择,她还是会选择留在这个世界。 当虞十六问父母车上的司机,凶手还有那个男孩怎么样了时,父母只是沉默着摇摇头,遗憾道:“他们没有你这般幸运。医生说所幸有那个男孩护住你,否则……” 当时她记得母亲哭得泪眼婆娑,还是父亲把母亲的话接着道:“可惜了,那男孩还躺在病床上一直没苏醒。” 虞十六本想等病好,去看望一下救命恩人,可是父母说男孩家世显赫早就转院去国外了。 再然后,她出院了。 落下了一年的课程,她得拼命补回来,每一天的课都满当当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每到夜深复习功课时,她总会回想起仙侠世界里的恩怨仇恨,满满的不真实感涌上心头,虞十六甚至自我怀疑,是不是当时车祸神经错乱大脑编织出的幻境。 直到有一天,是在她大四备考的某一个夜里,她作为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赤宴每日夜里饮着酒,醉生梦死,虞十六看见他对着一瓶枯萎的花自言自语,激动时甚至把他它入怀中痛哭不止。 这朵花虞十六曾经见过,是种在贺稚向她告白的地方。 一阵轻风吹过,满地娇滴欲翠的红色花朵翻成海浪,站在其中仿佛下了一场花瓣雨。 她不敢想象种花的主人是如何把它一颗一颗种下去的。 魔界寸草不生,就算有也只是黑色的草,了无生机。她曾从书里翻阅过,魔界是种不了花草的,除非那个人用自己的力量倾注于种子中,不让其死亡。 那是以性命相博也要博佳人一笑的赌注,赌徒用他的全部身家,只求心爱之人正眼看他一眼,尽管赢的概率连1%都不到。 虞十六默默注视着赤宴的行动轨迹,直到看到他进了一个密室,眩晕感油然而生—— 炽热的灯烛尽力地散发光热,与阴冷的圣殿不同,这里温暖,光明,有着这世间最炽烈柔软的东西,那是隐藏在赤宴心底的净地,最澄澈最美好的东西都藏在这个角落。 这里绿树繁荫,枝叶茂盛,这里鲜花丛丛,娇艳欲滴,走进这里,仿佛徜徉于人间圣地。 而在这圣洁的地方,藏了一个赤宴怎么也说不出口的秘密。 直至原魔界圣女死去,她也从未知道过赤宴未说出口的话。 实在是……造化弄人。 * 虞十六醒来时,心里觉得奇怪。 明明与赤宴相处时间最短,算得上也只是几面之缘,可不知为何却梦见了他。 她抖擞精神从桌面支起身子,手中的黑笔在草稿纸上画了无数个她看不懂的线条。 虞十六看了看手机,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备考压力实在太大,她突然想起在那个世界的自己逍遥自在,周围有师兄师姐保护,她不需要烦恼任何事。 她突然好想念慕师兄的草编青蛙,想念再和贺稚斗嘴,还想念莫师姐的温柔话语,她好怀念和大家并肩作战的时刻。 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后悔,这句话她终于算是明白地透彻。 明明当时还笃定自己不会后悔。 【想回去看看吗?】 脑子里突然传出熟悉的声音,虞十六先是一愣,而后瞳孔地震。 【这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 虞十六看了看周围,还是堆成小山的练习题,电脑上的视频课还在播着只是声音小的可怜。 她眨了眨眼,只见周围变幻,山水湖田顿时浮现在她的面前。 【要回去,答应我一件事便可。】 虞十六:??? 或许是知道了系统一贯的属性,突如其来的任务总是打得她措手不及,所以系统的再次出现,绝不仅仅是她想回去看看那么简单。 【那我应该怎么做?】 【只要让慕词不再陷入以往的痛苦即可。】 虞十六眨了眨眼,听起来似乎挺简单的,但仔细一想都是坑。 毕竟与慕词朝夕相伴的几年来,她都是以一个假身份待在他身边。于慕词而言,这是一场大骗局,他信任的人一直都在欺骗他,这种情况换谁也不会轻易原谅。 【那我要以什么身份救赎他,不再让他陷入痛苦中呢?】 【宿主说到点子上了,这次你会以新入门的弟子身份出现在他的身边,她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任谁也不会怀疑你真正的身份。】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消失,再次睁眼,她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世界,就连样子也变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不如说,这才是自己真实的模样。 “小六,快起来练功了!” 虞十六扑腾一声坐起,条件反射地朝外应了声:“来了。”,而后大脑又是一阵放空。 在迅速穿完繁琐的弟子服后,她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一开门她瞬间傻了—— 排成长龙的弟子们接连向她打招呼,等到走到队伍末尾,她的喉咙都喊干了,连笑容都是僵硬的。 虞十六的心里渐渐升起不安,她不知道接下来她还会经历什么。 大弟子把新入门的弟子领到一处异常空旷的地方,灼热的日光直直地照下来,穿着一层层闷闷的弟子服,虞十六整个人都要被融化了。 高台上,一位白胡子老者正在说着什么,虞十六站在最后,也听不大清,根据零散的一些词语,无非是努力练功,把降妖除魔放在首位之类的。直到一个白衣男子的出现,台下一片轰动,无论男女。 或许是因为虞十六站在女弟子的队伍,所以她听到的声音比一般都要大一些,甚至到震耳欲聋的程度了。 日头正晒,虞十六眯起眼睛,只能隐约地看见他的某个动作,并不能看见他的全身,她索性不看了,听着左右两边女弟子激动的暗语。 “果然如传言中的一样,我果然没来错地方!” “我也是呜呜呜!阿艾还说去慕隐派,她肯定会后悔的!!” 圆脸圆眼的女子对着一个耳边戴着雏菊耳环的女子激动道。 虞十六就站在她们俩正中间,听着她们兴致勃勃的聊天,她也逐渐好奇起来。 “敢问传言是什么……?” 听到有另外的人也想参与她们的聊天互动,名为小花和小念的女子便更激动起来。 小花,就是那个圆脸女孩,只见她勾嘴一笑,眼神里透露着漠不在意的张狂,她从袖子里夸张地指出三个手指头。 “江湖有三大传言——” 第112章 一是现任魔界之主赤宴珍藏的红色手绳, 据他的魔徒所说,得手绳者得天下,而赤宴正是因为此手绳才赢的了魔界之主的位置, 不知传言真假。 二是慕隐派响当当的浪子,因其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个性赢得了不少女弟子的倾慕。而据知情人所言,也就是他的师姐莫瑶青所言, 贺稚怀中的一枚小匣子里装的一对珍珠耳环,传言他早有钟情之人, 并约定终身,那名女子不知是谁,此传言不知真假。 三是凌云派慕词房间里的画像,有人曾言画像的男子定是慕词,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位女子是五年前身陨的魔界圣女, 又有的人说是慕隐派的首席女弟子莫瑶青,此传言不知真假。 “既然不知真假, 那就一律当真的看呗。”,小花满不在意道。 “你这样说, 阿艾可要伤心了。”,小念打趣着,或许是想起又多加了一个伙伴,她特意向虞十六解释: “阿艾之前是和我们一个村子里的, 不过她现在去了慕隐派。” 小花咂咂嘴, 先是踮起脚看了眼台上的白衣男子,不由自主地发出几句感叹。 “我就说慕隐派的那家伙肯定没有我们慕师兄好看,就她一个人, 还屁颠屁颠地去找一个名花有主的世家公子, 人家慕师兄不香吗, 我跟你说哦——” 小花嘴不带停地讲着:“前几天我有个朋友正巧碰见慕师兄出关,他都已经这么厉害了,还提醒我那朋友要早点去练功场免得被责罚,你看人多好啊。” “……” 按照慕词的性子,这应该会是他做出的事,不过他为什么会闭关? “好像是因为心魔的缘故,五年前的那场大战,有一名弟子死在了他的眼前,血溅了一身呢。” “说起这个,我还有个朋友碰见慕师兄出关当日去后山沐浴,当然了,不是故意偷看的,我们普通弟子不会特意去洗澡的,本来修炼一天就很累所以大家都会用清洁术,啊扯远了,你知道我那朋友看见了什么吗?” “……不知道。”,虞十六摇了摇头,眼神既有好奇又有疑惑。 “慕师兄脸色发白,连衣服也没脱,整个人湿漉漉地从温泉里出来,然后又施了清洁术。你说这奇怪不?” 小念又插嘴道:“我觉得慕师兄心里还有阴影。” 虞十六本想打趣说她们人缘真好,这么多朋友,可是听完所有却哑然失声。 原来有五年之久了,可她只在自己的世界待了几个月。 “哎,你刚刚听到掌门说的考验嘛,新入门的弟子好像要进一个秘境,四人一组,全程由掌门观望,如果合了眼缘说不定就被直接选入当内门弟子呢!我们要不搭一伙,加上你的话,我,你,小念就正好三个人了,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好啊。” 虞十六一口答应。 * 结束完一日的暴晒,虞十六又被大弟子领着去完成每日的修习,领完弟子的基本物件后,她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是随机分配的,或许等考验结束,房间又会调换。 “小六,门口有人找你。” 天已经暗下来了,虞十六推开房门,看见笑眯眯的两人正招着手让她过来。 “喏,厨房的朋友给的一起吃吧。” 虞十六笑着道谢。 “要不要去看星星?听说凌云派有一个绝佳的地方,在那儿看到的星星又大又亮。” 虞十六也很久没看过那么亮的星星了,也不知这儿的星星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密布夜幕。 众人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着。 小花和小念聊的是以前村子里的生活,每日早起对他们而言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而每日修炼对他们而言也只是洒洒水,比不上在烈日暴晒耕地的辛苦。 “我娘说被选上仙门的弟子肯定有她的特别之处,虽然我现在还没发现自己的闪光点,但以后一定会有的。” 小花的眼睛亮亮的,承载着对未来的期望。 “哪没有闪光点呢,你至少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要不然的话怎么会选到这个门派而不是其他别的门派?” 小念耳边的雏菊微微晃着,出声调侃道。 “小六你呢,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我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所以就来了这里,所幸被选上了。” 虞十六撑着身后红彤彤的瓦片,勉强地支起一个笑。 众人无言,这时,瓦片突然闪过一丝声响,众人回过头,月色下,一袭白衣的公子正迎着清风向她们徐徐走来。 “睡不着?” 那人的声音如水一般温润,轻轻拂过她们的耳尖。 小花按耐住尖叫的冲动,佯装平静地回道:“我们听说这里视野好,可以看到天上又大又亮的星星,只是一饱眼福,等会就回去了。” “看星星……这的确是一个绝佳的地方,我以前倒没发现。” 慕词抬眸瞧了眼夜空,而后看向他们。 清风拂面,白色的缎带掺杂着乌发尽情地飞舞着。小花回过神擦了擦口水,扯着小念的衣袖示意离开。 “早点睡吧,明日还得早起。” 见两人看得目不转睛的模样,虞十六应了声:“师兄,你也好好休息,我们就先走了。”,而后扯着小花和小念离开。 慕词看着她们嬉笑离去的背影,“有多久没听见这样的叫法了。”,他喃喃道。 慕词呆呆地看着夜色入手的星空,眼神闪过一瞬的落寞,而后头也不回便离开了。 * 试炼来得很快,还没等虞十六适应这里的生活,她就被通知要去参加试炼了,同行的人还是小花和小念,她们甚至还打趣道:“到时候去了秘境可就指望小六了。” 虞十六什么风雨没见过,尤其是新手入门的教程,想必不会难到哪里去。 她们在抽完试题后,仔细听着掌门颁布下来的任务:请找出隐藏在人群中的妖怪。 接下来就是如情景剧一般地放映,在这个虚拟的小幻境中,一共有上百组队伍,而她们要做的就是要最先寻找出真正的妖怪。 当然,掌门肯定不会把一个真正的妖怪放进一群活生生的百姓里,这个世界是掌门特意虚构出来的,也可以说是他为了锻炼考验这些新入门弟子而构造出来的虚构幻境。 为了不使队伍互相干扰对方,他构建了许许多多的幻境,而她们所处的就是千万幻境中的一个。 如果这么说的话,她们的一举一动皆被掌门看在眼里,所以才会有:如果做得好,就有可能被选为内门弟子的可能。 毕竟五大长老分别掌管金木水火土,隶属于不同的长老门下,所修习的功法自会不同。 【丰源镇】 【背景:你们是刚下山的新入门弟子,初入丰源镇,得知镇子里的孩子总会无故生病,通过村民们的口述,你们需要找到真正缘由。】 “任务下放了,我们是不是该询问村民然后再确定方向?” “这是肯定的,不过不需要我们三个人一起去问。” “啊——我现在觉得有些害怕了,要是真有妖怪出来袭击我们怎么办……?” 小念惴惴不安道。 虞十六拍拍小念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我们毕竟初来乍到,恐惧是常态,你要想这才第一关呢,总不能一来就这么难吧?现在我们要做的,只是找到真正的原因,并没有叫我们去抓妖怪。” “也对,我都已经把所有的符咒都记得牢牢的,即使有妖怪,我也不应该先自乱阵脚。” “小花小念,你们准备好了吗?” “嗯。” “现在我们先分配任务,分头行动。需要一人去询问受害者家属查看情况,一人去向村民走访,还有一个人查看镇子地形……” “我去查看地形吧,我家世代种地,有什么不应该属于这个镇子里的东西,我一眼就能瞧出来。”,小念道。 “那我去向村民走访,我嘴皮子好,可以了解很多事情。” “嗯,那我们分头行动,日落前在镇子门口集合。” * “这个女娃倒是机灵,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就找到了真正的原因。” “不错不错……哎慕词你来了,正好看看这个可塑之才,她的作风倒和之前的你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水晶球里,剧情还在继续着。 慕词凝视着水晶球的三个人影,低声喃喃道:“原来是她们”。 “我说慕词,这都五年了,你要不要考虑也收几个徒弟,到时候好把我们凌云派发扬光大呀,你说是不是?”,风长老话锋一转,问道。 “我的身体……怕是要误人子弟。”,慕词低垂双眸,苦笑一声。 “你还在为你那心魔……哎不说了,你要相信总有一天会好起来,这只是时间问题。” 慕词没有回答,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五年过去了,心魔怕是要伴他一辈子。 这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水晶球里的声音吸引,最后定格在那一个大大的笑容上。 “小六你真坏,可吓死我了。” 小花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捡起草地上绿油油的东西,捻起晃悠的一双后腿,“你居然会做这个东西,实在太神奇了。” “草编哎,我小时候只从村里的小贩子手上看过,不过我一般不会选青蛙的,只会选小狗的。” “有你说的那么古老吗,我可和你们同龄。” 虞十六双手气呼呼地插在腰上,“而且青蛙怎么了,它就长得丑了点,但用处大得很呢!我就喜欢青蛙,两个大大的眼睛多可爱。” …… 【那我就选这个吧。】 【青蛙?】 【对呀,青蛙多可爱啊,你不觉得吗?】 作者有话说: 女反派这本大结局和番外已经写好了,大概一周的时间会放出来~ 下本打算写朝堂大人的那本,应该是在7月下旬or8月上旬开文(maybe),现在正在存稿ing,到了一定字数就发出来啦。 其实到现在也有一直支持这本书的小伙伴(断更了这么久很感动www,因为备考专升本,又因为疫情延期了,然后自己的专业很卷很卷,我不死心又想冲一个好的公办学校所以当时压力很大,甚至把晋哥都给卸了就想让自己安心下来好好备考,前几天成绩出了,是一个很不错的分数,总之很开心,这几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其实我挺菜的,手速慢,文笔也不咋地,就想把自己心目中的故事写出来,或许还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每天写一章3000字快的话要写三个小时,日收益可能连一块都不到(太糊了哈哈哈哈),但是我觉得很开心,因为有你们的陪伴,很感恩! 第113章 “慕词, 慕词,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 慕词缓过神来,方才她们的对话让他十分熟悉, 甚至让他梦回以前,之前她也这么说过,也是带着那样的笑脸。 “没事就好, 刚刚我说的那个提议你再考虑考虑……” “我能把水晶球拿走吗?” 风长老先是一愣,然后喜出望外地回道:“我这多的是, 你拿走吧。” 看着慕词离去的背影,风长老心想,看来真的是把他的提议放在心上了,可得把这好消息告诉其他的长老,可别抢了慕词心目中的徒弟人选。 * 茫茫绿野, 一棵参天大树上,枝头正坐着一个绯粉衣裳的翩翩少年郎, 他漫不经心地裁剪着什么,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他是在出神。 “听说慕词出关了。” 贺稚裁剪枝叶的手一顿, 漠不关心道:“是么?他终于舍得走出来了?”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去。”,贺稚顿了顿。 “你是怕慕词比你先走出来?” 他皱了皱眉,“这有什么好比的。” “也是,没什么好比的。那你就权当陪我去看看嘛, 看一下我们的老朋友这些年过得如何?”, 莫瑶青半是请求半是央求道。 “听说凌云派最近在考验新弟子,我们也可以去凑凑热闹嘛,而且……听说十六之前就住在那儿, 你就不好奇吗?” 贺稚先是一愣, 而后扭头接着剪着枯枝一声不吭。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喽, 我们明日启程。” * “多亏了十六细心,要不然我们可找不到孩子失踪的真正原因!” “我只是指出了疑点而已啦,关键还得靠小花收集的信息还有小念辨认花草的能力我们才能顺利赢得这次的第一名。” “我觉得我们简直无敌了!”,小花满脸自豪,“我一定要告诉我的爹娘,女儿也有出息了!” “且不说第一名的奖励如何,我们三个人成为内门弟子,这可是100%的概率,而且我们还有机会获得稀有灵草,各种符纸……” “想想就很开心。” 小念眉眼弯弯,“要是这时候能大吃一顿就好了。” “好啊,出去了我就给你露一手,外面的人可吃不到。” 虞十六撸起袖子就准备干,陆陆续续有队伍完成任务,现在就是等待被掌门和各长老的消息了。 按道理,小念擅长识别花草,耐心仔细,应该和木系长老有关,小花口才好,很容易让别人信赖应该和水系长老有关,至于她……人比较朴实,应该和土系长老有关。 万万没想到,等待宣布结果时,不仅四大长老出现了,就连慕词也出现了,身边还跟着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哇塞,这个美女我从来没见过。” 小花小声道,“不会就是慕师兄珍藏的画像女子吧?” “小六,你,你看到了那美女身边的少年吗,好像话本里的的潇洒郎君,啧,你看他抱剑的样子,好漫不经心我好爱!” 左右两个都扯着虞十六聊天,可是现在她的脑袋只是嗡嗡一片作响,完全听不进任何话。 “看来小六也看呆了,我们还是多欣赏欣赏一下盛世美颜吧,过后说不定就没机会瞧见了。” 话音未落,二人不约而同地盯着前方,佯装很严肃认真的模样。 结果宣布了,就像预料的那样,他们三人分别隶属不同的派别。可是临到散场,慕词却出声打断。 “不知土系长老可否割爱?” 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有人抢了自己看中的人,应该或许会生气吧,可是土系长老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喜出望外的模样,就像天上掉下来钱,他捡了一堆似的。 “当然可以了,还不快快拜见师父。” 是对她说的。 虞十六茫然地眨了眨眼,手无足措地微微鞠了一躬,“师父好!” 那声音气如洪钟,配上她这副不知所措的神情,简直太过朴实了,哪个人见了都会说这定是土系长老看中的弟子。 所有审视的目光都放在虞十六身上,她感觉自己身体都要被目光戳出一个洞了。 慕词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道:“别紧张。” 接下来就是分配房间了,虞十六很幸运,因为是慕词第一次收徒,她的房间相比起其他人的要更豪华些—— 和慕词住在一处,是独立的院子,用更恰当的法子说,是和自己的师父住对门。 想起之前被慕词天天督促练功,虞十六欲哭无泪,尤其是当身边的小花和小念眼巴巴说羡慕的时候,她真的不知如何说起。 “我现在的状况就如同老师是我的邻居,每次碰见我的时候都会问一句功课写完了没,如果答了写完了,老师就会说那就把之前的功课再复习一遍吧,再者就是书看了没,预习一下书本的知识,明天要学,诸如此类的。” “这样想想,也的确挺惨哈。”, “只能祝你好运了。” 小花小念被各自的长老领走后,只留下孤零零的虞十六一人。虽说在场的大多数都是熟悉面孔,但换了个身份活总有些怵得慌。 “跟我来吧。” 慕词还是和之前一样,眉宇间极致温柔,根本不会让人有任何抵抗之力,虞十六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只是贺稚的目光灼灼逼人,她有些躲避不开,只好鼓起勇气回看他一眼。 贺稚似乎开始有些好奇,反而细细打量起来。 “师父,这位是……?”,虞十六瞪着个水灵灵的眼睛,掩嘴夸张道。 “你叫他贺师叔吧。” 听完这话,贺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了皱眉,似乎很是嫌弃这个称号。 也是。师叔,师叔,听起来就显得很老气。可贺稚不想要她叫她偏叫。 “贺师叔好!” 果然话音未落,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抱着剑轻轻哼了一声。 “还有姐姐好!” 莫瑶青先笑得跟花似的,连应道:“妹妹好。”,而后朝贺稚打趣道:“看来我今年保养得还挺好,你看生活过得糙了些,人都老了几岁。” 四人小组如今缺了一人倒显得空荡荡,不过在虞十六看来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慕词温柔,莫瑶青和善,贺稚不拘一格,都没变。 这让虞十六莫名很开心,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只是他们一路沉默,倒不像之前那般氛围感十足了。虞十六一路随着他们到了慕词的别院,在为她选好房间后,他们便去了慕词的院子里,似乎在商讨着什么。 虞十六把包袱放在桌子上,房间里的东西一应俱全,她不需要再添置些什么。 或许是今日忙的事情很多,为了试炼的结果到处奔波,她的四肢都在在抗议。虞十六坐在雕花木椅上,撑着下巴默默地看着窗户对面的院子。 院里一棵巨大的梧桐枝干肆意生长着,比白色的墙面都要高上许多。风吹得绿油油的叶子簌簌作响,引来一群鸟儿嬉戏。 说一切都没有变。 可事实上都变了。 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站在他的身边。 …… 当门被敲响时,天已经蒙蒙黑了。 虞十六从床上惊醒,连忙跳下来穿鞋子开门,门后是一张熟悉的脸,他似乎也刚刚回过神来,抬起眸正好对上了她的眼神。 “师父你来了,快进来坐。” 慕词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乱糟糟的被褥,摇了摇头,“每日辰时起床,有困难吗?” 虞十六摇摇头,心里暗想:我以前卯时都起得来。 “厨房在东南角,如果饿了那里有食材,对了,每日是来我院子修习,不用去练功场了。”,慕词接着道。 而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红木盒子,“这些是一些必备的东西,你先存着,以后或许用得上。” “谢谢师父。”,虞十六恭敬地接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见慕词未有离去的打算,虞十六歪歪头:“……师父还有事吗?” “……你喜欢青蛙?” “啊?”,虞十六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个给你。” 一只活灵活现的草编青蛙就出现在他的掌心。 她心里一震,先是咽了一声口水,然后拉起嘴笑了笑:“这是师父你编的吗?可真好看!” “我的样子看起来很擅长这个吗?” 她一愣,眼睛不知如何安放,“那是师父您特意为我下山买的吗?” “……” 慕词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流露出些许宠溺。 “不是,的确是我做的。”,他深吸一口气平静道。 “好了,早点休息,我会很认真帮你训练,你也要打起十二倍精神听我的课,其他我不会管你太多,但是训练我会特别严格,做好心理准备。” 虞十六听完这话连连点头。 慕词在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可她心里却有隐隐不安,不知为何,慕词好像同之前不一样了些…… * 次日凌晨,天还没亮虞十六便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那日下午睡了一下午的缘故,她异常清醒,甚至隐隐有些兴奋。 相比于窝在家里题海战术,她更情愿尝试不一样的事物。 更何况今日可答应了给小花和小念做一顿丰富的大餐,她一想到能有好吃的,她整个人兴致勃勃,像打了鸡血。 她悄悄推开院子的大门,慕词已然坐在那棵大树之下静静地看着册子,只不过是背对着的,慕词并没有发现她。 直到走近,他终于放下手中册子,抖落一身落叶缓缓站起。 “师父。” 虞十六轻轻唤了声,带着些许私心。 他缓缓转身,眼神茫然一片,像是大雪皑皑的雪原,没有一丝温度。在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大雪訇然崩塌,陷入无边暖流。 “你来了。” 他的嘴角比之前扬得更高,让人觉得是他是特意在等她。 “书带好了吗?”,他笑着问。 “嗯。”,虞十六点点头。 “那我们开始了。” 第114章 夕阳西下, 梧桐树下二人自在地坐在草地上。 虞十六正紧闭着双眼默默念着口诀,手上连贯通畅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定!” 飘至半空的树叶顿时停住, 她又惊又喜,刚想拉住慕词好好“炫耀”一番,可他似乎很累, 阖上羽睫像是抵触外来的一切干扰。 慕词说过,只要她学会这一招就可以直接回去了。可她现在却迟迟没有做好离去的打算。 虞十六走得近了些, 默默伸过手,替他拂去乌发上的残叶。还未来得及缩回来,便被狠狠地抓住了手,以禁锢的姿态被抵在树上。 她有些来不及反应,直到看见他微微泛红的眼睛, 虞十六才开始意识到什么不同。 难不成又是心魔犯了? “你是谁?” “我是你徒弟。” 虞十六的声音微微颤抖,他的眼神与平时不一样, 多了几分狠厉阴冷,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不对, 徒弟怎么会做怎么亲昵的动作?” “只是摘了一片叶子……” “嗯?” 被心魔缠上的慕词有些咄咄逼人,她的视线先是落在那双通红的眼睛上,忍受不住他的凝视,她的目光瞬间朝下, 落在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上。 没曾想, 反而更紧张了。 她咽了声唾沫,“你也不是我师——” 或许是慌张过了头,她差点要说漏嘴, 虞十六连忙用力甩开手, 转口道:“你不是师父。” 话音未落, 慕词先是眼神一暗,而后径直往后倒去。 虞十六手疾眼快立马拉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还是被一同拉倒,所幸下面是一片软乎乎的草地,没有摔得很痛。 【心魔……他还有心魔么……?】 她爬了起来,坐在他身边。注视着他即使沉睡也紧紧皱着的眉头,虞十六心疼不已。 如果偏要这么说,她也是凶手之一。要是早点向他坦白,没有一声不吭就离开,这些年他会不会过得就没有这么难? 如今这般看,他的心魔非但没有好转甚至还加重了。 倦鸟归林,阳光渐渐失去了温度。 虞十六陪着慕词一直坐到了黄昏,等到慕词转醒,她才上前递了杯水低声问:“好些了吗?” “看来又睡着了,练习得怎么样了?” 虞十六又把之前练熟的术法演示了一遍,慕词点头说不错。 这时院子门口突然被敲响,虞十六扭头去看,连忙从草地爬起跑去开门。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怎么样,结束了吗?”,小花左手拿着一根冰糖葫芦,右手抱着一个食盒兴致勃勃道。 “喏,里面有一些刚买的糕点,等你结束我们可以一起吃。” 小念指了指食盒,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慕词也慢慢走近,小花小念立马恭敬起来,行了个弟子礼,“慕师叔好!” 之前喊师兄是因为在名义上就得这么喊,如今分了辈分,就得喊师叔了。 慕词视线扫过小花手中的食盒,微微颔首,对虞十六道:“今日的功课要好好复习,明日记得早起。” 只是临走之际又道:“厨房的东西可以随便用。” 说罢便进了房门。 “我突然后悔说这些话了。”,小花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虞十六摸不着头脑。 虞十六:? “要是我的师父这么好看,从早练到晚我都乐意!。” “别管她,花痴又犯了。”,小念拉着虞十六坐在树下,“你今天学了些什么,说一下嘛~” “就是普通的定身术。”,虞十六挠了挠头答道。可是小念却一脸不满足的模样。 “她要听的可不是这个。”,小花挤眉弄眼地戳了戳十六的胳膊肘。 “她要听的是慕词每一个让你心动的瞬间,俗话说,就是把慕词怎么手把手教你的,就怎么告诉她。” “就,就很平常啊,和你们的师父都一样。” 想到被心魔所控的慕词,和平常的他都不太一样,虞十六的脸微微泛着红,神色有些不大自然。 “我先去厨房了,你们在外等着。” * 饭菜没一会儿就好了,当把那些碗碟盛出来时,大家已经盘起腿坐在草坪里聊起来了。 “今天我师父没教我啥,就带着我下山逛街去了。” “小六,你要不要端一些去你师父那儿?” 虞十六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房间,小念心细,知道慕词这么善解人意的人大概率不会和他们一起吃饭。 “这些东西……” 虞十六看了看,“我觉得不大行吧……” “那拿几块糕点吧,说不定慕师叔饿了呢,你看看你这徒弟怎么当的。” 小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一边迅速动作着用干净的筷子往往盘子里仔细地夹着糕点,“你不去我替你送……” “那个,别拿我做的那份。”,虞十六突然想起之前慕词受伤时她做过一模一样的糕点,而后接着道:“拿你从外面买的吧。” 小花狐疑地看了一眼虞十六,把盘子里她做的糕点夹了回去,“你也真奇怪,外面的人都想方设法地送糕点给慕师叔,你反倒好,送不是自己做的食物。” “我这不是怕我这糕点不好吃嘛~” “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小念也举起手,兴致勃勃地端起盘子,“近距离接触慕师叔,想想就开心。” 虞十六现在有理由怀疑她们根本不是为了来蹭菜的,就是为了来看她师父。 她一边整理着饭菜,一边又将视线放在敲着门的二人身上。慕词打开了门,小花小念不知说了什么,只见他朝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而后笑着接受了。 “太帅了!”,小花感叹道。 “慕师叔打开门的时候好香啊,我也要买同款熏香!”,小念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小本子在那里涂涂写写,想必是凭着方才的记忆记下香料。 “可是我记得……他不会熏香呀。” 虞十六小声喃喃道。 她远远地朝慕词的房间瞧了一眼,而后低下头。 人都会变。 * 是夜,月色朗朗。 繁星点点,朦胧的云层半遮着羞涩的月牙。夜际中掠过三两黑影,虫声透过纸糊的窗户。 虞十六盯着桌面的绿色草编微微发愣,大脑放空。烛火映衬着她呆滞的容颜,她似乎还在为抚平慕词心魔而烦闷着。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诡异的声响。虞十六心中疑惑,起身去看,可是打开窗户后,除了黑漆漆一片什么也没有。 就在她快要关窗户的那一瞬,一张血盆大口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虞十六被吓了一跳,脸色苍白。 “啊——原来是面具。”,她自言自语道,可随后却皱起了眉头。 “你是谁呀?干嘛吓我!” 虞十六伸手去摘面具,可是那人却轻易地躲开了。 面具下的脸似乎还在笑,遭了一吓不说还要被嘲笑,虞十六心中愈发生气。 “看来他收的徒弟气性还不小。”,那男子一身黑衣,还束着个高马尾,想来是哪个不服气的内门弟子。 “那你信不信我让他揍你!” 看那面具男子好像被吓住了,虞十六环着双臂,大气道:“你快走吧,我不告诉师父。” 那男子却突然大笑起来,摘下面具挑衅道:“好啊,那你叫他来揍我。” 当他摘下面具的一刻虞十六双眼瞪得像铜铃,都过了五年,这脾气还是这么恶劣。想来是报复之前喊他师叔的仇,真小气。 “原来是贺师叔呀,这么晚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我来找东西。” “我这儿……应该没有你要的东西吧?” 话音未落,贺稚突然凭空在眼前消失,虞十六心里疑惑,朝外探头探脑却没瞧见一个人影。 真是奇了怪,他还会移形换影不成? 等她刚关上窗户,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找到了。” 只见贺稚大摇大摆地仰在木椅上,喉结在昏黄的灯火下若隐若现,乌黑的马尾直直地与椅背平行,他拿着慕词送给她的草编青蛙细细端详着。 “您这么突然进一个陌生女子房间应该影响不好吧?” “陌生?你我不是认识吗?” 虞十六一时噎住。 “就算认识也不应该……” “你倒是和那个人有些相似之处。” 虞十六心中了然,可还是装傻充愣,假装很感兴趣地问:“那个人是谁?” 贺稚细细打量一番,轻笑一声,“告诉你也无妨,你过来些。” 为了不惹嫌疑,饶是个陷阱,虞十六也得开心地跳进去。 等到虞十六俯身附耳过去,贺稚又轻哼一声故作高冷地扭过身,“算了,又不想告诉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局,她只生气了一小会儿耸耸肩回嘴道:“那算了,我突然也不想知道了。” “你真不想知道?” “我想,即使你知道也不会告诉我。” “……也是。” 虞十六喉间一梗,转过身翻了个白眼。 “可以走了吗?”,虞十六俯身铺床,示意要赶客了,快麻溜地走。 可是身后人一声不吭,还在端详着那个青蛙。 “……” “我和你说话呢。” “你和我?”,他反问。 怎么跟听不懂人话似的,虞十六愤愤地想。 “不对,你叫什么名字?”,贺稚像是想起什么,无厘头地突然冒出一句。 “小六。” “全名?” “对。我无父无母,只记得这个名字,你问我这个干嘛?” 这回轮到贺稚仔细地瞧她了,“这么一看,你倒和她越来越像。”,贺稚沉吟道,“连喜欢的东西像。” “说话模式也像,就连这忍气吞声的语气也像,更奇怪的是连名字也像。” 贺稚漫不经心的目光开始转为审视,“我想,这世界上找不到和你们俩相像的人了。” 第115章 “你是不是喜欢她?” 虞十六问道。 闻言, 贺稚果然变了脸色,回看她一眼而后低头沉思。 她不想这么早就暴露身份,索性捂上他的嘴。 灯珠噼里啪啦作响, 周围的灯光已然变暗,虞十六拿起针挑了挑,房间才重新变得亮堂起来。 墙面上人影跳动, 映照着贺稚晦暗难明的神色,他沉默许久, 终于开了口。 “我的确喜欢她。” “正如外面的传言,我有心仪之人。可是她死在了五年前的仙魔大战中。我不知道为什么慕词突发奇想选你做他的徒弟,现在我明白了,你很像她。” “……那又如何?”,虞十六定定地看着他。 “我怕他重蹈覆辙, 起码别让他把你当成她。当成一个人的替身总归不好受,最起码也要让当事人你知道。” 贺稚站起身, 侧着头道。 “我明白了。”,虞十六定睛瞧他。 “若是有一日陷了进去,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 “谢谢。”,虞十六对他一笑。 话音未落,贺稚眨眼间便消失在风中,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她一人。 她曾想过, 他来这里绝不是偶然。以他的性格, 最讨厌的就是麻烦事。 不知为什么,这么一吵反而让她想起了以前的岁月,明明很久很久以前, 他眼里心里都有她的存在, 可是那时的自己并没有在意。 她永远欠他一句对不起。 * 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如期举行, 因着顺道下山除妖,他们也正好赶上这个好时机。 每到热闹人多的时候总会有些妖怪趁机作乱,这次的花妖惑人死了三人,人心惶惶,不过有了慕词平定,这才能好好举行。 村民们为了报答他特意恳求仙长多留些时日,他们还准备了丰盛的饭菜,说若是没有仙长就见不到这么盛大的花灯会了。 倘若放在从前,慕词或许会犹豫一下,可这回他却断然接受。 这很让怀疑是不是这里的妖怪还没除尽。可那想法只在自己脑子里停留了一小会儿就被花市里的精美灯笼吸引。 叫花灯小贩提着兔子灯笼招揽着顾客,各种手饰铺子如星子般散落街口。 这样热闹的场景,是虞十六有生以来最为壮观盛大的。 木头架的高台上,顾盼生辉的佳人转着圈翩翩起舞,手中的扇子轻盈得如同羽蝶的翅膀。 对面河岸卖莲花灯的小贩笑得合不拢嘴,而周围尽是些成双成对的人影,他们也在笑着,洋溢着幸福的氛围。 虞十六和慕词走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逛着。或许只逛着又不聊天,她觉得有些不大自然,于是干咳几声,然后展开话茬。 “师父你看这花灯可真好看。” 慕词没有言语。 “师父你要不要吃糖葫芦?” 慕词先是停了一下,而后朝卖糖葫芦的小贩要了一根,付完银两后便递给她。 要是放在从前,慕词会和乐意和她一人一根,边走边吃。 “师父……” “你真的要一直叫我师父吗?” 走在前面的慕词突然停住脚步,他似乎深吸了口气,而后缓缓转身。 他定定地看着虞十六,眼神流露出些许遗憾和不安。 “虞十六,是你。” 周围突然安静起来,一簇簇烟花直直地飞上高空,于夜色中绽放。 “看!烟花!” 人群中,一个小孩开心地叫了起来,周围才重新恢复热闹的氛围。 人海围聚成一团,暖烘烘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唯独他们二人。 手中的糖葫芦快要融化,她紧紧攥着签子,手指红得快要滴血:“不,我不是……” 她也没勇气说出口。 就像贺稚问她是不是虞十六,她也没有正面回应。 她深呼了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你怎么发现的?” “自我见你的第一面就开始怀疑了。” “第一面?” 她恍然想起第一面见他,她也没觉得自己露出了哪些破绽。 “你说的最后一句话。” 最后一句话? 【师兄,你也好好休息。】 “因为除了你,别人都叫我慕师兄。” “我那时就在想,或许是闭关几年太久没听见这样的称呼才会有所触动。可是直到看到你在试炼中做的草编,我就愈发笃定。” “所以那日你才会选我做你徒弟?” 慕词低垂着眉没有回答,就算他默认了。 “可是尽管如此,你就没有一点点迟疑吗?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为什么又会出现在你面前么?” “我怕我找错了人,也曾试探过你。结果很确定,你就是她。”,慕词徐徐道。 是那次夜晚,他给她草编青蛙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怀疑她了吗? “那次我假装睡着,你为我摘去叶子,而后佯装心魔复发,你着急的状态和她的一模一样,叫我如何不怀疑?” 虞十六傻傻地站在那处,周围喧嚣热闹,似乎都与她无关了。 而慕词的眼睛通红,眸中的悲伤渐渐地溢了出来,他声音哽咽,微微带着些低沉沙哑。 “夜深时我总会想,她为什么又回来了,又出现在我的身边,她是不是像以前一样有所图谋,我是不是要多加忌惮……” “可见了你,那些都不重要了。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相信你,就像以前一样。” 虞十六突然想起那日,她要他用剑抵在自己的心口,可他抵抗不舍的神情,分明还是在意她的。 “我总在想如果我们能回到从前就好了,可是又害怕在原地苦苦挣扎的只有我一个人……所以这次,你不要走好不好?” 他的眼角泛红,几近恳求。 不计较之前的骗局,不在意之前种种…… 灿烂的烟花还在头顶上接二连三地齐齐放着,人群喧嚣,笑声像传了十余里地。 “我喜欢你。” 慕词把心剖出来给她看,只为求她的目光多停留一会儿。 他的眼神柔和,目光里像是盛满了星辰—— 世间上最永恒深情的,尽管隔着亿万光年也要让心爱之人看到。 “即使你有所图谋也没关系,我什么东西都愿意给你,连同性命。” 她一时愣住了,不知如何作答。她的脑子像是装满了清脆悦耳的风铃,满面的清风拂过,回响无数。 贫瘠的心里莫名涌出炽烈的感动,她的眼角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湿了,心中的爱意慢慢发芽,等到回头时却发现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虞十六很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动心,她拼了命地压抑着自己的喜欢,可到头来呢,除了实现回家的愿望,她放弃了一切。 “我不要你的命。” 她直直地站在人群中央,笑容带着些苦涩。 许多夜里崩溃哭泣,她做梦都想过,如果她回来了慕词会怎样看她,害怕,愤怒,质问,她早在骗他们的时候,就预想了无数结局,可无一例外每个结局都让她痛苦不堪。 “为什么你不问我……?” 哪怕一句,她都会忍不住和盘托出。 “我信你,不论你的身份,你的目的,我坚信和我在一起时那才是真正的你。” 真正的我…… 虞十六鼓起勇气,那一刻她终于想通了。 为什么偏要完成那狗日的任务,和慕词一起降妖除魔,踏遍人间不香吗? “……你为什么不吃糖葫芦?” 慕词茫然地眨了眨眼,无辜道:“我方才实在没心情……” “好!” 慕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被虞十六拉着又去小贩里买了根糖葫芦。 “我也不想要你的性命,只想有个人陪我一起吃糖葫芦,这样你有心情了吗?” 烟花骤然升起,无数火红的灯笼顺着风缓缓上升,黯淡的夜色被照得红彤彤的,像是被火燃着了。 她扭头晃了晃手中鲜红的糖葫芦,眸光微敛轻轻笑着。 原来被困在原地的,不止他一人。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短短的番外~ 本来想着三个月准备专升本考试,结果因为疫情一拖再拖现在才考完,休整了几天以后就麻溜滚回来继续写文了,这么久没更新实在抱歉!!!下本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攻略朝廷大人们的艰难之旅》,感兴趣可以加个收藏哈~下面丢简介↓ —————————— 虞十七被同学推荐一档名为《攻略各类NPC大人的艰难之旅》的乙女游戏。 可说是乙女游戏,但其中党羽阵营错综复杂。虞十七第一周目就被当成刺客直接沉塘,轻轻松松喜提一杀。 虞十七:你确定这是个正常的乙女游戏??? 任务栏:不好意思,咱是个正经的游戏,不信你瞧—— 【殷缡】权势滔天的太子殿下——“你只能选孤!” 【贺卿尘】清冷如雪的左相大人——“你不是要追我吗?现在你成功了。” 【江川】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下次别喊救命,叫爷的名字。” 任务栏:怎么样,这回相信了吧? 虞十七:……我信你个鬼! 经过一番努力后,每条线无一例外都是身亡被杀。 虞十七【死亡微笑】:是的,连be都沾不上。 而此时已经是第n个周目了。 她骂骂咧咧试图关闭游戏,一边发誓再不玩这种费脑子的游戏了!万万没想到,游戏系统出错,她只有攻略完所有的任务对象才能出来。 “任务栏!你怎么不早说啊!” 虞十七仰天长叹,只好捂住“弱不禁风”的小马甲,保住如今只有一条的命。 * 第一天,她为了亲近太子,亲手下厨做了顿午膳。没曾想一同吃的人还有左相。一饭过后,清冷孤傲的左相竟破天荒地缠着她,问教她做饭的那名侍女此时在何处。 第二天,给少年将军疗伤煲汤,太子正巧在场。向来目中无人的太子爷竟破天荒地注意起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冷声问这包扎手法是从哪里学的。 第三天,她把当哑女时的铃铛道具从背包拿了出来,无意之举,却被那个一向对她爱答不理的少年将军堵在墙角,强行质问这铃铛是谁给的。 …… 虞十七:我能说都是自己的吗? 任务栏:如果你想早点死,尽可试上一试。 1v1,he 原谅我是个取名废唉,女主的名字可能变动,暂时先丢这儿~